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里,赵天青按着王绮芳提到的这几点开始忙活,可第一项还没有达成呢,他手上便没有了流动资金。想到空空如也的小钱柜,赵天青再次咬牙切齿——该死的笨女人,若不是她擅自拿货款补了家里的亏空,他怎么会落魄到连开拓生意的本钱都米有?

郑三娘低着头,瞧瞧的看了赵天青一眼,见他果然如自己所愿的生了气,心里暗自得意。哼哼,看来只要她再加上几把火,这位赵二少爷会愈加厌恶王绮芳吧?

要知道,从她郑三娘来到赵家的第一天起,她就没有闲着,上上下下的四处探听着,还真知道了不少赵家的内幕。

多了也没有,至少像什么赵太太从二少奶奶手里讹了一棵菩提子树呀,还有什么苏姨娘曾经用自己流产害得二少奶奶被赶出家门呀,另外还有最近发生的一些大事,比如说二少奶奶为了补亏空,居然擅自拿了柜上的钱,气得二少爷当场发飙唔,正牌妻子不想着怎么帮衬丈夫做生意,若她能表现得比正妻还要贤惠、体贴,那赵天青心里还有王七娘的存在吗?

想到这里,郑三娘轻声叹了口气,幽幽的说:“要不,我手上还有一笔钱,是临出门的时候,我姑妈交给我帮大表哥置办田产的银子。左右大表哥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京城,不如,二郎你先拿去周转周转,等生意盘活了,再把银子还给我也就是了。”

“这、这怎么好?”

赵天青心里暗喜,但脸上并没有表露丝毫。他摇摇头,装模作样的婉拒道:“不行,我怎么能用你的银子?再说了,这钱还是给大舅兄置办房产的钱,我更不能动用了”

“可不这样的话,二郎你的生意怎么办?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各大商行进出京城的货物越来越多,若不趁着这么时节开拓生意,货栈岂不是白白丢了这么多生意?”

郑三娘当然不会真的想把钱借给赵天青,借给他?开玩笑,这钱是她的嫁妆钱,别说现在她和赵天青还没有实质的关系,就算是真的哪天嫁给了他,他赵二少也断没有动她的嫁妆的道理。哼,她郑三娘可不是当年的王绮芳,傻兮兮的拿自己的银子贴补婆家“我,我再想想,再想想”

看着大笔大笔的生意放在哪里,自己却捞不着,赵天青的心里就像猫爪子挠一般。可,空着急也不是办法,重点是从哪里弄银子。难不成,还要朝父亲或者母亲伸手?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您不能进去,二少奶奶——”

赵天青和郑三娘正默默无言的静坐着,窗外突然传来小厮五斤的声音。

“我不能进去?我为什么不能进去?是不是二少爷书房里有贵客呀?恩?”

回应五斤的是个急促的女声,听语气及说话的频率,仿佛是边走边说,而且走得步子还很匆忙。

“不、不是,哎呀,二少奶奶,二少爷有吩咐,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也不准进书房”

作为赵天青的贴身小厮,五斤当然知道自家少爷和郑家三娘子的‘奸情’。如今那位三娘子就在书房里,若被二少奶奶一头撞见…咦~~,五斤想到那个场景,就忍不住的打个寒战。现在赵家的事已经够多了,如果再加上一个姐夫勾搭小姨子的丑闻,那赵家的脸面可真是不能要了。

“任何人?哼,我是任何人吗?”

王绮芳直直的看向挡在自己面前的五斤,冷冷一笑,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的严厉,“怎么,还是你五斤眼界高,根本就不把我这个二少奶奶放在眼里?”

“不敢,小的不敢,”五斤本来就心虚,如今被王绮芳逼视着,目光更加闪躲,说话也没有了底气,“小的也只是遵照二少爷的吩咐办差,还望二少奶奶不要为难小的”

“我为难你?我王绮芳哪敢呀,你们这些‘贵仆’不为难我,我就阿弥陀佛了,”

王绮芳朝后扬了扬下巴,穿着一身胡服的清云嗖地一声从她身后闪了出来,抽出宝剑将五斤压制道一边。

“哎哎,二少——”被锋利的剑锋抵着颈子,五斤吓得脸色苍白,可他还是没有忘了自己的职责,见王绮芳径直朝书房闯去,忙高声喊着:“二少爷,二少奶奶来了”

