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玖娘盘腿而坐,笑得苦涩:“裴太医这么说,不过是宽慰我罢了。在蜀地,我和郎君遍访名医,但——”

她缓缓摇头,答案不言而喻。

萧南命人拿出给柴玖娘准备的果酒,推到她面前,“这是王家酒坊新制的果酒,我请太医瞧过了,说是长期饮用此酒,可以美容养颜、滋养身体,你每日睡前喝一杯,或许可以改善虚寒的体质呢。”

对此柴玖娘并不抱什么希望,不过,萧南的这番心意,她还是非常感激。

再三道了谢,便命人将酒收起来,而后她往前探了探身子,八卦兮兮的问道:“说起王家,我想起一事,不知你听说了没有。”

萧南见柴玖娘不再一脸愁苦,也乐得转移话题,故作好奇的问:“什么事?”应该不是大事,否则王佑安会主动跟自己汇报。

柴玖娘嘿嘿一笑,有些嘲讽的说道:“还不是王家大郎,他把生意做得那么好,又娶了个世家女做新妇,王家的其他人眼红了,想跑来分一杯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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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笑话

王家的事归根结底,全都由一个‘贪’字引起。

近几年王佑安迅速崛起,他的财富和社会地位远远超过其父,将前任首富拍在了沙滩上。

面对王佑安的成功,慢说他的几个异母兄弟了,就是王家老爹也眼热。

尤其是看到王佑安将自己的同母弟弟王承平弄到洛阳,只三四年的功夫,那个资质平平的小子摇身一变成为洛阳有名的豪商。

这让其它自认为‘聪明’的王家郎君如何甘心?

在他们想来,大家都是王家儿郎,王佑安也就罢了,他有郡主娘子做靠山,又跟世家联姻,能成功也是情理之中。可那王承平呢,痴汉一个,他凭啥能在洛阳混得风生水起?

于是,王家的几个兄弟撺掇各自的生母,纷纷跑到王老爹跟前吹枕头风,力劝王元宝亲自出面,责令王佑安提携众兄弟。

几个侍妾也是‘能人’,还主动帮王元宝出主意:如果王佑安不听老爹的话,王元宝可以‘分家’。

按照彼时父母在、无私财的习俗,在王家没有分家的情况下,王佑安手头上的生意全都不是他一个人的,而是整个王家的,应是王家公中的产业。

听到这里,萧南忍不住嗤笑出声,“呵呵,王家什么时候也讲规矩了?”

王元宝是草根出身,随后经商起家,他根本就不懂什么规矩、礼法,否则当年也不会把发妻丢在老家种田,自己带着个妓女出身的小妾四处交际了。

在王家,小妾管家,原配住草棚,庶弟挥金如土、花天酒地,嫡兄苦哈哈在外头独自拼搏…那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与礼法无关。更没有一件事符合规矩。

嘁,这样的人家如今也口口声声喊着规矩,真是天大的笑话。

“谁说不是?”柴玖娘也笑着点头,继续道:“王元宝还真听话。命人把王佑安夫妻叫来,还假模似样的找来几个所谓的‘族老’,当众宣布分家。”

王佑安见到父亲如此模样,心寒的同时。忍不住冷笑连连,他啥也没说,直接把一份契纸摔在众人面前。

这份契纸是当年王元宝命请来的账房写的,而后由他亲自签字画押。又去京兆府备档的。

内容很简单,通篇是王元宝的一份声明:王佑安所进行的收购安善坊、永昌坊等事宜与王元宝、王家无关,是王佑安的个人行为。该生意成功与否、盈亏与否。与王元宝、王家没有任何瓜葛。

当初王元宝立这份契约,为得是担心王佑安生意失败了,别人找他要债。为了躲避责任,他这才立约为证。

王元宝万万没有想到,这份契约却成为他染指亲子产业的拦路石。

王家众人面面相觑,待他们反应过来时,王佑安夫妇已经拂袖离去。如梦方醒的几兄弟,纷纷用谴责的目光看着自家老爹——人怎么可以蠢成这样?!

一计不成,王家几兄弟又想了个损招,让王元宝装病,然后几兄弟轮番去王佑安的新宅门口哭诉,话里话外指责王佑安不孝,发迹后不顾亲生父亲死活,只顾自己富贵,眼下老父垂危,求长兄回去探望…次次引来一大堆人围观。

在古代,‘不孝’可是大杀器呀,不管是经商还是做官,一旦被冠以这个罪名,他的事业算是完了: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父母亲长都能忤逆、抛弃,你还能指望他能善待治下百姓、善待生意伙伴?!

