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溜~”

毕力术用力吸了吸鼻子,将险些‘过河’的鼻涕吸了回去,带着极重的鼻音。道:“无妨,他们就要来了,咱们还是小心为好。”

提起这次的任务,毕力术不禁板正了面孔。

最近一段时间,他虽每隔几日便给可汗传递些情报,但不知为何,可汗一次嘉奖都没有。

当然,他只身来唐都,并不是冲着可汗的奖赏,而是真心崇拜可汗,想为可汗、为民族的大业做些事。

但、但,再坚定的信念,也需要被人认可呀。

可现在的情况是,他拼命的在京中四处探查消息,而可汗那边却没有丝毫的表示,这、这未免有些让人心寒。

毕力术当然不知道,他的身份早已被崔氏夫妇看破,让他‘探听’的消息,全都是没价值的假消息。

毕力术更不知道,他这边委屈,贺鲁那边还生气呢——一次情报不准,可以说是失误,可次次都有问题,那就是毕力术不尽心、甚至是不忠心了。幸亏老子还有柴家通风报信,否则,若只靠着你,老子早就落得一败涂地的下场了。

贺鲁甚至都准备派出第二组密探去京城…至于如何处置毕力术,你猜!

这些毕力术统统不知道,现在他只明确一件事,那就是做一票大的,然后在可汗面前好好的表现一番。

为了能得到可汗以及族人的认可,毕力术几乎倾尽全力,对小弟们也说出‘不成功便成仁’的狠话。

连‘死’都提上日程了,毕力术哪里还会在意什么风寒?

小弟甲瘪瘪嘴,失望的呼了口气,吸了吸鼻子,苦逼的继续埋伏。

就在大家快要冻成冰坨子的时候,毕力术冻得通红的耳朵微微一动,他忙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小弟们说:“来了,都给我打起精神!”

众小弟闻言,精神一震:娘的,终于来了!

不多会儿,山坡那端的小径上缓缓走来一队马车,车厢全都用靛青色的粗麻布盖着,每辆马车两侧都有七八个身着甲胄的护卫随行。

马队行进的速度很慢,瞧他们悠闲的架势,竟不似押运军械物资。反而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娘子出来游玩。

小弟甲觉得不对劲,忙提醒毕力术:“老大,情况不太对呀,他们虽身穿着平西大军的甲胄,但、但实不像押运火器的人呀。咱们是不是再看看——”

不等他说完,毕力术就冷冷的横了他一眼,不屑的说道:“你懂什么?唐人狡诈,最善用计。这绝对是他们的诡计,企图骗过咱们,偷偷将火器运到西北呢。”

小弟甲仍觉得老大的话说不通,可摄于老大的威势。他只蠕动着双唇,并不敢再说什么。

毕力术见状,心下不安,又扭头看了看其它的小弟,见众人脸上都闪着困惑、怀疑、甚至是抗拒的表情,他知道,自己方才的说辞并没有说服大家。

如果众人不能理解,也就不能全身心的听他派遣,军心不稳。他如何取胜?!

抬眼看了看那缓步行进的马车队伍,毕力术算了算时间,耐着性子解释道:“前些日子,咱们数次去火器基地、军器监、将作监、崔家库房探查,虽没有拿到东西,但大家也都全身而退。这都是大家身手敏捷又反应机警——”

一听老大夸奖自己,众小弟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毕力术再接再厉。道:“尤其在将作监、军器监,大家表现得最好,进进退退,守卫们都没有发觉。”

众小弟脸上出现了笑纹,是呀,将作监和军器监可是大唐的官方机构,守卫森严,他们不照样来去自如?没别的。是他们的功夫好、能力强!

小弟甲却机灵,他知道,老大接下来便是‘转折’了。

果然,就听得毕力术话锋一转,“但是,在崔家的火器基地和库房。却被护卫发现,虽然咱们安全脱身,但终究引起了崔家人的注意。他们不知道咱们的底细,可却知道有人在打那些火器的主意,所以,这次他们将火器运送到西北,定会加倍小心。”

这话有理,小弟甲默默点头,然后附和道:“老大说的是,他们正是担心咱们出手,所以才会派出两队人马,一路大张旗鼓的走官道,一路却遮遮掩掩的走山路,为得就是迷惑咱们?!”