“哟,七姐姐,您回府了”

王绮芳几步来到书房门前,刚要推开关闭的房门,只见眼前人影一闪,郑三娘面露尴尬的站在她跟前,微微屈膝行礼道。

第072章 七娘反击(三)

赵太太很头疼,看到面前跪着的两个人后,更加头疼。

“…”目光从两个人脸上逐一扫过,心里的怒火仿佛燎原的星火,噌噌的往上冒。可生气有啥用?她张了张嘴,想到人家的身份后,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虚抬了抬手,“郑三娘子,你且先回去吧”

“太太,我?”郑三娘低着头,两只手的手指不停的纠结着,当她听到赵太太的话后,猛的抬起头,面含愧疚的说:“三娘对不住太太的疼爱,我,二少爷,我们…”

“唉,什么也别说了,我有事要和我家二少爷说,就不留你了,”虽然很想让人痛打郑三娘一顿,可就目前而言,赵家已经够乱了,她决不能再节外生枝,忍着满腔的怒火,赵太太冲着一旁的郭妈妈扬扬下巴,示意让她把人带下去。

郭妈妈一直小心的伺候着,时刻关注着赵太太的一举一动,如今见太太有了指示,她连忙点点头,走到郑三娘面前,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把她‘送’了出去。

“郭妈妈,太太不会责罚二少爷吧?”

出了正房的大厅,郑三娘停住脚步,看了看身后,犹豫的问道。

“回表小姐,老奴也不知道,”郭妈妈嘴角一撇,鄙夷的斜睨着郑三娘,冷冷的说道:“不过,老奴却知道一件事,二少奶奶已经命人来请表小姐了,还请您尽快去牡丹园见我家二少奶奶。”

呸什么五姓七望的贵族小姐呀,不过是个勾搭男人的狐媚子罢了。郭妈妈语气生硬的把郑三娘‘请’出了慈心园,对着前面袅娜娉婷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吐沫。

而就像是应和郭妈**言行一般,不远处的正房突然传来‘哐当’砸碎瓷器的声音。

“坏了一准儿是赵太太对二少爷发火了呢”

郭妈妈听到屋里传来的脆响,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顾不得继续鄙视郑三娘,快走几步跑回正房。人刚凑到抄手游廊下,她就听到赵太太中气十足的怒叱声:“…你都是怎么想的呀,阿?就算是想纳郑氏,也要光明正大、规规矩矩的去纳。可你呢,阿?你自己看看,你这都办得什么事?恩?”

赵太太高声训斥着赵天青,扯着嗓子喊了半天,觉得口渴得不行,伸手去小几端茶杯,却猛然间想起,那盏她惯用的穿枝花鸟白瓷茶盅,早就连着温热的碧螺春一股脑的砸在了儿子赵天青身上。

抬眼望去,赵天青有些狼狈的脸上还挂着几片茶叶咧。

“…太太息怒,都是儿子的错,您老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事到如今,赵天青还能说什么?明明什么都没有干,却被娘子当众堵在屋里,还有那个该死的清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搜过他的书房,竟然将上一次三娘送给他的一方汗巾子拿了出来。说起来,三娘也真是多事,送东西就送东西嘛,干嘛在汗巾子上绣上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这下子算是捅了马蜂窝,书房也顿时成了两口子吵架的战场。

本来呢,因紫晶的事,他感觉自己在娘子面前理直气壮的,结果王绮芳一看那方汗巾子,当场便哭闹起来。先是哭着质问三娘子为何这般对她,接着又是下死手的撕扯他…

一场鸡飞狗跳之后,郑三娘的坠马髻也散了,赵天青的脸上也被指甲抓出了两道血楞子。

嘶~~一想到刚才的那场闹剧,赵天青愈发觉得脸上的伤更疼了。

“哼,息怒?有你这样的好儿子,我哪里还能息怒?”赵太太见儿子吸着冷气,面皮直抽抽的样子,禁不住的一阵心疼,“还疼不疼?哎呀,你说你都这么大人了,儿子女儿也都有了,怎么办事还这么不知轻重?看看,现在自己也吃苦头了吧。该”

只是,赵天青这次办的事,的确太不地道了,若王绮芳和李家真的纠缠起来,她们赵家还真不好交代,“对了,七娘现在在牡丹园?她还在哭闹吗?”

