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大公主和萧南,母女两人出了太极宫,各自坐上肩舆,朝宫外走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出了皇城,守候在外的萧、崔两家仆役忙迎上来。

大公主淡淡的瞥了萧南一眼,什么都没说,直接上了自己的牛车。

萧南会意,跟玉簪吩咐了几句,也弯腰上了大公主的车架。

大公主的贴身宫女紧跟其后,坐在车门边,将车门关好。

萧南坐在大公主对面,抬眼见母亲一脸疲惫的样子很是愧疚——为了自己的事,又连累大公主操心了,她真是不孝!

正欲开口说什么,忽听到大公主轻笑一声:“呵呵,这次你做的不错,阿娘很满意。”

萧南一怔,双眼中难掩错愕。

大公主见状,唇边的笑容更盛,她不是说反话,真心说,女儿此举颇得她心:平日里不动声色,一旦抓到了有利时机便迅速出手。

纵观萧南今日之举,从头至尾都站在一个‘理’字上。

平安的跋扈、放肆、无礼,全都淋漓尽致的展现在众人面前,而萧南呢,自始至终都是温和长姊的模样,即便众人都猜到平安的事是她做的手脚,却谁也不敢说出来,因为没有证据。

反观萧南呢,她在众贵妇面前做足了戏份,有这么多人帮忙作证,就是韦良娣母女也不敢在太子面前直接说萧南的不是。

大公主连连点头,很好,在狠抽对手的同时,却不漏分毫破绽,既出了气,还不会有任何惩罚。

萧南张了张嘴,“阿娘~~”自己这般重伤平安。您真的赞同?!两人的亲戚关系真心不远呀。

大公主当然看出萧南眼中的不安,她冷声道:“她都数次对你出手了,你还能当她是亲戚?哼,前些日有人去衙门诬告你们两口子,是不是就是平安的首尾?!”

之前的那场荒唐官司,萧南怕大公主生气,并没有告诉她。没想到,大公主还是知道了。

想来也简单,定是苏妈妈悄悄报的信,她是大公主的侍女出身。对大公主自是不敢有半分隐瞒。

不过,萧南并不生气,大公主是关心她。这才会每隔几日便召苏妈妈回公主府‘叙话’。

“嗯,”萧南轻轻点头,道:“起初我并不明白她为何这般对我,今日总算清楚了。”

平安为什么讨厌她?

不过嫉妒罢了,嫉妒她受帝后的宠爱。嫉妒她有个好阿娘,嫉妒她嫁了个世家郎君,嫉妒…或许,连她能如此生养、在京中有如此美名,平安都看不过眼吧。

难怪第一世的时候,曾听人说人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人心也是世间最难分析、掌控的东西。

有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或是厌恶一个人根本没有道理可言。

而平安,不过是见不得有人比她过得好、过得风光罢了。

大公主嗤笑出声。冷声道:“不过是个良娣出的庶女,也敢这般放肆。在东宫比不过太子妃所出的皎皎,出了宫便想把其他人都踩到脚下。”不过是过度自卑下畸变出来的过度嚣张罢了。

萧南想了想,也认可的点点头,心里赞道。还是大公主敏锐呀,一针见血。

大公主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叹道:“之前我和你阿耶还担心,你近几年变得有些软弱,怕你学了某些世家的酸腐性子,一味的讲究什么虚名,却失了本性。如今我们还在,别人不敢欺侮你,可将来呢,倘或我与你阿耶去了,你又该如何?阿真和阿直还小,阿博又与你隔了一层,到那时,你又能依仗哪个?!”

萧南闻言,愈加愧疚,她、她真是没用,害得父母整日为她忧心。

大公主话音一顿,又略带笑意的说道:“不过,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既没有失了礼数,还狠狠的教训了挑衅的对手,这让我很安心。”

大公主越说越开心,想到平安的惨状,她伸手戳了戳萧南的额头,笑道:“你呀,还是那个脾气,一点儿委屈都受不得,性子急,下手也狠,别人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呢,是片刻不耽搁,只要确定了、认准了,立时就反手抽回去。呵呵,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萧南讪讪一笑,两颊绯红,嗫嚅道:“我、我只是隐约记得小时候曾听外大母说过,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如果我不反击,此刻受伤的就是我了。”

