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准儿。他还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伸手摸了摸花白的长须,沉吟许久,郭别驾才又问道:“姓崔的那小子进了衙门后可有什么动静?”衙门和后街宅邸都没有人。就算崔幼伯能闯进去,也没人帮他干活呀。

要知道,他为了‘招待’新刺史,硬是将好好一处宅邸弄成了荒宅呢。

而且,前任刺史走得匆忙。只草草的跟几个书吏交接了下,而那些书吏全都被郭别驾放了假。没有十天半个月,他们是不会回来上班的。

这样一来,衙门里连个跟崔幼伯交接的人都没有,他就算进了衙门也不能办公。

那下属咧了咧嘴,表情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详细的将崔幼伯一行人的言行描述了一番。

说完,他还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新刺史带了不少随从,只文士打扮的小郎就有八九位…另外,属下离开前,新刺史的仆役已经将官邸整理干净,院子里甚至飘出了炊烟。唔,新刺史似是带了充足的粮食、果蔬等物,那些仆役根本没有上街采买就、就——”

郭别驾在湟水绝对是土皇帝的存在,牢牢控制着粮食等重要物资。

过去,他就曾借此为难过某任刺史。那位倒霉的刺史家眷,刚来湟水的时候,拿着银子都买不到肉、菜和粮食,家里险些断炊。

还是刺史‘诚恳’的跑到郭家跟郭别驾见了礼,变相的服了软,这才勉强熬过此节。

结果人家崔幼伯可好,吃的用的喝的一应物资全都自带,郭别驾再想来这一招,恐怕是无效了。

“哦~还有此事…”闻听此言,郭别驾的表情阴晴不定。

那下属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另外,小的还看到新刺史的随从中,似乎还有几位大夫,马车里亦有不少药材!”

所以,用医、药这一招为难新刺史,估计也不成。

“…”郭别驾砸吧砸吧嘴,一时无语。

那下属努力回想,再次补充道:“对了,小的还听说,新刺史虽没有带家眷随行,但他那位郡主娘子极为霸道,人虽不在这里,却派了心腹之人服侍新刺史…小的还听说,新刺史一路上都不近女色…”

所以,美人计也是不成的!

拉拉杂杂的听着下属说了一大通,郭别驾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腾地一声站起来,道:“哼,我就不信了,他还是个铁人了,竟半点儿破绽都没有?”

说罢,他用力一挥手,“走,咱们连夜回城,我倒要亲自去会会咱们这位新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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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新刺史(三)

且说崔幼伯,在自家部曲的‘开路’下,引着一行人缓步进入府衙。

这次跟着崔幼伯来的,除了四个学院的学生和几个崔氏族亲,还有十来个崔泽、或是崔润使出来的积年老吏。

这些人的大半辈子都在各种衙门里厮混,对于里面的门门道道很是清楚,也非常了解对于一个新任刺史抵达官衙后,最先要做的是什么。

当然,按照程序,新刺史最先要做的是交接。但这一条目前而言不现实。

那么既不能正常交接,那就须得用些非正当的手段详细了解府衙的具体情况。比如府衙的属官、差役以及治下各县的县令等情况,再比如府衙的库房、账目等资料,再再比如那位嚣张到了极致的郭别驾及其狗腿子的详细资料等等。

不过,在那之前,老吏们还是非常有经验的指挥一干部曲将内堂整理出来,总要让郎君们有个落脚的地方才是。

崔幼伯也觉得,这会儿天色虽不早了,但大家初来乍到,又遭遇了那样的‘下马威’,在安顿前,还是聚在一起沟通一下比较好。也不排除他想安抚一下众人的打算。

崔家的下人很是能干,不过须臾的功夫,便在大堂后整理出一间干净的静室,他们将那些乱七八糟的胡床、矮凳等物清理出去,铺上自家带的地衣,又放了十来个精致的方形单榻,燃上熏笼和炭盆,习惯性的在熏笼里丢几块崔家特制的调香。

