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再次看向铁娘子等人的眼光,便多了几分愤懑、几分指责。

铁娘子不动声色,按照萧南提前教给她的话,轻声叹了口气,道:“唉,你又何苦呢,奴早就说过,郡主娘子向来仁厚,只要你肯说实话,便不与你计较。你倾慕吾家郎君甚苦,以至迷了心窍,奴也能明白,但也不能为了虚无的梦境,就轻贱自己的身子和腹中的胎儿呀。”

玉竹也长长叹了口气,缓缓摇头表示惋惜,缓声道:“万幸有这两位身手极佳的侍女相救,小娘子这才没撞伤。你在崔家大门前晕倒,咱们不能见死不救。来人,把小娘子抬到后街,找间干净的房舍让她休息,另外再去寻个好大夫,给她好好诊治一番。”

抬走?

不行,不能被抬走。

白氏听了这话,心里一紧,知道不能再‘昏迷’下去了,否则她就又重新落入萧南的手里,到时自己是死是活,全都要听人家的。

轻哼了两声,白氏悠悠转醒,她眨了眨眼皮,双眼中瞬间水雾弥漫:“我、我还没死?”

玉竹心里冷笑,脸上却一片淡然,点头:“没错,是我家娘子的侍女救了你。”

白氏挣扎着跪坐起来,朝着崔家众奴婢凄然的哭诉道:“你们为什么要拦着我?你们已经逼得我无路可走,难道连死都不许吗?呜呜,我真的没说谎,真的,我发誓,如果我说的有半句谎话,就让我不得善终,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古人敬鬼神,不轻易发誓,听白氏发了这么毒的誓言,就连台阶上的铁娘子都愣住了。

这时,门口一个碧衣小婢凑到铁娘子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很快又退回大门内。

铁娘子按照主母的吩咐,故意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鬼神不可欺,小娘子千万别随便发誓,毒誓说多了,假的也会变成真的。奴久居内院,曾听说有些坊间闲人,不但不敬鬼神,反而以此为手段欺诈良善百姓…前两年就曾还有个闲人,在背上刺了佛教四大天王,每每犯了事被差役抓去打板子,他就以神佛恐吓差役…去年还有闲人——”

铁娘子又举了几个例子,话里话外把白氏和闲人画上等号,就差直接明说白氏是市井闲人,跑来崔家敲诈勒索。

白氏一窒,她知道,今天她彻底失败了。

不过,她决不能落在萧南的手里。

想着,白氏忽然哎哟一声,抚着肚子喊疼。

玉竹挑眉,催促那两个粗使婆子,“还不把小娘子抬下去——”

白氏却渀佛见了鬼似的,用力推开两个婆子的搀扶,挣扎着跌入围观的人群,“不不,我不跟你们走,你们再把我关起来怎么办?这位郎君,求求你帮帮我好不好,求求你,别让郡主娘子的人把我抓走。呜呜,我不想被打胎,我不想被抓进荒宅子…”

白氏不停的往后退,不管碰到谁,都哭着求人家帮忙。

“铁娘子,娘子怎么说?就这么让她走?”

玉竹刚看到雨水跟铁娘子耳语,猜到是自家郡主有话吩咐。

“嗯,娘子说了,让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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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郡主发飙四

“堂嫂请我过去?”在这个时候?!

崔蘅听了小丫鬟的回禀,心里直犯嘀咕。她来荣笀堂帮忙,一来是因为堂嫂生产后院无人管理,二来也是让她学习如何管家。

如今萧南不但做完了双月子,小长生的百日宴都过了,萧南也终于能腾出时间和精力去接管家务。

对此,崔蘅很清楚,她也早早的将自己管家这段时间接手的账务、处理的事务都整理妥当,随时准备交给萧南。

但…今天似乎不是个交接事务的好时机吧。

崔蘅缓步朝葳蕤院行去,心里却不住的琢磨着。

今日荣笀堂门口的事,崔蘅也听到了风声,据说是堂兄的外室找上门来,要死要活的求堂嫂许她进门。

大家同样是女人,崔蘅虽没有成亲,但也能推己及人。试想自己的夫君有了别的女人,那个女人非但没知趣的躲到角落里,反而大摇大摆的跑到自家门前闹事…会不会心痛情伤她不确定,但身为大妇(崔蘅很自信,她未来定会是嫡妻正室),她绝对不允许有人挑衅嫡妻的地位,更不允许有人欺侮她崔氏女的尊严。