平安把声名狼藉的陈八娘请来,原就是铁了心要重伤与她。

如今,她不过是抢先出手,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罢了。

大公主点点头,认真的说道:“你能这么想,我和你阿耶就真的能安心了。不过——”

她话锋一转,“下次善后的时候,仍需更加周全才是。”

萧南连连点头,口服心服的看着自家阿娘。

不服不行呀,原本,按照萧南的计划,她回京后,便直接杀去皇宫请罪。

当然,在请罪前,她也会适时的重新梳妆一番:褪去簪环,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素面进宫。

萧南想得很简单,她的请罪不过是走个过场,因为她很确定,不管是圣人还是太子,只要详细了解事情的整个经过,便不会治自己的罪。

事实上,萧南也这么做了。

不过,就在她的牛车快要抵达皇城的时候,被早已守候多时的大公主拦住了。

虽不知大公主寻她何事,萧南还是听话的上了母亲的车架。

进了车厢,关上门,大公主便开始询问马球场上的事。

萧南惊讶不已,忍不住嘀咕,阿娘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大公主白了女儿一眼,这个呆女儿呀,她真是小瞧了京中贵妇们的八卦能力和速度了,直接告诉她答案:“坊间早就传遍了,襄城郡主与平安郡主率众贵女打马球,结果,平安郡主惊马,身受重伤,霍娘子也被牵连,生生砸断了一条臂膀,还吐了血。”

萧南吞了吞口水,不得不佩服的暗自点头,然后将马球场上的事详细的告诉了大公主。

当着自家亲娘,萧南也没有隐瞒,顺便还将平安挑拨她与程雅的关系的话,以及在球场上两人的私聊,全都说了出来。

当然也提到了她曾命人去请皎皎,而皎皎也配合的将皇帝领到了球场,亲眼看到了平安的种种嚣张言行。

大公主闻言,思忖片刻,旋即说道:“你还能记得去宫里请罪,还算没糊涂到家。不过,你这样去可不行。”

大公主吩咐身边的侍女,命她们迅速给萧南重新梳妆,簪环首饰什么的全部去掉,重新净面,然后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身素白的衣裙,直接让萧南换上。

萧南张了张嘴,不安的说道:“阿娘,穿这么素净的衣服进宫,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又不是去奔丧,一身缟素的跑到太极宫,宫里还有个皇帝生了重病,这不是自己找挨骂吗?!

大公主也不多加解释,直接丢给萧南一句话:“你什么都别管,一切都听阿娘的。”

自家亲娘当然不会害她,萧南虽心里迷惑,但还是乖乖点头,“嗯,儿知道了。”

母女两个下了牛车,在进皇城前,大公主又命萧南脱掉乌皮靴,只着白锦袜步行走了进去。

紧接着,便是前文提到的场景了。

当时,乍闻大公主说请皇帝褫夺她的郡主封号时,萧南也吓了一跳,幸好她一直匍匐跪在地上,头几乎埋在两腿间,是以众人没看到她错愕的表情,否则,大公主的一番努力就白费了。

现在回想起来,萧南不由得竖起大拇指,暗赞一声,姜还是老的辣。

相较于大公主这番郑重其事的赔罪,萧南之前的计划简直就是小孩儿过家家,哄哄普通的老人家还成,但却骗不过精明的帝后。大公主不愧是宫里长大且最受宠爱的长女呀,心思敏捷、行事周密,做戏都做得这般逼真。

以退为进,哀兵之计,大公主运用得出神入化,连萧南到最后都险些信了大公主是真心想代女请辞封号。

唉,看来她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呀。

萧南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道:“阿娘,儿知道了,以后定会谨慎行事,再也不让您和阿耶为了劳神操心了。”

这就像后世销售培训里常说的话,你必须自己相信了,才能让别人相信。演戏也是这般。

如果你自己都觉得你是在演戏,你们别人看了更会觉得虚假。

大公主却笑了,笑容很温柔、很慈爱,她轻轻揉了揉萧南披散的头发,道:“又说孩子话,为人父母的,就算你长到了七老八十,我与阿耶照样会为你操心、为你筹谋。”

话题转回今日之事,大公主舒了口气,“好了,这件事算是了结了,明日宫里便会有赏赐下来,以后平安和韦家也会消停一段时间。当然,你也别忘了皇后殿下的话,回去用心抄写经文,顺便在家里好好待上一个月…”

大公主知道,她今日在宫里的那番话,父母定会明白,为了安她的心,也为了安所有宗室、皇子、公主的心,太子必会有所表示,而平安嘛,她醒来后等待她的将是几个月、甚至几年的‘静养’!

