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冷场,王氏和韦氏努力寻找话题。

王氏先道:“呵呵,几日不见,阿沅越来越乖巧了,听说已经开始学习厨艺了?”

灵犀跪坐在萧南身侧,听到大伯母夸她,忙直起小身板儿恭敬的致谢。而后乖巧的回答:“…只是跟着阿娘学了几样凉菜,阿娘说我年纪小,还不能动灶火,所以也只能算是入门。”

王氏赞了灵犀,礼尚往来,萧南也笑着说:“上次就听说阿涵已经跟着大嫂管家,呵呵,今日一见,阿涵果然越来越有大嫂的气派了。”

崔涵也忙笑着致谢,然后谦虚的说:“儿也是刚开始学习。许多事还尚未弄明白。阿娘常说婶母治家有方,儿若是能有婶母的四分之一能干,儿就心满意足了。”

王氏跟着附和。“可不是,弟妇将偌大个荣寿堂治理得井井有条,京中贵妇们谁不称赞?”

接着,转头对崔涵道,“所以说呀。你要多去给你婶母请安,也不用太多,只学个一招半式就够你用的。”

王氏这话表面上是对女儿说的,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她这是在暗示萧南。

萧南轻轻一笑,道:“瞧大嫂说得。说到管家,我哪里比得上大嫂?不过,阿沅年纪小。又无嫡亲长姊提点,阿涵若是能时常来教教阿沅,我就感谢不尽了。”

王氏忙接口道,“阿涵和阿沅虽不是嫡亲姐妹,但也是最亲近的堂姊妹。理应亲近。”

她真担心萧南与崔家渐行渐远,就说这次来骊山吧。萧南宁肯被人非议,也不愿与荣康堂同行,足见她对这边的芥蒂有多深了。

王氏乃至整个荣康堂都不想与荣寿堂生分。

撇开萧南的郡主身份不说,单说崔幼伯,从一介纨绔迅速成长为前途似锦的京官,入仕不过短短六七年,其中还丁忧三年,真正做官不足四年,却连升好几级,如今更是直接入了中书,是太子的心腹之人,他现在才二十六岁呀,前途不是一般的好。

王氏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夫君,崔彦伯从入仕到升任中书舍人,足足用了十来年呀,而且还是有崔泽的大力扶植。

现在,崔彦伯的官职依然比崔幼伯高,但也仅高出三级而已。

以崔幼伯的升官速度和太子对他的器重,王氏可以肯定,用不了三五年,崔幼伯就能超过自家夫君,成为崔家第三代的领军人物。

对于这样一个新贵,别人拉拢还来不及,哪个敢得罪?再说了,自家郎君与崔幼伯原就是亲兄弟,且没有什么利益纠葛,感情原该最亲近才是。

偏偏她的好婆母,硬是把萧南往死里得罪,生生把崔幼伯也推了出去,害得他们还要费心的弥补裂痕。

眼角的余光瞥了眼主位上的老妇,王氏再次咬牙暗恨。

萧南也不想跟隔壁闹得太僵,点了点头,道:“大嫂说得是,咱们原就是一家人,她们小姊妹们更该好好相处,切莫生分了感情。”

阿涵和阿沅纷纷应是,阿涵更是在王氏的示意下,走到阿沅身边,拉着她的小手、叫上阿嫮,姐妹三个去隔壁聊天吃点心。

韦氏也忙提醒身边的次子,让他领着长生去外头玩儿。

将几个孩子打发出去,妯娌三个又谈起了阿涵等几个小辈的婚事,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三人全都把主位上的大夫人撇到了一边,无人理睬。

见下面三个儿媳妇说得热闹,却没有一个人拿正眼瞧自己,郑氏别提多恼火了。

但她忌惮萧南,也怕郎君和儿子们埋怨,并不敢当众发作,用力咬着后槽牙独自生闷气。

王氏道:“相看了几家,小郎们都极出色,却不适合阿涵,唉,这几日我正犯愁呢。弟妇认识的人多,不如帮阿涵多留留心?”

