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人家在夫家过不下去,完全可以提出和离,官府判定和离后,女方不但可以带走自己的嫁妆,还有夫家给的赡养费,日后遇到合适的男子,依然可以出嫁,过舒服的日子。不比在夫家苦熬日子强百倍?

“谁说不是呢,”赵太太长长的叹了口气,扭头看向身侧的郭妈妈,“所以呀,郭妈妈你一定要盯好牡丹园,看看二少奶奶每天都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咱们赵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哎哎,老奴明白,老奴这就去”

郭妈妈听赵太太没有把自己当外人,高兴的不行,连连点头称是,那热切的神情,就差拍着胸脯发誓了。

表完忠心,郭妈妈向赵太太行了礼之后,便风风火火的朝牡丹园跑去。刚走到院子前面的甬道,便看到王绮芳带着赵嬷嬷和几个利索的丫头,浩浩荡荡的出了院子,向外院走去。

“老奴见过二少奶奶,二少奶奶要出门吗,老奴给您叫人备马车?”

郭妈妈见王绮芳已经发现了自己,她也想探听一下二少奶奶的行迹,便迎向前,屈膝行礼道。

“哦,郭妈妈呀,我正要派人去跟太太回禀呢,”王绮芳瞥了眼低头行礼的郭妈妈,脚步也没有停,依然向前走着,边走边说:“我表哥李靖中到京城来了,来的时候特意带了些海城土仪,要给我大舅送去,偏巧二少爷有事要和他商议,便托我代他走一趟…劳烦郭妈妈跟太太回禀一声,就说我去大舅家了”

“哎,老奴知道,呵呵,老奴这就去回禀太太”

郭妈妈说着‘这就去’,但脚底下并没有挪动,直到王绮芳点点头,带着众人离开内院后,她这才叫了个相熟的小厮过来,附在他耳边嘀嘀咕咕的吩咐了几句,自己则又折回慈心园。

其实,郭妈妈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然被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二少奶奶,您离开后,那个婆子先是叫了个小厮跟踪咱们,接着又去了慈心园,估计是向赵太太打小报告了”

清雨骑马赶了上来,隔着车窗,她低声跟王绮芳报告道。

“恩,我知道了”

王绮芳闻言,微微一笑,摆手打发了清雨,然后拉上车窗帘子,关上车窗。

“七娘,你既然已经将咱们的行程告诉了郭婆子,为何还要派清雨跟踪她?”

赵嬷嬷从车座下的夹层里掏出一方厚毯子,小心给王绮芳搭在膝盖上,听完王绮芳和清雨短暂的对话后,不解的问。

“没什么,只是想确定郭妈妈是不是及时跟赵太太禀报,”其实,王绮芳派去跟踪的是两个人,除了清雨,她又派了清云去盯着苏姨娘的院子,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便会在第一时间知道。

“哦,是这样,”赵嬷嬷还是不太明白,不过见王绮芳脸上露出疲色,她还是收住了已到嘴边的问话,静静的坐在车厢里,一时之间,马车里安静下来。唯有耳边传来车轱辘碾压地面的‘咕噜吱嘎’的声音,单调而烦闷。

马车快速的行驶了一段时间,随着车窗外人声愈加嘈杂,车速也慢慢减慢下来。王绮芳透过白色薄纱做成的窗帘子,出神的望着街道两边的店铺,心里则思索着见到大舅母后,该如何开口。

说实话,王绮芳也不确定大舅母会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毕竟俗语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如果两口子之间有了矛盾,过不下去了,世人也多半是权和不劝离,即使是亲生父母们,也不会撺掇着自家小娘子与姑爷和离。更何况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舅母?

更不要说,王绮芳身边有三个孩子,其中一个还是赵家的嫡长孙,一旦两人和离了,孩子怎么办?

