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无语,这人是故意找茬的吧?明明已经知道他们郎君是新赴任的刺史,却还要验看他们几人的凭证,这小吏不是真傻就是找茬呀!

小吏却梗着脖子,强辩道:“最近时有贼匪假充良人劫掠百姓,是以郭别驾下令定要仔细检验每一个进城之人的身份。崔郎君是即将上任的新刺史,想来也不想有匪人混入城内作乱吧~”

这话说得,崔幼伯额角抽动,深深吸了气,他摆摆右手,吩咐道:“既是如此,你等就按照规定办事吧!”

阿大都看出来了,崔幼伯又怎会看不出?

而且听这小吏一口一个‘郭别驾’,崔幼伯敢肯定,自己目前的处境,绝对与这位别驾有关系。

看来,自己的到来貌似妨碍了某些人(比如郭别驾)的利益,或是让某些人很不满意,所以在他抵达城门口便来了这么一出,虽称不上什么下马威,但让人很是恶心。

不过,崔幼伯早已不是过去那个易冲动的骚年,在官场打滚数年,他颇有些城府。即便此刻他对那位别有用心的郭别驾甚是恼怒,但脸上仍是一派淡然温和。

在崔幼伯的配合下,小吏硬是将随行的几百号人逐一验看了一番,足足耗费了近一个时辰。

阿大等几个武力值颇高的侍从都险些忍不住的想揍人了,崔幼伯却仍静静的站在那里,不闹不怒的等着剩下的人进城。

另一个年长些的门吏见状,心里暗道:不好,这位新刺史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别看年纪轻,城府却这般深。情况有些不妙呀。

没错,崔幼伯猜得不错,他们这般做。确实是遵照别驾的意思,想给赶来赴任的新刺史找点儿小麻烦,好让新刺史知道鄯州不比旁处,来了这里要‘守规矩’。

他们之所以会听别驾这个二把手的话来为难未来的一把手,无非是觉得郭别驾厉害。几任刺史都被他挤兑走了,他却似磐石般死死守在鄯州。

另外他们还听说新来的刺史是个不满三十的年轻小郎君,而且是沾了郡主老婆的光才当上刺史的,便以为新刺史是个没本事的。

一个是厉害的铁打别驾,一个是没用的小白脸刺史,慢说两个小小的门吏。就是州府的绝大多数官吏都明白该听谁的话。

但此刻,年长的门吏却不怎么想了,他守了三十多年的城门。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虽称不上火眼金睛,但看人还是比较准的。

面前这位相貌俊美、年纪轻轻的新刺史,绝对不是普通人。

虽不能确定他能不能压制住郭别驾,但有一点儿门吏却很清楚。未来的日子,州府里绝对不会太平。郭别驾与新刺史定会有一场激烈的较量。

而似新刺史这般有城府的人,也定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一旦把他得罪狠了,他日就等着他的报复吧。

思及此,年长门吏忙走上前,一把拉住还要去验看一百部曲的小吏,低声阻止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还是不要耽误崔郎君进城了!”

说罢,他又附在小吏的耳边低语,“别做得太过了,真惹火了新刺史,即便他日新刺史又被挤走,他奈何不了别驾,收拾咱们几个小门吏却是一句话的事儿!”

小吏闻言,深觉有理,一摆手,示意后面的人可以进城了。

老吏劝说完毕,又笑呵呵的跑到崔幼伯跟前,点头哈腰的解释:“那小子刚刚当差,有些认死理,冒犯了郎君,还请郎君恕罪!”

崔幼伯定定的看了老吏一眼,轻轻挑了挑嘴角,淡淡的说:“认死理没什么不好~”

说罢,崔幼伯又问了句:“你们可检查清楚了?确定无歹人混入某的随从中?”

此话一出,那小吏的脑门上也涔涔冒出冷汗,心里后悔不已:果然做得太过了,唉,想巴结别驾,却惹火了刺史…不过事儿已经做了,他就不能半途而废,只希望别驾看在他忠心的份儿上,能照拂一二呢。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吏连连叩头:“小的也只是依例行事,还请郎君勿怪!”