萧南点头:“好呀,给孩子选夫家是一辈子的大事,理当多相看几家,寻个最合适的。阿涵又是个极出色的孩子,配什么样的人家都使得。”

萧南不是故意吹捧,她觉得崔涵的条件真心不坏:出身崔氏,母族亦是名门,曾祖父、祖父都是宰相,父亲又是正四品的司农少卿,家世绝对一流;而她本身的条件也极好,才貌俱佳,处事稳妥大方,是个典型的世家女。

王氏谦虚的笑道:“瞧弟妇说的,呵呵,我也不奢求阿涵嫁入什么豪门显贵,只希望找个与咱们家相称的人家即可。”

萧南嘴角抽动几下,心说话:大嫂哎,您的要求还真不高,崔家已是鼎甲世家,且家主位居高位,和崔家差不多的人家,京城还真没几个。权重的未必出身好,门第好的未必掌实权,啧啧,难怪相看了这么多家,都没有一家能让她满意。

心里吐着槽,萧南还是应承下来,只不过,她选的人家能不能让王氏满意,她可就不能保证了。

妯娌三个东拉西扯的闲聊着,说完儿女们的婚事,又说起家中的琐事,随后又思维发散的谈到京中的趣闻八卦。

大夫人实在忍不下去了,她咳嗽两声,引来三人的注意力后,板着脸道:“我身子不舒服,先去休息了,你们妯娌几个多日不见,再聊一会儿吧。”

说罢,也不等儿媳妇们开口,她直接起身往外走去。

王氏和韦氏对视一眼,萧南则不动声色,三人齐齐行礼,恭送大夫人离去。

待屋里只剩下三妯娌时,王氏才轻叹一声,道:“阿娘上了年纪,脾气愈发急躁,弟妇切莫在意。”

萧南浅浅一笑,柔声说着:“老人家嘛,上了岁数糊涂点儿也正常,我岂能与她计较?只要嫂嫂们明白,就足够了。”

王氏和韦氏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她们都明白了萧南的意思,也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

第二站则是萧家,这次萧南没带阿嫮,而是领着灵犀、长生和四胞胎浩浩荡荡的去了大公主的别业。

给父母见了礼,还不等萧南坐下来,大公主便迭声让人把长宁和阿潇抱来,她一手揽着一个,看着酷似女儿的娇小面庞,脸上笑开了花,亲亲这个,亲亲那个,别提多喜欢了。

灵犀与大公主素来亲近,见外祖母这般,故意撅着小嘴儿撒娇,“有了三弟和三妹,外大母都不疼灵犀了,呜呜…”小胖手捂在脸上假哭,一双鬼灵精的大眼在指缝间滴溜溜乱转。

大公主见状,乐得哈哈大笑,把怀里的小包子交给乳母,然后冲着灵犀招手,“快来,外大母好好‘疼’你!”

灵犀很配合的扑入大公主的怀里,大公主抱着外孙女一阵揉搓,把小丫头的发髻都揉毛了。

堂内众人见祖孙两个玩得起劲,也纷纷大笑出声,唯有长生一脸苦逼,他好想站得远远的,表示不认识这个为了跟弟妹争宠而不惜撒娇卖萌的无耻萝莉。

萧直和萧真两个围观了一番四胞胎,然后表示这四个虽然号称一胎所出,长得却不像,仅这一点就不如他们兄弟。

双胞胎遭遇四胞胎,萧氏兄弟找到了心理平衡点后,便拉着小外甥去外院玩耍。

因在自己娘家,萧南很放心的让长生跟着舅舅们去玩儿,再说萧博已经跟了出去,有大人在,三个小屁孩儿也不会出什么事儿。她继续留在正堂与父母嫂子闲聊。

萧驸马抱着长寿,依然笑得古怪,叽叽咕咕的跟小外孙说着什么。

萧南瞥见了,忍不住暗自好笑,阿耶还真是,每次见了长寿都这般,也不知阿翁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一家人正说着,忽而外头传来萧直兴奋的声音:“阿娘,阿耶,表兄来啦!”

萧南微怔,表兄?他们萧家的表亲数不清,也不知道阿直嘴里的表兄又是哪个。

不过看父母一脸了然的样子,显然这位表兄跟萧家甚是相熟,熟悉到连姓氏都不必备注,只说个‘表兄’大家就知道是谁。

萧南满心好奇,但,当她看清‘表兄’的长相时,忍不住吃了一惊: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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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不安

“萧家表妹,好久不见!”