这一点恰是王绮芳最为难的事,如果不是为了三个孩子,她根本就不会回赵府,早早的便和赵天青和离鸟。

唉,婚铁定是要离滴,孩子也一定要带走,当然,王绮芳也明白,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这两点很难都做到。所以,她决定向大舅和大舅母求助“七娘见过大舅母,昨天的事,多亏了大舅母及时赶到,否则,紫晶那丫头恐怕早就没命了”

王绮芳跪着李大太太的面前,深深的磕了个头,语气无比真挚的谢道。

“起来吧,”大太太见王绮芳双眼下有两团明显的青色,便知道她没有休息好,无声的叹了口气,吩咐两边伺候的人把王绮芳扶了起来,“那丫头怎么样了,唉,昨儿要不是苏氏寻死觅活的,我就把紫晶那丫头带回李家了,绝不会留她一个受了重伤的人留在赵家那个虎狼窝。”

“回舅母,紫晶已经无碍了,所幸受得也是皮外伤,好生休息一段时间就能康复。”

王绮芳抬眼看了看,见屋里丫头婆子的站了一地,便沉吟了下,似乎在犹豫如何开口。

李大太太什么人呀,人老成精的,一见王绮芳为难的样子,便知道她有隐私的话要说,便抬手叫过身边的贴身丫头,让她把屋子里的下人们都打发出去。

待屋里只剩下李大太太、王绮芳和赵嬷嬷几个贴身亲近的仆人后,李大太太突然开了口,“七娘,现在屋里没有外人,你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想和赵天青和离?”

正文 第075章 离或不离(三)

“还有,苏氏的孩子,是你弄掉的吗?”

李大太太板下面孔,用少用的严肃语气问道。

“舅母,当然不是”王绮芳蹲跪在李大太太的身边,双手放在她的膝盖上,抬起头坚定的说道:“我虽然不喜欢苏氏,甚至有些怨恨她,但我自己也是个母亲,断不会借孩子的事对付她。至于那些下人们猜测我是为了小新哥儿的家产不被人瓜分,才对苏氏痛下杀手,这更是无稽之谈。别说苏氏当时还不确定怀的是儿子,就是真的生下来个小郎君,那也不过是个婢妾生的庶子,身份和血统岂能与我的小新哥相比?”

说道这里,王绮芳嘲讽的勾了勾唇角,用不屑的口吻说道:“再说了,赵家有什么傲人的产业可以让我甘冒风险去害人?舅母,我的情况,您和舅父都知道,虽然我现在的产业都刚刚起步,但我有信心,不超过五年便能超过赵家。赵家的产业?哼,我还真不稀罕”

“恩,不是你做的那就好,”李大太太轻轻揉了揉王绮芳的头发,柔声说道:“那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和离还是继续跟赵二少爷过日子?七娘,你母亲虽然不在了,可你还有舅舅舅母们,你放心,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和你大舅都会支持的”

这不是客套话,也不是场面话,而是李大太太的真心话。

说起来,她和王绮芳相交的时间并不长,满打满算的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但就在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王绮芳对她、对老爷,以及对李家的少爷姑娘们,都是发自肺腑的关切和照顾。

节日的贴心礼物,棉布坊的股份,日常的果蔬,以及亲手缝制的换季的衣裳、鞋子等等等等,这些事情看着琐碎、平常,但每一件事里都满含着王绮芳作为晚辈、作为亲人的真心实意。

经过着几个月的交往,李大太太对王绮芳的感情,也发生了重大的改变,从最初的血缘羁绊以及同为女人的同情,发展到现在,她对七娘是真心的疼爱,不知不觉间,她早就在心底把七娘当成了自己的亲外甥女、甚至是女儿般的疼惜。

有时候,一想到这孩子曾经遭遇的苦难,她就忍不住对赵家恨得牙根直痒痒。

如今,赵家又出了事,哼,不过就是个小妾小产吗,像这样的事,在京城、甚至整个大周的豪门里谁家后院没有发生过?可为何偏偏揪住了七娘?

