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该送的消息早就送出去了,该告的状也早告了。

若他此时写折子弹劾崔幼伯,不止文官们会驳斥,就是那些武将们也会觉得他不地道——哦,就许你给人家下马威,却不许人家恶心你,这是什么道理?你丫姓郭的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更可耻的是,你丫的掐架掐不过人家,又掉过头来找家长告状,太不要脸了,有木有?

所以,即便他参了崔幼伯,也不会有任何人为他说话,相反的,大家乃至新帝都会觉得他人品有问题。

“唉~~”

长长的叹了口气,脸色煞白的郭继祖狠狠的一拳捶在小食床上。

此事只得作罢,他也只能任由崔幼伯恶心他。

郭继祖的继续退让,让鄯州的官吏们愈加明白一件事:以后鄯州要改姓崔了。

心里忌惮、敬畏新刺史,众官吏对崔幼伯的任命毫无意见,全都齐刷刷的举手赞成。

这一项议案就算是通过了。

接着,崔幼伯又表示,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将各项事务交由各位,那就是信得过大家。日后,只要大家尽心办事,他绝不会随意插手,更不会为难大家。

崔幼伯说得很是含蓄、婉转,但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刺史这是要做甩手掌柜呀。

说得好听些,就是信任官吏,将一部分权利分给大家,他只管统领全局即可。

说得难听些,则是新刺史想躲懒,不务正业。

别人尚可,梁轲却是察觉了什么,只是递了投名状赶来投靠的,但终究不是崔幼伯的心腹。有些话,崔明伯能说,他却不能说。

可不提醒呢,他又怕崔幼伯会走偏,白白葬送了刚刚经营好的大好局面。

左右为难之下,他的表情就有些怪异。

其实,不止崔明伯看到了,崔幼伯也瞧见了,不过他现在正忙着做更重要的事儿,无暇去关注其他。

任由梁轲欲言又止的离去,崔幼伯打发了其它的官吏,单独把三位县令留下,反复叮嘱他们,其它的事儿都可以放一放,但是抽调府兵、训练差役、戍卫等工作却不能放松。

他甚至冷冷的对众人说,“半个月后,某与程都尉会亲率折冲府的府兵逐一去攻城,谁能抵挡府兵的攻势的时间越长,谁今年的考绩最优。时间最短的,某不但会给个下下的考绩,还向吏部上折子。就地免了他的官职。”

说罢,他的目光淡淡的扫过在场的三人,嘴唇微挑,道:“某说到做到,谁若还抱着侥幸,觉得某只是说说罢了,那就尽管一试,且看看某会如何处置!”

这话说得众人齐齐变了脸色,心里苦笑,唉。崔郎君嗳,自从你气病了郭别驾、踹走了董都尉,大家都知道了你的性格。谁还敢去‘试’。

“是,下官明白!”

三位县令起身,纷纷偮手应是。

三人中,湟水县县令的表情要和缓许多,他的县衙就在湟水城。备战的活计都由新刺史和新都尉一手包办了,他要做的就是服从,顺便将自己县衙的事务处理好,不给新刺史寻到错处就好。

另外两人的表情就苦逼多了,他们是文臣呀,虽然腰间也喜欢挂柄宝剑或横刀。但那多的是为了‘装面子’,让他们训兵、备战,啧啧。着实有些为难呀。

见此情况,崔幼伯也没有藏私,从身侧的书架里抽出三本印制的线装册子,道:“这是在京城时,请教了数位老将军后。随手记的一些东西,或许对诸位有用。你们拿出去细细研读,定会有所收获!”

三位县令忙接了,顾不得细看,连声道谢,并表示,自己一定会仔细研究这些札记,绝对比当年科举时还要用功。

崔幼伯见他们说的恳挚,笑着摆摆手,命人将三人送了出去。

三位县令离开后,崔幼伯从一侧抽出一张白纸,准备写家书,就在这时,崔明伯走了进来。

见崔幼伯于欲挽袖自己研磨,崔明伯忙上前拿住墨锭,从一旁的笔洗中取了些水倒进砚台里,转动手腕,缓缓的研磨着。

“多谢阿兄!”