没用多久,原本还有些潮湿阴冷的房间立时变得暖烘烘的,一股淡淡的清香随着袅袅的烟气在房间里飘散。

除此之外,小厮们还将崔幼伯惯用的茶具取出来,在静室的隔间里燃上小红泥炉子。用自带的梅枝雪水煎了一壶茶汤。

小厮们手脚麻利的将冒着热气的茶盏小心的放在案几上,见郎君没有什么吩咐,又弓着身子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走在最后的是崔幼伯的贴身小厮翰墨,他待所有小厮退出去后,谨慎的关了门,然后直接坐在门外的廊庑下守着。而距离静室不足二十步的地方,阿大已经领着十几个持剑部曲严密看护着。

崔幼伯轻轻振了振袍袖,寻到一处靠窗的座位,很是随意的盘膝坐了下来。

他见众人还一脸阴郁的站在屋子里,便指了指地上的单榻。笑道:“坐吧,一路走来大家定是又累又渴,先坐了下来喝盏茶。有话咱们慢慢说!”

“是!”

大家原还是有些气的,他们大老远的赶来,是来赴任,又不是逃难避祸,结果还被人如此欺侮。他们如何不气。

要知道这几位要么是出身名门的世家子,要么是朝中勋爵之家的子弟,慢说在这偏远的鄯州了,就是在京城他们也是能横着走的人。

结果,前一刻还鲜衣怒马的贵公子,如今却被几个粗鄙的门吏折辱。若不是崔幼伯压着,方才在城门口的时候,他们就要挽袖子揍人了呢。

没有当场发作。但那股子怒气却积在胸中,在府衙门口又被狠狠的气了一场,大家的耐心直逼临界点。

但,此刻,看到原该最生气的崔幼伯仍一派淡然、闲适的模样。他们胸中翻腾的怒气竟瞬间消散。

几人答应一声,围着小几。团团而坐。

崔幼伯端起茶盏,吹了吹热气,浅呷一口,“唔,味儿还不错。”心里对下人们的表现非常满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些事全都做好,确实很不错,值得表扬。

大家相互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崔幼伯那张看不出喜怒的俊颜上,试图想选找到一丝情绪的波动。

结果,却什么都没有寻到,因为他们在崔幼伯的眼中都寻不到半分的火气。面前的崔幼伯,仿佛是在某个千古名刹与某位得道高僧在说经论道,神情柔和、宁静,周身都散发着一种令人信服、让人心安的气息。

渐渐的,大家的心也都静了下来,学着崔幼伯的样子,端起茶盏品茶。

“嗯~~”

其中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缓缓点头,笑道:“早就听说肃纯有好茶,咱们一路上都未能有幸品尝,今日总算如愿了!”

这男子名崔波,是崔幼伯的族叔,从血缘上讲,两人的关系已经很远了,不过,自崔鸿去洛阳做族长后,洛阳的族人们与崔家的关系愈加亲厚。

因此,他虽是来给崔幼伯做幕僚的,但却还能如此随意的跟崔幼伯说玩笑。

崔幼伯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直起身子,道:“我也不是私藏,只是这茶叶与咱们惯常用的团茶不同,我怕大家吃不惯,这才——”族叔可以跟他开玩笑,但他却不能在长辈面前太过托大。

“呵呵,什么惯不惯的,只要是好东西,咱们就都喜欢!”

这次说话的是坐在崔幼伯斜对面的一个男子,他与崔波年纪差不多,但辈分却差了一层,他是崔幼伯的族兄,名崔明伯,他的祖母如今正陪着大夫人。

因着这一层关系,崔幼伯对崔明伯愈加亲切,听了他的话,崔幼伯忙道:“好好,大家喜欢就好,待会儿我就让翰墨多准备几份给诸位。”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啦!”