赵太太揉了揉肿胀的额角,眼睛看向刚刚溜着门缝进来的郭妈妈——牡丹园一向由郭妈妈派人盯着,她对里面的动向最了解。

“回太太,二少奶奶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归置东西呢…唔,可能是小少爷和大小姐她们见二少奶奶哭得伤心,也跟着大哭,二少奶奶心疼孩子,便忍着伤心,把少爷、小娘子们哄睡着了,这才领着赵嬷嬷并几个丫头,仔细收拾着她从陵县带回来的东西…哦,对了,二少奶奶知道了紫晶的事,已经擅自做主把紫晶放了出来,还给请了大夫”

郭妈妈低着头站在赵太太一侧,小声汇报到。

“什么?她竟然胆敢把紫晶放出来,她、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丈夫”

郭妈**声音虽然小,可赵天青离着并不远,还是将她回禀的内容听了清清楚楚。当他听到王绮芳竟然无视自己,把犯了大错的紫晶放出来,顿时怒了“哼,你也知道生气?”赵太太见儿子一副险些暴走的样子,心里一阵腻烦,她不耐的说:“你这个做丈夫的都敢勾搭人家的表妹,两个人不但私下相授,还被人家大白天的堵在屋里…哼,我若是李家大太太便会问你,你有把王绮芳当成妻子尊重吗?”

“这、这,哎呀,我不就是喜欢了个女子吗,她王绮芳若是贤惠,就当主动帮我纳妾,而不是当着下人的面,吵吵闹闹、厮打撒野”

赵天青边说着,边抚上脸颊,吸着冷气摸了摸脸上的血楞子,心里更是对王绮芳的突然爆发感到不解和一丝的恐惧。

恐惧?对,他刚才被王绮芳指着鼻子问到脸上的时候,心底真些害怕。

怎么形容呢,刚才在书房被王绮芳追着打的时候,赵天青曾经无意间和王绮芳对视了一眼,虽然两人的目光交汇时间很短,几乎就那么一刹那间,但他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王绮芳眼中一闪而过的浓浓恨意没错,就是恨意除了目光,王绮芳厮打他时的骇人表现,也让他心惊。那种毫不留情的痛打,还有那种宛若拼命的模样,让他觉得,王绮芳不是在和丈夫吵架,而是在和一个痛恨了许久的敌人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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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73章 离或不离(一)

“姑娘,奴婢没事,您不用担心”

紫晶趴伏在柔软的床榻上,用力昂起头,硬扯嘴角笑道:“和过去比起来,这点伤算不得什么…您不要因此和姑爷心生怨恨,真若是您和姑爷之间有了什么间隙,奴婢就是死上一百次也不够谢罪的呀。”

不是紫晶自己抬身价,误会王绮芳刚才和赵天青的吵闹是为自己抱不平,实在是…紫晶这是头一次看到她们家七娘如此生气的样子,尤其是见到她身上的伤势后,眼里的火都要喷出来了,话也没有说两句,就急匆匆的去了书房找二少爷,然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传来小丫头们的窃窃私语——糟啦,二少奶奶和二少爷打起来了,二少爷的脸都被抓伤了“什么死呀死的,不许你说这些丧气的话,”王绮芳悄悄的在给紫晶擦拭伤口的水里加了些温泉水,然后把仰着头的紫晶按回到炕上,“你呀,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好生歇着吧。我的事,我心里有数”

说着,王绮芳又把紫株叫了来,叮嘱了两句让她好好照顾紫晶后,这才带着赵嬷嬷离开了紫晶的卧室。

“七娘,你太鲁莽了”

出了门,赵嬷嬷见牡丹园的下人们个个缩在角落里探头探恼,心里的担忧愈加浓郁。

本来呢,她和七娘回来后,那些帮着苏氏陷害七娘的厨娘和小丫头吓得面如土灰,生怕七娘把她们拉出来算账。要知道,上回七娘活活打死了王世德,这些人可是亲眼见到的。所以,当七娘擅自把锁在柴房里的紫晶放出来时,两个负责看守的婆子连屁都不敢放。

