微微摇摇头,王氏道:“那份例?”

郑氏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阴郁的脸上总算有了点儿笑模样,“还是按家里的规矩,只是把她们一家四口的份例都折成银钱,唔,先给她半年的吧,不管她们是吃野菜还是吃珍馐,统共就这些钱,多了自己攒着,不够就垫私房。”

“是”

王氏一时搞不清郑氏的意图,不过,能解决合浦院的麻烦,她也松了口气。

话说王氏出身名门,家族虽然败落了,可接触的也都是世家、望族的人,就是她和郑氏婆媳有矛盾,那也是私底下抱怨几句,似姚氏母女那般撒泼打滚的做派,王氏还是第一次见。

姚氏初次展露身手是在四房搬进合浦院的第五天。

姚氏说下人们对他们不恭敬,每次要热水都要三催四请,害得她连脚都洗不成。

王氏刚接到院中管事娘子的回禀,正披了衣服往合浦院赶,还没走到半道呢,又有婆子来报,说姚氏一路骂着去了大厨房。

王氏只好改道去大厨房。

待她赶到的时候,大厨房已经乱成一团:几口昼夜不灭的灶被冷水淹了,烧好的热水泼得满院子都是,铜盆、铜壶七零八落的摔在青石地板上,养在厨房大水缸里的几尾鲜鱼也被丢到了门外,早就冻成了冰块儿…

令王氏瞠目结舌的是,这一切竟全是姚氏一个人的‘功劳’——强悍的女人呀,破坏力堪称崔家第一。

姚氏大闹厨房的英勇事迹一传开,崔家上至各房的主人,下至打扫的仆妇,都知道了四房彪悍的战斗力。

而那些仆役们呢,也都学乖了,凡是涉及四房的差事,也都拼命的做好。

尝到了甜头,姚氏愈发得意起来。有理闹,没理她也闹,后来更是带上女儿一起闹,硬是把崔家折腾了个底儿朝天,家里所有的人,对合浦院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但别人可以躲,管家的王氏却没法躲。

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一次又一次的挑战着自己的承受极限。

以至于王氏来到合浦院的时候发现姚氏不在,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人又去哪儿闹事儿啦?

“啧啧,这是柱子是香柏木的吧?真香”

“哎哟哟,瞧瞧这毡毯哦,摸着多柔软,人躺上去一定舒服”

“噫?这又是啥?”

王氏站在辰光院的中庭台阶上,隔着老远,便听到了正堂里的聒噪,叹气的同时,似乎明白了郑氏那话的意思。

第129章 家有恶邻(二)

意识到了大夫人的意图,王氏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唔,让她们过过招也好。

且看这世家傲郡主对上泼皮市井奴,将有怎样的精彩。

正想着,玉竹清脆的声音从中庭传来——

“好叫四夫人知道,庭院中的柱子以锦文石为柱基、文柏为柱身、以沉香和银粉为漆…还有这台阶和甬道,皆用最好的磨文石…”

王氏一怔,好看的黛眉紧蹙,她是崔家的当家主母,辰光院重建的时候用了些什么材料,没有比她更清楚。

哪里有什么文柏、沉香和银粉呀。

崔家是世家,又不是暴发户,怎么可能用那些刻意炫富的奢靡材料?

姚氏却不知道这些,说得更确切点儿,玉竹说得那些材料,除了沉香和银粉,其它的她根本就不知道是神马东西。

不过,人就是这样,往往对一些自己未知的东西抱以敬意。

而且姚氏只是粗鄙、庸俗,但并不是蠢笨无知的人,更因为在社会底层生活了半辈子,对权贵有着天生的畏惧。

只是穷人乍富,从底层拍拍翅膀飞上了参天大树,飞上大树后,又惊喜的发现,原来传说中的那些士族也不过如此,使她有些得意忘形。

上次去公主府探望萧南,她不过是对萧南冷淡了些,便被大公主列为拒绝往来户,连最孝顺的儿子听说了这事儿,也极为隐晦的说她做错了。

随后的洗三礼,姚氏原本想去跟萧南认个错,却不想直接被老夫人以身子不适拘在了屋里。

当时她不忿,想理论,当然称之为哭闹也不为过。非-凡 喵~ >▽< 整理

但向来对姚氏母女的粗鄙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老夫人却难得的强硬了起来,见姚氏闹得不像话,使人丢了一句话‘崔嗣伯还是留在嫡支的好’,便扬长而去。