崔幼伯道了声谢,准备伏案写信。

崔明伯赶在他动笔前,将梁轲的不对劲说了出来。

崔幼伯却没有耽搁,拿着一只他惯常用的紫毫笔,蘸足了墨汁开始写信。

一边写,他还一边说道:“我也瞧见了,不过,先不去管他,用不了一两个月,他就能明白。”

崔幼伯嘴里说得漫不经心,其实很清楚,自己的这番举动,绝大多人都不理解,别说梁轲了,恐怕身侧的族兄也觉得他轻重不分、不务正业。

但有些事,他心里明白,大家也有所察觉,却无法明着说。

他能告诉大家,贺鲁这老小子要动手,咱们先别管什么鸡毛蒜皮的琐事、还是先紧急备战之类的话吗?

这话他若是说了,将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消息外漏,贺鲁部探听后,将会多了一条犯唐的借口;第二种是,弄得军心不稳、民心惶惶,就是官员们,恐怕也想着如何逃离此处。

其实,别说官员们了,就是皇帝,也不想他重视的人在西边儿涉险。

他案几上就放着一份圣人写给他的密信,责令他护送魏王一起回京,至于鄯州,吏部会选派新的刺史,让他安心。

安心?他怎么能安心?

作为一州刺史,他能丢下百姓们自己逃生?

没来之前,鄯州只是《括地志》上的一个名词,而在这里呆了近一个月,他知道,‘鄯州’代表着千千万万的百姓,他崔刺史的百姓!

更重要的是,他不甘心呀,费了一个月的时间,他才把鄯州拢在自己手里,如今一切尽在掌中,正是他甩开袖子大干一场的时候,他怎能就此放弃。

如果他真的跟着魏王一起回京了,别说外人会嗤笑他,就是他也会看不起自己!

他是男人,是堂堂崔氏的儿郎,哪怕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让祖宗不因自己蒙羞,让儿女不因自己而受人嘲讽、轻视。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不是回京,不是打理庶务,而是备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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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狼烟起

或许,放弃一次这么好的名正言顺离开险境的机会,很多人会不理解。

崔幼伯相信,为他求情的长公主岳母可能会气他‘不知好歹’,但他的娘子定会理解他,也会帮他在众位长辈面前解释。

所以,崔幼伯给皇帝写完密折,又跟远在京城的妻子写信解释了一番。

因说得都是心里话,崔幼伯写得极为顺畅,几乎是文不加点的一气呵成。

写完信,他轻轻吹着满是墨迹的信纸,待墨迹干了,他便小心的折起来,将折好的纸条卷成纸卷小心的塞进特制的木纹圆筒里。

这个信筒,是鹞子送信时专用的,当初他见了李荣给他(其实是给萧南啦)写信时用到过。

那时,他心思一动,便建议娘子,仿照李荣的信筒,命崔家的匠人们赶制了一批一模一样的,留下两个自家用,其它的全都送到了鹞子坊。

并规定,凡是购买鹞子的顾客,鹞坊都会免费赠送信筒两只,以便顾客通信时使用。

那段时间,萧南只顾着忙学院的事儿,一时疏忽了鹞坊的生意,听了崔幼伯的建议,深觉有理,当下便把特制的信筒送到鹞坊。

过了几日,侯二郎反馈说,信筒很受欢迎,因为制作信筒的材料极好,刀砍不坏、斧劈不烂,一旦上了锁,没钥匙的人甭想把信筒弄开,确保了信件的安全。

这样一来,即便送信的鹞子出现意外,被人抓获或是射伤了,当然这几乎不可能,但凡事都有万一,倘若出现了这样的万一,鹞子落入旁人手中。有特制的信筒在,自家的信件也不会被不相干的人查阅。

发展到后来,有些人甚至为了得到这样的信筒,而特意去购买鹞子,鹞坊的生意一时更加火爆。

这次来鄯州,崔幼伯不止带了两只鹞子,似这样的信筒也带了四对,给京中和洛阳的信件,也都是由它们完成。

用得时间久了,崔幼伯隐隐生出一个念头。只是还不成熟,待他彻底理清思路,便给皇帝上奏折。

他虽不想回京。可并不愿离皇帝太远,哪怕时时用密折骚扰下皇帝也好,以免日子久了,他与皇帝情分会渐渐淡去。

崔明伯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崔幼伯写完信。见他没有什么要务了,才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问道:“肃纯,你的意思是,那边真的会动手?”