一边说着,一边嘭嘭磕头,引得四周的百姓纷纷侧目。

老吏见了眉头紧锁,他人老成精,哪里不知道小吏的心思。心里忍不住暗骂:这个痴汉,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你就算是为难了新刺史,郭别驾也未必知道你是哪个呀。

到时候,慢说是新刺史,就是他身边的侍从记恨上了你,随便歪歪嘴,也够你喝一壶的了。

崔幼伯见状也眉头微蹙,旋即又舒散开来,冲着阿大使了个眼色。

阿大会意,上前两步抬起那小吏,气运丹田,努力扩大音量的说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明知咱们郎君是新任刺史,却还要逐一验看郎君的随从。郎君脾气好、气量大,不愿与你个小人计较…咱们一共三百人,你验了二百余人,如今却还说这种话,怎的,你瞧着郎君好性儿就敢放肆不成?!”

四周围观的人一听这话,纷纷倒吸了口凉气,忍不住蹬蹬往后退。啧啧,郭别驾的人又跟新刺史扛上了,看来以后湟水县又要‘热闹’了呢。

老吏见情势不对,忙上来打圆场,拉住小吏。自己却满脸是笑的帮他解释兼道歉。

“好了,走吧!”

崔幼伯不愿与个小人计较,拉过缰绳,翻身上了马。

阿大也忙跟着上马,双腿用力一磕,赶在前头引路。

有了这个插曲,崔幼伯的心情愈加阴郁,心中更是暗暗警觉。而跟随他的几个幕僚和学生也都面面相觑,暗道,看来此行颇为不顺呀。也不知道接下来迎接他们的又是什么。

很快,事实便给了他们答案——铁将军把门!

一行人赶到州府所在的巷子,行至大门前。却发现衙门的大门紧锁,竟连个留守看门的门吏都没有。

崔幼伯皱眉,这郭别驾未免欺人太甚呀!

他明明提前一日便命人进城送信,且送信的人也见到了郭别驾,当时。郭别驾虽没有说什么,但如今却弄了这么一出,很显然是极不欢迎他这个新刺史呀。

望着紧闭的衙门,耳边传来四周路人的窃窃私语,崔幼伯的眉心纠结一片。

“郎君,这狗贼欺人太甚。奴、奴这就打上门去!”

阿大的拳头握得咔咔作响,他咬着腮帮子,五官扭曲的恨声说道。

他的话音方落。还不等崔幼伯做出反应,从人群中跑过来一个三十多岁门吏打扮的人。

只见他气喘吁吁的跑到崔幼伯马前,躬身行礼:“敢问这位郎君便是新来赴任的刺史崔郎君吧?!”

崔幼伯挑了挑眉梢,淡淡的说道:“某正是崔幼伯,只是不知鄯州发生了什么要事。竟连府衙的大门都关了?”

虽然衙门也有下衙的时间,但衙门的大门口始终都有人看守。

而似眼前这种衙门大门上锁的情况。确实罕见!

那门吏似是没听出崔幼伯话里的讥讽,双手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足足耽搁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才断断续续的说:“好、好叫崔郎君知道,近日时有匪贼祸乱百姓,郭别驾甚是忧心,便去请折冲府的府兵帮忙…”

而大唐实行的是府兵制,府兵并不是职业军人,平常的时候都正常劳作,只在冬季忙完了农活才会集中起来训练。

鄯州治下三县,设有一个折冲府,府兵一千三百余人。如今正值秋收,府兵们都在家中收割粮食。

如今有小股的盗匪(崔幼伯事后猜测是突厥人假扮的)集结起来骚扰县城百姓,劫掠官道上来往路人的财物,甚至是杀人越货,情况十分严重。

单靠府衙的差役,无法荡平这些盗匪,郭别驾便请折冲府征集府兵前来平贼。

但新召集的府兵疏于练习,让一些做惯了农活的田舍汉去对抗野蛮悍匪,哪怕他们手里有武器,也是让人去送死。

是以,在平贼前,折冲府便统一组织新府兵操练。而今日是操练的第一天,为了表态,郭别驾便带领府衙所有的官员去折冲府的营地坐镇。

“…昨日郭别驾接到郎君命人送来的信,很是为难,但操练一事已与折冲府李都尉说定了,倘或临时改期,实在不妥…”

那门吏絮絮叨叨的解释着,他的那番理由,听着冠冕堂皇,实则不堪推敲。

难道郭别驾不率领众官员前去观礼,折冲府的府兵就不操练了?