姚氏呢,听了这句轻飘飘的话,却似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当场便止住了哭闹,讪讪的从地上爬起来溜回屋‘养病’。

唉,没办法呀,谁让儿子虽没有正式改族谱,但身为崔洋嗣子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京城,也已用这嗣子的身份得到推荐入仕。

崔嗣伯若想跟家人一起认祖归宗,必须由双相崔家提出来,而不能由他自己提出,否则就是忘恩负义、见异思迁。

崔嗣伯是要走仕途的人,哪敢拿名声开玩笑?

在崔家没有正式把他从三戟崔家接回来前,还真不能跟双相崔家撕破脸呢。

如果真的惹恼了崔三娘,逼得她来个两败俱伤,拼着崔彦伯的前程不要,也要把他们一家逐出家门,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权衡了下利弊,姚氏算是想明白了,也隐约的摸到了崔三娘的底线——在家闹可以,但绝不能危及崔家的名声和体面。

而另一边,崔嗣伯听了姚氏想趁崔八两口子不在、占据辰光院的话后,也向姚氏普及了下大公主跟她女儿的身份、地位,以及惹恼她们的下场。

自此姚氏才明白,即使她回到崔家,在皇权跟前也什么都不是。

现在可不是士族可以左右皇权的年代,崔氏再高贵,在官方的《氏族志》上,不照样被李氏压得死死的?

另外,再瞧瞧朝廷中的大小官员,士族出身的世家子又占了几个?

如果不是双相崔家懂得变迁,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嫡支三戟崔家又怎会绞尽脑汁的算计?

当然,后面的话崔嗣伯并没有告诉阿娘,他只告诉姚氏一件事,那便是惹谁都别惹萧南,否则不但自己吃亏,崔家的某些人还会背地里偷笑呢。

姚氏立刻就明白了,她也是有儿子的人,如果将来儿子真如她所愿的娶了个小贵女做娘子,得意自豪的同时,她却并不想儿子和儿媳的感情太好。

偏儿媳身份高,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当祖宗供着。

可若是有旁人来帮忙教训儿媳,姚氏绝不会阻止。

哼,她才不要被人傻傻的利用咧。

今天姚氏一听到隔壁院子有动静,便匆匆的赶了来,并不是像崔家人预料的那般是来找辰光院的碴儿,而是来表达善意滴。

就是姚氏在乡下呆久了,嗓门比较大,且又不识字,即使说好话也说得不好听。

这会儿听玉竹神情略带骄傲的侃侃而谈,说得又都是她不擅长的东西,不免有些讪讪,“…呵呵,这样呀,郡主果然是尊贵的人,用、用的东西都这般——”

玉竹却似没看到姚氏的尴尬,一边指挥着粗使婆子们干活儿,一边继续道:“红色的这块儿地衣,是圣人赐给郡主的,郡主心疼小娘子,便准备把地衣铺在小娘子房里。”

姚氏涨红了脸,她、她竟把铺在地上的地衣当成了铺在炕上的毡毯,被个丫鬟瞧了笑话。

玉竹才不管她羞不羞、恼不恼呢,她来就是要给崔家人下马威的,尤其是这个四夫人,田舍奴出身、常年混迹于市井间,是个不知脸面为何物的泼妇,硬是能逼得八郎君逃出家门,足见功力不同一般。

辰光院是郡主的院落,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亦将是她未来几十年生活的地方,如果旁边总有这么个不知轻重、不知尊卑的恶邻,即使出不了什么大事儿,但鸡零狗碎的琐事也够麻烦人的。