他的手指向瑶池方向,还是那句话。不到贺鲁真正动手的那一天,他们说话的时候都要慎重。

崔幼伯点点头,有些沉重的说道:“如今已近深秋。转眼就要入冬了,一旦到了冬天,草原上万物沉寂,那边刚刚整合起分裂的十部,正需大量的粮草、盐铁…”

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崔明伯努力竖着耳朵才勉强听到崔幼伯的低语:“换做是我。我也会选择在冬日动手。你等着吧,快则一个月,慢则两个月,那边定有动静。”

崔明伯脸色立时一变,双唇微微颤抖,一股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

不能怪他胆子小,他出生的时候,天下已经太平,虽偶有战事,但距离他都很远。

所以,一直以来,崔明伯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与打仗沾上什么关系。

虽然来之前,崔泽伯父曾将某些话提前告诉了他,但那时,他对战争都只是一种很模糊的概念,他更关注的是个人的前途,以及家业的振兴。至于危不危险,他还真没怎么想。

前头还有崔幼伯顶着呢,他怕什么?!

但此刻,他身处千里之外的西北边陲,战争的阴云正一点点漂浮过来,他心中猛然升起一股畏惧。这是一种动物的本能反应,无关胆量。

崔幼伯感觉到崔明伯的恐惧,他眼中闪过莫名的光,向前探了探身子,低声道:“过几日,魏王将返京,你可以跟着一起回去!”

崔明伯一怔,旋即就明白过来,白皙的面皮涨得通红,身子微微颤抖。

好一会儿,他才咬牙道:“肃纯,我既选择跟你来,就决定追随你到底。所以,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我有兄弟,且我也已经有了儿子——”不用怕家中的香火断绝,更不用担心祖母无人照拂。

崔幼伯定定的看着族兄,见他的目光澄澈、神情镇定,才缓缓点头,伸手抚上崔明伯的肩膀,沉声道:“好!”

接下来的几天里,崔幼伯又用同样的方氏暗示了下其它的几个幕僚,尤其是四个学生,他更是极力劝说他们跟着魏王的护卫回京。

李雍等四个小家伙却摇头如拨浪鼓,开毛玩笑呀,他们来是做什么的?不就是为了建功立业?

眼瞅着要见真章了,他们却要回京,如此一来,他们还建个p功呀。

不走,打死都不走!

见学生们态度坚决,崔幼伯本着为孩子们负责的心思,又责令他们每人给家里写封信,将这里的情况详细回禀一番,如何选择,最好还是听听家中长辈的意思。

反正四个小家伙都带了自己的鹞子来,写信什么的太方便了,从鄯州到京城,几乎是三两天就能打个来回呢。

四人无法,只得听夫子的话,当夜便给家里写了信,两日后,在魏王的人马即将启程的时候,家里的回信陆续到了。

要说能养出如此好战孩子的家长也都不是软蛋,读了儿子的信,几家的父亲、祖父都很兴奋,他们与女人不同,更关注儿子的前程和家族的兴盛,所以,都纷纷表示,同意他们留在鄯州。