可现在呢,当七娘大闹书房回来后,这些下人们脸上的神色顿时变了。不再畏惧,不再担忧,反而个个面露喜色,等着王绮芳被夫家扫地出门。

“是,是我鲁莽了”

王绮芳点点头,她也觉得刚才在书房里不该率先撕破脸。她不是怕被赵家赶出去,而是后悔选择的时机不对。

当然,如果不是郑三娘主动迎出来,王绮芳将郑三娘和赵天青堵在没有外人的书房里,那后果就不一样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什么都没干,名声也毁了。

可偏偏在她推开房门的那一刻,郑三娘衣衫整齐的走了出来,唉,由此看来这个郑三娘绝对不简单呀。

本来呢,知道郑三娘经常去赵天青的书房‘聊天’时,她就觉得很兴奋,心里更是觉得时机来了,于是便计划带人去抓奸,然后再来个王熙凤撒泼,把这件丑闻越闹越大,最后干干脆脆的和赵某人和离可惜呀可惜,棋差一招,若不是清风提前搜过这间书房,并拿出了相关的证据,她主导的这出戏还真不好收场咧。

“那咱们该怎么办?要不要由李大太太出面,代你跟赵太太求情。”

赵嬷嬷见王绮芳满脸的懊恼,便知道,她已经在后悔了,也不好继续数落。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赵嬷嬷犹豫的建议道。

其实,也不能怪七娘当场发火呀,都是这对狗男女太过放肆,男的薄情寡性,女的天生犯贱,王绮芳作为正室却不能说什么。一旦和赵天青闹翻,却要想办法赔礼道歉。否则,这是若是传出去,王绮芳善妒、粗鄙的泼妇之命便坐实了。

届时,赵家若想休妻,世人也只会觉得王绮芳是咎由自取,人家赵家反倒成了有理的受害人。

“不行,紫晶的事已经够劳烦大舅母了,大舅母是长辈,我不能一有事就麻烦人家,”王绮芳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件事她自己办砸了,不能让长辈来给代她受过。

“那、那该如何是好?”赵嬷嬷一想到自己的七娘可能会被夫家休离,便急得不行,她咬咬牙,“要不,老奴去求太太,想必太太也不想让这件事传出去吧,毕竟这件丑事也关乎二少爷的名声。”

“不用,嬷嬷,这件事我心里有数,”王绮芳回到卧室,坐在临窗大炕上,眯着眼睛想了想,总算是想到了一个缓和关系的办法。

“怎么,你有办法了?”

赵嬷嬷见王绮芳脸上充满自信,期翼的问道。

“恩,走吧,我还没有给太太问安呢”

说着,王绮芳站了起来,顺手理了理有些乱的发髻,赵嬷嬷见状也连忙帮她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

“问安?可赵太太要是当场发难怎么办?七娘,我知道你想和二少爷和离,但是,今天这种情况,你已经走错了一步,千万不要再想着借机提出和离之事。你现在不比过去,什么都懂得,嬷嬷也不多说了,你只要记住一点,和离与休离是有区别的”

“嬷嬷,我明白,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像只丧家犬一般被人赶出去的,”王绮芳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走到门口,坚定的说道:“要走,咱们也要堂堂正正的走”

“什么?你说王氏把二少爷给打了?”

苏姨娘坐躺在临窗大炕上,腰间塞着一个藕荷色的大靠枕,面前的砖地上则跪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

苏姨娘向来出手大方,每个来报信的小丫头事后都能领到不少于二两银子的打赏。为此,只要是各个院子里有什么异动,那个院里打杂的粗使丫头们就非常积极的跑去探听消息,以便能打听到最新的消息,然后跑来要赏钱。

地上跪着的小丫头也不例外,她是负责书房外侧花园打扫的丫头,平时整天窝在地头上拔草种花,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贵人。往日里看着和她一起进府的小丫头,份例比自己多,活计却比自己少,偏偏还有拿赏钱的机会,早就眼红的不行。今天终于让她探听到了消息,她心里兴奋不已,仿佛已经看到可爱的银裸子排队朝自己走来。

“回苏姨娘,正是”

