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有要装X,做淡定样儿,在家听消息的举子。

比如崔家的两位考生。

刘晗和崔幼伯在外房对坐,两人中间不是案,而是棋局,更确切的说是双陆棋局。

通俗点儿说,这两厮在赌博。

崔幼伯拿起色子,随手掷出了个三点,当下便欢快的把最后一枚棋子走到对面,“君直兄,伱输了!”

第004章 桃花朵朵开(四)

闲人钱并赶到皇城的时候,恰是官吏们开始唱榜的时刻。拿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呼哧呼哧喘匀了粗气,钱并扭头跟一个管事装扮的人说:“大郎,某是头一回做,不知其中的规矩,还请大郎多多指点。”

说毕,钱并从腰间摸出一个荷包,带着几分讨好塞给那管事。

何大郎是进士团主事的儿子,亦是下一任的主事,对家里的这项营生自是非常熟悉。

他接过钱并送上来的荷包,随手颠了颠,里面的铜钱叮咚作响,何大郎立刻便判断出里面大概有六七十枚大钱儿。

微微撇撇嘴,何大郎暗道,嘁,难怪被人取了个‘钱串子’的绰号呢,果然是个抠门的货。

不过,以目前京城的几大势力,何大郎再瞧不上他,也必须分给这钱并一块儿饼,否则,这生意便很难在钱并的势力范围经营。

罢了罢了,权当重新调教一只鹰鹞吧。

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仍是笑容连连,何大郎爽快的把荷包揣进兜里,然后勾着钱并的脖子,凑到他耳边,笑呵呵的将需要他做的事儿一一交代了一番。

钱并长得四肢发达,头脑却一点儿都不简单,他只听了一半,便明白了进士团的所谓业务。

而他要做的,便是抄了官府的金花帖子,主动给京里的举子们送去。

当然啦,进士及第是喜事,他们这些人无异于送‘喜’的人。主家高兴了,给些‘喜钱’也是应当的呀。

这是一项收入,顺便钱并还可以向那些外地的新进士推荐进士团的其它业务,比如由进士团代新进士组织、举办春榜后的宴请、游园等一系列活动。

相对于‘喜钱’,游、宴等活动的收入才是大头。

何大郎许诺,钱并每拉来一笔游宴的生意,便会给予一定的抽成。具体数目相当可观。

何大郎的话还没说完,钱并暗地里就开始噼里啪啦的算起账来:一局赏春宴办下来最少也要十几贯钱,而他则可以抽走至少一贯钱。唔唔,目前自己手下有六十几七十个人,假使两人一组去报信。那就能给三十五六个新进士送‘喜讯’…好买卖,绝对的好买卖。

钱并粗略的算了算,他只要保证每五组报信的手下有一个拉成功的,那么便就有上百贯的收入,堪比自己两三个月的收入呢。

嘴角忍不住的上扬,钱并似乎已经看到了漫天洒落的铜钱雨。

“小子们,出发!”

拿着一大摞何大郎给他的资料,钱并一一派发下去,颇为豪气的对着一干手下吆喝着。

“得令咯!”

一群人被老大一通鼓动,早就兴奋得不能自已。嗷嗷叫着冲了出去。

亲仁坊 崔曲

一行两个壮硕的汉子一边敲着锣,一边大声吆喝着,“给崔郎君贺喜咯!”

崔家门房的两个小厮见到新一波的报信人,忍不住嘴角直抽抽,心里骂道:“娘的。这群闲人简直就是没完没了了呀,一波一波又一波的,难道真当咱们崔家是冤大头呀。”

不过,老夫人有吩咐,今儿家里有喜事,只要是跑来贺喜的人。都不能呵斥,还要依照习俗给赏钱。

而八娘子也大方,早命辰光院的人抬了几箩筐的铜钱来,不管是恭贺八郎君的还是恭贺刘郎君的,一概有赏。

哗啦、哗啦,随手捧起一大捧铜钱,直接丢到报信者兜起的衣摆上。

“谢新郎君赏!”