毕力术见终于有人领会他的苦心了,满意的连连颔首,“没错,胡思哈说得没错,我正是识破了这一点,才会放过那支走官道的,带领大家来这里设伏。”

毕力术说是这么说,其实,在他做出选择前,他还是谨慎的先去探看了下那支走官道的队伍都押送了什么。

幸好他有个崔家部曲的身份,崔家对他不是彻底信任,但也没有把他当探子,所以透了点儿消息。说是学院研制出了一种新的作物,抗旱、多产,夫人特意命人送到西北,另外还有一些最新研制的成果,什么皮质帐篷、什么火器之类的东西。

小厮说得真假参半。

偏他越是这么说,毕力术越是怀疑。

当时,贺鲁围城的消息尚未传来,毕力术也不知道湟水形势危急(贺鲁对他起了疑心,怎可告知如此机密的事)。

再加上他也听说学院时常弄些‘研究’,一听是粮食,他只草草的翻了翻,除了些形状怪异的蛋蛋,和一些皮质的‘帐篷’、篮子,还他娘的有几个铜盆,根本就没有发现火器的影子。

于是毕力术认定这一支果是吸引他注意的疑兵。

所以,他就眼睁睁看着大队人马出了京城、上了官道,一路朝西北行进。

而他则继续打探另一支出发的消息,做好准备,在他们必经的山路上设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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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意外

“兄弟们,冲呀!”

成功稳住了人心,毕力术看准时机,利索的将围在脖间的黑巾拉到脸上,一个纵身跃出山坡,挥舞着有些麻木的胳膊,大声喊着。

“冲!”

众小弟有样学样,戴好黑巾,纷纷跳出来,顾不得脚下酸麻,举着胡刀,一路吆喝着,跟着毕力术杀向马车队伍。

突然遭遇袭击,马车队伍并没有惊慌失措,头前引路的人麻利的抽出腰间横刀,而队列两侧跟随的护卫们也都纷纷转身,然后慢慢收缩,所有护卫的姿势都一样,全是面朝敌人、背靠马车,一副全力保护的样子。

跑在最前方的毕力术见了,更加笃定,车厢里放着的定是火器。

“兄弟们,快冲呀~~”

毕力术喊得更加兴奋,不过他没忘了掩饰身份,又故作财迷的加了一句:“狠狠抢他一票,咱们便能过个好节了呢。”

春节虽然过了,但元宵节就要到了,所以,他喊这话倒也没错,颇像一个为财劫掠的匪人。

“嗷~嗷~~”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一时间,野兽般的叫声响彻山谷。

另一边,被打劫的马车队伍的领头人冷冷的看着一群蒙面黑衣人,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高声道:“兄弟们,有不要命的来送死了,咱们可别客气呀!”

“噢~~”

众人齐声应和,他们的声音里没有惊恐,只有兴奋,隐隐还带着几分笑意。

似是等待许久的猎人,终于看到了猎物。

毕力术却没有察觉,他纵身几个飞跃,最先来到近前,抡起手上的胡刀,径直朝那领头的男人砍去——擒贼先擒王嘛。

毕力术对自己的功夫非常有信心。方才这一刀,他用了六成的力道,绝对能将一个身手不错的壮汉砍翻。

不想,他的功夫好,人家的功夫也不差,只稍稍往后退两步,人家便躲了过去。

“噫?你这死狗奴的功夫倒也不错呀!”

那人躲过毕力术的一刀,戏谑的点评了一句。而后侧身祭出横刀,反手劈向毕力术。

“哼,你这鼠狗辈的身手也能看!”

毕力术堪堪躲过横刀,礼尚往来的回了一句。

接着。两人便不再言语,既然对方的功夫不错,那就不能大意,这可是真刀真枪的干架,不是戏台子上演百戏。

其它的小弟也都跟护卫们交上了手。

叮叮当当、噼里啪啦的很是热闹。

但有人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其中蹊跷:毕力术这一方是奋死拼命的厮杀,而护卫这一边却不是那么的尽力,瞧他们的神情和动作,颇有‘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的架势。

毕力术一心二用,一边与那人对砍,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四周的动向。

他发现唐人渐渐露出怯意,心中大喜,高呼道:“兄弟们,他们快要支撑不住了,咱们再加把劲儿。那一车车的好东西就都是咱们的了!”

