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阿晼道:“额,要不要我们跟你一起去?毕竟这件事咱们都有份。”

程雅和柴玖娘跟着点头,表示赞同。

萧南却摆手,“还是我一个人去更好。你们呀,还是早些回去吧。”

说罢,萧南扭头看向柴玖娘,满眼歉疚的说道:“本来还说晚上邀你们夫妇去家中吃酒,现在看来,今日是不得空了。”

柴玖娘忙道:“无妨,我们刚回京,也没什么事儿,今日不成,那就明日。”

萧南点头,“好呀,那就说定了,明日我和郎君在家恭候贤伉俪大驾。”

太极宫,立政殿。

太子照常来给圣人请安,一进门,便听到两老一小的说笑声。他顿住脚步,侧耳一听,辨出说话的是他的父母和女儿。

唔,看样子,阿娘和阿耶的心情颇不错呀。

唇角上扬,太子轻松的抬步走了进来。

“儿请阿耶、阿娘安!”太子恭敬的行礼。

原本跪坐在皇后皇帝下首的小姑娘忙站了起来,待太子行礼完毕后,她优雅的敛衽行礼,“儿请阿耶安!”

太子摆摆手,随意的走到皇后榻前,跪坐下,亲昵的问道:“阿耶,阿娘,刚才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也说给儿听听,让儿也乐一乐。”

皇后见太子愈加沉稳,很是满意,她伸手拍了拍儿子的手背,笑道:“还不是你阿耶,今儿身子好些了,竟突发奇想,要出宫去逛逛。皎皎也是个顽皮的,撺掇圣人去城郊赏春。这一老一小的,就像两个顽皮小童,只着常服便悄悄的出宫了。陛下,虽说如今是盛世,京畿又是分外的太平富足,没有什么宵小、匪人。但您也要顾忌自己的身体呀…”

皇帝听了皇后的话,愈加开心,好吧,再圣明的君主也喜欢听好话。尤其是相知、相伴多年的发妻说的好话,听了让人尤其舒服。

盛世?嘿嘿,没错,如今这大唐盛世便是由他亲手缔造的。他骄傲呀!

一旁的小姑娘忙站起来,凑到皇后身边,小手攀着皇后的胳膊,撒娇卖萌的求饶:“阿婆。皎皎知错啦,皎皎也是想让阿翁开心…您就看在皎皎一片孝心的份上,饶了皎皎这一遭吧。”

太子见女儿跟父母和乐的样子。更觉得温馨。他也来了兴致,跟着凑趣道:“阿娘,您罚皎皎什么了?她竟这般畏惧?”

皇后微微一笑,清脆的吐出几个字:“罚抄‘女诫’一百遍。”

太子嘴角抽了抽,女儿那嘟着小嘴儿又可怜、又委屈的小模样真是可爱,他忍了又忍,终于不厚道的掩嘴笑了起来。

话说他这个嫡出的小女儿生性好动、性子爽利。最不喜欢那些啰里啰嗦的规矩、教条,让她抄女诫,还不如打她两手板呢。

“阿耶~~您也笑我?!”

小姑娘跺着脚,不依的冲着太子撒娇。

圣人见小孙女儿娇憨可爱,也哈哈直乐,最后在孙女‘控诉’的目光下,他勉强收住笑声,咳嗽几声,扭头对皇后道:“皎皎说的没错,朕今天在宫外溜达了一圈,还真是开怀不少,皎皎也算用心了。”

皇后闻言,也不禁莞尔,故作无奈的扶额道:“好吧,既然陛下帮你求情,我就饶你这一遭,不过,下次可不能这般冒失了!”

小姑娘忙行礼谢过皇后,忽而听到一声不满的轻咳,她又溜到皇帝榻前,扯着祖父的袖子撒娇道:“皎皎多谢阿翁,皎皎最喜欢阿翁了!”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皇后随口问道:“陛下都去了哪里?都看了什么热闹?”