萧南脸色一变,冷声道:“王家的人好大胆子,竟敢这般算计王大郎。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她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王佑安在京城商界将很难立足,光世人的口水都能把他淹个半死呢。

柴玖娘微微一笑,伸出一个巴掌,道:“五天前的事儿,那时你还在家禁足,是我叮嘱王大郎不要去打扰你。你放心啦,这件事我夫君已经帮他处理好了。”

刘晗就住在王佑安隔壁,他的宅子是王佑安资助的,而且近几年来,王佑安不知给刘晗送了多少黄白之物,有了王家的财力支持,刘晗夫妇才能过得如此滋润。

另外,两家在名义上还是表亲,不管是看在‘亲戚’情分上,还是看在萧南的面子上,刘晗都不会坐视不理。

萧南这才缓和了表情,笑道:“刘郎向来才能过人,由他出马,自是一切顺遂,呵呵,这样我就放心了。”

刘晗有才学、有见识、有心机,又曾在社会底层混迹,他处理问题时,绝不会拘泥形式、受制于常规,而是讲究不择手段,只要结果。

对于王家的无赖行径,还是非常手段更有效。

听萧南称赞自家郎君,柴玖娘得意的掩口而笑,好一会儿,她才气息微喘的说道:“王家人第一次来吵闹后,夫君便命人去调查王家诸子的情况。这些人,哼,全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暴发户,仗着有点儿钱,收买了几个官吏,整日里恃强凌弱、欺行霸市,就没做一件好事。”

刘晗的法子也很简单,王家人再跑来‘演戏’的时候,他直接寻了苦主去京兆府告状,然后又引着差役前来抓人。

在诸多看热闹的百姓注视下,王家几兄弟全都被差役捆到了京兆府,而那个装病的王元宝也被拖到公堂。

期间,刘晗还悄悄命人给韦京兆递话,暗示他王家是京城豪富,每年给背后势力上缴的‘保护费’就有十几万贯。如今摊上了官司,为了早日脱身,还不死命的给京兆送钱?

韦季也是个通透的人,当下便明白了刘晗的意思,正巧,他被罚了俸禄,手头上正缺钱呢,于是——

柴玖娘边说边笑,“…现在王家的人还在京兆关着呢,我家夫君说了,韦季不从王元宝身上扒下一层皮来,他绝不会放人。王家想彻底了结官司,不花个几万贯钱,他们父子别想出来。”

在官本位的时代,豪商什么的都是浮云,面对官府的屠刀,京城首富也只能乖乖挨宰。

萧南暗自感叹,面儿上却还是忍不住点头,刘晗果然有一套,也够狠。这事儿换做崔幼伯来处理,他或许能想到把人弄到京兆府,但绝不会想到提醒韦季‘敲诈’。

柴玖娘说完,喝了盏茶,又叹道:“不过,王大郎却有些心太软,王家人被抓进去后,他便每日带着吃食去监牢探视,悄悄给牢头塞钱,让他们别为难王元宝。昨日,他又去寻郎君,说王家诸人已经受了教训,这事儿就算了,还求郎君出面给韦季递话。唉,他顾念父子亲情,可王家那位却没把他当亲子看呀。”

萧南却有不同看法,王佑安此举,与其说是心太软,还不如说是花钱买名声。

毕竟牢里关着的是他的父亲、兄弟,如果他真的默不作声,他还是会坐实‘不孝’‘不悌’的恶名。

花点儿钱,求点儿情,却能唤来大家的赞誉,这绝对是赚钱的买卖。

而且王佑安肯以德报怨,便占据了道德的优势,以后王家人再起什么歪心思,世人都会站在他这一边。

讲完了王家的笑话,柴玖娘又说起了京中其它的趣闻。

“对了,你家那位蜀王妃,还真是能干,把马球场经营得风风火火,现在不止京中的权贵喜欢去那儿看马球联赛,就连普通百姓也愿意花钱买票入场。啧啧,偌大一个马球场,次次都能爆满呢。”

萧南挑眉,好奇地问道:“百姓也喜欢去?”大老远的去看场马球赛,唐人还真是热爱马球运动呀。

柴玖娘点头,“是呀,不过,他们更多的不是去看马球,而是去等着现场开奖。”

“开奖?”