PS:一更,中暑终于好了,但嗓子还有炎症,唉~~~

第116章避暑去

正如大公主所料,次日下午,便又东宫的内侍来崔家,官方说法是近日崔幼伯工作出色,太子很满意,于是特意赐给他首版活字印刷的御制新书十套,上贡团茶十方,以及将作监新制的金银器皿各十套。

东西不是很多,也不甚值钱,但其中的深意大家都明白:太子虽然以崔幼伯的名义给崔家赏赐,但有点儿脑子的人都知道,他这是变相的对昨日之事表态。

而太子的意思也表明了一件事,昨日襄城郡主与平安郡主之争,襄城郡主赢了,不但赢了里子,如今面子也赚了回来。

另外,太子又向圣人建言,说几位公主之子渐大,也该为朝廷效力,是以请圣人擢选了几个在京的公主之子入云骑卫,正七品上阶。

其中就包括大公主的双生子萧真和萧直。

也就是说,萧南的两个弟弟,不足五周岁的小豆丁眨眼间成了正七品的卫官,虽然只是勋职,且品级不高,但好歹也是正经官身了。以后,待两小的长大后,可以直接以此为阶梯,谋军职也好、参加吏部铨选也罢,都能有个很好的前途。

圣人降旨的时候,特意命传旨内侍跟众位公主透漏,此次给她们的儿子升官,全都是太子的建议。

公主们都是极聪明的,当下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纷纷进宫谢恩,然后又去东宫跟太子致谢。

而太子呢,明白了父亲的顾虑和诸位姐妹弟弟的担心后,仿佛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心思分外灵透,见到众位姐妹,更是热情招待,言语间时常提起幼时趣事。一时间,整个东宫和乐融融。

圣人和皇后听说了,分外高兴,尤其是圣人,特意召太子来立政殿,父子两个再次私聊。

“看来,你已经都明白了!”圣人很欢愉,眉眼间也多了几分轻松,似是解决了一件困扰他许久的大事。

太子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轻轻点了点。道:“儿都明白了,平安是儿的骨肉至亲,阿姊和弟妹们亦是儿的骨肉至亲。尤其是阿姊,幼时对儿多有爱护,如果平时儿多注意些,平安以及下头的人也不会——”

圣人摆摆手,笑道:“你明白就好。过去的事就不要说了。我和你阿娘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们姐弟几个,我的时日也不多了,”

太子猛地抬起头,满脸急切的欲开口否定。

圣人抬手阻止道:“你也无需担心,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能熬过今年夏天已是不易。高明。这段时间,你代为父监理朝政,事事都做得很好。我很放心。想来即便我去了,你也会守好李家的江山。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阿娘和你的姐弟们…不管日后发生了何事,只要不涉及谋反,你定要厚待她们,懂吗?!”

当面对子女的时候。皇帝是个极感性的人,说起话来也像个普通的父亲一样。

如今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渐渐流失。饶是他再舍不得亲手创下的太平盛世,也无法与天命抗争。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反复提醒太子,切莫骨肉相残,定要善待同胞血亲。

太子双眼含泪,用力点头,“阿耶放心,儿发誓,日后定会孝顺阿娘,善待阿姊和弟妹们,善待李氏宗亲。”

看到印象中那个英明神武的父亲如此老态与憔悴,太子很难过。

难过的同时,他的心底又涌上一股狂喜:阿耶这是在提前交接,是真正肯定了他的储君之位呀。

如果说过去太子只有八九分笃定,那么此刻,听了皇帝的这番话,他已经有几乎十成的把握,自己定会登上那个宝座!