皎皎一听,双眼一亮,欢快的帮皇帝回答:“…先去了东市,在放生池放生了一只龟。又去了城郊,六叔父的马球场正好有比赛,阿翁便领着我进去瞧热闹了…最后去了西市…”

皎皎一边说一边比划,讲到热闹的地方,还忍不住手舞足蹈,三个大人看了愈加开怀,时不时的还插一句凑趣儿。

正说着,忽然有内侍进来禀报:“长乐公主、襄城郡主求见。”

皇后和皇帝对视一眼,然后笑道:“几日不见丽质,正想宣她进宫呢。快让她们进来吧!”

不多会儿,长乐公主领着萧南走了进来。

一进门,还不等帝后笑着问话,长乐公主就行了大礼,而她身后的萧南也恭敬的匍匐在地。

皇帝和皇后面面相觑,心道,丽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竟这般郑重?

待他们看到公主身后的萧南时,又暗暗吃惊——乔木、乔木竟一身素服,披发跣足,这、这是告罪的装束呀。

难道乔木做了什么错事?或者说崔家出了什么事?

不该呀,皇帝记得很清楚,下午的时候,他还亲眼看到这个外孙女儿跟一群鲜衣怒马的小娘子们打马球呢,不过两个时辰不见,竟这样一副妆容进宫来请罪?!

太子在一旁也看得纳闷,暗道自家阿姊这是怎么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阿姊在父母面前如此郑重其事呢。

“启禀圣人、殿下,襄城郡主萧氏莽撞失礼,冲撞了平安郡主,儿亲自押她来请罪…另,请圣人褫夺其郡主封号,以作惩戒…”

PS:一更。话说最近泉城的天气很诡异,半夜电闪雷鸣、疾风大雨,白天却又闷又热又潮,活似架在火堆上的蒸笼,而坐在蒸笼里的某萨毫不意外的中暑了,鼻涕不断、咳嗽不止,上午码字的功夫,一包200抽的面巾用掉了四分之一,惨呐!

第113章提点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这次,连太子都坐不住了,事关他的女儿,不管他知不知道其中内情,他都不能继续坐在一旁装壁花。但,父母皆在,他又不敢抢先开口,神情不免有些焦急,继续坐着不是、站起来也不是,很是纠结。

皇帝和皇后经过短暂的怔愣后,夫妻两个对视一眼,默默交换了个眼神。

皇后轻咳一声,缓声道:“丽质,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你先把事情的原委说一说,到时,该如何惩戒,自有陛下做主。”

皇帝则微微侧头,冲着身旁一个年老内侍使了个眼色。

那老宦官会意,忙来到榻前,弯下腰,恭敬的听候差遣。

皇帝对他耳语了几句。

那宦官连连点头,旋即便悄悄退了出去。

太子听了皇后的话,忙附和道:“是呀,阿姊,有什么话您先说,没准儿事情没这么严重呢。再说,乔木的性子孤也知道,她最是个柔顺温和、规矩守礼的人,怎么会冲撞平安?”

长乐公主抬起头,表情凝重的将今日马球场的事说了一遍。

她说得很客观,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其中,平安说了什么、萧南说了什么,以及其它几人笑闹了什么,她全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最后,公主面露惭色,道:“如今平安郡主还昏迷着,生死未卜,我、我真是担心。左思右想下,觉得还是应该把这个孽障拿来,交由太子和太子妃发落——”

皎皎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听完公主的话,她猛地抬起头,双唇嗫嚅了下。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皇后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她的小动作,问道:“皎皎,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皎皎忙直起身子,略带不安的说道:“今日下午的时候,阿翁领我去六叔父的马球场观赛,正、正好看到阿姊和表姐她们打马球。不过、不过…”

太子双眉紧皱,轻斥道:“不过什么?长辈面前,有什么话照实说!不许隐瞒!吞吞吐吐、畏畏缩缩的像个什么样子?!”