当然,毕竟是自家的孩子,为人父祖的,还是要叮嘱一声‘万事小心’、‘一切听从崔郎君指挥’。

可以说,崔幼伯带来的八个人都是很有血性的,他们都知道危险即将临近,在短暂的恐惧后,纷纷选择留在崔幼伯身边。

所以,那日魏王返京时,只是带走了他的亲王幕僚和护卫。

送走了魏王,又接到了京中的回信,见皇帝、娘子都支持他,崔幼伯心中高悬的大石总算放了下来。挽起袖子,更加努力的积极备战中。

首先,是防御问题。

崔幼伯吩咐新任命的司工崔延伯,让他招募河工和匠人,清理、疏浚以及整修护城河。

这次招募并不是征劳役,而是有薪聘请,但凡是身强力壮、业已成丁的男子都可报名参加,每人每天两百文,包吃包住,在彼时、在鄯州,绝对称得上高薪。

而且,为了让百姓们没有顾忌,担心这是官府要变相征收劳役,崔幼伯干脆抬出了一筐筐的铜钱放在招募处,只要报名的,皆可先领取一个月的薪资。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一下崔幼伯这个新刺史的威信,经过他一个月的努力,在湟水,他的个人威信值达到了最高。

尤其是前些日子,他大开州府衙门的大门,及时、公正的处理了一干百姓的告状,不管那些被告的出身如何、背后可有靠山,只要一经查实,便统统予以严惩。

一番铁拳打下来,湟水的官场风气为之一清,百姓们对新刺史的信任和崇敬也达到了顶点。

是以,崔幼伯的这次招募,只三天的功夫,便招收了几百人,有些还是听到消息特意从其它县城赶来的。

看到百姓们踊跃的样子,崔延伯不禁暗暗佩服:难怪前一段时间,堂弟什么庶务都不管,惟独亲手抓了诉讼这一条,原来是为着第一时间赢得民心呀。

有了人手,崔幼伯又不惜钱财的放开了支持,河工们每天有鱼有肉、热汤热饭的可以饱食,虽是初冬时节,城外护城河里却热闹一片。

除了扩宽、挖深护城河,崔幼伯又命匠人修缮城墙,还根据萧南的提醒,在几个城门楼上设置了炮台。

虽然他不知道娘子所说的‘炮台’为何,但他深信自己的妻子,什么也没问,直接将萧南给的图纸交给泥瓦匠,让他们照着建。

与此同时进行的是粮仓的扩建,以及粮食的储备。

崔幼伯甚至下令,今年减收一成的粮税,还叮嘱农民们,少缴的那部分粮食切莫卖掉,而要挖个地窖什么的好好储存起来。

其次,是府兵的训练。

除了按照常规从每一户抽取府兵,崔幼伯还将街上的闲人、游侠儿以及大牢里的犯人都组织起来,编入府兵,一起参加训练。

府兵们第一日操练的时候,崔幼伯当众讲话,他很明白的告诉大家,尤其是那些‘非常规’府兵:只要大家刻苦操练、奋力杀敌、努力立功,过去的种种他都可以一笔勾掉。

但谁若不服从命令、起了小心思,那就别怪他崔肃纯铁面无情。

对此,众人毫不怀疑,那九颗高悬的人头就像是一个广告牌,非常醒目的提醒大家:新刺史不是个吃素的!

在崔幼伯的一番努力下,整个鄯州都忙活起来,非常积极的备战。

许是受崔幼伯影响,程宏还三不五时的写信给父亲,提醒他多做准备。

时间很快就进入了十二月。

这日,崔幼伯准备与程宏一起率府兵去其它两个县城攻城,以便验收成果,忽传来消息:阿史那贺鲁率大军犯唐,劫掠西州、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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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兵临城下(四)

“阿叔,他、他真动了!”

盘膝坐在崔幼伯的书房里,程宏的脸色微变,他倒不是没想到贺鲁真的会犯唐,也不是在担心身处西州的阿耶和一干兄弟会出事,他听到战报后的一个反应是,这崔幼伯成精了吧?

竟事事都料得这般准确?

程宏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崔幼伯曾不止一次的说,贺鲁会动,且快则一个月、慢则两个月。如今屈指一算,距离他说这话,正好过了一个月!