虽然赵太太和那些下人们没有明着说苏氏小产的事跟七娘有关,可种种‘证据’直指王绮芳,分明就是有人借机想把七娘再次扫地出门呀。

赵家,欺人太甚,这让李大太太很是恼火——谁也不是瞎子傻子,不是她不厚道,而是苏姨娘演出的戏码在各大内宅都曾经上演过,目的鲜明,演技拙劣亲眼见过赵家众人的言行和丑态后,李大太太回来后非常生气,心里更为外甥女不值。好好一个王家女儿,要家世有家世,要嫁妆有嫁妆,娘家也不是没有人依仗,何苦受人如此对待?昨天夜里,李大太太便和自家老爷商量了半宿,两口子把王绮芳的情况分析了透,一致决定——和离当然,他们夫妻虽然在就把七娘当女儿看,可毕竟不是七娘的亲生父母,没有权利和没有立场帮王绮芳做决定。所以,李大太太这才趁着外甥女来看她的当儿,探探七娘究竟是怎么想的。

“舅母…我,我,”王绮芳迎向李大太太的目光,在老人家通透的眸子里,看到了浓浓的关心,不由得心里一暖,“我要和离”

“好,那舅舅和舅母就帮你做主”

李大太太闻言,松了一口气,“剩下的事,你都不用担心,万事有舅舅呢”

“不过,”王绮芳想到心里最大的难题,犹犹豫豫的开了口,“舅母,若我和离的话,孩子们怎么办?我不能把他们留在赵家”

“这个嘛,”是个麻烦事儿,若元娘和幼娘两个小娘子还好说,父母和离后跟着母亲倒也没什么,但小新哥儿可是赵家的嫡长孙呀,更是上了族谱的儿子,岂能跟着母亲?

可若是为了小新哥儿不和离,那日后像苏姨娘的事件肯定会经常发生。到时候,受苦的还是七娘和几个孩子“舅母?”

王绮芳也知道这件事很为难,但她查遍了大周所有的相关法律,只有一种情况能带走孩子,那便是丈夫死了,且丈夫有兄弟侄子可以支撑门户,那么她便可以带着子女回娘家。总不能,她为了小新哥儿弄死他们的父亲吧。

“唔,办法倒不是没有,”李大太太不愧是见多识广,她眯着眼睛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厄,舅母,您不会是让我派人害了赵天青吧?”

王绮芳正想着这个唯一的办法呢,耳边便响起李大太太的话,下意识的,她把心底的话脱口而出。

“这孩子,想什么呢”李大太太白了王绮芳一眼,拍了拍她伏在自己膝盖上的手,佯怒道:“谁让你害人啦,这都当娘的人了,还这么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来来来,我告诉你…”

李大太太低下身子,附在王绮芳的耳边‘这般那般’的嘀咕了好一阵子。

“这…”王绮芳听完李大太太的主意,脸上的表情很古怪,她张了张嘴,下意识的想反驳。可待她仔细消化完舅母的计划后,又把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呵呵,怎么样?这个法子可好?”

李大太太见王绮芳的神情从愕然到恍然,便知道外甥女已经认可了自己的主意。

“好,七娘就听舅母的…”

王绮芳咬咬唇边,虽然还不是非常认可这个计划,但王绮芳不得不承认,这个办法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启禀太太,芙蓉坊的赵府给您送请柬来了”

这时,外面一个大丫头装扮的人悄声进了屋子,手里拿着一张精致的花笺,附在李大太太的耳边小声的回禀道。

“哦,拿来我看看”

李大太太拍拍王绮芳的手臂,示意她起来,然后把请柬打开,看完信上的字句后,笑着把它塞给王绮芳:“七娘,你瞧瞧,事情来得还挺快”

“恩?”王绮芳不知舅母这话是什么意思,忙接过花笺,打开一看,逐字逐句的读完后,也笑着说:“呵呵,也不奇怪,我出门的时候,婆婆身边的郭妈妈就在门口盯着,自然知道我来看舅母了,估计,苏氏的人也瞧见了…这也好,省得咱们一家一家的通知去”

昨儿人家大长公主、静薇公主以及九公主可都说了,赵家出了这等事,她们又是赵家的‘亲戚’‘故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虽不好插手人家的家务,但审人犯的时候过来帮点小忙还是可以滴…理由很多,但结论只有一个,人家要争取围观‘看热闹’的权利“恩,想必赵太太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这才下帖子请我等去‘赏树’。”

李大太太点点头,昨天她就在现场,非常清楚几位公主和王苏氏的态度,当然,作为王绮芳的嫡亲舅母,她也想亲自审问紫晶,还七娘一个清白。

“舅母,那明天…”是不是可以把她们刚刚商定的计划实施?