皎皎被父亲训斥,下意识的瑟缩了下,反而更不敢开口直言。

皇帝看到乖巧的小孙女儿无端挨骂。很是不满的瞪了太子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皎皎乖着呢,你好端端的训她做什么?你若是真想训女儿。平日里为何不多训导平安?但凡她能有皎皎的一半乖巧,也不会跟乔木置气,更不会受重伤了。”

提及这个话题,皇帝猛然想起下午看到的一幕,语气更加不爽的说道:“还说呢。下午的时候,朕和皎皎亲眼看到,平安领着个市井女闲人,借打马球之际,欺负诸位姐妹。

哼,她真是好大的威风。清河家的阿雅,阿史那家的阿晼,你姑母家的锵锵。还有丽质家的乔木,这些不是平安的表姐,就是她的表妹,她想戏弄就戏弄,想抽打就抽打。幸而乔木她们马术好、运气也好,才没有受伤。否则。这会儿躺在病榻上的人可不止你家平安一个…”

皇帝每说出一个人名,太子的额角就抽搐一下。等皇帝的话说完,太子恨不得杀回东宫,把那个不省心的女儿摇醒了再掐死!

坑爹呀,这是典型的坑爹!

最近一段时间,皇帝的圣体似有好转,太子在幕僚的劝说下,努力压制内心膨胀的权利欲,严厉约束家眷和亲信的言行,唯恐哪里做得不好,招致皇帝的不满。

每一日,太子都无比谨慎,时刻提醒自己切莫得意忘形。

僚属们提醒的没错,国无二主,没有哪个皇帝喜欢有人惦记他的宝座,即使那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只要他一日没坐上那个位子,他就不能松懈。

结果,他一个人在前头努力,他的女儿却在背后给他拆台。

蠢货,真是个蠢货,她也不看看她欺负的都是什么人:

阿雅,背后有程家;阿晼,父兄皆手握兵权;锵锵,平阳公主的娘子军至今在军中享有盛名,柴家父子几人在西北经营几十年,实力不可小觑;还有乔木,婆家娘家皆是名门,大公主就不说了,单说萧驸马乃天下名士,颇得圣人器重…

这一个个的,太子和太子妃花了多少精力才收拢到了东宫?

平安却只为了自己开心,就随意破坏太子的计划,太子如何不生气?

太子慌忙起身,行至榻前跪下告罪:“都是儿教女不善,阿耶恕罪!”

皎皎见父亲跪下了,她也忙跟着跪到太子身后,默默行礼。

圣人不忍小孙女儿受连累,无力的摆摆手,“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以后你与太子妃对儿女们严加教诲便是。”

太子低低的应了一声,爬起来,重新跪坐好。

皇后见气氛有些沉重,柔声道:“好了,丽质和乔木也起来吧。这件事我也听明白了,不过是姐妹间玩闹,平安的马忽然受了惊,使得平安和霍娘子重伤,是一场意外罢了。乔木,这与你无关,你也无需自责。”

萧南却没有起身,依然恭敬的匍匐在地,她怯怯的说道:“话虽如此,但、但我是阿姊,原该好好友爱、照顾妹妹们。如今非但没能看顾好她们,还害得平安出了意外,我、我确实有错。”

皇后闻言,沉默片刻,道:“唔,你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她抬眼看了看皇帝,夫妻心意相通,皇帝明白发妻的意思,微微颔首。

皇后继续道:“这样吧,我就罚你抄写心经一百遍,在家闭门思过一个月。”

萧南忙叩头行礼,“谢皇后殿下恩典。”

长乐公主却还在坚持,“阿耶,请您收回萧氏的郡主封号吧。毕竟,她只是个公主之女,破例封为郡主,于法不合呢。”

皇帝虽上了岁数,且大病未愈,但观察力却非常敏锐。

他看了眼爱女,又扫了眼萧南,随后猛不丁的问了一句:“乔木,你说实话,可是有人为难你?”

说完这话,皇帝还有意无意的扫了太子一记。

太子心中突突直跳,暗道,难道那个不孝女还说什么了?竟逼得萧南主动请辞郡主封号?!

萧南再次叩头,然后抬起头,认真的回道:“回禀陛下,大家对我都很好,尤其是太子和太子妃,待我甚为亲厚。”

皇帝和皇后明白了,萧南话里的意思很清楚,除了太子夫妇,东宫确实有人对她的郡主诰封感到不满。比如那位还在昏迷的平安!