哼,不过是个外室,连家生婢都不如,这样的人别说自己找上门了,就是让主母听说了,主母都有权带人打上门去,不把小狐狸精打死,也要把她乱棍赶出去。

崔蘅受传统教育长大,对侍妾、外室之流很看不上眼,今日之事若换成她处理。定会直接让人把白氏打出去。

是以,听到萧南对此事的态度后,崔蘅很是讶异,实在想不通萧南为何这般‘软弱’。

现在又听到萧南唤自己。崔蘅更是纳闷,她越来越捉摸不透这位郡主娘子的心思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崔蘅还是吩咐贴身丫鬟将荣笀堂的账册和对牌取了来。主仆几个一起走进葳蕤院的正院。

进了堂屋,姑嫂两个相互见了礼,萧南指着身边的方榻请崔蘅坐下。

崔蘅道了谢,较随意的跪坐在榻上,她的几个侍女则手捧着托盘站在她身后。

两人寒暄了几句,崔蘅见萧南并没有主动说为何叫自己来,就决定先把内务交接好。

给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会意,纷纷将托盘放在崔蘅面前的地衣上。

崔蘅伸手轻轻推了推托盘,笑着说道:“这是荣笀堂内院的所有账册和小库房的对牌,请阿嫂验收。”

萧南微微颔首,站在她身侧的玉簪会意。忙召来几个小丫鬟,将两个装着账册、对牌的托盘接了过来,舀到一旁一一核对。

萧南不等玉簪她们对完帐,便笑着说道:“这几个月多亏四妹妹了,如果没有四妹妹,我定不能放心生产、安心休养,呵呵,这是我请将作监的匠人新制的几件首饰,给四妹妹戴着玩儿。”

近旁伺候的玉兰忙将个一尺见方的红漆螺钿匣子捧到崔蘅榻前。并将匣子的盖子打开,露出一整套珍珠首饰。

这些珍珠,个个都是精品,圆润的珠面上一层莹白的光泽,当真称得上珠圆玉润。

尤其是两支珠花的花心,皆是用拇指头大小的珠子。只这一颗放在市面上都价值不凡。

这年头可没有人工养殖,珍珠全都是天然的,品相这么好、个头这么大的珠子,更是直接供给皇室和权贵,一般人有钱也买不到。

崔蘅自是懂行的,她一看首饰上所嵌的珍珠,便知道是宫里的赏赐。是了,堂嫂生完长生,皇后殿下便命人赐了不少东西给她,里面好像就有一斗珍珠。

“阿嫂,这珍珠是宫里的贡,太贵重了,这些首饰还是留着您自己戴吧。”

崔蘅把匣子推回萧南的方榻前,柔声婉拒道。

萧南笑着摆摆手,用下巴点了点那匣子首饰,道:“皇后赐了我一斗,除去这套首饰,我还剩不少呢。这珠子放久了就不好看了,你若是不要呀,我就只能把珍珠磨成珍珠粉做面脂,或者煎茶喝了。”

崔蘅还是连声推辞。

萧南敛住笑容,语气郑重的说道:“四妹妹帮了我这么多,尤其是生长生那一日,更是多亏妹妹在荣笀堂坐镇…这些首饰不过是些许小玩意儿,比起妹妹帮我的情谊,真不值什么。妹妹还是收下吧。”

崔蘅见状,心知萧南是诚心答谢,也就没有继续推辞,让身后丫鬟将匣子收起来——

“那我就谢谢阿嫂了。”

“四妹妹太客气了,该说谢谢的人是我,”萧南见崔蘅收了礼物,口气也轻松起来,笑着换了个话题,“过去我只觉得四妹妹稳重大方,经此一事,我才发觉,四妹妹考虑周到、处事稳重,是个极能干的女子。就连我阿娘见了妹妹,也赞不绝口呢,直说这么好的小娘子不知便宜了哪家小郎君呢。”