难道那李都尉这般不通情理,推迟一日都不肯?

好吧,退一万步讲,以上两点都无法改变,那么郭别驾出门前,就不能留两个书吏或是门吏接待新刺史?

而郭别驾偏偏给崔幼伯留了个空无一人、大门紧锁的衙门,足见他对新刺史的不喜欢、以及蔑视!

没错,崔幼伯掩在袖子里的手握得紧紧的,旁的事他都只是猜测,但这一点他却非常肯定:郭别驾并没有把他崔幼伯放在眼里!

深深吸了口气,崔幼伯道:“哦,原来如此,只是不知折冲府的驻地在哪里?距离府衙几何?”

门吏眉心一跳,暗自猜测:咦?新刺史这么问,是不是想直接赶去折冲府的营地?

PS:二合一!

PS:

PPS:看了亲们的评论,某萨也发现最近几章的感觉有些不对,这两天便将第四卷和大纲重新看了一遍,调整了下思路,还请大家继续关注,有什么问题还请及时提出,谢谢哈!

第282章 新刺史(一)

“好叫崔郎君知道,折冲府的营地位于城郊张家村,距离县城并不远,”

门吏清楚郭别驾的心思,他也很想顺着别驾的意思告诉崔幼伯营地距离县城非常远,以便打消崔幼伯现在就想赶去营地的想法。

因为别驾的命令是,让崔幼伯在府门前受够了为难,最好是等到明日,再‘提醒’他去营地寻人。

但,门吏很聪明,他在州府衙门混迹多年,自是知道似他这种小人物的生存之道。现在的情况很明显,郭别驾这条地头蛇想与京城来的强龙新刺史较量,两位神仙打架,他们这群小喽啰还是远远的躲在一边观战就好。

门吏也不是没想过投靠某一边,然后混个心腹当当。

但现在的问题是,郭别驾那边经营多年,身边的心腹已经很多了,他根本就靠不上。然而转过来投靠新刺史,他又没有什么信心,所以,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两边不得罪。

想了想,门吏又补了一句,“距离虽不远,但现在的天色——”

说着,他还故意抬头看了眼偏西的日头,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非常明白了——新刺史嗳,咱们别驾不想让你去营地,您还是乖乖的待在城里吧。

崔幼伯挑挑眉,他是何等的聪明,哪里会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嘴角微翘,露出一抹习惯性的微笑,他点点头,道:“唔,时辰确实不早了,咱们也该进去了!”

言罢,崔幼伯还冲着那门吏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开门。他的意思也很明白,既然郭别驾留门吏传话。想来留他负责‘接待’自己这个新刺史。

哼,只留一个门吏‘迎接’自己,这位郭别驾真是好大的架子呀。

崔幼伯一边等着门吏上前开门,一边暗自腹诽。

不想,那门吏却让站在当地,满眼的尴尬,他搓着双手,嗫嚅的说道:“那、那什么,小人、小人只是负责传话,并不是守门的门吏。”手上也没有钥匙。所以——

“放肆!你、你个小人,竟敢消遣郎君?!”

阿大实在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揪住门吏的衣襟,手上用力,竟直接将人提了起来。

“崔、崔郎君见谅,属下、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门吏艰难的伸出双手用力去掰那只箍在自己脖颈上的壮硕大手,嘴里还不停的告饶。

崔幼伯似是没看到这一幕。他扭头看向那紧闭的大门,忽然转头在远处围观的人群中扫视一圈。就在方才,他感觉到有数道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那种关注,绝不是市井百姓看热闹的那种关注,而是一种类似监视的偷窥。

他锐利的目光逐一扫过围观的百姓。果然,让他发现几个闪躲的身影。

看来,那位郭别驾还派了人在暗中观察呀。

崔幼伯虽还没见到郭别驾本人。但在他的心底,他已经隐隐给这位未来的佐官记了N笔帐,并且也暗暗决定,他日定将这些帐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不过,现如今最要紧的却不是下决心什么的。而是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至少他要进入衙门吧。

如果今日他任由郭别驾的打脸行为。那么以后他就甭想在鄯州立足了,更不用说做出一番成绩来。

几乎是雷电火石般,这些念头在崔幼伯的脑中一闪而过,不过是须臾的功夫,他便有了主意,只见他往后退了退身子,让开府衙的大门,冲着队列后侧的崔家部曲一扬下巴,淡淡的吩咐道:“过来个人,把门打开!”