“是呀,之前蜀王妃不就说要发行什么马票嘛,正巧你家那位又发明了印刷术,蜀王妃便让蜀王去东宫求太子,太子开恩,准许印刷局为蜀王印制了大批的马票。”

说着,柴玖娘从袖袋里抽出一张六寸长、四寸宽的黄纸,递到萧南面前:“喏,你看,就是这样的马票,一张五十文,便有机会赢取一万贯的大奖。”

萧南接过来一看,只见那黄纸上印着一人挥杆打马球的简画,图画下面则是一排大写汉字,一共六个。而汉字下方则印着蜀王的私人印章。这是马票的正面。背面还印着详细的说明,比如马票的售价、具体奖项的金额、兑奖方法以及各种注意。

当然,最后一行则是那句万能的‘本活动解释权归***所有’。

萧南暗暗点头,不得不说崔薇确实很能干,前些年过于看重‘穿越女’的身份、疏忽了许多本时代的常识,犯了些错误。

如今她及时改正,生活倒也过得丰富多彩,希望她能越过越好。

还真应了说曹操曹操到那句话。

上午刚刚提到了崔薇,下午萧南便收到了蜀王府的请帖,邀请萧南明日去蜀王的温泉别业饮宴。

次日,萧南带着灵犀欣然赴约,遇到了不少相熟的人,跟主家打过招呼,大家三五成群的围坐在庭院里闲聊。

忽然,不远处有个贵妇大声笑道:“王妃果然既能干又聪明…对了,说到经营生意,我忽而想起一个笑话——”

萧南循声望去,看到那贵妇坐在崔薇身侧,一边说笑着,一边用不怀好意的眼神偷瞄崔薇。

萧南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人想当众嘲笑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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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解围

说话的这位贵妇,萧南也认得,是宗正少卿的娘子,因夫君受封五品县君。

其母是先帝时得封的安宁县主,不过早已过世,夫家是李氏宗亲,但与圣人的关系较远,只能算是族亲。幸而与宗正正卿的关系比较近,在宗室中算得上较得势的人家。

据萧南所知,李县君为人市侩,一方面她以父族没落世家陈氏为荣,自诩世家女,鄙视寒门庶族;另一方面,她又艳羡那些朝中实权大臣,也不管那些人的祖先曾是她鄙视的草根,对权臣的家眷们极尽讨好之能事。

这就有些不对了呀,依着李县君的性子,她该巴结、讨好崔薇才是,怎么会想着当众嘲讽她?

萧南暗自猜度着,竖起耳朵等着听李县君的‘笑话’。

恰在此时,有小丫鬟通传,“平安郡主来了!”

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纷纷循声望去,个个眼中藏着兴奋——这可是平安郡主伤后的首度亮相呀。

来得正好!

虽然是个不速之客,崔薇还是暗暗舒了口气,她不是笨蛋,自然听得出李县君话里的恶意,正巧她不知该如何应对呢,就有新的八卦对象到了。

崔薇忙起身,笑着迎上去,热情的对平安说道:“二娘来啦,快坐!”

她的神情自若,仿佛没看到平安那有些怪异的发型。

为什么说怪异呢,彼时女子梳发时鲜少有刘海,大多是将头发全部梳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便于展示她们的‘额黄’‘花钿’等时世妆。

平安不想例外,又不想大热天的涂一脑门额黄(额黄有满额和半额之分,但不管哪种都是用黄色颜料涂在额头上)。可她又要遮掉额上的伤疤,于是她的梳头侍女便想出了一个法子,从平安的额前挑出一缕长发,斜绕着额头归于耳后。然后与脑后的长发汇成一股梳了个斜斜的堕马髻。

其实吧,这个发髻本身很不错,有几分婉约柔美的感觉,只是与平安的脸型不太相配。别看平安的身材很婉约。但她的脸型却有些粗狂,有点儿四四方方的,似她这样的脸型梳个高髻或许还好些,梳这种改良版的堕马髻就有些…

呃。怎么说呢,就像个中性帅女孩儿穿了一身超性感的抹胸晚礼服一般,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不过。在场的人心里虽这么想着。却没人敢表露出来,她们只是想看戏,可没想自己挽袖子上台客串。

平安跟崔薇打了个招呼,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似是在观察众人的反应,又似是在寻人。

最后,平安径直朝萧南这边走来。

众人见状。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她们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兴奋的神情:好戏来了!