原本,太子觉得平安一事对他、对东宫是祸事、是麻烦,现在看来,竟无意间帮他争得了皇帝最后一两分的信任和满意。

嗯,还是娘子看得准、想得周到呀,这次太子就是听了太子妃的规劝后,才会做出向诸公主示好的举动,而事实证明,这些举动非常有效。

在太子的心目中,太子妃的地位又悄悄的提升了一等。

太子妃感觉到夫君对她的态度越来越亲密,暗自高兴,皎皎看到父母恩爱,也悄悄为两位长辈开心…可以说,除了韦良娣母女,整个东宫、乃至整个皇宫都一团喜气。

今日清晨,昏迷了十来个时辰的平安郡主终于醒了,经过太医诊断后,确定她的大脑并没有受到影响,只需静养几日便能康复。

女儿没变成傻子,韦良娣喜极而泣,双手合十拜了又拜,嘴里只念叨:“阿弥陀佛,多谢佛祖保佑。”

劫后余生,平安也暗自庆幸,暴躁的脾气似是缓和许多,至少没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喊着找萧南报仇。

但,很快的,当她知道额上还有一道极大的伤疤,自己极有可能破相后,当场就怒了,把手边能摸到的东西悉数砸了个精光,然后又哭又喊的叫嚷要杀了萧氏云云,吓得一干宫女伏地颤抖。

一通发泄过后,平安阴沉着一张脸,命人去请太子,她要跟阿耶哭诉,她要请阿耶给她做主,她要阿耶帮她狠狠教训萧氏,她要…

她可是堂堂太子之女,未来的公主,岂能被人如此算计?

不过,令平安几欲抓狂的是,太子并不肯来看她,还命人传话,让她收敛性子、安心静养。

除了太子妃和皎皎等人来看过她,平安清醒后,从早上等到深夜,她都没等来太子。

而更令平安愤怒的是,太子对她冷漠也就罢了,她的亲娘竟也劝她,说什么‘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与襄城郡主争执’之类的话。

阿娘什么意思?竟一点儿都不心疼她,还是阿娘也怕了大公主的威势,连带着怕了萧氏?!

亲人的冷漠,让平安的心彻底扭曲,只一天的功夫,她就变得异常沉默,双眼中满是森寒、阴鸷的冷光。

荣寿堂,葳蕤院。

上午,刘晗夫妇准时来拜访。

崔幼伯从萧南那儿得了信,提前请了假在家等着。

因重视刘晗,崔幼伯还特意请了郑勤兄妹来做陪客。

相互见了礼,崔幼伯又为刘晗和郑勤作了介绍。

女眷这边,则有萧南负责招呼,她将郑勉介绍给柴玖娘,彼此行了礼,三个女人便凑到一边说些蜀地习俗、各地风情之类的琐事。

三个男人则相邀去了书房。

崔幼伯和刘晗两人数年不见,有许多话想说,刚走出房门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起来。

而郑勤呢,早就听说了刘晗其人,也悄悄打听了他与崔家的关系,觉得他与自己是同一类型的人。

如今见了面,更觉刘晗谈吐不俗、气质出众、学识渊博,再加上刘晗有一副好皮囊,郑勤对他的观感极好,只说了几句话,便生出‘知己’之感,愈加积极的与刘晗攀谈。

刘晗对郑勤的感觉也不错。

郑勤的预感没错,他们两个却是有许多相似之处:出身世家,却亲历家族衰败,肩负振兴家族的大任,心性坚韧,懂得自己要什么,更懂得为了达成目标该如何努力。

两人还有个最大的相似点,那就是都借助了崔氏的力量。

唯一的差别则是,一个成功了,一个正在努力。

三人相谈甚欢的相携入了外书房,分主宾落座,崔幼伯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问道:“君直兄任满回京述职,可有何打算?是继续回蜀地?还是在京中令谋一官职?”

刘晗盘腿而坐,听了崔幼伯的话,浅浅一笑,道:“原本,我还想回蜀地。只是长公主的身体愈加不好了,锵锵很记挂,再加上岳父和舅兄都在西北任上,京中并无妥善的人伺候长公主,他们很不放心…所以,我想留下来照顾老人家。”

郑勤想了想,缓缓点头,“君直兄已经有了治理地方的经验,留在京中再跟长辈们多学习些也好。”

做官嘛,履历一定要丰富全面,地方、中央各部各个衙门都要转一转,积累经验的同时也积累些人脉。

“齐光兄说得极是,”崔幼伯也表示赞同,他接着问道:“不知君直兄可有中意的衙门?!”