语调不轻不重,但其中却隐藏着坚毅和果敢。

崔幼伯此行共带了一百余名部曲,其中领头的是大管家崔忠的儿子崔德芳,这人二十出头,身体壮硕,听到这话,麻利的从队列中走出来,手里还提着一把锋利的横刀。

只见崔德芳行至大门前,抽刀出鞘,用力朝那铜锁一挥,哐当一声,火花四溅,大拇指粗的锁柄竟被齐齐斩断。

崔德芳得意的将横刀举在面前,冲着毫发无损的刀锋吹了吹气,心里暗道,真不愧是铸刀大师的得意作品,当真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呀!

接着,崔德芳把到小心的收入刀鞘,向前跨了一步,双手用力一推,沉重的府衙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这时,又从队列中走出十七八个部曲,他们排成两列,手里都握着横刀,步履矫健的越过门槛,飞快的朝里面走去。

而崔德芳则守在门边,待收到前行探路的部曲的手势后,这才躬身对崔幼伯道:“郎君,请!”

崔幼伯见状,满意的点点头,他一撩下摆,抬步向上走去。

缓缓的踏上几个台阶,他才似想起身后的门吏,顿住身形,他头也不回的轻声道:“看来湟水县果然匪患横行,连州府衙门都畏惧其势、锁门不出。唉,也罢,某既为一州刺史,哪怕明知匪患可能会冲击府衙,某也断不会为了一时安全而弃府衙于不顾。”

后半句话说得慷慨激昂,大有与府衙共存亡的气势,只听得人群中的几个人影眉头紧锁——这新刺史是什么意思,强行破除府衙大门在先,接着又故意歪曲‘事实’,只把郭别驾说成了畏惧匪患而舍弃府衙的懦弱小人?!

崔幼伯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右手轻轻一摆。

阿大会意,猛地松开大手,那门吏‘哎哟’一声直接摔在了地上。

在场众人却无人管他,纷纷跟着崔幼伯的脚步,直接开赴衙门。

不多会儿的功夫,二三百人都进了衙门,门外只留些一个捂着屁股哀声连连的门吏,以及一群面面相觑的围观百姓。

一盏茶后,衙门里走出四五个身着甲胄、手持横刀的壮汉,他们走到大门旁,分列两边,仿佛门神一样守着大门。

再接着。陆续又有三四十个身着小厮服饰的年轻小郎,动作麻利的来到马车前,将马车赶到衙门的后街。

那里是刺史宅邸,崔幼伯的家眷虽没有跟来,但他身边也带了一大群人,这些人不好住在衙门里。

围观的百姓见状,纷纷起了好奇之心,远远的跟在马车后面,小心的看着热闹。

十几辆马车缓缓来到衙门后街的刺史府邸前,车夫勒住缰绳。几十个小厮跃下马车,只见他们分作两组,一组十来个人先行一步进入宅邸。宅院的大门依然是铁将军把手,不过小厮们已经得了主人的吩咐,直接抡起斧子将铜锁砍断。

接着,十来个小厮扛着斧头、扫把等物雄赳赳气昂昂的进了院子。

剩下的二三十个人则两个一伙,将车厢里的大小箱笼都抬出来。一个个整齐的堆放在大门口。

两刻钟后,先行进入打扫、收拾的小厮满身灰尘的走了出来,他们也没有耽搁,两组人马汇合起来,开始忙着往里抬行李。

整个过程只用了一个时辰,三四十个小厮利索的将行李全都抬进了院子。期间,并没有管事模样的人在一帮指挥、呼喝,几十个人却训练有素的忙活着。无人喧闹、无人偷懒、无人谈笑。

跟过来围观的百姓们纷纷咋舌,暗道:“啧啧,不愧是博陵崔氏呀,连家中的粗使仆役都这般有规矩!”