李荣身着一件玄色翻领胡服,腰间系着四指宽的腰带,脚上蹬着黑色短靴。

整套服饰很简洁,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只在对襟翻领和腰带上用金线绣着精美繁复的纹绣,金色的丝线配上黑色的唐綾,颇有几分低调的奢华,而剪裁简单的紧身胡服则衬得李荣愈发的身姿挺拔。

再配上他极出色的相貌,好一个丰神俊朗、英挺帅气的翩翩美男子。

屋内的众人对他早已熟悉,此刻也忍不住在心中暗叹。有人还悄悄吐槽:难怪安同不顾‘同姓同族’的禁忌也要勾搭他呢,这小子长得确实妖孽了些。

萧南先是一惊,随即又有种古怪的感觉,尤其对上李荣似笑非笑的笑容时,心中竟生出一丝不安。

轻轻扯了扯嘴角,萧南起身行了个礼,道:“李家表兄好,数月不见,表兄风采依旧呀。”

明明是客套的寒暄之词,听到李荣耳中却格外刺耳,尤其提到了他的长相,这让他忍不住想起了上一次与萧南见面时的窘境,进而想起了族妹安同的花痴行径,他就像吃了个苍蝇般恶心不已。

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李荣脑中反复回想着这句话,脸上的笑容也凝在嘴边。

站在李荣身边的萧直却没有觉察到大人间的复杂心思,他兴奋的跟萧南介绍:“阿姊,你也认识表兄呀,那你知不知道,表兄的功夫可厉害了,阿娘身边的铁甲护卫没有一个能打得过表兄…”

当然厉害了,人家可是纵横江湖的任侠呢!

萧南悄悄翻了个白眼,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见到李荣,总觉得怪怪的,忍不住想吐他两句槽。

萧直还在聒噪,他就像个得了新奇玩具急于向大家显摆的小孩子。极力向阿姊夸赞李荣表兄的种种特长:“…表兄的水性也特别好,能在水下憋气好长时间。”

荣国公的水性当然好啦,否则当年他也不会在京城的地下水道中自由穿梭了。

萧南继续吐槽。

萧直则接着显摆,“表兄也很会打马球哦。上次蜀王举办的马球职业联赛,还特意邀请表兄做表演嘉宾,那些职业马球手见了都赞不绝口——”

忽然,小家伙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住嘴,讪笑着跟长姊道歉,“呃。阿姊。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哈!”

萧直虽然年纪小,但已经明白许多事,至少他知道前些日子自家阿姊为何被皇后外大母惩戒,还不是打马球惹得祸?!

萧南笑了笑,柔声道:“阿直乖。我不生气,表兄的马球打得好,你有没有跟着表兄学两手呢?”

打马球可不是她的禁忌,没有什么避讳的。

萧直偷眼看了看姐姐的表情,见她真的没有生气,这才笑着点头:“有呀,表兄不止教我和阿真打马球,还教我们剑术和泅水呢。阿姊,我给你说呀,表兄真的很厉害。”

萧直的唠叨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在他嘚吧嘚说话的时候,李荣终于调整好情绪,嘴角再次绽开温和的笑。

大公主和萧驸马见儿子如此多话,也忍不住扶额:这孩子到底随谁呀,怎么这么能说?简直比御史台的御史们还能喷口水。

萧直的‘我的全能表兄’终于告一段落,趁着他换气的当儿,李荣忙跟在场的众人行礼打招呼。

因近日李荣跟大公主一家混得极熟,彼此间也没这么多客套,寒暄两句便请他入座。

分主宾落座,萧直喝了一盏茶,补足了缺失的水分后,接着絮叨:“刚才在院子里,表兄一跃就飞上树枝,别提多厉害了,长生都惊住了呢。是不是,长生?”

萧直一拐胳膊肘,用力顶了小外甥一记。

长生忙附和,“嗯,表舅真的很厉害,就像阿娘的雪娘子,唰的一下就飞上了树梢。”

这个比喻…很形象,但把堂堂国公比作鸟,似乎有些不太妥。

众人纷纷看向李荣,唯恐他听了不悦。

李荣却并不知道雪娘子是谁,他还以为是萧南身边某个薛姓的女侍卫呢,是以,俊俏的脸上仍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

萧直横了小外甥一眼,暗道他不会说话,担心长生再说出什么不妥的言论,忙截过话头,对萧南请求道:“阿姊,表兄真的很厉害哦,阿耶都放心的让他教授我们本事,长生不是也想学泅水和骑马吗,不如让他和我们一起跟着表兄学习?”

长生没有说话,但两只大眼直直的看着萧南,墨玉般的双眸中满是期待与祈求。

萧南愣了下,随即委婉的拒绝道:“不太好吧,表兄那么忙,怎好为这些小事劳烦他?”