太子听了这话,却暗暗松了口气,看向萧南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慈爱,嗯,乔木确实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孩子,不枉他和太子妃对她多般照顾。

长乐公主抬起头,满眼祈求的看向主位上的父母,“还请阿耶阿娘成全。”

至此,帝后二人终于明白长女为何这般兴师动众的跑来请罪,夫妻两个齐齐在心中叹息:唉,丽质这孩子,想得也太多了,也太过小心谨慎了些。她这般坚持,不过是担心将来新君登基后,没人能庇护她们罢了。

好一会儿,皇帝才缓声道:“当年加封萧氏为襄城郡主,是因为她对朝廷有功,朕把话放在这里,日后谁若也能似萧氏这般立下功劳,不管她是平民还是闺秀,朕一样会破格封她为县主、郡主!”

说罢,皇帝看向太子,一字一句的交代道:“太子,这一点你也需牢记,凡是对社稷、对朝廷有功者,不拘出身,必筹以重赏!”

太子起身,深深一揖,道:“儿谨遵命!”

长乐公主这才缓和了面孔,笑着起身,凑到皇帝皇后榻前,柔声细语与父母闲话。

事后,皇后带着长乐公主等人去偏殿吃茶,立政殿里只留下皇帝、太子父子说话。

皇帝招招手,唤来那老宦官,“说罢,到底怎么回事儿?”

那宦官忙将打听来的消息仔细的说出来,其中,包括赛前平安对萧南、程雅的言语挑拨,平安对陈八娘说的话,萧南几人的闲谈,老宦官全都学给了皇帝父子听。

最后,老官宦又说到平安如何惊马、如何受伤,萧南几人又是如何反应。

再次确认平安受伤是‘意外’,太子脸上露出惭色。

说完这些,圣人摆了摆手,那老宦官又悄悄的退到角落里。

“现在,你明白你阿姊为何坚持乔木辞去郡主之位了吧?!”

圣人盘腿坐在榻上,把玩着一只白瓷葵瓣花口碟,似是随意的问道。

太子直起身子,恭敬的回道:“儿、儿明白了,都怪儿教女无方,平安胡言乱语,挑拨姊妹间的关系,还、还嘲讽、企图暗害乔木…难怪阿姊这般好脾气的人都生气了,儿——”

圣人微微皱眉,儿子还是没明白呀,他无声的叹了口气,道:“你以为你阿姊只是生气?”

太子茫然,不解的看着亲爹。

圣人放下那白瓷碟,语重心长的说:“你阿姊哪里是生气呀,她这是害怕!”

太子更加不解了,阿姊害怕?怎么可能?他阿姊是诸皇子公主之长,就是他这个太子,见了阿姊也是敬爱有加,阿姊为何害怕?!

见此情景,圣人心中叹息连连,良久,他无力的摆摆手,“这样吧,今日你先回去好好想想,等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来跟朕说。”

PS:某萨又用掉了四分之一的面巾纸,鼻子快被拧成红萝卜了,中暑的人真是伤不起呀,~~~~(>_<)~~~~

第114章各显神通

“良娣,殿下回来了!”宫女轻声回禀道。

韦良娣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低声问道:“殿下心情如何?”

宫女思忖片刻,不太确定的说,“婢子看不出来,只是见殿下眉宇间有隐隐的怒意。”

韦良娣一手捏着帕子,一手轻摇,“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宫女敛衽一拜,悄悄退到角落里。

韦良娣起身,稍稍整理了下仪容,迎了出去。

太子一路上满脑子都是圣人的那几句话,他虽没有彻底明白父亲的意思,但他似是感觉到了父亲话语里的丝丝失望。

太子越想越不安,忍不住思忖:难道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妥?竟让阿耶对自己失望了?还是平安这件事还有什么他没想到的影响?!

来到兴庆宫,肩舆停了下来,太子满腹心事的走下来。

本来,他想去书房,唤僚属前来商谈,但忽又想起一事,他顿住脚步,转身直接朝韦良娣的寝殿走去。

这一切既然都是平安引出来的,那么他总要先看看平安,再听听平安身边的侍从的话。

“妾身请殿下安!”