萧南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起身,笑着说道:“平安,你也来啦?”

平安定定的打量了萧南一番,见她上身穿着一件月白色单丝罗窄袖衫,下配一条五色夹缬花罗裙,腋下垂着长长的碧色裙带,整套衣服以翠色为主,夹缬为月白、黄绿等浅色镂空,深深浅浅的绿色间夹着嫩黄、月白,穿在身上显得格外清新怡人。

平安很识货,知道萧南身上的这套花罗裙虽没有辅以金线,看似普通,实则是宫中才有的珍品,论价值,绝对不比自己身上的单丝碧罗笼裙低。

该死的,又险些被她比下去。

平安越看越生气,她的怒火在看到萧南的光洁额头时达到了顶点,掩在袖子里的双手死死握着,手背上青筋暴起,她好想一拳抡过去,在萧南嫩如凝脂的脸上留个‘记号’。

萧南感觉到平安周身散发的怒气,她主动伸手抓住平安的手,用力将她紧握的拳头拉直,不动声色的说:“来来,跟咱们一起坐吧。”

一旁坐着茵席上的柴玖娘也赶忙附和,“是呀是呀,呵呵,平安别老站着呀,快入座吧。左右都不是外人,你也无需客气。”

平安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压下胸口翻滚的怒火,她目光一扫,将这个小圈子里的就座的各位看了个遍,心中暗道:还真都不是外人,个个都是萧南的‘狐朋狗友’。

崔薇见了,却忍不住头疼,那日她并不在马球场,可事后,下人们把整个经过都详详细细的告诉了她,她也知道了萧南与平安的冲突过往。所以,这次宴请,她并没有请平安,为的就是避免两人再起冲突。

这会儿如果她任由平安坐到萧南的圈子里,用不了多久,她们几个就能打起来。

想了想,崔薇凑过来,笑道:“李娘子说得是,咱们都不是外人,干脆都围坐在一起吧,这样说话也方便些。”

说着,崔薇冲着一旁的侍女使眼色。

侍女会意,忙叫来几个下人,将崔薇的茵席挪了过来。

众人闻言,都纷纷按照主人的意思,起身,任由下人将她们的茵席搬到近旁。

而萧南这边呢,也都配合,主动站起来让出位子。

经过一番忙碌,小圆圈变成了大椭圆,所有来宾全都围聚而坐,崔薇跪坐在主席上。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众人重新落座的时候,刻意将萧南和平安隔离开来,一个坐在崔薇的右侧,一个坐在左侧,两人中间则是一丈宽的空地。

十几个贵妇或跪坐、或盘膝而坐,看似随意,但方才那种闲聊的气氛一扫而空,坐定后,谁也没有先开口,现场竟出现了片刻的沉默。

崔薇是主人,见此情况,忙扭头吩咐侍女上果品茶点。

本来,崔薇没想着在院子里举办宴会,她在院子里放置茵席,不过是方便大家闲聊、休息。

但现在,情况突变,所有来客都坐在了一起,她也只好顺变做些改动。在正式宴饮前,先来个餐前闲聊什么的。

侍女们领命而去,不多会儿,几个身着青色丫鬟服侍的侍女。端着小巧食案,在席间穿梭着。

不多会儿,每位贵妇面前都放着个食案,案几上则摆着三四碟水果和一盏茶汤。

萧南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心说话:别说,还真有几分野外茶话会的感觉。

平安坐在萧南对面,看萧南一派闲适,还有心思跟身边的人低语几句。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又翻滚上来。

不过,受伤后她性子大变,远比过去有耐性。努力平复了下心绪。平安忽扬声笑道:“对了。刚才进来的时候,听到有人要说笑话?什么笑话呀?说来听听,也让咱们一起乐乐。”

众人一怔,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坐在角落里的李县君。

忽然成为焦点,李县君先是一愣,随即激动不已,她挺直身子点头:“刚才大家赞王妃善经营。将偌大一个马球场打理得极是稳妥,我便猛然想起一个笑话…”