“嗷~杀,杀光这些兵奴~~”

“嗷嗷,杀呀,把那些好东西都抢回去呀~~”

几个彪悍的小弟纷纷应和,一时间,毕力术这一方的气势大胜。

而此长彼消,打劫的来了气势,被打劫的就有些露怯了。他们越战越往后退,最后,竟全都退出了交战圈儿。

毕力术一刀砍翻了那人,见他就地一滚,滚出好远才停下,且身子一动不动的躺平在地上。料想那人即使不死也被砍成了重伤。

其它的小弟也都纷纷抽飞了对手,毕力术的人控制住了战场的主动权。

见此情景,毕力术大喜,惊喜之下,他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几个跃身冲到马车车厢前,用胡刀的刀尖儿刺中车厢上的粗麻布,然后奋力一甩,将那麻布甩了开去。

还活着的小弟,脸上都带着些伤,他们齐齐围了上来,激动着查收胜利果实。

但,还不等毕力术用刀撬开车厢上的锁,车厢的几面车板忽然散了开来,露出十几个手拿火铳的人。

“不好,中计了!”

毕力术大喊一声,用最快的速度往外跑。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只听得‘嘭嘭嘭’几声震耳的响声,来不及逃走的小弟们全都被击中,一个个捂着绽开血花的胸口,死不瞑目的倒在了地上。

毕力术也中了一枪,不过因他已经转过身来,所以,子弹刺入了他的背部。

毕力术在惯性的作用下,身子向前扑倒,他强忍着剧痛,硬是稳住了身形,一手拎着胡刀,一手扶着肩膀,踉踉跄跄的向一侧的山谷逃去。

“阿山哥,咱们不追吗?”

倒在地上装死的几个护卫纷纷站了起来,围拢在带头的阿山跟前,低声问道。

阿山抹去脸上喷溅的血滴,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不屑的说道:“不必,留着他,还有用呢。”

若是想弄死那个死胡狗,郎君和夫人都有成百上千种法子和机会,可主人们偏偏放过了他,为得不就是让他继续‘探查’消息嘛。

活着的蒋干才有用,死了,就可惜咯。

这次不就靠着他才将京中残存的突厥密探一网打尽嘛,下次,或许还有更大的收获呢。

京城这边收获颇丰,湟水那边也大获全胜。

崔幼伯等人站在城门楼上,错眼不眨的看着那几个怪异的巨球将敌军炸了稀巴烂。

程宏更是直接拍手叫好:“好,炸得好,炸死这群没人性的死狗奴!”

解气,真是太解气了,方才被贺鲁算计的郁闷一扫而空,大家纷纷附和,连声叫好。

就连梁轲、虞朗等文弱官吏也都大声称赞,直说‘炸得好’。

许是方才自家百姓被人威逼的场景刺激到了崔幼伯,这会儿,再次看到火药竹筒大发神威,他竟没有丝毫的负罪感。只觉得解恨、畅快。

听到身侧的崔明伯也一脸解气的嘀咕:“该、该,炸死你们这帮混蛋!”

崔幼伯长长舒了口气,危机总算解除了一半,现在只等援军赶来,他们里外夹攻,将贺鲁部彻底打退、打残。

就在这时,有人惊呼:“咦,那些巨球朝咱们飞来了?”

大家齐齐抬头。果见一个个硕大的皮球吊着个篮子,飘飘忽忽的朝他们飞来。

众人的脸色各异,大家都不知道这支从天而降的奇兵是敌是友,虽然他们帮忙炸毁了贺鲁部的大营。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是自己人呀。

万一他们炸完了突厥人,仍觉得不过瘾,又想炸炸唐人怎办。

好吧,这个想法太过无厘头了,但小心些总没错吧。

程宏甚至暗示弓箭手们做好准备,一旦发现什么不对劲便直接开射。

吊篮上的人仿佛知道了下头人的担忧,双手罩在唇上,冲着城门楼大声喊道:“崔郎君可在?属下皆是荣国公的护卫,奉荣国公之命。特来救援!”

荣国公?李荣?

除了崔幼伯,在场的诸位闻言都齐齐一怔,荣国公虽被封为国公,却与那些老国公不同,并不是因战功得封。且大家都听说过,此人性格方达、喜欢游历,是个不领实差的闲散宗室。

他、他怎么会跑到西北来?

不对。应该说他怎么知道湟水被围,还特意命人来救援?!

众人头上顶着一堆问号,崔幼伯却是猜到了实情:估计是雪娘子顺利抵达京城,娘子收到消息,想帮他,可她终究是个女子,便只好委托他们夫妇都信得过、且能力极强、身份又高的李荣帮忙。

而这些怪异的巨球,应该是周老夫子或是学院的学生弄出来的。

“某就是崔幼伯。”

崔幼伯举起右手,扬声喊道:“方才多亏诸位义士出手,湟水两万百姓以及吾等才得以保全,某代大家谢谢诸君!”