韦良娣顶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娇娇柔柔的行礼。

太子对平安一肚子火气,但对韦良娣,他还是比较喜欢的,见她如此憔悴的样子,心有不忍,放柔了声音,抬手道:“免礼。”

韦良娣站起来,走到太子身侧,柔声询问:“处理了一天的朝政,殿下累了吧?!妾身亲手炖了燕窝雪耳汤,殿下用一盏吧。”

说着,韦良娣对一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宫女会意,转身走了出去。

韦良娣拥簇着太子入座。她跪坐在太子身后,体贴的帮他揉捏酸胀的肩膀。

不多会儿,宫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韦良娣见状,忙上前亲手接了过来,然后双手捧给太子。

太子在太极宫跟父母说了小半天的话,这会儿还真有些饿了,闻到雪耳汤的香甜味道,他也来了食欲,拿起长柄银匙,小口小口的吃着。

而韦良娣则跪坐在太子近侧。温柔的帮他递帕子、递漱口水,服侍得无比体贴周到。

从太子进门到现在,韦良娣一句没提受伤的女儿。半字不说旁人的坏话,只一味温柔细心的在太子身边忙碌着。且话里话外总说太子辛苦,劝着殿下多注意休息,切莫累坏了身子。

如此这般温柔小意的一通伺候,太子心中的火气消散了大半。无意间又看到韦良娣红肿的双眼和眉间的忧色。太子禁不住心软起来。

“好啦,你也累了半天,现在就别忙活了。”

太子伸手抓住韦良娣帮自己捶肩的手,柔声道:“对了,平安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

韦良娣习惯性的想微笑,但言及她受伤的女儿。她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她低头伏在太子的肩膀,哀泣道:“平安、平安尚未苏醒…太医说。平安撞到了头,若是明日还不能苏醒,她、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呜呜,殿下,都怪妾身。平日没管教好平安,这才让她养成了放纵恣意的性格。如果她能像三娘(指皎皎)那般乖巧,她、她又何至有今日之祸?!”

太子微惊,“这么严重?”他还以为只是摔伤了,养个三五个月就能康复。

韦良娣抽抽搭搭的说:“太医还说,即便醒来,平安也有可能落下病根,轻则时常头疼,重则、重则——”

她说不下去了,但太子多少猜到了几分——女儿有可能变成傻子。

虽然刚才在太极宫的时候,太子恨得几欲想掐死平安,可这会儿听了韦良娣的话,再想到素日平安活泼伶俐,太子又觉得心疼。

唉,终究是他的骨肉呀,顽劣也好、给他惹祸也罢,这父女亲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太子心底最后一丝怒火也消失殆尽,他拉着韦良娣的手,两人一起起身,去了平安的寝殿。

榻上,平安苍白着面孔,依然昏迷不醒,太子坐在榻前的月样杌子上静默良久。

韦良娣立在太子身后,带着重重的鼻音道:“殿下,您请看,平安的伤处就在额上…呜呜,这么大一块疤,她就算痊愈了,将来如何嫁人,亲家和女婿都是明理的人,不会嫌弃平安,可、可终究是破了相,有碍仪容呀…”

太子顺着韦良娣的手指看过去,平安的额上包着厚厚的白色细锦布,他虽看不到伤口,但见这一圈圈的白布,他也能想象出那伤口是怎样的狰狞。

额上留下这么一道疤,对于女子而言,不啻于破相呀。如果伤口在正中间还好些,到时候贴上精美的花钿也能遮掩一二,偏在额头右上角,遮也遮不住。

韦良娣又絮絮叨叨的埋怨平安,“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顽皮?自己受苦不算,还惹得亲戚不快,人家乔木素来是个稳妥的好孩子,又是长乐公主的掌珠,不管是看在亲戚情面上,还是看在大公主的面子上,你都不该挑衅人家呀…你阿耶在朝堂上已经够辛苦了,你身为人女,不思为父解忧,却还帮倒忙…”

起初的时候,太子没觉得什么,但越听越觉得胸闷。

虽然韦良娣从头至尾没说过一句长乐公主母女的坏话,反而一劲儿的骂自家孩子不懂事,但太子就是觉得憋火。

他好歹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未来储君,就算阿姊比他年长,但在宗法上也越不过他去,凭什么阿姊的女儿就敢看不起他的女儿,先是害女儿摔成重伤,接着又大张旗鼓的跑到宫里告状,连累他也被阿耶训斥。

“嘭!”