王绮芳期翼的看向大舅母,目光里还有一丝不确定——这也仅是她和舅母的想法,不知道大舅是否同意。因为,在这个计划里,大舅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他老人家不同意,那这一切都是枉然。

“放心,我的这个想法,昨儿夜里也和你舅父商量过…他说了,你母亲是他最疼爱的妹妹,过去因种种原因忽视了你,已然对不起你过世的母亲,如今见你过得不如意,心里更是愧疚,老爷说了,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李家永远是你的家,你的表哥们也会照顾你和孩子们日后的生活。”

李大太太郑重的说着,似在安慰,更多的则是承诺。

第二天午后,赵天青心满意足的从货栈回来,脸上还挂着收都收不住的笑容。

“二少爷,李少爷投了四万三千两银子,已经占了咱们货栈全部资产的近七成,可分红近要三成,还承诺绝不干涉货栈的经营,他、他这样不就亏了吗?”

五斤是赵天青的贴身小厮,刚才全程见证了他家少爷和李靖中的合作过程。只是,他实在想不出,李靖中看着也不像个傻子,怎么会答应这种‘不平等合约’?

“呵呵,这就是你家少爷的能耐咯,”赵天青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更浓,语气中更是充满得意,用最小的代价换得最大的利润,这才是真正成功的商人。而他赵天青偏偏就做到了。

如今,合约一签,四万多两银票也到手了,剩下的就是撸起袖子大干一场了,嘿嘿,他相信用不了多久,他的赵氏货运就能跑遍大周的每寸土地…

“二少爷,二少爷,不好了”

赵天青想得正美妙,突然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二少爷,老爷叫您过去呢,说是李大老爷来了,提出让您和二少奶奶和离”

“和离?谁说的,我和娘子好端端的,为何要和离?”

赵天青楞了下,随即大怒道。

“是二少奶奶的大舅父,李大老爷”小厮跌跌撞撞的跑到近前,喘着粗气道:“李大老爷说,咱们赵家三番五次欺侮二少奶奶,今天更是上下串通诬陷她,简直不把王家和李家放在眼里。还说,像赵家这等没规没距的人家,不配做海城李家的姻亲,所以,如果老爷不同意和离,他就去官府要求‘义绝’”

正文 第076章 尘埃落定(一)

“义绝”是一种官府下令强制离婚的制度,不分手要处以徒刑。《唐律疏议》:“诸犯义绝者离之,违者,徒一年。”“或夫妻祖父母、父母、外祖父母、伯叔父母、兄弟姑姊妹,自相杀…皆为义绝。”

当然,这是大唐的法律规定。大周的政法沿袭自大唐,在保留《唐律疏议》的基础上,又添加了不少有利于武氏统治江山的新律法。比如说,关于何为“义绝”的规定。

若按《唐律疏议》,夫妻一方对另一方或其一定范围内的亲属或双方一定范围的亲属有殴打、通奸、杀伤等情况下,经官府判决强制解除婚姻关系,而在大周律里,除了上述的情况外,又添加了一条,若男女双方家族有一方认定两者的婚姻关系影响了家族的利益、损坏了家族的荣誉,以及认定婚姻双方中的甲方严重侮辱、错待了乙方,那么乙方家族可以向官府要求“义绝”。

其实,当年周太祖把这一条加进“义绝”的解释项,和当时的历史环境有必然的联系。

一方面,他想借官府之手强制性的将几大家族的关系分割开,因为在唐末周初的时候,除了五姓七望的氏族之间相互通婚,还有其他的一些老牌贵族,彼此之间也是姻亲关系,从而也就形成了一股非常庞大的势力,这股势力不但影响社会风向,甚至还影响到了朝廷的稳定。

所以,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为了分而治之,周太祖干脆在姻亲关系上动了心思,把所谓的‘家族利益’硬性加到‘义绝’的范围之内。