崔蘅微微一怔,她没想到堂嫂会谈到自己的亲事。接着,待她回过味儿来时,顿时羞得两颊通红。

“四妹妹,这里没有外人,我也把你当亲妹妹看,有些话也就直说了,”

萧南的身子往前倾了倾,拉近两人的距离,压低声音:“三娘的亲事已经定了,接下来便是你的了。四妹妹,对于这事儿你怎么想?别只顾着害羞,心里话要大胆的说出来,免得误了一辈子的大事。”

“…”从萧南的话语里,崔蘅听出了对方的真心。

而且,说句市侩的话,过去几个月的时间里,崔蘅肯那么尽心尽力的帮萧南的忙,未尝没有想与萧南交好的意思。

忍着本能的羞涩,崔蘅也用极低的声音说:“这、这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我——”

萧南摆摆手。换了种方式问道:“这么说吧,四妹妹想富贵安乐,还是想荣华一世?”

崔蘅愣了愣,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萧南。明亮的双眼中充满询问。

萧南知道崔蘅在担心什么,无非是害怕自己说大话、许空愿罢了。

淡淡一笑,萧南露出颇为自信的神情。道:“只要四妹妹想,我就能帮你实现,我不行,还有我阿娘。”

在权贵满街走的京城,一个郡主还真没有多少分量,但加上大公主,其影响力就非常大了。

崔蘅轻咬下唇。似乎还在思考,心里已经信了萧南的许诺。

萧南看她一副无法决断的样子,便笑着说:“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四妹妹也不必急着做出选择,三月三上巳节前告诉我就可以。”

崔蘅缓缓点头。“嗯…多谢阿嫂!”

送走了崔蘅,玉簪将账册、对牌等物收好,回到萧南这儿复命:“郡主,账务清晰、库房也没有损耗,四娘一切都按照旧例办事,没有什么问题。”

萧南却没有理这个话茬,而是沉下脸,低声问:“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玉簪一凛。挪了挪身子,凑到萧南的耳边,“果不出郡主所料,白氏能顺利返京,毫无阻碍的跪在崔家的大门前,确实有人帮忙。而且这人还是那边的人。”

萧南冷笑,“这也并不难猜,白氏一个身无长物的弱女子,能顺利回到京城就很不容易了。但能跑到我荣笀堂的门口跪求,就必须有人帮忙才行。”

亲仁坊是什么地方?高档社区呀,皇亲国戚高官显爵一大堆,除了坊内的武侯,京兆府的差役也是三不五时的跑来巡逻,安全指数绝对五颗星。

如果没有内应,白氏连崔曲都进不来。

“不止这些,给郎君送昼食的小厮,还抓到了两个刻意的人,红花已经命人审问过了,他们是奉命去寻郎君的,还说务必将郎君请回家云云。”

“这两个跟帮白氏的人是一伙的?”萧南问。

“回郡主,是一伙的,更准确的说,他们是受同一伙人指使的。”玉簪道。

萧南大概猜出了白氏的计划,先是在人前扮可怜,同时又跑去搬救兵,然后既能见到情郎,还能让情郎看清萧南的‘真面目’。

如果不是她在崔幼伯身边安插了个翰墨,一直拦着,使得白氏不能跟崔幼伯‘重续前缘’,事情就不是今天这个状况了。

以崔幼伯的心软和多情,再加上白氏的媚惑和鼓动,萧南极有可能面对史家夫人的遭遇——被夫君‘求着’许外室进门。

不过,此刻萧南更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好了,不说这么多了,到底是谁给我下绊子?”

“回郡主,据那两人招认,说是荣康堂一个叫邢勇的小管事吩咐的,”玉簪顿了顿,补充道:“邢勇是合浦院的管事,他阿娘是南平郡主身边的邢妈妈。”

南平?