闲人们看到至少三四百个铜钱,高兴得嘴叉子都咧到耳边,他们不过是跑来吆喝一声‘贺喜’,便能得到这么多赏钱,啧啧,真不愧是顶级世家崔氏呀,出手就是阔绰。

正如两个门房所说的那般,这两个闲人刚刚退场,便又有一队人马欢快的跑了过来,嘴里只吆喝:“给刘郎君贺喜啦,刘郎君进士及第第十九名,大喜呀!”

两个门房连翻白眼都没有力气了,直接丢出一捧铜钱。

哗啦哗啦…

门口铜钱响动,贺喜声不断,荣康堂正堂东侧的厢房里也是笑语声不绝于耳。

“呵呵,八弟年少有才,真不愧是崔家小玉郎呀。”

三少夫人韦氏跽坐在右侧下首,满脸笑容的恭喜主位上的大夫人和八少夫人萧南。

萧南因是郡主,品级最高,虽在同辈妯娌里排行、年纪最小,但位子却紧靠在大夫人身侧。

原本,按照朝廷规制,萧南可以坐主位的。

不过她并不想为了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落下一个张狂、不敬翁姑的名声。

可她也不会一味退让,让崔家的人以为她好欺负,所以,稍稍谦让一番后,她直接坐在了大少夫人的上首,位列所有少夫人的前头。

听了韦氏的称赞,萧南浅浅一笑,将功劳直接推给了大夫人郑氏:“这都是大家婆婆的敬称的功劳,呵呵,这可不是我恭维大家,咱们荣康堂一共三位郎君,大郎君是状元,三郎君是进士及第第四名,八郎又是进士及第第三名,这可都是明晃晃的证据呀。大家真当得上是教子有方的‘母仪’典范了。”

这是很高的评价了,几乎是将大夫人捧为人母的仪范。

郑氏听了果然大喜,脸上再也没有那种疑似更年期的愁容,反而笑得菊花灿烂,手指点着萧南,道:“就伱这猴儿嘴巧,伱们也听听她这话,呵呵,到底是赞我呢,还是想夸伱家郎君?!”

不得不说,萧南的夸赞有注水的嫌疑,但还真挠到了郑氏的痒处——她统共生了三个儿子,偏崔家八位郎君中,所有参加了春闱且进士及第的都是自己的儿子。

这是郑氏作为母亲最大的骄傲,她听到小儿子及第的那一刻,甚至比得封二品夫人的诰命还要高兴。

萧南拿着把泥金团扇遮住了半张脸,笑嘻嘻的说道:“呀,被大家发现了,呵呵,我看大家不止‘母仪’,还‘仁智’呢。”

继续拍马屁。

王氏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心说话,以前怎么没发现呀,这个小弟妹竟是个拍马高手。

不过,王氏很敏感,她还是细心的发现,自从除夕夜郑氏当众训斥了萧南后,萧南再‘讨好’婆母,也没有亲热的唤她一声阿娘,而是明着尊敬实则疏离的称她为‘大家’。

啧啧,别看只是简单的一个称呼,但其中隐藏的信息却不少——萧南已经不把婆婆当亲人来看,而只是当做一个顶着‘婆婆’名号的外人。

韦氏也不笨,她似也发现了其中的微妙,扬了扬修得精致的双眉,她笑着应和:“弟妹说的是,跟阿娘相比,咱们这点儿小聪明根本就不值一提呢。对了,阿娘,小郎进士及第,咱们家是不是也要准备‘烧尾宴’?”

她最近帮王氏管着厨房,是以对宴请这方面的事比较关注。

郑氏却敛住了笑容,有些无奈的摇头,“相公说,近日朝中诸事纷杂,许有战事…咱们家还是低调些好。”

南平郡主就要进门了,他们崔家一家里出了两个郡主新妇,风头有些过。

更不用说近日由于大公主的孕事,许多想巴结大公主的人却被公主府拒之门外,他们无奈之下,便找寻到了萧南头上。

萧南虽也似大公主那般拒而不见,但崔家门口的马车人流却每日增多,这让崔泽见了很是不安。

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想出风头的,而且也不是每个风头都是那么好出的,尤其在这夺嫡之争日益激烈的当下,一言一行都要慎之又慎呀。

如今,小儿子成了新进士,且名次也极为靠前,崔泽自是非常高兴,但却不想因此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小儿子在某种程度上,是代表弘文馆参加春闱的,他背后站着的是太子。