听到苏姨娘的问话,小丫头悄悄擦了擦流出来的口水,非常确定的说道。接着她又怕苏姨娘不信自己的话,小声的补充道:“这些日子郑家三娘子经常去书房和二少爷谈正事,今天也不例外。只是,她刚进书房没有多久,二少奶奶便带着婆子丫头的一大群人来了书房…紧接着书房里便传出吵闹声,不一会儿奴婢就看见二少奶奶怒气冲冲的从书房里出来,然后二少爷也出来了,不过脸上多了两道血淋淋的抓痕”

“抓痕?”苏姨娘心里一紧,突然意识到,或许这就是一个机会。深深的看了眼跪在不远处的小丫头,似乎在评定她说的话是真是假,足足盯了她有一刻钟,这才让人拿来赏钱,打发小丫头出去。

“秀珠,你快去找人来,哼哼,我要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赵家二少奶奶凶悍无比,竟然敢打自己的夫君。另外,你再去趟太子宾客王大人的府上,把王氏回来的事告诉我姐姐。”

看看这回,谁还会替你说话,觉得你可怜?

苏姨娘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掌,恶狠狠的说:“哼,孩子的事还没有完呢,这一回,我要再次把王绮芳凄凄惨惨的滚出赵家”

“…是,苏姨娘”

秀珠低着头,恭敬的领命,只是当她离开房间时,才露出一抹奇怪的表情。厄,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她呢?

慈心园。

赵天青依然直挺挺的跪着,不过,气势上已经没有刚才那般嚣张。他一想到王绮芳看自己的眼神,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总觉得这个女人已经不把自己当丈夫看,而是当仇人对待。

仇人?若自己的枕边睡着一个痛恨自己的人,那该是多么危险的事?

想到这里,他连忙跪着爬行几步来到赵太太近旁,“太太,我、我要休了王氏”

“休妻?”赵太太听了这话,倒也没有生气。毕竟王绮芳今天这事做得太过分了,丈夫偷腥的确让人生气,可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再怎么觉得委屈也不能对丈夫动手呀。要知道,出嫁从夫,可不是出嫁‘打’夫,大周饶是再开放,男尊女卑的思想还是占主导滴。

“没错,休了她,另娶贤妻”赵天青终于把心底的话说出来,觉得畅快了许多,他偷眼觑了眼太太,见母亲没有生气,顿时底气大增,“太太,王氏因过去之事对孩儿心存怨恨,对孩儿的事从来不关心,如今更为了个丫头驳了孩儿的面子,分明就是不把我这个夫君放在眼里…这样的妻子,不要也罢”

“休了她,不行”赵太太思索了良久,最后摇摇头,见儿子满脸的不忿后,便叹了口气,分析道:“我知道,你怪王氏在众人面前和你吵闹,让你丢了脸面。可你仔细想想,若是休离王氏,理由是什么?无子、yin佚、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这七条里,唯有一个‘妒忌’还能做些文章,但是,你若说她‘妒’,人家李家便会问你,你可有小妾?可有通房?那些小妾、通房可安在?”

“…”赵天青被母亲一通反问问了个哑口无言,张着嘴沉默了片刻后,突然想到什么似地说:“太太,小妾和通房是有,可这也不能证明王氏不‘妒’呀。您别忘了,苏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如今还死得不明不白呢。”

若真能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王氏是谋害苏姨娘母子的凶手,那他休妻便有了理由呀。到时候,把悍妻一休,再把三娘子一娶,呵呵,上万两的嫁妆就能到手咯。

“这个么…”赵太太还是觉得不妥,很明显,苏姨娘小产的事,与王绮芳的关系并不大,若想用这个借口休妻,必须拿出能说服众人的证据。可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说,没有一个能用。

再说了,就算是拿到了证据,只要紫晶那个臭丫头一口咬定,此事与王绮芳无关,她们也不能把王绮芳怎么样。

想借此事休妻,千难万难呀。

正在母子两个拧着眉毛想办法的当儿,郭妈妈凑了过来,“启禀太太,二少奶奶给您请安来了”

“什么,她还敢来?”赵太太楞了下,她想着,出了这种事,王绮芳很可能会把李大太太请来做说和,然后再给赵天青陪个不是,事情也就揭过去了。没想到,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人家王绮芳就追了过来,难道,她王七娘就不怕她的训斥?