崔明伯朗声笑道,故意做出一副财迷的样子。

旁人也跟着纷纷凑趣,一时间,原本还静得落针可闻的静室充满了说笑声。

气氛调节开了,大家的情绪也跟着彻底放松下来,一阵欢笑声后,大家心中最后一丝怨愤也都消弭不见了。此刻,他们已经能心平气和的谈论起今日的遭遇。

“夫子,这位郭别驾是什么来历?怎的这般、这般——”

说话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小郎,名李雍,是李荣长兄的幼子,同时也是积微学院的学生。这小子别看年纪小,跟他的叔父很相似,是个喜武之人。

李雍跟着李荣学过两年功夫,身体健壮,手上也颇有两下子。当初崔幼伯夫妇选中他,也不是没有这方面的考量。

小家伙毕竟年幼,心里藏不住话,自他进了城门,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扰着他。只是说着说着,他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这位未见面的别驾。

“粗鄙!”

坐在李雍旁边的小郎立刻补充道。他也是学院的学生,名长孙丰,一听这姓氏就知道他的身份,他虽不是皇太后的嫡亲后辈,却是长孙氏的子孙,他的曾祖父与长孙无忌是从兄弟。

血缘虽远了些,但终归是一家人,所以,他的祖、父靠着长孙兄妹也混了个不大不小的荫职,在京城勉强也算是权贵人家。

相较于李雍的豪爽,长孙丰就显得有些内秀,一路上,他的话并不多,旁人说话的时候,他总是静静的听着,只在关键时刻插上一两句。

所以,长孙丰虽然沉默,但并没有谁忽视过他。

只见他轻啜两口茶,慢悠悠的说道:“一个战时敢杀降的蠢笨武夫,一个动辄跟上峰拍案吵架的狂妄粗人!”

崔幼伯闻言,双眼一亮,他就知道他的这个学生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聪明、能干、有城府。

要知道,当初他是在接到吏部的文书后才正式定下随行的学生,而长孙丰在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选中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提前做好这么多‘功课’,果然有前途!

“杀降?”不是吧,这位也太、太生猛了!

李雍咋舌,他家祖父和曾祖父都曾经随高祖父子上过战场,也算是武将。他对战场的某些规则非常熟悉,至少,他就知道‘杀降不祥’的道理,且也明白,但凡是有点脑子、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轻易这么做,损阴德就不说了,关键是损名声呀。

难怪郭别驾追随先帝这么多年,却混得不如那几位老国公呢。

长孙丰点点头,然后又变回沉默不语的乖学生样。

崔幼伯但笑不语,在场的人就明白了,这小子说的是实情。

如此一来,再也无人敢小觑他。

崔明伯敛住笑容,放下茶盏,缓声道:“既是这样,那今日之事恐怕还没完!”

郭别驾折腾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想给崔幼伯一个下马威,结果崔幼伯非但没被吓住,反而以强势的姿态闯了进来。依着郭别驾的性子,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崔幼伯微微一笑,道:“无妨,我早有准备,明日,我请诸位一起看场好戏!”

长孙丰还是一副乖宝宝样,不过,他黑亮的双眼中却闪着兴奋与期待。

这边是和风细雨的‘闲聊’,那边却是疾风骤雨的‘叫嚣’。

听完下属的回禀,郭别驾丢掉茶盏,迭声命人取来他的外衣和宝剑,他要即可进城去会会新刺史。

坐在一旁听了半天的折冲都尉董达忙起身劝道:“阿叔,杀鸡焉用牛刀?这点儿小事,哪儿用得着劳动您老大驾?呵呵,不如我派个伶俐的小子进城去看看,探探崔小子的底儿,顺便再帮他做点儿事!”

说着,他冲着郭别驾眨了眨眼,示意道:那小子不是不惧城外匪患嘛,不是扬言要与府衙共存亡嘛,咱们成全他!