萧南愣了下,自南平嫁入崔家后,她们之间貌似没什么摩擦呀。

玉簪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另外,稻香院的钉子回禀,说、说前些日子六娘子曾派人去凉州办事。”白氏被弄出京后,目的地就是西北苦寒之地的凉州。

萧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冷笑两声,“呵呵,这位六娘子还真是哪儿都少不得她呢。”

柳氏过去算计了她好几次,萧南觉得不过是小打小闹,为了给自己和孩子积德,便放了她。

没想到…柳氏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竟把白氏弄来恶心自己。

好呀,既然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喜欢‘恶心’人,那我也让你们好好‘恶心’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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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2章郡主发飙五(00:03)

且说崔幼伯,自从去年六月进大理寺任司直,至今已有。

在这段时间里,崔幼伯一直跟着其它三个同僚研读刑律和案例,尤其是王子谦,对崔幼伯最为关照,经常主动帮他解疑答惑。

崔幼伯呢,也非常努力,短短几个月,他便将大理寺的所有刑律典籍和经典案例详读了一个遍,虽然称不上倒背如流,但也都烂熟于心,在数次案情研讨中,他都能适时的插几句话,每每还能切中主题。

这让寺卿和两位少卿都颇为满意,直夸崔幼伯肯学能干,将来定能有所成就。

鉴于崔童鞋的优良表现,他的顶头上司就给其它三个司直发了话,说有合适的案子,比如那种有法可依、或者有旧例可查的不怎么重要的案件,可以让崔司直试一试。

当然,并不是让崔幼伯独自办案,而是给同僚前辈做副手,提提意见、谈谈看法,还是以学习、实践为主。

今天崔幼伯刚接了一个长安县的案子,更确切的说是王子谦负责,崔幼伯围观。

案子很简单,讲的是某末流小世家的男主人把家里的客女睡了,随后主母将客女配了田庄的小管事,当时客女已经有了孩子,几个月后生了个女儿。后来男主人挂了,家里也分了家,主母便想卖一部分奴婢好节省开支,那客女的女儿便在被卖的名单里。

客女得了信儿,便跑去县衙告状说自己女儿是男主人的孩子,是家里的小主人,不是奴婢。

长安县的县官按照大唐律,判客女败诉,她的女儿仍在奴籍。

该客女不服,又不知得了哪位高人的指点,重新告状,说自己是客女,她的女儿应该也是客女并不是奴婢。

而主母却反驳,说客女怀有那孩子的时候,还在主家当差,即使嫁了人,放籍为良民,但她的孩子却还算主家的奴婢。

原、被告双方各不相让,这件案子便移交到了大理寺,最后落在王子谦和崔幼伯的手上。

“肃纯,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王子谦跟崔幼伯的关系已经非常亲密再加上萧南的积极推动,王、崔两家之间的来往也多了起来。前几天长生百日的时候,王子谦就携娘子一起去崔家祝贺;王子谦的儿子定亲时,崔幼伯两口子也亲上门道喜。

由同僚成了朋友,王、崔两人说话时也就随意了许多。

崔幼伯翻了翻状纸和长安县的判词,略作沉吟,道:“从状纸和判词来看,长安县判阿郑(客女的女儿)不是良籍,而在奴籍,这一点没有错。真正需要裁判的是阿郑到底是奴婢还是客女。”

其实奴婢和客女都是主家的私有品,在法律意义上,都不能算是‘人,而是主家的财产。两者唯一的区别便是,奴婢可以自由买卖,而客女不能。

那位告状的客女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只要县官或者司直判定她的女儿是客女,那么主母就无权卖她。

王子谦满意的点点头,看来崔郎这段时间确实没有白学习,他继续问道:“那依肃纯之见,该如何判定?”

崔幼伯展开一张与状纸卷在一起的白纸递给王子谦“我看过了,那客女的夫君原是奴籍但其先郎君(挂掉的男主人)过世前,曾写了放籍文书并在长安县记了档将那客女夫妇放为良民。”这也是主母只能卖阿郑的原因。

王子谦接过放籍文书,迅速的浏览了一遍,然后又问道:“嗯,原告夫妇确实是良藉。”

渀佛得到了赞同,崔幼伯愈发自信,他继续道:“而那原告本是客女,夫君又是放籍的良民,那么阿郑也应该是客女,不能算奴婢。

王子谦暗自在心里对照了下大唐律关于户籍的规定,满意的点点头,笑道:“肃纯判得极公道,此案就由你来写判词,如何?”