“好吧,让她进来,我倒要听听她怎么说。”

正好也看看王绮芳的反应,以便做出更有利于赵家的决定。有了这种想法,赵太太摆摆手,示意让郭妈妈把人叫进来。

“七娘给太太请安,这些日子不在您身边伺候,太太身体可好。”王绮芳来到正堂,先是给赵太太屈膝请了安,接着也不等赵太太叫起,便一屁股坐在下首的椅子上,抽出帕子嘤嘤的哭了起来。

“哎哎,你哭什么?刚才还嫌闹得不够?”赵天青一看王绮芳的表现,也有些纳闷,他一见到这个女人,脸上的伤口便一阵阵火辣辣的疼,“明明挨揍受伤的人是我,你哭什么?你还有脸哭?恩?”

赵太太见状,并没有开口说话,其实,她也想知道这个转了性子的儿媳,如果应对眼前的状况。

“二少爷,妾身知道,妾身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您吵闹。但是,妾身实在是委屈呀,”王绮芳双手捂着脸,闷闷的说:“呜呜,二少爷,您可知道妾身为何急匆匆赶回来?”

“哼,还不是为了紫晶那个贱人”

赵天青突然觉得有些纠结,这算怎么回事,挨打的是他,怎么偏偏是他跪着,而打人的人却坐着?

意识到这一点,他不由得抬起头,带着一丝乞求的看向赵太太。

“唉,二郎,你先起来吧。”赵太太也觉察到这一点,虽然不满王绮芳的做法,可老谋深算的她知道,儿媳胆敢这么做,肯定是有准备的,她什么都不说,就是要看看王绮芳后头还有什么花招。

“不是”王绮芳头埋在帕子里,还是没有抬头,“妾身回家之前并不知道紫晶的事。就算是府上有人给我送信,京城离陵县二三百里,骑快马来回也要一两天的时间,紫晶被打是昨天的事,妾身却是今天一早就起程回京城。所以,我是回到家里才知道紫晶出了事。二少爷,妾身之所以回来,是为了您的生意”

“生意?什么生意?”

赵天青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仿佛刚才吵着休妻的人不是他,脸上的怒气也一扫而光,只见他几步来到王绮芳的近前,急切的问道。

“呜呜,是这样,妾身的远方表哥李靖中从海城来陵县看我,无意间我提起了您的‘那’项生意,”王绮芳一副担心被人听出来的样子,含含糊糊的说着,唯有说道‘那’字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仿佛在暗示赵天青什么。

“哦,是‘那’笔生意?”赵天青什么人呀,王绮芳暗示得如此明显,他若是再听不懂就是个傻子了。

“恩,”王绮芳点点头,继续说:“表哥对‘那’项生意很感兴趣,恰巧他刚赚了一笔钱,大约有四五万两的样子,正想着找个生意做。如今听说了二少爷的计划后,觉得这项生意大有可为,便想和二少爷谈谈…妾身一听这事关乎二少爷的生意,便不敢耽搁,连忙让人套了马车,一大早就赶了回来。”

说道这里,王绮芳似乎想起自己受到的委屈,抬起头,凄凄楚楚的说道:“哪成想,刚一进家门,还不等我去见二少爷呢,便见到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紫晶。虽然不知道紫晶究竟犯了什么大错,但既然夫君做主打了她,妾身便想着您定有打她的理由,只是,紫晶受得伤太严重了,妾身担心她会撑不到审她的日子,便私自做主先给她治了伤,若他日审出她真的发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不比二少爷发话妾身,也会亲手处置了她。”

“二少爷,紫晶是妾身最信任的丫头,眼瞅着她出了这样的事,妾身的心就像油炸一样,焦得不行呀。当时就更想见到二少爷…可,可等去了书房,却看到三表妹从屋里出来,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的,二少爷,请您站在妾身的位置上想想呀,一个是我的夫君,一个是我的姐妹,却早就、早就——”

“呜呜,妾身不是那气量小的人,否则也不会主动把紫鹃、玉珠留下来。若二少爷对三表妹有情,大可正大光明的告诉我,我再去替二少爷跟我母亲求亲,然后堂堂正正的把三表妹纳进府里,何苦背着妾身偷偷摸摸的私下相授?”