‘匪患’这种东西,当兵的人最清楚了,用它来对付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再合适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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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第一把火

金吾西坠,玉兔东升,仿佛滴在宣纸上慢慢晕染开的墨团,由浅渐浓的夜色缓缓将静谧的山谷笼罩起来。

唯有高悬天际的圆月散发着朦胧的光,照亮了山谷一侧的黄土官道。

四下里一片寂静,唯有远处深山中时不时的传来几声野兽的吼叫,或是官道边的草丛中传出几声不知名的虫儿低鸣。

就在这时,山谷处忽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打破了这夏夜的宁静。

就着朦胧的月光,可以隐约看到几个骑马的身影从山谷口飞驰而出。骑手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呼吸间,他们已经策马离开山谷,转上官道,一路疾驰而去。

没用半个时辰,几骑快马已经赶到县城城门口,其中一个单手持缰,另一只手拢在唇上,大声吆喝道:“上头是哪位兄弟当值?某折冲府的冯六,奉吾家都尉之命,有紧急要务进城,还请兄弟通融一二!”

嘴里说着请求的话,但语气却甚是随意。因为这样的事儿,他们不是头一回儿做了。因他们都尉和别驾是世交,都尉麾下的护卫与城里的差役、戍卫也相熟。

大家都在一个屋檐下讨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还没个求人的时候?

但凡是遇到类似的情况,守城的差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抬抬手就把人放进去了。

不想,今日却出了意外。

那自称冯六的人喊完话便等着有人开城门。但,等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城门上都没有什么动静,就在城下几人等得不耐烦,正欲再喊话的时候,城门楼上传出一声低沉的男音:“可有都尉的手书?”

冯六一怔,旋即笑道:“并无手书。”

说罢。又恐对方不信,忙又补了一句:“兄弟是新来的吧,某是都尉的护卫,也是惯常在县城走动的…这也不妨事,待明日某的差事办完了,某请你去云家酒肆吃酒!”

许是为了套近乎,冯六还故意哈哈笑了几声。

结果,等待他的确实令人尴尬的沉寂,城门楼上再次出现了无人应话的情况。

冯六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也有些火了。心里暗骂:娘的,这群黑心肝的鼠狗辈,平日里一起吃酒的时候跟咱们称兄道弟、亲热的跟一家人似的。等到用到他们的时候,这群无赖就特么的装傻充愣了。

娘的,等今日的事儿过了,看小爷以后怎么收拾你们,以后你们谁要是想再求咱们办事。咱也摆摆架子、拿一回大!

其它几个骑手也觉得有些打脸,再加上来之前他们喝了些酒,虽是些劣质的低度酒,但度数再低的酒喝多了也上头。

方才一路狂奔,加快了酒精在体内的运转,这时。酒精已经涌上了大脑,暂时影响了他们的正常思维。

见城门楼上始终都没有回话的时候,几人终于忍耐不住。叫嚣着:“娘的,快开城门呀,耽误了都尉的大事,你们谁能担待得起?”

几人轮番吼叫了一通,城门楼上终于又有回应了:“可有什么凭证?”

问题言简意赅。至少城下的人都听明白了,人家这是不信他们呀。

其实。若是放在正常情况下,几人会耐着性子跟上头的人解释一二。但今日,在酒精的影响下,几人都有些晕头晕脑,胆气也比平常壮上许多。

这会儿接连被人冷待,一时火起,又齐齐怒骂:“你她娘的,你没长眼睛呀,不认识我陈九?还敢验我的印信?你个死狗奴,还不把城门打开?瞎驴生(唐时骂人眼瞎的话),有眼无珠的痴汉…”

各种不堪入耳的低俗咒骂张嘴就来。

也不能怪陈九童鞋暴怒,他可是都尉第一得用的护卫,虽没什么官级,但在鄯州这个地界儿上,绝对能横着走。就是府衙那些七八品的小官见了他,都要亲热的喊一声‘九郎’或是‘九哥’。

同伴们见陈九骂得酣畅,酒劲儿一上来,他们也跟着附和。

一时间,城门下骂做一团。

好一会儿,陈九等人骂得口干舌燥的时候,沉重的城门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接着是几人挪动门闩的声音,再然后,城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空间不大,只能容许一人走过。