这样一来,朝廷可以堂而皇之的介入私人的姻亲关系里,将那些庞大的家族,以及善于钻营、保持所谓‘中立’的家族,强行判定他们用以联姻的婚姻关系无效,然后将关系莫逆的各大家族悉数分隔开。

以至于,大周开国初期,因为官府的介入,使得很多夫妻莫名其妙的被‘义绝’分离,好好的夫妻劳燕分飞,双方家族成为陌路。

当然,这种情况是特殊时期的特殊现象,待周太祖成功巩固了武氏的统治后,也就不再大肆推行‘义绝’政策。民间呢,本来对‘义绝’敬而远之,没有了朝廷的明令后,大家也就似乎忘掉了这一条规定。

这倒不是百姓们借此表示对周王朝的不满,实在是这‘义绝’它伤不起呀。一般情况,除非是有重大冤仇的,否则两个家族绝不会选择‘义绝’来完结两个孩子的婚姻,原因很简单:‘义绝’的后果太严重了:首先,男女双方被判‘义绝’,也就意味着两大家族的彻底决裂,义绝书一旦生效,原来的姻亲顿时变成了仇敌,老死不想往来,这对于两大家族来说,都会造成重大的损失。

因为联姻的双方在交际层面上基本都是相似或者有交集的,否则门不当户不对的两个家庭也不可能结合。若小夫妻义绝了,那么双方各自相熟的交际圈子也要硬性的被分割,熟悉的人脉没有了,合作的商业伙伴分道扬镳了等等等等,这些情况将会直接影响到双方家族的切身利益。

第二,一旦‘义绝’,无论是男方还是女方,在当地都会落下不好的名声,进而影响两个家族的声望和脸面。这个道理也很简单,如果夫妻双方不和,却不选择杀伤力较小的‘和离’,反而不计家族利益损失的选择‘义绝’,那提出‘义绝’要求的一方,不管受了何等的委屈,也是个不顾大局的人;而被提出‘义绝’的家族,又是何等的歹毒、刻薄,以致让对方宁可舍弃名声不要,也要跟他(或者她)‘义绝’?

有如此严重的后果做警示,在大周朝,极少有家族选择‘义绝’来了结彼此的姻亲关系。

赵永年自然也明白这种严重的后果,所以,当他一听到李昌伯的要求后,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

“这…,李侍郎,咱们都是姻亲,又是多年的好友,两家别说有什么仇杀了,就是偶有摩擦,咱们不是都及时化解了吗,您怎么还会想着要求官府‘义绝’?”

“摩擦?哼哼,”李昌伯板着面孔坐在上首,听了赵永年的话后,冷冷一笑,“赵会长,不是我李昌伯大题小做,实在是你们赵家欺人太甚”

“这又是从何说起?”

赵永年见李昌伯一点面子不给他留,当下便有些恼怒,言语间也多了几分怨气。

“赵会长,府上的内务,在下也不想评论,只是,事关我外甥女,我也不得不说上几句,”李昌伯也感觉到了对方态度的转变,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二少爷宠妾灭妻,赵太太霸占儿媳嫁妆,贪墨了内账房的银子后,又把烂摊子丢给儿媳收拾,这些都还不算什么。弄到最后,赵太太甚至都怀疑起小新哥儿的身份,进而怂恿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诬陷七娘…赵会长,您说说,若是你家的小娘子在夫家受到这般对待,您还能如此淡然吗?另外,像贵府这般长辈为老不尊、内院没规没距的家族,哪家人家愿意和您当亲家?”

“李侍郎,你?”