是以,萧南决定回崔家前,特意命玉竹来这一趟,为的就是给某些人提个醒儿,省得以后她发脾气的时候有人说她‘不宣而战’。

“…呵呵…”姚氏只能傻笑以对。

“…这是蔷薇露,是京城首富家的王大郎君从西域弄来的物件儿,可以敷面、可以兑蜂糖水直接食用,还可以…很精贵的东西,一小瓶就要七八贯钱呢…”

玉竹随手拿起个晶莹剔透的小玻璃瓶,指着里面的液体夸道。

姚氏扯扯嘴角,心里却似打碎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其中以酸和苦的味道最浓。

原以为她们一家已经步入上流社会了,事实却告诉她,她们跟真正的贵族相比,彼此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儿。

忍着满心的羡慕嫉妒恨,姚氏有气无力的走回合浦院。

许是受到了打击,当王氏遣人来告诉她,合浦院可以开小厨房的时候,姚氏并没有多高兴。

看着一麻袋一麻袋的铜钱,若放在以前,姚氏会兴奋得立刻坐下来数钱,可见识了隔壁的几件小玩意儿后,姚氏忍不住去想:额,她们一家人三个月的伙食份例,貌似还抵不上萧南铺在脚下的地衣。

“阿娘,我听说大嫂给咱们送钱来了?”

崔萱听到消息后,便兴冲冲的赶了来,一进门便看到摊放在地上的铜钱山,兴奋的扑上去,一手拿起一串欢快的把玩着,“好多哦,阿娘,这些钱放在咱们老家,恐怕能买下小半个村子吧?”

姚氏还在换算自家的份例与萧南的哪件儿物什等值,算了半天,却苦逼的发现,她们一家子三个月的花销竟不如萧南赏给崔八几个姬妾的小东西值钱。正纠结着,根本没有听到崔萱的话。

崔萱摸摸这串,又抄起那串,最后干脆抱起一麻袋没拆封的铜钱,着实体验了一把啥是有钱人。

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累了,一屁股坐在通着地龙的地板上,崔萱这才发现自家老娘的不对劲。

“阿娘,您怎么了?得了这么多钱,您咋也不高兴?”

崔萱伸手拉拉姚氏,终于把纠结得快疯掉的姚氏唤醒。

“啊?哦,阿萱来啦?”姚氏经过短暂的茫然后,回想起女儿的问题,立刻拉长了脸,叹道:“唉,这点儿钱也算多?”

接着,姚氏便把刚才在隔壁看到的好东西一一给女儿讲述了一遍。

崔萱也听得目瞪口呆,小嘴儿张得老大,一股可疑的液体自她的嘴角流出,脑海里更是脑补出各种只有天宫仙境里才有的珍奇宝物。

“唉,若是大兄也能娶个皇家贵女就好了”

终于听完老娘的描述,崔萱拿帕子擦去嘴角的口水,用满是艳羡的语气说道。

姚氏也连连点头,“是呀是呀,我听长房的六娘子说,似萧南这样的郡主娘子,不但有俸禄,还有封邑,足足八百户呀,慢说养活崔八一家三口,就是养活整个崔家也足够呢。还有,京里的好些个富商,为了巴结郡主,都会送上大把的银钱呢。”

说到这里,姚氏似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是了,我刚才就听那个丫鬟说,说是京城首富家的儿子,不但白送了萧南许多东西,还、还送了她许多铺子咧。”

王大郎君送东西,是姚氏听玉竹说的,至于铺子什么的,则是姚氏听了小柳氏的话,自行脑补出来的。

崔嗣伯也曾说过,京里权贵多如牛毛,很多豪商为了生意为了保住家产,多多少少的都跟权贵有勾搭。

而那些权贵们,什么本钱都不用出,只凭个名头,就能挣来不少银钱。

每每想到这一点,姚氏就忍不住憧憬,如果她的大郎也能娶个贵女,不用公主、郡主,哪怕是个县主,她们一家子的生活便能立时得到极大的改善。

至于能不能降服贵女儿媳,姚氏看在银钱的面子上,也就自动忽略了。

许是老天爷冷漠了多年,总算听到了信徒的祈祷,姚氏刚被玉竹打击,儿子便带回了一个特大的好消息——

圣人洪恩,将养在宫里的南平郡主下嫁崔嗣伯

第130章 家有恶邻(三)