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外加御史台,所需官员数百人,刘晗当下的品级是正七品上阶,他在蜀地的政绩不错,本次考绩应该能评个‘上中’,再不济也能评个‘中中’,再加上他是柴家的女婿,只需活动一二,便能谋个六品的实缺。

而几个衙门里,最有前途的自然是尚书省、吏部,不过,以目前刘晗的情况,最好还是去个清贵又轻省的地方。

比如崔家的根据地之一的国子监。

刘晗想都没想,就直接给出的答案,“国子监和大理寺都可,说起来,此事又要劳烦肃纯帮忙了。”

崔幼伯忙笑着摆手,“没什么,咱们是通家之好,老相公也欣赏君直兄的才干,君直兄本身又政绩卓然,升任京官亦在情理之中。正巧,我从旧日同僚那儿听闻一件事,说是大理寺有位司直要调任——”

刘晗点头,“嗯,多学习些律法也好!”

男人们在商定大事,女人们的话题就轻松了许多,说着说着,就谈到了下个月的骊山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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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玉露(一)

说到骊山,又禁不住提到了各自在骊山的温泉别业。

柴玖娘呷了两口茶汤,叹道:“唉,说起来也是不巧,当初我与郎君去蜀地的时候,我家的汤泉别业刚破土动工,我们只草草的定了房样子,之后三年便一直在蜀地,如今别业建成了,我们还一次都没去过呢。”语气里满是遗憾。

萧南笑了笑,道:“说来咱们两个还真是同病相怜。不过,你到底比我强些,我现在连自家的别业在哪个位置还不知道呢。”

至少人家刘氏夫妇是亲自圈定了地方,又亲自命工部的匠人绘制了宅院的图纸,亲眼看着起了地基,才离京的。虽然不曾亲见别业落成后的模样,但依着图纸总能想象个七八分。

相较之下,萧南就可怜多了。

她们一家子离京前,汤泉宫只建了一半,圣人虽言明权贵、皇亲国戚及有爵人家可以在骊山买地建别业。

但,圣人的汤泉宫都还没建完,谁敢抢先动手?

而当汤泉宫建成,众权贵纷纷跑去骊山圈地的时候,萧南夫妇早已在洛阳呆了两个月。

还是大公主心疼女儿,命人在她的别业不远处帮萧南选了块不小的地皮,又命给她画图、施工的工部官员为萧南设计了庭院,然后又分出一部分匠人,帮萧南把园子建起来。

其中,大公主给萧南回信的时候,特意将庭院的图纸一道送去了洛阳,萧南和崔幼伯也仔细研究了一番,还提出了几处修改建议。

饶是如此,骊山的别业从划地到落成,萧南并没有亲见,所以印象并不深。只是隐约记得距离公主皇子们的别业不远。骑马一刻钟便能到汤泉宫。

但具体位置在哪儿,庭院究竟怎样,萧南两口子丝毫不知。

对了,还有一事,萧南猛然想起,骊山的别业她貌似一文钱都没掏,买地、请匠人、买材料等各项费用皆是大公主出的钱。

额,这不好,自己毕竟是出嫁女,家里还有两个嫡亲的弟弟。这般总让阿娘埋单并不妥,再说,她手上又不是没钱。怎么能让阿娘破费。

萧南一边跟柴玖娘、郑勉聊天,一边暗暗决定,待会儿就去挑几处位置好的铺面,将契纸给阿娘送去。

她了解大公主的性子,如果她直接说给买地建房子的钱。大公主不但不收,反而会训斥自己一顿。

正巧两个弟弟刚封了官,就把那几间铺子当贺礼送过去,这样阿娘估计还会收下。

柴玖娘闻言,想一想,也忍不住轻笑道:“还真是。幸而你有个绝世好阿娘,事事都帮你料理得稳妥。”

这话…萧南微微一笑,自是听出了柴玖娘话里的深意。

端起茶盏。萧南也没有回避,带着几分小得意,点头道:“那是,我阿耶和阿娘是世上最好的爹娘。”没有之一!