而站在人群中的几个形迹可疑的男子却满脸阴郁,他们继续围观了一会儿。一直等到宅邸里冒出袅袅的炊烟,甚至飘散出淡淡的饭菜香味儿。他们才悄悄的溜出后街,七拐八绕的进了一个巷子,然后寻到某处大宅,将拴在门前拴马石上的马解下来,纷纷翻身上马,一前一后的朝城外奔去。

城外,湟水山谷的某处山坳里,湟水折冲府的营地上,最中间的一座房舍中,正有七八个行伍出身的壮汉推杯换盏。

主位上坐着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他们全都褪去外袍,挽起袖子,扯开领口,端着浅口碗大口大口的喝着酒。

两人一边喝着,一边得意的说着什么。

小的那个说:“呵呵,还是阿叔厉害,一上来就给那崔家小子个下马威…哈哈,不知道,那小子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啧啧,是还在城门口被检查呢?还是傻呆在府衙门口不知所措?嗝~~”

说着,他还很是豪爽的打了个酒嗝,然后继续道:“阿叔,你说那小子会不会当场被吓住,然后苦哈哈的跑来求阿叔‘帮忙’?”

老的那个则故作高深的笑道:“这有什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靠着个女人才混到如今地位,能有什么本事?我料定他明日就会跑来求和,到时候,我定会好好——”

话还没说完,外头便走来几个男子。

老的那个见状,直接放下酒盏,笑道:“怎么?崔家那小子这么快就服软了?”

但很快,老的那个就发现问题,他的几个下属脸上没有半分得意的笑容,难道事儿办砸了?

“怎么回事?城里可是出了什么事儿?还是崔幼伯尚未进城?!”

渐渐敛住笑容,老的那个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酒渍,沉声问道。

几人领头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他的颧骨处有道刀疤,再配上他严肃的表情,整个人显得有些狰狞。

刀疤男走到近前,行了礼,压低声音回道:“别驾,那、那人似是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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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新刺史(二)

世人倾慕世家。

哪怕在门阀士族制度渐渐崩坏的大唐,绝大多数的人对于世家子都是仰视的。

这种倾慕是根深蒂固的,不止普通百姓,就是皇家对世家也是表面打压、实则艳羡,并极力想挤入这个圈子。

但,事无绝对,还有那么一部分人,他们对于含着银匙出生、一落地就高人一等、可以受最好的教育、长大后无需自己努力便可以轻松入仕的世家子抱有极大的‘嫉妒’甚至是‘恨’。

仇富什么的,在古代也极有市场呀。

比如郭继祖郭别驾,他是草根出身,长大后遭遇兵祸,生活无计干脆落草为寇。

后来高祖起兵的时候,天下大乱,他的山寨也趁机招揽了几百号人。偶然一次机会,他遭遇了行军路过的秦王,接下来就是‘不打不相识’的老桥段了。

也不知道是郭继祖的山寨被秦王打怕了,还是郭继祖被未来皇帝的王八之气折服了,没两三个照面,郭继祖便率领一干兄弟投靠了秦王。

正所谓英雄不问出身,郭继祖跟着秦王东征西讨,十多年打拼下来,待到李二陛下登基的时候,他也混了个从四品的折冲府都尉。

没错,郭别驾在升任别驾前,便是湟水折冲府的都尉,如今的都尉更是他老部下的儿子,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这位郭别驾是山贼,性子火爆,且大字不识一个,并不懂什么兵法布阵,过去打仗也只凭着一股子蛮力。

如今他年纪大了,不好再在军营里混,李二陛下又体恤老臣。便给他弄了个别驾的官职,基本上就算是让他养老了。

但,郭别驾年纪虽大了些,却也不肯这么早就被荣养起来。兼之他原就是个土匪头子,行事极为跋扈,根本不知‘讲理’二字为何,自他做了鄯州的别驾,接连挤走了三任刺史了。

而且郭别驾还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仇富’,说得具体些。就是仇视那些天生就高人一等的世家子。

若是那种相貌好、学问好又礼仪好的世家子,更不受他待见。

偏前期与他搭档的皆是这种温润如玉的翩翩俊郎君。没办法呀,这年头做官靠推荐。而士族虽衰败了,可相较于寒门出身的子弟,世家子的人脉和学识有着先天的优势。

也不知道这位是因为早年的艰辛生活,还是心里的自卑作祟,郭别驾每每看到这样的俊美郎君。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且前三任刺史的年纪都比郭别驾小许多,整日看到一个出身好、不知人间疾苦、相貌堂堂又年轻的人在自己跟前晃悠,郭某人别提多郁闷了。

郁闷着郁闷着,他就有些扭曲了:哼,老夫定要把这些毛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赶走!