萧南回娘家的时候还是秋天,待生完孩子、做完双月子再回到崔家的时候,却已经是残冬,更准确点儿说是除夕。

抱着圆滚滚的小包子,夫妻两个先去荣寿堂给老夫人请安。

见到红光满面的崔八一家子,老夫人很高兴,先抱着小肉团儿亲啊肉啊的稀罕不已,更是带着几分怀念的意味道:“…长得真像八郎小时候的样子,粉粉嫩嫩的一团儿,大眼睛咕噜噜的瞧着就伶俐。”

崔八听多了‘阿沅像乔木’的话,忽而遇到有人说‘公道话’,忙高兴的附和,“是呀是呀,老夫人您瞧,我家阿沅的眼睛、鼻子是不是特别像儿?”

崔八指着自己的眼睛和鼻子,把脸凑到老夫人近前,跟她怀里的宝宝并排着,好让老夫人看得更仔细。

萧南却嘟着嘴儿,委屈的说道:“老夫人,还说呢,我千辛万苦的把孩子生下来,她却长得不像我。”

说着玉手一指崔八,不服气的说,“而郎君什么都不做,白得了个聪明可爱的宁馨儿不说,这孩子竟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您说,这是不是也太不公平了?”

崔八得意,嘴巴都咧到了耳根,“哈哈,我的女儿自是像我。再说了,我、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呀。没有我,你也…”生不出孩子呀。

不过,崔八还谨记着家里的规矩,当着自家老人的面,并不敢十分放肆,把TX娘子的话又咽了回去。

“呸”

萧南却猜到了崔八隐去的意思,羞红了一张粉面,娇嗔的啐了他一口。

老夫人被两口子逗得哈哈只笑,崔灵犀小童鞋也不怕生,睁着圆滚滚的大眼好奇的看着面前这个慈爱的老妇人,纯净的眸子里全是专注,仿佛在研究这人是谁呀。

只看得老妇人稀罕不已,又开心的叭叭亲了小丫头几口。

又说笑了一会儿,小家伙有些累了,攥着小拳头打了个哈欠。

老夫人见状,忙叫过乳娘,把孩子交给了她。

方氏得到萧南的示意,抱着孩子悄悄退了出去。

老妇人冲着萧南招招手,笑道:“乔木,过来坐”

萧南也没有推辞,起身来到老妇人的方榻边,半跪半坐的倚在老夫人身旁。

老夫人拉着萧南手,仔细的打量她一番,最后满意的点头:“嗯,胖了。很好。”

萧南笑容真挚,语气中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撒娇、依赖,“呵呵,老夫人笑我”

老夫人摩挲了下她的手背,略带歉意的说道:“这些日子家里的事儿多,我和你大家也都上了岁数,你大嫂呢又病着,诸多繁杂琐事,竟委屈了你和孩子。”

大夫人也说过类似的话。

但不知怎的,萧南听老夫人这般说,心里竟有种酸酸涩涩的感觉,眼眶一热,眼中已经闪出了泪花。

或许这就是区别吧。

大夫人是百分百拿她当外人,而老夫人好歹还有百分之三十拿她做后辈亲人。

萧南不敢奢望老夫人会全心全意的为她考虑,将心比心,她也没全然把崔家人当做亲人,自然没资格要求别人掏心挖肝的对她。

能似老夫人这般,就已是足够。

老夫人见萧南真情流露,心里烫贴,笑容更加慈爱的揉了揉她的鬓发,道:“不过,你放心,以后我定会好好补偿你。”

说道这里,老夫人又似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正,“原本,今儿过节,你们小夫妇又刚回来,我不该说那些事扫兴。但有些话,我却不能不说。八郎——”

崔幼伯应声,起身来到老夫人的另一侧,规矩的跪坐下来,“老夫人可是有话要训斥儿?”

老夫人已经敛去了笑容,郑重的说道:“你还记得乔木归家前一天发生的事儿吗?”