说着,崔幼伯冲着那些气球深深一偮。

“崔郎君无需客气,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吊篮里的高个儿男子见状。忙高声辞谢。

相互客气完毕,崔幼伯又扬声问:“不知正则兄如今在何处?可有什么话带给我?”

“国公爷正在距离县城五百里的小镇,”

高个儿赶忙回答,并从吊篮里垂下一根绳索,绳子下端系着个小木匣,他道:“好叫崔刺史知道,这是我家国公爷命属下呈交您的物件。里面有他给您的信件——”

崔幼伯身边的阿大上前两步,看准方向,双手托起,接住那木匣,然后他用腰间的横刀割断绳子,直接将木匣送到崔幼伯近前。

崔幼伯没有急着接东西,而是朝上拱了拱手,再次致谢。

高个儿连连回礼,他的同伴又往那吊着的铜盆里倒了些液体,巨球缓缓升空,顺着风向,飘飘忽忽的飞离湟水,不多会儿便化作一个小黑点儿,渐渐消失在天际。

原来国公爷与新刺史有交情呀,人家还特意跑来救了刺史和满城的百姓呢。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众人,心中默默叨念着,看向崔幼伯的目光更加敬畏、热切——知道新刺史的靠山多,但还是没想到竟这么多。啧啧,连赫赫有名的皇室任侠都和刺史交好,刺史的人脉不是一般的广呀。

难怪在鄯州称王称霸十几年的郭别驾会败在他手里呢。

人就是这么不经念叨,众人刚想起那位犹在养病的郭别驾,下头就有人回禀,说郭别驾听闻敌军攻城,心急如焚,拖着重病的身子前来帮忙。

听闻此言,大家都很意外,就是崔幼伯,也没想到郭别驾会在此时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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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陨落

“有请!”

崔幼伯不动声色,扬声吩咐道。

事情就是这样,哪怕全城乃至全州的人都知道刺史与别驾不和,且已经暗暗交手数次,但只要两人没有公开撕破脸,表面上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众人也纷纷敛住笑容,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将场地让开,好奇又热切的等待好戏的上演。

还有心思活泛的,已经开始揣测,郭继祖忽然跑到城门楼上来,到底所为何事?

方才小兵回禀的话,他们一个字都不信。

贺鲁又不是第一次来攻城,相较于今天,那日首次攻城的时候动静也不小,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震得湟水的地皮都在发抖。

如此大的阵仗,慢说是装病的人了,就是真病的人估计也要跳出屋子一探究竟了。

偏郭继祖就忍住了,还一直装聋作哑权作不知道。

当时,也不是没有人猜测过郭继祖此举的心思。

比如梁轲,他在郭别驾手下混了几年,对郭别驾了解几分,但这回他有些迷惑。

私底下,梁轲还跟父亲交换了下想法,他是这么跟梁父说的:“阿耶,郭某在小事上无赖,但在大是大非上却还算明白。可他这次明知湟水有难,却还袖手旁观,着实有些反常呀。”

梁父已经猜到了郭继祖的心思,不过儿子已经长大了,他要做的不是一步步教儿子怎么做,而是慢慢启发儿子自己去思考。

自己想明白的事儿,远比别人直接告诉答案,印象来得更深刻。

“哦,那你是怎么想的?”梁父浅呷一口茶,缓缓问道。

梁轲眉头微蹙,凝神想了一会儿,才回道:“儿、儿觉得,他是在等新刺史上门‘求教’。”

梁父眼睛一亮。但并不急着肯定或是否定,而是继续问道:“哦?这话怎么说?”

梁轲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的思路也渐渐顺了,说道:“现下崔郎君暂压郭别驾一头,但这并不意味着郭别驾就会彻底认输。在家世、学识、人脉等方面,郭别驾自是不如崔郎君,可他也有最擅长的呀——”

郭继祖最擅长的自然是打仗、砍人。

他终究是跟先帝上过战场的人,虽不懂兵法。但打起仗来,也颇有两把刷子。

郭继祖的这个特长,在平常时候可能还是短处(爱打仗的人性子火爆,容易惹事儿呀)。但放在战时,尤其是被敌人兵围城池的时候,便是极大的优势。

梁轲了解郭继祖,这人最不喜欢做赔本的买卖,这次终于有了机会,他肯定会依仗着自身的优势拿捏一把。

若是能借此让新刺史服软、告饶,让崔小子知道鄯州到底谁说了算,那就更完美了。

所以,哪怕知道湟水危在旦夕。郭继祖也强忍着没有出头,只等新刺史上门‘求教’。

梁轲甚至都能想象到郭继祖得意的跟新刺史炫耀:人脉,我不行;打仗,你不行!