在这种扭曲的心态下,郭别驾没少给前几任上官下绊子。而似今日这般的下马威,他亦不是头一回了。

之前被他挤兑走的刺史也不是没人跟皇帝告状,只是李二陛下念旧。又觉得郭别驾虽然行事霸道了些,却也无伤大雅,毕竟人家没有耽误正事儿呀。

所以,对于郭别驾压在刺史头上的行为,李二陛下也一笑而过。

有了先帝的纵容。郭别驾行事愈发嚣张,刚刚卸任的那位刺史便着实被他压制得极惨。据说。当初那位刺史一听说自己能调离鄯州,硬是高兴的喝光了家里的酒,足足睡了一日一夜呢。

到了卸任的时候,人家更是片刻都不耽搁的带着一家老小、打包行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湟水。

对此郭别驾很是得意,不过,紧接着又让他听到了一个不爽的消息——新君竟任命了一个年纪不足三十的毛头小子来做新刺史,且这个小子还是顶级世家崔氏的嫡子,家中还有个郡主老婆。

出身好、长得好、年纪轻又有尊贵的娘子…可以说,郭别驾最看不顺眼的几项‘特质’,崔幼伯全都占全了。

是以,崔幼伯人还没到呢,郭别驾就开始琢磨怎么把这个小子挤兑走。

就在郭别驾想招儿的时候,魏王一行人到了。作为当年秦王的老部众,郭别驾对于魏王并不陌生,且受李二陛下的影响,他对这位四郎君也极赞赏。他虽没有公开站队,但心里却隐隐偏向魏王。

当初新君登基、魏王落败的时候,郭别驾还曾经不止一次的为魏王感到可惜。

如今又看到当年最受先帝宠爱的四郎被新君一脚开到鄯州,郭别驾更觉得魏王可怜,招待起来分外热情。

而魏王呢,见郭别驾这般热情,失落的心情得到了缓解,两人经过几番接触,关系倒亲密了不少。

从魏王那儿,郭别驾打听了不少新刺史崔幼伯的情况,当然,魏王不喜崔幼伯,自不会为他说什么好话。

听了魏王那加了料的‘资料’,郭别驾愈发厌恶即将来赴任的新刺史。

当然,他也不是蠢笨之人,为了稳妥起见,他悄悄选派了几个机灵的心腹,提前沿着官道去沿途的驿站守着,准备多掌握些新刺史的情况。

崔幼伯前脚出了京城,后脚郭别驾就收到了心腹的消息——新刺史及其随行人员很是张扬,所携带的车马绵延十几里。

看了这个消息,郭别驾愈发肯定了自己对崔幼伯的猜想:哼,果又是个没吃过苦、只靠家世、女人上位的无用之人!

接着又有消息陆续传来,‘什么新刺史很讲究啦,不肯吃外面的饭食’,‘什么新刺史吃不得苦,整日在马车里躲清闲啦’,‘什么…’

待崔幼伯的大队人马赶到鄯州境内的时候,郭别驾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新上司已经厌恶到了极点。

这才不顾僚属劝阻,硬是留给崔幼伯一个空衙门,还是个铁将军把门的空衙门。

“哦?他果真这么说?”

听了下属的回禀,郭别驾的眉头皱了起来,其实。他也没想着一下子就让崔幼伯服软。

他虽讨厌世家子,但也必须承认,似崔幼伯这种世家子骨子里都是有傲气的,不管他是不是有真本事,但肯定有真脾气。

不过,郭别驾还是没想到,崔幼伯竟这般硬气,竟敢派人砍断大门的铜锁,直接闯进了衙门。难道他不知道,冲击衙门等同于造反?!

一旁坐着的年轻都尉见状。放下酒盏,用力一拍大腿,道:“阿叔。这小子是知法犯法呀,您可以弹劾他呀!”

郭别驾却没有直接回话,而是紧锁双眉反复的思索。

别看他总是一副咋咋呼呼、莽撞武夫的样子,其实他并不傻。傻子也不可能在数次战场上活下来。

郭别驾不懂兵法,不知道文人的那些弯弯绕。但是他却有种动物天生的直觉。

适才,下属的这番转述,让他有种不妙的预感,总觉得,如果他真的参了崔幼伯,也定不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