见状,陈九等觉得是自己的恐吓、怒骂起了效果,上头的那几个‘兵奴’(唐时骂府兵、军吏的话)怕了,认怂了。

大家很满意,相互得意的看了看,忍不住的哈哈只笑。

笑完了,冯六打头,先策马赶往城门口,一人一马堪堪从狭窄的缝隙穿过。

其它几人纷纷跟上。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几人全都进了城,但这一去却是有去无回。

在董达与郭继祖商量的计策中,陈九几人进城后便去府衙做点儿小动作,给新刺史添点儿堵,若是能吓得他知难而退,那就更好。

董、郭两人都觉得,这件事儿并不难,陈九等人连突厥人都能对抗,更不用说吓唬一个初出茅庐的白面小郎了。

他们估计,约莫天亮前,几人就能回来。

因为对此很放心,董达和郭继祖继续凑在营帐里吃酒,直至天色微亮,他们才沉沉睡去。

日上三竿,两人才头痛欲裂的抱着脑袋坐起来,在侍从的服侍下洗漱换装,然后又凑到一起用饭。

美美的报餐一顿,一老一小又相对而坐的喝茶汤解腻。

两人喝了一会子茶,这才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儿。

董达忙唤来近前服饰的小兵,问道:“陈九几人可回来了?”他虽是这么问,但心里并不担心。

小兵回道:“不曾!”

闻言,董达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愣的重复了一遍:“什么?不曾回来?”

小兵连连点头,“是呀,陈九等几位哥哥亥时初刻出发的,直至现在都没有回来。也没有传回什么消息!”

董达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过,他还是没往别处想,以为是几个属下贪玩儿,好容易进一回县城就乐不思蜀了。

郭继祖却没有这么笃信,他腾地站起来,围着屋子转了两圈,而后停在董达近前,低声道:“这事不对劲,县城恐怕出事了!”

如果说陈九几人没有回来。有可能是他们贪恋县城繁华,一时忘了归期。但若是他们得手了,府衙一片大乱。放火也好、袭扰也罢,总归不会太平静。

府衙出了事,郭继祖留在城里的心腹定会送出消息来。

可到现在为止,他什么都没有收到。

据此推断,要么是陈九他们没有得手。要么是自己的心腹被崔幼伯控制住了。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郭继祖都不想看到。

董达摆摆手,将小兵打发出去。

而后才扭头看向郭继祖,有些不确定的说道:“阿叔,不会吧?城里都是您的人,就凭崔幼伯一个京城来的小子。他能掀起多大的浪?”

郭继祖抬起右手,打断他的话,“我早就说过。不要小瞧了你的对手。端看崔某昨日的行径,他是个不简单的。这次,我必须回去看看。”

湟水、乃至整个鄯州是他经营十几年的地盘,他决不能容许有人染指。

董达见郭继祖态度坚持,也不好再劝。便准备亲自带人送他回县城——既然老叔说城里出事了,那么他可要保护好老人家呢。

郭继祖也没有拒绝。下头人回禀的时候,可是说了,崔幼伯带了足足上百人的部曲呢,真若是发生了什么冲突,自己身边还是有几个靠得住的人帮忙打架才行。

事情紧急,两人没有耽搁,匆匆收拾了一下,便一起骑马往县城赶。

一伙人行至城外护城河边,董达带领十来个府兵打头,正欲打马往城门口赶,却被郭继祖叫住。

“阿叔,什么事?”

董达调转马头,跑回郭继祖跟前,不解的问道。

郭继祖端坐在马背上,单手罩在眉上,眯着眼睛仔细看着,片刻后,他手里的鞭梢指向城门口把手的十来个戍卫,低声道:“你看那些人,我瞧着眼生,似乎并不是原来负责戍卫的那些人!”

董达一怔,旋即学着郭继祖方才的动作,仔细观察了一番,脸色微变,他有些惶急,“阿叔,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突厥人打进来了?”

郭继祖没好气的瞪了董达一眼,冷声道:“什么突厥人?鄯州离着瑶池远着呢,贺鲁小儿一时也算计不到这里。老夫若是所料不差,这些人应该是崔幼伯的人!”