长生的小脸瞬间跨了下来,小脑袋耷拉着,垂头丧气的像只没抢到骨头的小狗崽儿。

萧直见状,忙帮外甥说情,“阿姊,表兄也不是很忙啦。再说,表兄教我们也是教,加上一个长生也不费什么的。对不对,表兄?”

稚气的小脸上写满信任,只看得李荣额角抽搐:什么叫‘不是很忙’,说得他好像是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纨绔一般。

不过,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李荣很喜欢萧家的这对双胞胎,他对大公主和萧驸马也极敬重,这会儿他还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再者说,那什么,萧直说得也没错,他自回京后确实很闲,教几个孩子练练剑、骑骑马,倒也不失一件乐事。

大公主也笑着对李荣说:“阿直的话虽鲁莽,倒也不是全无道理。阿荣,你若是方便,不妨多收个徒弟,别人我不敢说,但长生,我可以打包票。是个极聪明乖巧的好孩子。”

李荣忙直起身子行了个礼,笑着说:“姑母有令,侄儿不敢不从。就是不知表妹——”

故意拖长尾音,李荣把皮球踢给了萧南。

长生抿着小嘴儿。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唯恐阿娘说出不许的话来。

见儿子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萧南忍不住心软了,笑得有些不自然:“表兄说得哪里话。你肯教授小儿,我感激还来不及呢。长生,还不给表舅行礼?”

长生闻言,麻利的起身。行至李荣榻前,恭敬的行礼,“多谢表舅。表舅放心。我定会努力学习,还请表舅严格训教。”

就这样,萧南回了趟娘家,顺便给儿子拜了个‘厉害’的师傅。

望着被三只小包子包围的李荣,萧南心底的不安愈加强烈起来,她总觉得,将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同样感到不安的还有一人。

“孙大娘。您要出去?”

金枝要发动了,铁娘子正忙得团团转,忽听到孙灵的请求后,忍不住问了一句。

孙灵低着头,避开铁娘子的目光,轻声道:“快五月节了,我想给娘子做几件香包,没有合适的丝线,所以想去东市挑选些上好的。”

“哦,这样呀,”铁娘子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沉吟起来。

孙灵见状,忙提醒道:“娘子出门前曾叮嘱,让我出门前告知铁娘子一声,好给我准备车架。我知道铁娘子管家辛苦,就不劳烦你帮我准备马车了。坊内有租马车的车马肆,租用一天才不过三尺绢,又便宜又方便。”

孙灵的意思很明显,萧南并没有禁她的足,只是命令她出门前跟管家的娘子报备一声,所以,铁娘子无权拦阻。

铁娘子自是明白她的意思,爽快的点头道:“好,大娘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说着,铁娘子从袖袋里抽出一根六寸长、两寸宽的木片,上面写着‘出行 丙’几个字,下角还刻有荣寿堂的徽标,这是荣寿堂的出入证,一般奴仆外出办事,都要去管家娘子处领一张,持此凭证在门房登记,记录好外出时间和外出人员的姓名、人数,签字画押后才能出门。

接过木片,孙灵辞别了铁娘子,领着两个小丫鬟出了门。

望着主仆三人的背影,铁娘子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招手唤来两个机灵的小厮,耳语几句,然后递过一根同样的木片,小厮接了,点头尾随而去。

孙灵坐在租来的马车里,沉默不语,眉眼间隐着淡淡的忧虑。

到了东市,孙灵让车夫在外头等着,她领着两个小丫鬟去了相熟的店铺,买了几样颜色鲜亮的丝线,便又出了东市。

主仆三个上了马车,孙灵忽然惊呼:“呀,我的荷包掉了?!这可是娘子送我的呢,里面还有十几粒小金鱼,至少值二十几贯呢。”

钱倒还在其次,重要的是此物乃主母所赠,怎么能丢在闹市?