这可是他做司直以来亲自判定的第一个案子、写的第一份判词呀,崔幼伯心里异常兴奋,工作激情也高涨,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就写了份极工整的判词,后交给了王子谦‘斧正,,当下就得到了对方的称赞。

很快的,这件案子便按照崔幼伯的判词结了案,原、被告双方都接受了这个结果。

工作得到了肯定,崔幼伯的心情很好,更加积极的参与到新的工作王子谦见崔幼伯这么努力,也觉得欣慰。

为了鼓励崔童鞋的工作积极性,王子谦决定再给他一个案子。正好他手头上有个工作,是去京外某县核实一件伤人案,他便邀请崔幼伯同行。

崔司直刚做了一回法官,此刻正在兴头上,一听有新案子,立刻就答应跟王郎一起去。

两人简单收拾了些东西,带着差役和自己的随从,便匆匆出了城,连昼食都没顾得上。

所以,给崔幼伯送饭的奴婢,根本就没见着自家郎君,也就没有告诉他家里正发生的‘闹剧,。

下午忙完了案子,两人却又误了关城门的时间,只能苦逼的在城外留宿。

第二天回到京城,正赶上大朝会,两人简单洗漱了下,便匆匆跑去上朝。

下午下了衙,崔幼伯满脸疲倦的回到荣笀堂,进了门才发现家里的气氛不对,正想找个人问问,他的奶兄赵柱却探头探脑的凑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这般鬼祟?”

自从去年赵柱当着他的面搬弄内宅的是非,崔幼伯便渐渐疏远了但不管怎么疏远,赵柱毕竟是他的奶兄,是他幼时的玩伴,崔幼伯还记得往年的情分,也不会真把赵柱打发出崔家。

赵柱偷眼看了看四周,见暂时没有人经过,这才放心的对崔幼伯说:“郎君还不知道吧,昨日家里发生大事了。”

崔幼伯心里咯噔一下,抓住赵柱的衣襟,疾声问道:“什么事?是阿婆?还是娘子?”阿婆上了岁数,愈显老态;娘子刚刚养好身子,现在还不能太劳累,否则很容易落下病根。

赵柱忙摆手,“不是不是,老夫人和娘子都很好。是······哎呀,郎君,这里说话不方便,不如去书房说罢。”

说着,赵柱便拉着崔幼伯去了外书房。

“你说阿雪跑来跪求娘子许她入门?”

崔幼伯听了这个消息,顿时愣住了。

说实话,白雪失踪后,除了最初的一个月,之后的日子里,他就再也不曾想起她,连她的样子都渐渐模糊起来。

就像君直兄说的,他跟阿雪的事,渀佛是午睡时的一场旖旎美梦,觉醒了,梦也散了,他与阿雪的缘分也就尽了。

可如今却又听到了白雪这个名字,崔幼伯的心情异常复杂,他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苦恼,亦或是担心——他担心娘子会生气。

等等······崔幼伯再一次的问道:“你说阿雪跑到大门前跪求,求娘子接纳她?这也就是说,娘子已经知道了?”

赵柱点头,当然知道了,这事儿阄得这么大,整个亲仁坊、乃至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天呀,崔幼伯忽然觉得他很对不起娘子——别人家都是大妇追着别室妇喊打喊杀,偏他家,却是外室跑到大妇跟前哭求。

崔幼伯不敢想象,以萧南的骄傲,她怎么能受得了这种侮辱。

吞了吞口水,崔幼伯紧张的问道:“那娘子呢?娘子听说后怎么处理?她、她没气坏身子吧?”还是怒极发飙,舀鞭子狠狠抽了白氏一顿?

萧南确实在发飙,不过她不是在大吵大闹、或者打打杀杀,而是异常冷静的出手反击。

“王大郎君来了吗?”

萧南跪坐在书案后,一边写着什么,一边头也不抬的问话。

“来了,已经在宾馆候着了。”

玉簪边研磨,边低声回禀着。

“嗯,待会儿你去见他,见了面,把这个交给他,告诉他,半个月之内,我必须看到那个混在邸店的假和尚被抓进大牢。”

萧南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毛笔,待墨迹干了后,将白纸卷好带进纸筒,转手递给玉簪。

“是,郡主。”

玉簪接过纸筒,并没有立刻退下,还等着萧南的其它吩咐。

“另外,请他帮忙寻个善诈术的闲人,那闲人的长相要好、气质也能看得过去,唔,现在不是春闱么,他若是能找来心思活络的落榜举子更好。寻到这样的人后,把人暂时安置在平康坊最好的旅舍,然后再来回我。”