太子一拳砸在榻上,腾地一声站起来,气呼呼的朝外走去。

韦良娣迈着小碎步紧跟其后,嘴里还不停询问:“殿下,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太子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摆摆手,“你留下来照顾平安,孤出去走走!”

“是,”韦良娣乖巧的应了一声,目送太子远去。

待太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她才微微勾起唇角,心里暗道:吾儿,你等着,阿娘定会为你报仇!

太子从韦良娣这儿出来,站在庭院中怔愣了片刻,然后便随意的溜达起来。

最近他的压力太大了,时刻紧绷着脑中的那根线,一件小事也要调过来翻过去的思索半天,唯恐哪里出了岔子,引来父亲的不满。

想得太多,压力又太大,使得太子有些过度的敏感,且容易走极端。偏他自幼受的教育便是沉稳持重,心里有什么话他都喜欢一个人琢磨。

太子没有坐肩舆,而是毫无目标的在东宫里乱转。

不知不觉间,太子走到了太子妃的寝殿。身后的内侍忙要去通传,太子摆摆手,示意众人禁声。

缓步行至廊庑下,太子正好听到太子妃与皎皎在闲聊。

太子妃道:“唉,今日之事,也不好说是谁的错,只能怪平安的运气不好,怎么就偏偏惊了马?”

皎皎却爽直的说:“儿不同意阿娘的话,这件事原就是阿姊做得不对。阿娘,您是没在球场,没看到阿姊是怎样的肆无忌惮,她当着满京城贵妇的面儿,领着个市井女泼皮,一会儿抽锵锵的马腿,一会儿抽表姐的球杆,一会儿还险些打到史晼的胳膊…动作太明显了,瞎子都看得出她的心思。最后,连阿翁都看不过去了,直说阿姊狠毒、用心不正!”

太子妃叱道:“又浑说,平安不管如何都是你的亲姐姐,哪有背地里说姐姐坏话的?”

皎皎吐了吐舌头,撒娇道:“我只跟阿娘说,白天的时候,当着阿翁的面儿,我可是没说阿姊半个字的坏话呢。”

太子妃叹了口气,道:“起初我还不明白大公主为何带着乔木来请罪,这会儿听了你的话,我似是明白了些,唉,大公主这是在害怕呀。”

窗外的太子闻言一怔,妻子的说法竟与阿耶的话一模一样?当时,阿耶说这话的时候,室内只余他们父子两人,想来应该不是皎皎偷偷告诉太子妃的。

这是太子妃自己想到的?!

太子忍不住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

皎皎诧异,“公主怕什么?就算日后阿耶,她也是长公主,更何况,阿耶平日就敬爱她,未来也不会慢待她呀。”

太子妃却叹道:“皎皎,你不懂。没错,我与你阿耶都敬爱大公主,因为她温和敦厚,对弟妹也照顾有加。但别人却…

你想想呀,如今圣人还康健,平安这个太子之女就敢当着全京城贵妇的面奚落襄城郡主,公然对她一个公主之女却能得封郡主表示不满,甚至还领着个女闲人借机耍弄、欺负众贵女,竟是一点儿畏惧都没有。大家看了,定会思忖,平安这般无畏、放肆到底依仗的是什么?!

别说公主害怕了,就是那些在场的贵妇也心生畏惧呀。

如今你阿耶事事做得稳妥,圣人与皇后都很满意,两位老人家也都了解你阿耶的性子,知他最是个心善仁厚的,所以就算有个什么不测,他们也会放心,因为他们知道,以你阿耶的性子定会厚待宗室、厚待兄弟姐妹和那些功勋老臣。

偏就在此时,平安闹出了这么一出…”

廊庑下的太子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足足过了一刻钟,他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苦笑着喃呢:“阿耶,儿、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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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