于是,主仆三个又下了马车,分头去寻找。

孙灵在热闹的市集上绕来绕去,最后,悄悄的绕到一个僻静的小巷,顺着那小巷溜进平康坊的一处小宅院里。

院内,孙灵与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低声说着什么。

“阿耿,我、我担心郡主娘子已经猜到了什么,那日她对我说的话很古怪,说什么旁人能许我的好处,她也能给,而且还是十倍、百倍的给,还说京城水深着呢,切莫被人撺掇、利用了,到时候,钱财丢了是小事,把命弄丢了,后悔都来不及呢。”

“阿耿,咱们还是罢手吧,我这里攒了一百多贯钱,还有一匣子首饰,靠着这些,咱们回乡能置办一份不错的产业呢。”

孙灵是真怕了,她虽然舍不得崔家的豪奢生活,但、但更舍不得自己的小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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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贪

“罢手?!哼哼,你昏头了吧?!”

男子冷笑连连,强忍着没一巴掌抽到孙灵的脸上,他思及目前的情形,极力压住心底的怒火,冷声驳斥道:“她猜到又如何?没有证据,咱们一口咬定了,她也不能怎样。”

在崔家生活了几个月,孙灵也养出了几分胆气,争辩道:“阿耿,你不知道,郡主娘子看着和善,下手可狠了。

‘马球闲人’陈八娘,你应当也听说过吧,平日里多蛮横跋扈的一个人呀,折在她手里的人少说也有七八个,其中还有不少是官家千金呢。可现在呢,得罪了郡主娘子,被人从马上抽下来,生生摔断了两条腿,如今陈家人更是连影儿都没有,全都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男子久在市井混迹,当然听说过陈家的名头,也亲眼见过陈八娘的彪悍,听了孙灵的话,不禁沉默下来。

孙灵见状,心里暗喜,再接再厉道:“还有,那位贵人,也被郡主娘子弄得破了相,如今连门都不敢出。郡主娘子做了这么多,宫里不但不斥责,还赏了她许多好东西。那些东西我也瞧见了,都是极好的,足见宫里对她的宠信。”

男子闷头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消瘦的脸上满是阴郁,显然他也在犹豫。

孙灵继续道:“除了这些外人,郡主娘子连自己的亲婆母也敢忤逆,命人杖责了大夫人的亲信,我听说,挨打的那些人里有几个至今还下不了床呢。阿耿,郡主娘子真不是咱们能招惹得起的,咱们、咱们现在收手,或许还能带着钱财顺利离京呢。如果晚了,恐怕就要跟陈八娘一家那般。被悄无声息的‘灭口’呢。”

良久,男子抬起头,双目赤红,嘶哑着声音道:“现在收手你甘心吗?”

孙灵一愣。忍不住想起崔家的种种安逸富贵生活,她吞了吞口水,喃喃道:“我、我当然也不甘心——”

崔家的生活多美好呀,呼奴唤婢。吃穿用度全都是极品,每日里她睁开眼后,连手指都不必动,什么事都有人办得妥妥的。她只需要尽情享受即可。

这样的生活,过去她做梦都不敢想呀。

但…想到陈八娘的下场以及萧南的暗示,孙灵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但不甘心又如何?再多的钱。咱们也要有命去花呀。郡主娘子身边高手如云,别说那些持剑甲卫了,就是她身边的红花红蕉等丫鬟,随便哪个都能要了咱们的命!”

男子咬着牙,恨声道:“她凭什么要我的命?我、我可是老夫人的嫡亲后人,荣寿堂的一切原该全都属于我。当年没有我曾外祖父,老夫人早就被乱兵掠了去。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更别说那些财产了。”

男子越说越气愤,他猛地站起来,绕着院子走了几圈,最后停在孙灵面前,一字一顿的说道:“荣寿堂的一切,都是我的,我绝不会放弃!”

那可不是百贯千贯的小钱,而是足以让他挥霍几辈子的金山银山呀。

即使拿不到全部财产,只三分之一,就能让他和后世子孙过上富贵荣华的好日子。

人为财死,男子早就被贪念迷住了心窍,即便知道此举是火中取栗、虎口拔牙,他也不想轻易放弃。

再说了,他要的也不多,郡主娘子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应该不会为了些许小钱就杀人吧,毕竟他是老夫人的唯一后人呀,郡主就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也不能这么狠心吧?!

孙灵却想得比他多,凉凉的插了一句,“你说你是老夫人的嫡亲后人,有何证据?”