只可惜,新刺史不止人脉广,而且本身的能力也极强,还有个能干的老婆。人家硬是没去求郭某人,依然将攻城的突厥人打得七零八落。

并用雷霆之势,再次震慑住了众人,无心插柳柳成荫,新刺史的威望再冲新高。

计划落空,郭继祖扼腕的同时,也开始思索下一步的行动。

他不能窝在家里‘养病’了,若再这么下去。湟水就真的拿不回来了。

为此,郭继祖一听贺鲁再次攻城,他心下一动,决定主动请缨,好歹也让崔小子看看,他郭某人不是个软蛋。老虽老矣,然仍能上阵杀敌。

不管能不能退敌,他至少也要表现一番。

但,老天爷仿佛故意为难郭继祖一般,他刚一身甲胄的赶到城门楼下,战事居然结束了。

且又是崔幼伯全力退敌,己方不伤一兵一卒,敌方却连中军大帐都被炸毁,这、这…

郭继祖好想仰天长啸,老天爷,你玩儿我呢吧?!

郭继祖终究不是普通人,再兼之混了多年官场,一张老脸早就锤炼得厚实无比,只稍稍变了下脸色,旋即又恢复了常态,他还是一手扶着小厮,哼哼唧唧的上了城楼。

既然第二个计划也失败了,那就只能拿出杀手锏了。

郭继祖一级级的上着台阶,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当他来到崔幼伯面前时,已经想好了新法子,且表情也调到了‘懊恼’、‘愧疚’档。

只见他一把推开小厮,踉踉跄跄的行至近前,双手抱拳,向崔幼伯行礼,并很是自责的说道:“下官来晚了,还请崔郎君勿怪!”

崔幼伯的目光从郭继祖的身上缓缓滑过,待他行完了礼,才双手虚扶了下,笑道:“哎呀,别驾的身体还没好,怎可如此劳碌?来人,还不赶紧给别驾抬张胡床来?”

郭继祖的姿态很低,全然没有那日的嚣张跋扈,他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下官是来协助崔郎君守城的,又不是来养病的,岂能太过安逸?!对了,郎君,战况如何?”

仿佛没听到方才那震天价响的轰鸣声,郭继祖一脸急切的问道:“听说贺鲁老贼裹挟了近郊的百姓,不知那些百姓可还安好?”

崔幼伯挑了挑双眉,浅笑道:“别驾无需担心,贺鲁已经败退了,百姓们也都顺利进城了。”

他算是瞧出来了,郭继祖是打定主意想跟他‘谈谈’,绝不是三两句话便能打发回去的。

既然如此,崔幼伯决定成全人家,他故意看了看四周,眉头微皱,“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既然突厥人已经退了,咱们也不必再在这里守着。别人尚可,郭别驾的身子可是受不住呢。”

众人都很知趣,心知两位老板想私下里谈谈,他们便纷纷以回去办公为名,都退了下去。

崔幼伯与郭继祖走在最后。两人把臂一起下楼,态度很是亲密。

若让不知情的人瞧了,都会以为这是一对和谐的叔侄、亦或是忘年交。哪里会想到,这两位几个月前还像死敌一样互掐呢。

郭别驾还在‘养病’,所以他是乘马车过来的。而崔幼伯等人,则是骑马来的。

郭继祖热情的邀请崔幼伯与他同车,理由是:“天寒,刺史切莫伤风”。

崔幼伯没有拒绝。他也想听听郭继祖想跟他说些什么,先让郭继祖上了车,他随后跟上。

车厢里燃着炭盆很是缓和,崔幼伯与郭继祖隔几对坐。小几上则放着一壶刚刚煎好的茶汤。

郭继祖起身给崔幼伯倒了一盏茶,态度很是恭谦,就像所有下官一样,无比恭敬的服侍上峰。

崔幼伯又挑了挑眉梢,心道,这个郭继祖是个人物,单‘能屈能伸’这一条,就强过绝大多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