如果崔家对崔八及第的事表现得太过激烈,会让人误以为他崔泽是力保太子的那一派,这样很容易招来莫名的仇恨。

这不符合崔家中庸的家训,也不符合崔泽素日的行事风格。

所以,崔泽发了话,崔八及第的事儿,家里庆贺庆贺也就罢了。其它一切欢庆宴会全都免了。

听了郑氏的解释,萧南倒也没有失望或者觉得自家夫君被家里冷落了,本来她也觉得自己的风头太盛了,正该好好压一压。

现在有了长辈的明令,她行事起来,也就更方便了。

思及此,萧南故作明理大度的点点头:“相公说的是,郎君进士及第只是他走向仕途的第一步,并不宜太过张扬…呵呵,待郎君什么时候也似相公这般位极人臣,乔木再好好给夫君庆贺一番,届时,还望相公和大家不要怪乔木铺张才是。”

郑氏原本还有些为夫君的不近人情而觉得气闷,听了萧南的话,她也高兴起来,好话谁不爱听呀,尤其是有人预言儿子会想夫君一样有出息,当相公、做高官,呵呵,到时候,没准儿她还能靠着儿子得封国夫人呢。

萧南见郑氏又笑了,便趁机提出要求,“…二月十二是个好日子,我想在杏园举办一个赏春会…”

第005章 桃花朵朵开(五)

栖梧院位于崔家的西北角,是整栋宅子最靠里的院落。它的面积并不大,只比硬挤出来的‘合浦院’大一点点。不过,如今人家合浦院正在扩建,用不了多久,崔家最小院落的名号又将落在栖梧院头上。

这栋院子的面积虽小,但那也只是相对于偌大的崔家而言,若放在普通百姓那儿,栖梧院还是足够一个三代同堂的家庭住滴。

萧南穿过月亮门,顺着甬道进入栖梧院。

除了中庭两侧的厢房,栖梧院的主建筑共有两处,一是第二进的五间正堂、左右耳房和东西厢房,另一个则是正堂后侧的二层小楼。

崔家的几个未出阁的小娘子都住在这里,更确切的说是住在小木楼里。

起初,崔薇、崔蘅两姐妹住在正堂,她们从正堂中间拉了个花架子,将整个小院分成了两半:崔薇是姐姐,住在东侧;崔蘅是妹妹,住在西侧。

至于服侍她们的丫鬟、婆子则住在各自那边的厢房里,至于耳房则被用来当净房使用。

后来,崔江和夫君和离搬回娘家。原本,似她这般和离的女儿回娘家,娘家也会好好安置。

只不过,那时崔江闹得有些不像话,又是将侍妾卖到北三曲,又是提着宝剑追杀夫君追了几条街,又是被爆出她竟没收姬妾的首饰和私房…

总之,那段时间京城没有别的八卦,整天都是关于崔江如何吝啬、如何善妒、如何恶毒的流言。着实让以鼎甲世家自的崔家丢尽了脸面。

要知道,世家向来标榜诗礼仪,尤其炫耀自家比皇家还要优雅、完善的礼仪教养。

而世人和皇家倾慕世家,绝大多数也是倾倒于世家儿女们那高雅的言谈、行云流水般流畅美妙的礼仪,以及风淡云轻实则是冷淡的表情语气…

崔江的壮举,却似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抽在了整个崔氏的脸上。

当时,甚至有某位公主之女公开嘲笑崔家。说‘崔家女不过如此’云云。

为了崔江的事儿,本家差点儿召开宗族大会,提议将崔江逐出崔家。

还是崔泽三兄弟顾念姐弟亲情。齐齐在老夫人榻前跪求,又恰逢崔泽刚刚升了官,成为五相之一的宰相。三兄弟四处找人帮忙,这才好容易把崔江折腾出来的麻烦平息下去。

有了这个前因,可以想象,崔江回到崔家后的情况——整个崔家,从老夫人到王氏,没有一个欢迎她。

可崔江又确是自家的女儿,再不欢迎也不能把她赶出去呀,最后只随意的将她安置在了栖梧院。

原本大家以为崔江给娘家招了这么多麻烦,她回来后也会收敛些,不想…崔江可没有‘泼出去的水’的自觉。还是不气的把自己归为主人的行列中。

回来后,知道未来的所是栖梧院,她也没有异议,开毛玩笑呀,她又不是傻子。难道还看不出阿耶和阿弟那能皱得夹死人的眉头。

崔江心里早就把当家的郑氏和王氏骂了个遍,但脸上却丝毫不显,只是命人将住在正堂的两个小娘子迁到了后院的木楼,把正堂腾出来给她住。

这、这在道理上倒也讲得通,比起崔薇和崔蘅,她毕竟是长辈——哪有长辈避偏楼。而晚辈高正堂的道理?