赵永年大小也是儒商业协会的会长,亦是朝廷的四品官员,虽然不是实缺,但也有品秩放在这里,何时有人如此肆无忌惮的当面斥责他?目光死死的盯着李昌伯微瘦的面颊,赵永年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着,险些一个忍不住就喷涌而出。

呼,不行不行,现在西北战事正到了关键时刻,皇上还指望着这些老贵族们出资支援前线呢,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和李家决裂。

另外,赵永年不怎么关心内院的事务,但这些年来也多少听闻了一些。李昌伯刚才所说的几条,他倒也影影绰绰的听说过,只是没有他说得这么严重罢了。

不过,不管严重不严重,他必须搞清楚,内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引得李昌伯这么强烈的反应。

想到这里,赵永年沉下声音吩咐道:“来人,还不把那个孽子给我叫来”

“…二少爷,事情就是这样,李侍郎当场质问老爷,并口口声声叫老爷去官府要求‘义绝’,老爷、老爷就…”

小厮一边走着,一边小声的把刚才书房里发生的事大致的给赵天青讲了一遍。

“什么?还有人怀疑小新哥儿的身份?难道府里有什么风言风语?”

比起其他的罪状,赵天青更在乎这一条,毕竟这个关乎他的血脉,容不得半分马虎。

“回二少爷,其实从孙少爷回到府上后,关于他身世的流言就没有断过,有人说,他不是二少奶奶的亲生儿子,是二少奶奶为了保住自己的少奶奶位置从外面抱进来的男孩;还有人说,孙少爷不是二少爷的亲生儿子,明明二少奶奶离开府上的时候,已经流产了,哪里又来的孩子?”

小厮低着头,不敢看赵天青的表情,将曾经听到过的各种版本的流言逐一告诉了二少爷。

“胡说,这、这都是谁在造谣,其心可诛”

赵天青听了这话,‘轰’的一声脸皮涨得通红,心里更是升起了熊熊的怒火。这到底是谁传出来的谣言,简直就是给他赵天青的头上刷绿漆呀,前者还好些,说是二少奶奶抱来的野孩子;而后者就有些恶毒了,分明就是骂他赵天青是王八呀。

“小的也不知道,不过太太说过,‘无风不起浪’。”

小厮很机灵,一句话就把赵太太抬了出来。

“…好,我知道了”

虽然嘴上说着不信,但不知不觉间,一颗怀疑的种子已然洒落心田,赵天青也开始对小新哥儿的身份产生了质疑。

“这样吧,赵会长,可能我说这话您也未必相信,此刻大长公主、九公主、静薇公主以及太子宾客王大人的夫人,还有赵太太、我家夫人都在您府上的花园子里审案子,您大可让人去旁听旁听,且看看我刚才说的这些是否属实”

“什么,三位公主都在?”

赵永年一听这话,脸上结满了寒霜,心里更是对赵太太暗骂不已——真是个不懂事的娘们,难道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吗,怎么还大咧咧的把几位公主请到府里来‘审案子’,这不是白白让众人看了赵家的笑话去?

其实,赵永年还真是冤枉赵太太了,赵太太看了眼在座的‘贵客’后,真是懊恼的不行,只想不拘什么结果,赶紧把这场闹剧完结了,然后好好过个安生年。

“厨娘赵氏,你说亲眼见紫晶把大包的红花带进厨房,且加到了苏姨娘的燕窝粥里,是吗?”

“回、回太太,老奴亲眼看到紫晶拿了一大包的红花进厨房,这不,剩下的红花还在这里,”赵婆子哆哆嗦嗦的捧出一个黄油纸包,打开纸包上捆着的麻绳,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大家看,“不过,老奴并没有亲眼看到紫晶把红花加到苏姨娘的炖盅里。”

“丫鬟扣儿,你说紫晶给了你五两银子,让你去东市济世堂买了四两红花,是吗?”

赵太太又让人叫来据说是给紫晶跑腿买红花的丫头,严肃的问道。

“回太太,正是,”扣儿是牡丹园的打扫丫头,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贵客,心里多少有些畏惧,她怯怯的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块银子,双手捧到面前,“太太,这就是买红花剩下的银子,紫晶姐姐说不要了,赏给我的。”

“孙嬷嬷,你说你从东市济世堂找到了五天前扣儿买红花的记录,是吗?”