哈,机会来了,平安郡主与襄城郡主不睦,而蜀王妃又是襄城郡主的小姑子,如果她借蜀王妃讽刺了整个崔家,那平安郡主肯定高兴。

马球场…平安双眸中闪过一抹阴郁,她看向李县君,略带鼓励的点头:“好呀,李县君快说吧。”

大家没意见,只是看向崔薇的目光带着几分同情。

崔薇神色未变,唯有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的握了起来——她知道自家的火爆生意招惹了不少人眼红,这才想着请众贵妇来吃酒顺便拉拉关系,但她怎么都没想到,李县君竟这么不给面子。

李县君轻咳一声,正式开讲:“话说前朝的时候,某地有位刺史,经由牙行买了个婢子。那婢子规矩能干,刺史很喜欢,便留她在正堂伺候。

恰巧那日有个布商前来贩售锦、绢,刺史命他入正堂回话,其间,那刺史不但亲自挑选布匹,还与鬻布者商讨价钱。那婢子忽然晕厥在地,似有重病,刺史恐婢子有疾,便将之退还牙行。

经手的牙侩不解,问那婢子,为何装病。

婢子却回道,‘某虽贱人,曾为仆射婢,死则死矣,安能事卖綾绢牙郎乎’。”

李县君讲完了,故意顿了顿,想听听大家的反应。

令她失望的是,现场竟无一人发笑。

瘪了瘪嘴,李县君故作感慨的叹道:“可笑那刺史,自降身份跟个商贾讨价还价,错失了这样一个能干的婢子,可惜呀!”

“呵呵,确实好笑!”

平安抬眼看到萧南面沉似水的样子,心情大好,抚掌大笑。

坐在主位上的崔薇愈加难堪,她不是刚穿来那会儿,因对古代习俗不了解而听不出李县君话里的嘲讽。

这个贱女人,分明就是嘲笑她以王妃之尊却亲为商贾之事,慢说是贵妇看不起,就是个低贱的奴婢都能鄙视她。

可、可更让崔薇吐血的是,她思来想去,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因为彼时世人看不起商贾是事实,她亲自经营马球场、发行马票也是事实,为了节省成本、‘发明’招标跟众商家谈判的还是事实…如今被人当众嘲讽,她如何驳斥?!

就在崔薇难堪得满脸涨红,几欲寻个地洞钻进去的时候,萧南却开口了。

只听她嗤笑出声,道:“李县君的笑话确实可笑,不过,我觉得,最可笑的并不是那刺史,而是那仆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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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劝

话音一落,众人皆是一怔。

就是崔薇也没想到萧南会帮她解围,她一直以为萧南很不喜欢自己呢。

李县君先反应过来,她尖着嗓子问道:“郡主何出此言?那仆射出自名门、位居高位,怎么就可笑了?”

平安也回过神来,把玩着手里那柄牡丹团扇的红宝石扇坠儿,凉凉的问道:“是呀,表姐,你这话又是什么道理?”

萧南扫了卢县君和平安一眼,冷冷笑道:“那些一等世家我不知道,也不好说什么。就拿我们家来说吧,家中但凡有打发出去的奴婢,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行善事也好、另有安排也罢,都是直接将那奴婢的身契放还,绝不会把人重新卖入牙行。”

说话间,萧南的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一抹骄傲的神情,那不是刻意为之的傲慢,而是一种世家专属的自傲,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让人看了就忍不住侧目,进而生出丝丝敬畏和倾慕。

只听她继续说道:“为了三五贯钱,竟将家中奴婢卖与牙行…哼,这可不是一等世家该有的气度,就是我们这些小世家,也不屑为之。”

“…”

小、小世家?崔氏是小世家?!众人只觉得头顶有一行乌鸦呱呱飞过。

好吧,这话若是旁人说的,众人定会喷她一脸口水外带无止境的鄙视、嘲笑。偏这话是萧南说的,众人听了好想吐血。

萧南什么人呀?