所以,不管崔薇和崔蘅心里多么幽怨,但还是乖乖的打包行李、带着丫鬟婆子去了后院。

幸好那木楼的楼层虽不多,但每层的房间并不少,足足有四五间之多。

扣掉小娘子的寝室、房和绣房,还能匀出房间安置贴身侍女。

至于婆子和粗婢,则都留在了正堂通往后院的回廊里。

“奴请八娘子安,您、您是来——”

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子,看到萧南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进来,顿时吓了一跳,忙扎着手问安行礼。

“大姑母在吗?”

萧南此行是来和崔薇、崔蘅两个小姑子‘聊天’,不过崔江也住在这里,于情于理她都该问候一二。

那婆子躬身回答,“好叫八娘子知道,大娘子崔江在娘家的排行出去访了,估计要下午才能回来。”

萧南冲着玉簪扬了扬下巴。

玉簪心领神会,扭头对自己负责调教的立春低声交代了几句,这才跟着萧南一起进了后院。

立春没有动,而是抱着个靛青色的粗布包袱,一个人拐弯去了正堂。

“三娘子,这些花笺真好看,鲜红的底色,配上淡淡的花瓣,真是雅极了。”

穿着碧色衣裙、头梳双丫髻的丫鬟四月,小心的从木板上揭下一张张的红色花笺,一边将着好色的花笺整齐放好,一边赞叹着。

“呵呵,这有什么,不过是前些日子见六哥拿回来的蜀笺好看,稍稍改动了下配方、添了点儿花瓣而已。”

崔薇很得意,心里暗道:嘿嘿,薛涛女士,真是不好意思了,你的发明被我提前了,以后史上再也没有薛涛笺,有也只是崔薇笺了。哦不对,六嫂说过,时下的女子虽多才,但她们是世家女,并不能在这些‘小技’上多费工夫,即便借此传出了才名,那也只是歪才、小才,不是真正的大才。

再说了,薛涛是什么人,她崔薇又是什么人,岂能相提并论?

想到这里,崔薇语气中带着淡淡的遗憾,说:“既是六哥拿回来的蜀笺改造,不如就叫崔笺如何?”

不得不说,小柳氏还是比较靠谱的,经过这些日子的‘常识培训’,总算让崔薇不似刚穿来时那般‘无知’,那般有优越感。至少崔薇说话或者做事前,好歹知道先去了解一番该事务,而不是凭借所谓的‘先知’,乱说一气。

另外,崔薇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这个‘崔’姓所象征的意义。

“崔笺?三妹妹也自己做花笺了?”

萧南正好听到这一句,便笑着问道。

“呀,是八嫂,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崔薇扭头见是萧南,还真小小的吓了一跳,片刻的怔愣后,忙笑着起身相迎。

萧南顿住脚步,故作生气的嗔道:“听听这话说得,怎么,三妹妹这是怪我许久不来看你们?”

崔薇笑容一僵,这才发现自己愣神间又说错了话,连忙描补道:“哪有,我是看到八嫂太高兴了嘛,这才说错了话,好好,是我不好,八嫂向来对咱们仁爱友善,自不会怪我失言吧。”

什么叫许久不来?分明就是一直不来才是。

崔薇一边迭声吩咐丫鬟煎茶、摆果子,一边请萧南坐下,心里却腹诽不止。

萧南没有顺着崔薇的指引前往主位坐下,而是走到刚才崔薇坐着的地方,弯腰捻起一张桃红色的花笺,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最后赞道:“好精致的花笺,呵呵,竟比蜀边进贡的十色笺还要好。嗯,崔笺,好,是三妹妹亲手做的?”