想着速战速决的赵太太,时间上一点都没有耽搁,问完扣儿,又叫来孙嬷嬷。

“回太太,没错,老奴上回听了厨娘的揭发后,便想着,咱们府上的药材都是有定例的,紫晶的红花一定是外面买来的,就立马派人分头去东、西两市的各大医馆和药铺查找,没想到,还真让老奴在济世堂找到了账簿,并且药房的小伙计也在牡丹园的下人里指认出了扣儿,说她就是那天去买红花的人。”

“恩,把账簿拿来我看看,”赵太太冲着郭妈妈点点头,示意她把东西拿过来。郭妈妈见状,连忙过去接过账簿,捧给赵太太。

翻开账簿,赵太太找到五天前的记录,果然看到上面写着‘红花四两’,心里悬挂的大石算是落了地——呼,很好很好,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她总算是没有冤枉紫晶。

“另外,老奴还有一事禀告太太,”孙嬷嬷偷眼看到赵太太脸色有些松动,便知道,赵太太已经相信了她们的证据和证言,便想着再加一把火,“老奴当时给苏姨娘炖燕窝的时候,曾经离开了一小会儿,这期间便吩咐一个叫小锁的丫头留在厨房照看炉火…”

赵太太也想起孙嬷嬷曾经说过这件事,便轻轻颔首,表示她想起来了。

“苏姨娘出事后,老奴曾经四处去找这个丫头,可也不知为什么,这个丫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怎么都找不到,”孙嬷嬷说道这里,故意顿了顿,瞧瞧抬眼见在座的贵客和一旁站在的二少奶奶都关注的看着自己,心里一阵得意,脸上却露出哀伤的表情,道:“只是,没想到,昨天旁晚,老奴接到小锁娘的禀告,说是昨儿中午的时候,小锁被一个穿着绿色印花棉布襦裙的丫头叫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过,后来,浆洗上的婆子在后院的井台上发现了一只半旧的尖头短靴,经小锁娘的辨认,正是失踪的小锁当天穿的鞋子”

“什么?你是说,小锁被一个穿着绿色印花棉布襦裙的丫头推到了井里?”

赵太太很会拆字断句,三两下便把那个所谓的身穿绿色印花棉布襦裙的丫头,定义为害死小锁的凶手。

也就间接的指出,这个丫头定是牡丹园里的下人,更确切的说,应该是王绮芳的贴身侍婢。

因为,整个赵府,只有王绮芳的亲近侍女们,穿着统一花色、统一布料、统一样式的棉布襦裙

正文 第077章 尘埃落定(二)

“启禀大长公主、九公主、静薇公主,婢妾苏氏求见”

秀珠搀扶着虚弱的苏姨娘,步履缓慢的来到花厅里,跪倒在地,向坐在上首的几位公主请安见礼。

“哎呀,苏姐姐快起,咱们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多礼”

静薇公主见苏姨娘满脸惨白,娇弱的身子更像秋天枝头上的枯叶般摇摇欲坠,忙伸手示意让她平身。

大长公主似乎没有看到苏氏的到来,也没有听到静薇公主的话,兀自低头捧着一盏白瓷茶盅,细细的品着。

唯有九公主,鄙夷的嗤笑出声,“静薇公主此言差异,谁跟苏氏是自己人?恩?哼,不过是个连族谱都没上的贱妾,有什么资格做大周堂堂公主的‘姐姐’?静薇,苏氏若是你的姐姐,那我和长公主算什么?静薇,你想认贱妾做姐姐没关系,但不要忘了大周皇室的体面”

“我…”静薇公主楞了下,她只是看在苏郎的面子上,不想为难苏氏罢了,怎么还牵扯到体面?还有,苏氏多善良一个人,九姐姐怎么一口一个贱妾的叫着,还当着人家的面,这、这也太刻薄了吧?

“呵呵,静薇,你九姐姐说得没错,你是堂堂公主,而苏氏不过是赵家的一个婢妾,两者之间犹如云泥,岂能相提并论、乱攀亲戚?”大长公主见九公主找起静薇的茬儿,不好再装听不到,忙笑着打起圆场,“哎呀,小九,静薇是个民间公主,刚刚受封不久哪里知道这么多规矩?咱们是姐姐,平时多指点便是。好啦好啦,还是听赵太太判案子吧”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