而且更让他佩服的是,崔幼伯还在一个月前派了两拨人去西州、庭州打探消息。

当时,程宏还觉得崔幼伯多此一举,西州由自己的阿耶,庭州也有阿耶的老属下,一旦真有战事,他们定会第一时间示警,向都护府求援,并尽快给京中报信。

哪里用得着崔幼伯另外派人。

但现在,程宏不得不佩服他的先见之明,贺鲁此番行动,早已准备多时,人马、粮草更是准备得非常充足,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赶至大唐的边境,然后分段袭扰。

得到战报的安西都护府迅速出击,但对方太狡猾,哦不,是可耻,他们怎么能看人下菜碟?

当他们面对大唐的正规军时,他们打游击战,不停的袭扰各处,然后分散都护府府兵的注意力,逐一击破;

当他们对上两州治所所在地的县城时,便摆出一副集团军作战的架势,将两个县城团团围住,射手围了一圈,别说是快马,就是一只飞鸟也飞不出县城。

且西突厥的攻势非常猛烈,县城周遭的所有驻军全都投入了战斗。就算程家人想送信。他都没有时间。

因此,崔幼伯手上的这份消息并不是程处云发出来的,而是他派去西州的阿大发回来的。

“他确实动了,还在攻打咱们的城池!”

自己的预料统统化作事实,崔幼伯并没有丝毫的得意,他看着手上的战报,一股怒气在胸中翻涌。

没错,他在生气,作为天朝的子民,他们是自豪且骄傲的。如今却被个归降的将领攻打自己的边境线,烧毁自己的城池,劫掠、屠杀自己的同胞。这、这让骄傲到骨子里的崔幼伯如何能忍受。

他一拳捶在案几上,将两只茶盏震得叮当作响。

认识崔幼伯也有两个月了,这还是程宏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气愤的样子,不由得怔愣了片刻。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急急问道:“阿叔,接下来该怎么办?”

理智回笼,程宏也惦记起西州的父亲和兄弟来,虽然他相信自家人的能力,可贺鲁来势汹汹,自家准备得再充足。战场上也难免出现意外。

崔幼伯平复了下胸中的怒意,缓缓说道:“首先,自是给京中报信。贺鲁这般大张旗鼓的攻城,想来他已准备多时,且野心不小。单靠都护府的兵马,恐怕很难平叛。所以,需要朝廷派遣援兵。当然。具体怎么做,自有圣人与众位相公裁定。但咱们必须尽快把消息传出去。”

程宏连连点头。试探行的问:“用鹞子?”

崔幼伯勾了勾唇角,“嗯,另外还要派个机警的人走驿路,八百里加急的把消息送到兵部。”

在这一点上,崔幼伯与萧南这对小夫妻想到了一起:鹞子虽好用,但并不是官方认定的通讯方式。

如果他真的用雪娘子给皇宫送信,依着雪娘子的聪明,它定能找到皇城所在地。

可到了之后呢,那里并没有人接收呀,总不能让雪娘子一路飞进立政殿吧。

再说了,皇宫守卫森严,饶是雪娘子伶俐,也很难突破护卫们的集体射击。

所以,雪娘子是给萧南送信的,崔幼伯了解自己的妻子,相信她得了自己的消息,定会想办法将此事汇报给圣人。

时间紧急,崔幼伯想到便立时行动,当下抽出一张白纸,先给萧南写了信,让雪娘子立刻带走。

望着雪娘子矫健的身影在天空中消失,崔幼伯脑中灵光一闪,唔,或许,他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将那个想法透给皇帝。

跽坐在书案后,崔幼伯凝神想了想,组织好措辞,然后抽过一份空白的折本,开始给皇帝写奏折。

在信中,他先将西州、庭州两处的战况详细的描述一番,接着,他又非常婉转的将自己的小想法渗透给皇帝:建议皇帝建立密折专奏体系。

崔幼伯以两州遭遇突袭的事件为例子,隐晦的阐明了逐级汇报的某些不足。

比如说吧,城门口的戍卫发现西突厥的兵马,按照规定,他要先给自己的上峰回禀,这个上峰,极有可能只是个戍卫城门的小队长,该小队长听闻后,自是要马上去城门口查看,确定是贺鲁部犯唐、攻打自家的城池,这才会点燃烽火示警。