拿着花笺跪坐到主位上,萧南笑着问崔薇。

崔薇只是浅浅一笑,并不回答。她姿态优雅的展了展袖子,然后步履轻盈的走到萧南下首,屈膝跪坐下来,双手叠放在膝盖上,宽敞的广袖则自然的落在她的膝盖和身侧。跽坐的姿态也非常标准,标准得可以载入礼仪规范典籍。

萧南的眉梢微挑,心里暗叹,咦,短短一个月不见,这位同乡竟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呢,小柳氏应该花了不少力气吧。

一个长相清艳的丫鬟给萧南奉上茶盏,趁机插了一句,“八娘子果然好眼力,这崔笺都是我们三娘亲手做的,从裁纸、调色、上色到定色,还有这花笺上的花瓣,全都是我们三娘做的。”

萧南接过茶盏,顺势瞥了那丫鬟一眼,“好个机灵的婢子,叫什么名字?过去怎么没见过你?”

按规制,每位未出阁的小娘子身边都有两个大丫鬟,四个三等丫鬟,以及四个粗使仆妇。

萧南见过崔薇几次,但她记得很清楚,崔薇身边的大丫鬟,并没有眼前这个人。

但三等丫鬟又都是小丫鬟,很明显,眼前这位若当小丫鬟,肯定要超龄。

那丫鬟看了眼崔薇,见崔薇点头,这才低头行礼,答曰:“婢子袭人,上个月刚从稻香院调来栖梧院服侍。”

萧南无比庆幸自己此刻没喝茶,否则肯定要当场破功呀。

她刚夸崔薇有长进,还以为她终于明白穿越女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终于肯放下穿越女的架子,彻底融入当下的生活。结果,结果她又来了这一出。

啧啧,袭人,崔薇另一个大丫鬟是不是叫晴雯?!

忍着心里的笑骂,萧南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嗯,好名字,以后好好服侍你们娘子。”

袭人答应一声便退了下去。

崔薇一直盯着萧南,想看她听到这个名字后是否有什么异常,但没想到她竟毫无反应,心里不免有些失望——难道萧南真不是自己的同乡?

正想着,耳边已经传来萧南的声音,“…那一天新晋的进士们都会去杏园探花,咱们这儿有风俗,届时会一起去杏园凑热闹,顺便也赏春游玩一番…”

杏园探花?

崔薇却想到了另一件事,不免有些心虚的琢磨:难道李敬邀自己去杏园的事泄露了,萧南这是故意试探自己?!

第006章 杏园探花(一)

论长相,李敬长得颇为端方英挺,乍一看,给人一种耿直、不苟言笑的感觉。

但事实上,他很擅长投机,也很擅长经营人际关系。

比如,那日考完策论后的第二天,崔幼伯邀请几位新友去酒肆喝酒。

李敬看得分明,崔幼伯对他很是欣赏,两人又都是世家子出身,彼此间的共同语言也比较多。

唯一令人不爽的是,刘晗对他们的态度有些冷淡,偏崔幼伯对刘晗极为看重,见他对李敬、吴封等人并不十分热络,崔幼伯的热情也减了几分。

这种情况,让李敬又有些不确定了——到底是继续跟崔六交好呢,还是努力结交崔八?!

正在犹豫间,崔六使人给李敬下了帖子,邀他有时间去崔家酒肆一叙。

这让李敬心中左右摇摆不定的天平,瞬间往崔六那边倾斜而去,当下他便积极的命人送了回帖,并邀请崔六明日去酒肆相聚。

次日中午,李敬去‘邸店’把随身的一块古玉雕刻的玉佩典当了,去东市买了些贵重的礼品,提着去了崔家酒肆。

酒肆里,崔惠伯还未到,李敬便提前点了几样招牌菜。插一句,崔家酒肆竟研制出了十几道新菜品,这些菜品还都是炒菜。要知道,时下的菜品大多是蒸煮烤炙,崔家炒菜的出现,着实吸引了京城不少饕餮,也着实让崔家酒肆出了风头。

幸好萧南不常在市井间混,否则她会再次扶额——亲。你就不能低调点吗?