她出身兰陵萧氏,嫁入博陵崔氏,娘家和婆家都是顶级世家,两家可查的族谱都有几百年,家族煊赫好几个王朝。

由她来说这话,众人只会觉得她是谦虚的自嘲。因为在那本坑世家的氏族志上,排在第一名的不是崔氏。

换成旁人,哪怕是氏族志上排名第一的李氏,他们也不好意思说崔氏是小世家——人可以脸皮厚。但不能无耻得没有下限。

崔薇听了心情暴爽,她忙附和道:“郡主说的没错,就是我们王府,也只有买人的道理。再说那奴婢。好歹服侍仆射一场,仆射就是再缺钱,也不该卖了那奴婢呀,啧啧。这般行事,实在有违人和,简直比粗鄙的商家还要市侩。”

哼。你不是嘲讽我行商贾之事丢人吗?!你说的那位。连商家都不如。

李县君满脸通红,强辩道:“或许、或许仆射家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不敢说那奴婢犯了错这才被仆射家发卖,因为她刚才还夸那奴婢行事稳妥,若是这般说了,不啻于自打嘴巴。

萧南却点点头,表示同意:“李县君说得是,确有不少家计艰难的人家。不忍变卖祖产,只好发卖家中奴婢。”语气里满是感慨。

众贵妇听了,忍不住莞尔,心说话:襄城郡主真不厚道,竟当着李县君的面儿说这个,就好比指着和尚骂秃子呀。

因为依照大唐律,奴婢和牲口一样,都属于主人的财产,如果一个家族走到了要变卖家中财产的地步,那么这个家族离败落也不远了。比如李县君的娘家,前朝就衰败的陈氏,就曾经大规模的遣散过家中的部曲、奴婢,最后连家中祖产都卖掉了。

李县君被噎得险些背过气去,她身体微颤,双眼直愣愣的盯着萧南,可又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崔薇见了更觉畅快,若不是还记得自己是主人,她就要捶桌叫好了。

平安半垂着头,依然把玩着手上的团扇,好似没看到李县君铩羽的窘况。

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笑着说道:“舅母,咱们都来了好半天了,怎么也不见开席?呵呵,我早就听说舅母家的炒菜是一绝,垂涎已久,今儿好容易来了,舅母可不要让我失望呀。”

众人闻言,也纷纷附和,现场的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崔薇眼角的余光瞥到李县君几欲要把头埋到食案下,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她重新打起精神,热情的招待诸位来客:“呵呵,平安放心,我定会让你满意而归。”

说罢,崔薇率领奴婢们引大家入正堂,准备开席。

众贵妇纷纷起身,三两相携,边走边说着走进正堂。

萧南因要照顾灵犀,所以起身慢了些,她也不急,牵着女儿的小手,缓步跟在众人后面。

崔薇凑了过来,小步随在萧南身侧,低声道:“乔木,谢谢你!”

说起来,目前崔薇和萧南的关系比较复杂,让她称呼萧南‘堂嫂’她觉得吃亏,可让她以舅母的身份面对萧南,她又不敢如此托大,思索良久,她才想出这么个折中的法子,不提姻亲辈分,直接称呼萧南的小字。

萧南微微一笑,柔声道:“咱们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这次萧南肯出手,一来是觉得崔薇近几个月的表现不错,她也愿意帮忙,再加上那日马球场之事,崔薇多少受了她的连累;

二来,崔薇毕竟是崔家的女儿,有人质疑她的言行,崔家的教养也会遭人非议,如今萧南有儿有女,她可不想崔氏的名声有任何瑕疵。

崔薇在古代生活的越久,她愈发能体会到娘家对于出嫁女的重要性。

她抬起头,定定的看着萧南,认真的说:“话虽如此,但我还是要谢谢你。”崔家人多了去,但自她出嫁后,就连她的嫡亲嫂子都不愿与她亲近,更不用说帮她出头了。

活了两辈子,崔薇深切的明白一个道理:除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谁也没有义务和责任免费帮她。

不管别人出于怎样的目的出手,但只要人家帮了自己,她都要学会感恩。

见崔薇说得诚挚,萧南的心不由得被触动了下,忍不住想起几年前,初次见到崔薇时,她曾怜悯的劝自己对武氏好些。

虽然那时崔薇没有搞清楚现状,盲目得有些可笑,但萧南不能否认,崔薇的出发点是好的。

好吧,当年崔薇劝了自己一回,如今她便把这个人情还了,也好好劝劝她。

顿住脚步,萧南看了眼四周,确定没有外人后,这才压低声音,“有句话,我早就想给你说,恰巧今日有人提起了这个话题,我便趁机啰嗦两句。”

崔薇也停住身子,微微转身,正面朝向萧南,认真的听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