与此同时,小队长还要回禀自己的上峰,也就是城门戍卫的大队长。

大队长知道后,便会回禀自己的上峰,这个上峰可能是州衙的司兵。

司兵汇报刺史,刺史再命人去都护府求援…

一圈绕下来,等都护府的大都护知道有战事的时候,贺鲁这边已经打过护城河,准备攻城了。

而再待都护府的兵马赶来救援的时候,县城的官员若是怂一点儿、护卫们若是有一丝的懈怠,那城池可能就破了。

另外,都护府这边,也要跟兵部汇报,哪怕是八百里加急,待京城的兵部尚书知道了消息,估计也是十几天之后的事儿了。

兵部尚书知道后,还要汇报给主管兵部的相公,然后相公再一番思量,最后才决定要不要告诉皇帝。

可以说,事件发生后,皇帝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而且整个过程中,存在着许多变数,倘或某个环节出现了问题,消息最后都有可能传不到皇帝面前。

故而,崔幼伯建议皇帝,可以建立一个密折专奏体系,皇帝可以授权他信得过的官员,准许他们越级回禀,以便遇到什么重大事务,皇帝可以第一时间得知,并尽快做出相应的处理。

为了避免一人独权专行,扰乱官场的正常秩序,崔幼伯还建议,在一道或是一州可以多设几个有密折权的官员,且他们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更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这样一来,皇帝得到的消息,将是最真实的。

至于密折如何操作、如何运送,请参看崔氏小夫妻的通信方氏。

呃,好吧,后面一句话是作者加的,崔幼伯并没有这么说,他只是将自家用的带锁信筒的事儿透给了皇帝,并没有言及可以用鹞子送信。

拜托,崔幼伯也不傻,鹞坊虽冠以萧氏的名头,事实上却是自家的买卖,就算所得的利润都归入了萧南的私库,但最后都会着落到他的孩子身上。

所以,他可不想做有损鹞坊利益的蠢事。

但他却忽略了一点,他不笨,人家皇帝也不笨呀,身边又有个李荣‘提醒’,所以,萧南很苦逼的损失了大批的鹞子。

这是崔幼伯所没有预想到的,事后他听萧南抱怨的时候,心里不住的发虚,更不敢告诉娘子,这事儿真不怪荣国公,始作俑者是他崔玉郎。

话题扯远了,咱们书归正传。

程宏静静的看着崔幼伯写信,待他写完了,用两种方式分别把信送出去后,才有些犹豫的问道:“阿叔,贺鲁部动了,咱们还要去其它两个县城吗?”

别人不清楚崔幼伯之前的种种备战动作,程宏却是猜到了几分。

尤其是崔幼伯严令其它两个县令丢开一切日常政务,专心负责城防、兵务等事件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崔幼伯此举的用意。

有些话不能明着说,却可以用实际行动来提醒。

崔幼伯所说的那些惩罚,也不过是为了督促两人更好的去办差。

可如今战事真的暴发了,那些提醒也就显得不重要了。

崔幼伯却冷静异常,摘下墙上挂着的宝剑,直接系在腰上,淡淡的说:“去,为何不去?”

就算不‘演习’(作者默:有个穿越女做妻子,崔幼伯知道得可不少),他也要去检查两个县城的战备情况。

鄯州距离边境并不近,可谁也不能保证贺鲁不会袭扰此处。

毕竟这里是陇右道治所所在地,物产丰富,官仓的储备都是最多的。

在饥饿的猛兽眼里,鄯州就是个大肥羊呀。

路远又算什么,西突厥是游牧民族,最擅长的便是远地奔袭呀。

也不知道这算是崔幼伯料事如神,还是他的最被开过光,贺鲁在西州、庭州劫掠了大批的粮食、百姓和牲畜后,玩起了游击战,像猫戏老鼠一般,耍着都护府的驻兵四处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