木错,崔家酒肆出现炒菜,完全是崔薇的功劳,因为历史上,用植物油爆炒的菜,要到宋代才会出现呢。

因为有了炒菜,崔家酒肆的生意好到爆。这才刚到饭点儿,上下两层的酒肆就挤满了食,门口甚至出现了排队的人。这和隔壁的胡商酒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任凭隔壁的胡姬如何在门口揽。许多人宁肯站在崔家酒肆门口等着,也不去隔壁。

见到此番场景,李敬的心思更加活泛起来。

照理说。世家清贵,向来鄙视商贾之事,别说经商了,就是买东西的时候讨价还价也会被人笑话。

而李敬不同,他亲眼见到自家为了金银这等‘俗物’,差点儿闹得夫妻失和、兄弟阋墙…落魄的世家就是如此,明明缺钱缺的要命,却还死撑着要摆架子,最后只能‘卖婚’‘卖祖宗’,此等行径只能用一句话概括‘当了XX还要立牌坊’。

为了避免自己也落入那样的境地。李敬外出游学的时候,就有意识的开辟财源,用手里少得可怜的财物投资、做生意。

几年下来,李敬倒也积攒了一笔私产,被他严严实实的藏在了外头——古代讲究父母在无私财。似他这般未分家的儿子攒私房,被父母长辈发现了,后果很严重。

正因为小有资产,李敬才有底气放弃门荫。

而也是由于做多了投资,李敬颇有几分商业头脑,如今看到崔家酒肆生意火爆。他也琢磨起开酒肆的可能性。

正想着,崔惠伯带着个头戴羃离的女子一起走进酒肆。

李敬扫了一眼,见是崔六,连忙迎了出来,目光只在那女子身上轻轻划过,并没有停留,仿佛崔惠伯身边的人不存在一般,微笑招呼道:“几日不见,六郎君安好?!”

崔惠伯却一直盯着李敬,见他并不似那等轻薄之徒,更没有对自己身边女子露出好奇,反而一派稳重的行礼问安,这让他有几分满意,当下便偮手回礼,“李郎无须多礼,两日春闱已过,以李郎高才,定能进士及第吧?!”

李敬忙谦虚的摆摆手,又扫了眼崔六身边的女子,似是刚看到这人的存在一般,随意的问了句,“六郎,这位是——”

崔薇隔着羃离的黑纱仔细打量了李敬一番,见他长相俊朗、仪态不凡,身上虽没有什么名贵的配饰,但一种世家子的孤傲从骨子里透出来,让人一看便觉得他出身名门。

目前,李敬虽然有求于崔家、有求于六哥,但他的眉宇间并没有祈求者的卑微,更没有缩手缩脚、谄媚讨好,确实如六哥所言,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儿。

想到终身两字,黑色薄纱下,崔薇的双颊不由自主的泛起了红晕,她半垂着头,微微屈膝行了个福礼,轻声道:“儿崔氏三娘子,见过李大郎君。”

崔惠伯对李敬的表现很满意,他笑着介绍道:“此乃吾家三妹,因要制作花笺,便想去东市买些颜料、纸张。我正好要来赴李郎之约,想着顺路,便带了她一起来了。呵呵,既然到了自家酒肆,李郎又不是外人,便过来打个招呼。”

崔家酒肆在崇仁坊,崔家在亲仁坊,而东市则位于两坊中间,说顺路倒也不是借口。

李敬一双虎目中精光流动,心中猜到了一种可能,难道崔六想…唔,如果他的消息没错的话,崔六有个同母的妹妹,年纪约莫十七八岁,尚未婚配,难道是…

崔氏女呀,虽然只是个庶女,但也是崔老相公的嫡亲孙女,崔相公的嫡亲侄女,绝非一般没落世家女。

若是能娶到她,倒也不失一桩好姻缘呀。

李敬强压着心头的激动,神态如常的冲着被羃离严严包裹住的少女行了一礼,“某,见过崔三娘子!”

崔薇微微颔首,声调如黄莺般婉转,“李大郎君气了,儿还有事,就不打扰郎君与六哥了,告辞!”

说罢,崔薇又冲着自家兄长屈膝行了个礼,临走的时候,还对崔六比划了一个兄妹俩熟悉的手势,这才轻移莲步,缓缓走出了酒肆。

目送崔薇带着一群仆妇离开,崔六笑得更加真挚,拉着李敬走进定好的雅间,细细盘问未来妹婿的底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