萧南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让他继续收购良驹和粮食,如果钱不够,就把新市、南市的资金抽一部分过去。酒坊那儿,也要储存尽可能多的酒。”

她的驸马阿耶已经被圣人调去江南运粮,朝廷对辽东一战即将开始,她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并且萧南还决定利用这个战事,设计崔润一家子从晋阳调回来。

柳氏敢伙同南平算计她,那她萧南就把柳氏的嫡母婆婆弄回京,而且还让二夫人知道,自己夫君之所以被明升暗降,全都是因为她的一双‘好儿女,。

经过上辈子、以及这一世大公主和老夫人对她的教导,萧南明白一件事,真正的发飙或反击,不是亲自跑到敌人跟前喊打喊杀,而是要开动脑筋,不花半分力气的智斗。

第083章成长目账(00:03)

赵柱的口才不错,叽里呱啦几句话,便把铁娘子与白的pk过程讲述了一遍。

最后,赵柱眨了眨小老鼠眼儿,语气中满是怜悯的说:“郎君,当时您不在,您是没看到那场景,啧啧,铁家娘子好不威武,只把白氏小娘子逼得一头撞向大门口的石阶上…”

说到这里,赵柱刻意的顿了顿,按照他对自家主人的了解,郎君听了这话,定会心急火燎的追问白氏小娘子的安危。

别人不知道,赵柱却很清楚,他们家郎君,最是个心软、善良的好人。慢说白氏是郎君的枕边人,就是个普通小丫鬟,无端被恶毒的管家娘子威逼寻死,郎君听说了也会心生怜悯。

但,这次,赵柱却猜错了,崔幼伯并没有问白氏如何,而是拧着眉头坐在书案后沉思。

赵柱见主人不接茬,扯了扯嘴,抬眼悄悄打量崔幼伯,正待继续说,却看到崔幼伯精神沉思的模样。他极少看到主人如此认真、如此郑重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便讪讪的闭了嘴,悄悄的站在一边等着。

好一会儿,崔幼伯才沉声问道:“后来呢?”

语气很平常,不夹杂任何感**彩,渀佛是听了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只是随意的问了问结局。

不知为何,听到如此沉静的声音,赵柱心里愈加不安,就好像他一直以来牢牢掌握在手里的东西,忽然失去了控制。

紧张的吞了吞口水·赵柱收起最初的随意,更不敢又丝毫卖弄的心思,而是小心的斟酌词句,“回郎君,娘子身边的红花红蕉拦住了白氏,白氏并未受伤,后来…”

赵柱比较客观的将昨日之事讲了出来,从他的口吻可以听出,这次说的内容比刚才那次更真实。

崔幼伯听了后·又是一阵沉默,他放在书案上的手指一下下的敲着桌面。

那响声的速度很均匀,咚、咚咚、咚…···只听得赵柱愈加紧张。

再看向崔幼伯那张熟悉的面庞时,赵柱竟有种看不透的感觉,主人的形象也忽然变得高深莫测。

这、这还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崔家八郎吗?他怎么会散发出一种类似相公的气势?

赵柱的态度更加恭敬,就差跪伏在地上听候差遣了。

良久,崔幼伯开口道:“那铁家娘子说白氏身份可疑,极有可能是受人指使来污蔑我?”

赵柱忙回道:“是,铁娘子是这么说的,还说让白氏说出背后指使之人·否则就将她送至京兆府。”

长长的舒了口气,崔幼伯摆手:“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赵柱非常听话的躬身行礼告退,说实话,这是他在崔幼伯面前头一次这般恭敬。

打发走了赵柱,崔幼伯一个人待在书房里继续沉思,他在想一件事:娘子的猜测对不对?白氏忽然出现是不是别人的诡计?

如果放在几个月前,崔幼伯绝对不会这样想事情,他笃信‘人本善,·从来不会把人想得太糟糕。比如当年阿褀做了那么多错事,崔幼伯还是一次又一次原谅她,现在虽谈不上多宠信阿褀·但每个月他都会去看看她,并没有把她丢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