“这、这,哎呀,娘子,你不要伤心,这件事的确是我不对,让娘子受委屈了”

赵天青早就被王绮芳口中的阔气表哥迷住了,哪里还想着休妻?他伸手把王绮芳揽入怀中,心里满满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也就没有察觉怀里的人有片刻的僵硬。

“呜呜,妾身也不对,就算是再委屈,也不该当众和您厮打,还、还抓伤了二郎…”王绮芳挣扎着从赵天青的怀抱里挣出来,神情急切的看着他的脸,无比心痛的问:“二郎,还疼吗?”

“哎呀,这点小伤疼啥,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是被猫咪抓的,不甘娘子的事。对了,娘子,咱们表哥也到京城了吗,在哪里投宿?若他没有合适的住处,大可请他到咱们家里来住,都是自家人,千万别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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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74章 离或不离(二)

“哎呀,太太,二少奶奶终于服了软,当着您和二少爷的面陪了不是,”郭妈妈目送赵天青和王绮芳相携离去的背影,凑到赵太太近前,满脸是笑的说:“这回事情总算了结了,呵呵,您呀,也能高高兴兴的过个新年咯”

“了结?”赵太太闻言,嘴角勾出一抹苦笑,她缓缓摇摇头,目光依然盯在赵天青夫妇消失的房门口,幽幽的说道:“怕只怕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就王绮芳前些日子惩治恶奴的雷霆手段而言,赵太太完全有理由相信,如今的这个二儿媳已经脱胎换骨、性情大变,倘或她跟二少爷大吵大闹,赵太太还觉得她这种表现是个正常妻子的反应,可怎么闹过之后就立马来赔不是了呢?太不正常了对了,刚才她和二郎提到的‘生意’是什么生意?赵太太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觉,当儿子和王七娘说起这个‘生意’时,话里话外似乎都透着深意,仿佛字字都有所指。唔,难道这就是二郎突然改变休妻主意的原因?

嘶~~想到这里,赵太太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二郎是她的儿子,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儿子,人常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可她这个儿子绝对是眼里只有利而无一丝‘别离’。能让左眼是利、右眼是钱的儿子改变主意,想必那个什么‘生意’一定是个能获得暴利的‘生意’。

但是,她们赵家的产业就那么十几个,上百年经营下来,能获利不假,却没有一个产业能算得上暴利行业——就算是曾经是暴利行业,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也变成了微利难道不是赵家的产业,而是二郎自己开拓的生意?

想到这种可能,赵太太的眉毛拧成了一团,脸色也愈加阴郁。

“太太,难道事情还有什么隐情吗?”

郭妈妈隔着两三步都能感应到赵太太身上散发的戾气,她下意识的退后两步,小小声的问道。

“恩?”赵太太楞了下,随即回过神来,苦笑着说:“还能有什么隐情,郭妈妈,你忘了,苏姨娘的事还没有公断呢?万一这是真的和二少奶奶有关,而苏家身后又有两位公主撑腰,你说,这事还能轻易了结吗?”

“哟,老奴还真忘了这回事儿了呢。”郭妈妈一拍额头,恍然大悟:“是了是了,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是要好好想想怎么妥善处置。只是,太太,有句话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赵太太在大宅院里活了大半辈子,自然对下人们惯常的这些小把戏非常了解。听了郭妈**话音儿,她便明白,这个老货铁定是想趁着这个事儿,给其他的嬷嬷上眼药。

“是,太太,”郭妈妈偷眼看了看赵太太面沉似水的表情,用力吞了口唾沫,说道:“苏姨娘这件事,疑点很多呀。不是老奴不相信孙嬷嬷,只是、只是凡事都要有证据,否则若是惹怒了人家李家,就算是二少奶奶想和二少爷好生过日子,李家也会撺掇着二少奶奶和离咧。”剩下的话,郭妈妈没敢说。因为道理太简单了,堂堂太原王家的女儿,下嫁到商贾之家赵氏,赵家不想着如何善待王家娘子,却处处为难人家。过去欺负王绮芳软弱,二少爷明目张胆的宠妾灭妻;好容易人家坚强起来了,也能帮太太处置内院了,二少爷又擅自无故责打人家的贴身侍女,这、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呀。

别说氏族大家们不能忍受这种欺辱,就是普通富户也不会任由外人如此虐待自家的女儿呀。

要知道,在大周,不只是男人可以休妻,女子也可以提出和离,而且以大周开放的民风,和离的女子也不是不能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