萧南得意洋洋,柴玖娘失笑无语。两人一边闲话,一边吃茶。气氛倒也和乐。

一旁的郑勉也没有一味做陪衬,萧南与柴玖娘聊天的时候,她总能是不是的插一句,话不多,但效果不错,至少不会让人觉得她不合群。

柴玖娘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郑勉,见她行事稳妥、言谈有方,不由得暗暗点头,心说话,不愧是郑氏女,礼仪什么的自是不必说,单这沉稳淡然的心性,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教养出来的。

另外,郑勉的相貌极好,柔美的五官配上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婉约,显得她分外娇美可人。

柴玖娘越看越喜欢,心里一动,猛然想起她还有个未娶亲的表弟,不管是年纪、出身还是品貌,与这郑勉倒也相配。

有了这个念头,柴玖娘再次看向郑勉的时候,她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每每发现郑勉的一处优点,她就忍不住把表弟拿来作对比:

郑勉个人条件不错,只可惜父母早亡,家族已经衰落,虽有个兄长,但也没什么根基,想来出嫁的时候也没多少嫁妆;她家表弟可就不同了,虽不是一流世家,但也是三等,且姨丈官事顺遂,家资丰饶,表弟年纪轻轻便门荫入了千牛左右备身,这些足以抵消掉两人在出身上的些微差距吧。

郑勉虽出自荥阳郑氏,但也只是旁支;她家姨丈那一房可是嫡支呢。

唔,还有…

不知不觉间,柴玖娘从单纯的欣赏转变成了大姑子挑弟媳的挑剔。

许是柴玖娘的目光太灼灼了,不止郑勉本人感觉到了,就连萧南也看出了不对劲。

郑勉虽不知这位刘娘子为何这般注视自己,但女子本能的直觉,让她似是猜到了什么,她早已不是十三四岁什么都不懂了小娘子了,如今她已十七岁,兄长也开始准备给她说亲。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郑勤时不时的给她暗示,转着弯子问她想要怎样的夫婿。

谈及自己的婚事,郑勉害羞的同时也悄悄在心里琢磨,是呀,她未来的夫君该是如何模样?!

虽没有具体的答案,但郑勉还是忍不住偷偷在心底描绘,而如今,柴玖娘什么都没说,可她的目光却触动了郑勉心中的那根弦,让她忍不住羞红了双颊,微微垂下了头。

一时间,室内的气氛有些尴尬。

就在此时,灵犀从闺学回来了,规矩的给母亲、客人们行了礼,便乖巧的跪坐在萧南身边。

柴玖娘看到崔小萝莉,注意力终于被转移,她笑着问小萝莉多大了,平日喜欢做什么,在闺学都学了什么,女夫子可好,同窗们可好之类的问题。

灵犀小盆友脆生生的回答着,坐姿端正、言辞清晰,年纪虽小,却能一派从容大方,标准的礼仪中还隐隐透着几分世家特有的骄傲。

只把柴玖娘看得稀罕不已,连连称赞崔小萝莉乖巧守礼,看向萧南的目光满是羡慕嫉妒。

说起来,柴玖娘嫁给刘晗也近四年了,但两人一直没有孩子,不知道是夫妻刻意避孕,还是两人有什么问题。

萧南见柴玖娘似是很喜欢孩子的样子,联想到刘家的近况,也不禁有些担心。

她思忖片刻,扭头对郑勉说:“灵犀早就念叨你这个表姑姑,她攒了几样绣活,想请你点评一二——”

灵犀忙附和道,“是呀是呀,表姑姑,您和我去看看吧,我还给木偶做了几套新衣服,您也帮我瞧瞧?!”

小家伙很机灵,知道阿娘有事与这位刘家伯母说,便积极的配合,看向郑勉的小脸上还满是热切。如果让不了解灵犀的人见了,定会被她那‘天真’‘无邪’的表情骗到。

郑勉也是个聪慧的,灵犀都能看出来的事儿,她岂能毫无所察,浅浅一笑,顺着萧南母女的话,道:“好呀,我也想看看灵犀的绣技这段时间是否有进步。”

说罢,郑勉跟萧南、柴玖娘行了个礼,然后带着灵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