崔八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脸色忽变得很难看,眼中也带着些许尴尬和狼狈。

点点头,他小声嗫嚅:“记、记得。”

萧南眼眸闪烁了下,她有些猜不透老夫人此刻的心思。

事情都过去四五个月了,老夫人若想严办此事,也早该办了,为何此时又如此郑重的提了出来?

大脑飞快的转着,萧南嘴上也没有闲着,忙拉拉老夫人的胳膊,帮着崔八求情:“老夫人,事儿都过去了,郎君也知道了那人的真面目,您、您就看在乔木的面子上,饶了郎君这一回吧。”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萧南已经摸清了崔八的秉性,知道这人被家里保护的太好,过于天真,往往被表象所迷惑。

当着他的面帮他求情,若是换做旁人,没准儿还要猜度下对方的目的,但崔八嘛…他只会感激,大叹还是某某人了解他、心疼他、为他考虑呀。

过去,由自幼服侍他的阿槿女士充当了这个角色。

现在以及未来,萧南决定将有自己倾力演出。

果然,崔八听了萧南的话,顿时对她投去感激的目光,若不是老夫人也在场,这厮没准儿就激动的扑到萧南身边,抓着她的手尽情挥洒狗血了。

萧南的额角隐隐抽搐了下,但还是绽开一抹笑容,大有‘君悦、妾亦悦’的贤妻风范。

老夫人却似没有看到小夫妻的互动,拍拍萧南拉她胳膊的手,语气有点儿生硬的说道:“乔木,我都知道,你无需帮这小子遮掩。”

安抚了萧南,老夫人又转回头看向崔八,冷然道:“过去家里因你是幼子,对你多有宠溺,纵得你竟忘了尊卑、忘了规矩,我来问你,如果没有你的骄纵,那贱婢哪儿来的胆子谋害主母?”

崔八头一次看到老夫人如此严厉的模样,当下便有些发慌,忙低下头,不敢发一言,任凭长辈训诫。

“上次,她算计乔木流产的时候,我就命人将她赶了出去,结果呢,你经不住那贱婢的三两句好话,又将她弄了回来。”

老夫人抽出手,用力捶了捶隐囊,恨铁不成钢的怒道,“你说说,你这样做对、对得起谁?知道你秉性为人的,会说你心慈、念旧情;可不知道的,定会笑你懦弱无能,竟被个贱婢拿捏、挟制”

崔八不服的抬起头,只是接触到老夫人森严的目光后,又立刻垂了下来,小小声的嘀咕:“儿、儿怎会被阿槿挟制?”

老夫人冷笑,“哼,还说不会?如果不是那贱婢自认为能左右你,她又怎会借腹中胎儿陷害主母?”

崔八一窒,却又想不出什么证据反驳老夫人,只得怏怏的说,“老夫人教训的是,儿日后定不会这般了。”

老夫人继续冷笑,“哈?不会?阿槿跑到你跟前哭诉想孩子了,再说什么她有错、但母亲没有错的混话,你又当如何?那贱婢有娘家扶持,手边儿又有银钱,若是买通了令同身边的乳母,让乳母对你说孩子离了生母便昼夜啼哭,忧思过虑,以致病痛缠身,你又待如何?”

萧南低着头,当她听到‘忧思过虑’这个词儿的时候,差点儿忍不住就笑出来。

唉,姜还是老的辣呀,老夫人表面上和和气气,慈眉善目的老佛爷似的人。但实质上,她对什么都一清二楚,说起话来也犀利,一语切中要害。

崔八被老夫人一连串的‘如何’训得满脸通红,羞得他头都抬不起,只能低声认错。

老夫人噼里啪啦的训了好一会儿,长长的舒了口气,缓和了声音,道:“唉,你呀,也别老说什么知错的话了,我也不是那无事寻衅的糊涂老妪,只是不想看你们原本和和美美的小夫妻被个贱婢搅乱了生活。”

这话就是对夫妻两个说的了,萧南忙挪动膝盖,跪坐在崔八身边,两口子一起挺直腰杆,跽坐着听老人的训诫。

“子曰‘三十而立’,但我却觉得,男人一旦成了家、有了孩子,便该承担家庭的责任。”

老夫人语重心长的说,“八郎呀,你也是做阿耶的人了,行事更要稳重,难道你想他日阿沅长大了,被人笑话她有个宠妾灭妻、是非不分的父亲?”