董达微惊,险些失声叫出来,还是郭继祖又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极力压住胸口的惊惧,道:“阿、阿叔,您是说,是崔幼伯——”

不是吧,魏王不是说崔某只是个靠着出身和裙带关系才爬上仕途的绣花枕头嘛,怎么他初来乍到才堪堪一日就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

强行进入府衙也就罢了,崔幼伯终究是新刺史,他用什么手段进入自己的府衙那是他的事,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可、可抢夺城门的戍卫权,这、这就有些捞过界了吧?他就不怕旁人参他干涉地方军务?

郭继祖却异常冷静,此刻,他已经十分确定了,陈九那些人、甚至他留在县城的心腹,估计已经落在了崔幼伯的手里。

啧啧,这个新刺史,使得好手段,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就冲着自己来了呀!

这厮全然忘了,首先挑起纷争的并不是人家崔幼伯,而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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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以牙还牙

“阿叔,那、那咱们怎办?”

董达的表情有些慌乱,他看了看不远处的城门戍卫,又看了看自己带来的十几个护卫,犹豫的说:“要不,咱们、咱们先回营地——”多带些帮手,而后再杀回来。

不管接下来的交锋是动手还是动嘴,人手充足些,自己的底气也能壮一些呀!

董达觉得自己这么做,绝对是思虑周全,殊不知,郭继祖最看不上他的就是胆子小、没担当。

唉,若不是自己的儿子也不是当兵的料,若不是他手头上实在没什么可信的人,他才不会把董家小子弄到都尉的位子上呢。

郭继祖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心里不舒服,他也不会掖着藏着,暗自叹息什么的,他才不屑做呢。

没好气的瞪了董达一眼,低声叱道:“你给老子长点儿出息?!作甚一副怯懦的样子?记住,你是折冲府的都尉,不是教坊的小娘子,娇羞、软弱能当饭吃呀?!那崔家小子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连人还没见呢,你倒先怕上了,哼!”没出息!

董达许是被郭继祖骂皮了,被当众斥责,脸上也没有什么愤然的表情,而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连连点头,道:“是是,阿叔教训的是,小子明白了!”

说罢,董达一甩鞭子,策马走在前头,继续往城门口赶去。

见董达这般听话、知趣,郭继祖很是满意。

不过,他没有发现,在董达扭身拨转马头的时候,低垂的双眼中闪过一抹愤恨——该死的,你个跋扈的老狗,整日把某当贱奴训斥。是。某的官职确实是靠你的关系才弄到手的,可、可那也是咱有本事呀,怎不见你把自己的小崽子弄来做将军?

对于郭继祖,董达起初是很感激的,但随着两人相处的时间加深,郭老叔的跋扈、霸道以及蛮不讲理,仿佛一把钝刀,一点点的磨去董达心中所有的感恩与情分。

此时,董达心中只有对郭继祖的无限怨恨。

只可惜郭某人在鄯州的势力太大,而董达又羽翼未丰。在折冲府还未站稳脚跟,不好与郭继祖撕破脸皮,他只能继续忍着。

但崔幼伯的出现让董达看到了希望。他在想,若是崔幼伯能收拾了,哦不,不用收拾,哪怕是能跟郭继祖抗衡。自己也能腾出手来经营自己的势力。

而且,他心里还隐隐的期盼,希望两人能斗个你死我活,鹬蚌相争什么、渔翁得力什么的,董达一想到自己能最终得益就开心不已。

为了美好的未来,董达真心希望崔幼伯要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强势’。否则,就白费了他昨日的一番努力了。

咬了咬牙,董达再次咽下满腔的愤恨。努力调整表情,驱马来到城门前。

“什么人?进城做什么?可有路引?”

门口上来两个身着甲胄的戍卫,两人直接拦在董达的马前,扬声喝问道。

董达扬扬眉,故作骄纵的叱道:“某乃湟水折冲都尉董达。进城当然是为了公事。路引?哼,某在湟水数载。进城出城不下万余次,还从未有人检查过某的路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