男子得意一笑,指了指孙灵,“你就是证据。”

当初决定去洛阳的时候,男子就考虑过,他也担心自己出面的话,崔家可能会不认他,这才让孙灵代他去。

道理很简单,在古代,男子和女子在宗法继承上的地位不同,若崔家知道老夫人的后人是个男子,可能会担心他来分家产,而拒绝相认。但女子就不同了,只需帮她寻个好人家,陪送一份不错的嫁妆就能打发出门。

比起荣寿堂的丰厚财产,那点儿嫁妆不过是九牛一毛,换做他是崔家的家主,也宁肯相信老夫人的后人是个女子,而不是男子。

接下来的事实证明,他当初的顾虑没有错,他的计划也很完美。

这不,崔家很爽快的认下了孙灵,为他下一步筹谋提供了最可靠的证据。

孙灵皱眉,不解的问道:“我?我能证明什么?郡主娘子给我安排的身份是萧家的远亲,与老夫人无关呀。”

男子竖起一指,颇有气势的摇了摇,“远亲?萧家的远亲多了去?为何只对你这么好?不但锦衣玉食的供应着,还时常带你出去会客,根本就是把你当自家晚辈一般照顾。哼,如果不是崔家心虚,她为何这么做?这话说出去,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猜得出来。”

如果当初崔家一口咬定老夫人未出嫁、没有儿女,他倒不好再下手,偏他们认下了孙灵,也就是承认了老夫人有后人,日后他站出来,崔家再否认也没用了。这事儿说到公堂上,崔家也说不清楚。

到时候,他只需说他与孙灵是兄妹,崔家既认下了孙灵,也当认下他耿子西。

否则,他就一纸状书告到京兆府,哼,光脚不怕穿鞋的,他连命都能舍去,更不用说什么名声了。

但崔家呢,他们敢拿自家的名声开玩笑吗?

此事真若传出去,老夫人不但一世美名尽毁,还会被族人斥骂、遭世人唾弃,这样的后果,崔家承受得起吗?!

耿子西相信,崔家家主应该知道如何取舍,断不会为了他这只老鼠而伤了玉瓶。

孙灵被说动了,她低头想了许久,把耿子西的话揉碎了掰开了仔细琢磨。最后也觉得有道理。

是呀,三分之一的家产,在他们看来是巨大的财富,可在崔家人看来也不值什么。

孙灵可是听说了。偌大的南市和新市,有近一半都是属于郡主呢,对她而言,不过是随便拔下一根汗毛。便能打发掉他们,又何必动刀动枪的杀人呢。

次日清晨,一家人梳洗完毕,一起用朝食。今天崔幼伯还要进宫当值。所以吃了饭,便匆匆出了别业。

灵犀和长生则坐在廊庑下,各自做着各自的功课。

他们临行前。各自的老师都给布置了作业。萧南对他们的要求也严格,两个孩子也自律,所以,即使在别业消暑,他们都坚持每日学习,功课做完了,还要练上十张大字。

四胞胎很清闲。他们依然吃了睡、睡了吃,不睡的时候就一个人吚吚呜呜的吐泡泡。

今天柴玖娘要来拜访,所以萧南没有出门,而是命人准备了茶点果馔,等候客人上门。

巳正时分,柴玖娘一身清爽的湖绿色胡服走进门,身后跟着几个奴婢。

这时,灵犀和长生也都做完了功课,乖巧的前来见礼。

柴玖娘现在最稀罕孩子,把两只搂在怀里狠狠揉搓了一番,而后送了每人一件小礼物。

灵犀拿着一个翠绿小玉蝉,长生抱着把小弓箭,两人悄悄的往后退,誓与‘怪阿姨’拉开距离。

不过他们多虑了,柴玖娘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在四胞胎身上,将四只白胖可爱的小包子一一抱了个遍,鼻端满是婴儿特有的奶香,她眼中掩不住的羡慕嫉妒。

最后,更是异想天开道:“乔木,你这么多孩子,分我一个吧。”

萧南直接甩给她一个白眼,凉凉的说:“好呀,然后你就等着被我家郎君杀上门去。我家大郎虽不甚强健,但对上你家刘郎,还是没问题的。”

崔大的武力值不高,刘君直更直接是个文弱书生,两人PK,崔大完胜。

柴玖娘瘪瘪嘴,叹气道:“唉,估计是我上辈子造孽太多,否则…我也不贪心呀,不必四儿三女的,只给我一个儿子就好,老天爷怎么就不开眼呢。”

萧南想起上次说的话,问道:“对了,你去寻裴太医瞧过了吗?”

柴玖娘有气无力的点点头,“瞧过了,裴太医说我有些体寒,受孕比较艰难。”

萧南双眼一亮,道:“艰难些?那就是还有希望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