崔八心下凛然,脑中顿时浮现出女儿胖嘟嘟、粉嫩嫩的小脸上满是厌嫌的场景,当下便打了个寒颤,拼命摇头。

“是呀,你也不想,对不对?还有,人常说封妻荫子、泽被后世,他日崔家定会分家,分家后你便是一家之主,难道你不想给你的妻子、女儿挣个诰封回来?他日阿沅以及她的弟妹长大后,能风风光光的嫁人、娶妻?”

“…想”

崔八早就不想被娘子压在头上,前段时间,他只顾着高兴喜得娇儿,暂时忘了夫妻间的差距。

如今回到家中,又被老夫人提起这心底最大的伤痛,脸色顿时惨白,咬着牙用力磕了个头,对老夫人发下誓言:“儿定会奋发求进,不辍崔家子的声名”

老夫人这才满意的点头,又细细的问了萧南些琐事,最后命裘妈妈送她们去给大夫人请安。

只是,一行几人刚来到大夫人的正院,身边便卷来一股风。

萧南吓了一跳,拉着崔八的胳膊一起闪躲开。

“唉,又是四夫人”

裘妈妈却看得清楚,那哪里是什么风呀,分明就是行事荒唐、言行粗鄙的四夫人和四房大娘子崔萱。

第131章 埋下一粒种

萧南和崔幼伯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走吧,娘子,阿娘还等着咱们呢”

今天是除夕,家家户户都在忙碌,尤其是家里的主母,更要指挥仆妇们准备祭祀用品、准备除夕吃食,分派仆役,以及各种灯火炮竹等琐事。

现在虽有王氏帮忙,但郑氏也清闲不下来,有些事,王氏还是缺少经验。

崔八跟阿娘亲近,自是知道她的辛苦,今儿他们原本就回来晚了,若是再耽搁,恐怕不但不能帮阿娘分忧,反而给人家添麻烦呢。

萧南点点头,“好。”

说着,两口子缓步走进正院。

裘妈妈观察的很仔细,一路走来,萧南始终落后崔幼伯半步远。

她暗暗点头,“还是老夫人有眼光,确实选了个好主母。”

心里想着,裘妈妈也没有停顿,连忙跟了上去。

“哎哟哟,大嫂,您说这是不是祖宗显灵了呀,我们家郎君刚刚被找回来,圣人便给了嗣伯这么大的恩典…”

几人走到廊下,便听到姚氏兴奋得不能自己的尖嗓门。

崔萱也连声附和,“可不是吗,而且更巧的是,未来的大嫂跟八嫂也都亲戚,真是应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话。”

说到这里,崔萱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轻轻拍了下脸颊,没什么诚意的对王氏道歉:“哎呀,嫂嫂,我、我可不是说您,您千万别误会…我年纪小,思虑不周,竟忘了咱家还有个大嫂呢。”

她这话,很明显的是在影射大夫人、甚至是荣寿堂那位老夫人的失礼。

崔家未分家,但崔守仁和崔守义两兄弟各有自己的堂号,没有意外的话,他日将会划分为两支。

崔守仁在族谱上登记的是育有三子一女八孙四孙女,这些子孙都是按照大的排行序齿的,并没有细分大房、二房或者三房。

但崔清的情况却有些例外。

名义上,他是崔守仁失落在外的嫡幼子,按照崔家的规矩,崔嗣伯年纪比三房的崔雅伯大,理应成为新的崔七郎君,而原来的七郎、八郎都要依次往后排。

只是,不知道是真忘了、还是刻意,从老夫人、崔守仁到崔泽、崔彦伯,崔家上上下下都把崔清一家隔离出荣康堂的排行序列,成为独立的个体。

下人们唤崔嗣伯的时候,直接称呼大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