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绮芳倚靠在车厢壁上,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说:“嘁,要你说?伯母是长辈,又是你的母亲,我这个做晚辈的还记她的仇?”故意伸出有些红的手背,埋怨道:“不过有件事我要说在头里,那个什么嬷嬷的事儿你要给我摆平,我都是做母亲的人了,难道还要像个小丫头一样跟着下人学规矩?”

她若是跟着未来婆家派来的嬷嬷学规矩,不就承认自己没有家教?事关王家以及亡母的脸面,她绝不会妥协。

王绮芳刚才没有拒绝,完全是看着李靖天的面子,既然她给了他面子,那么李靖天就不能不承情,也不能冷眼旁观,麻烦是他母亲弄出来的,还是由他来解决。

李靖天拉过王绮芳的手,轻轻揉着,“你放心,如果这点儿事我都做不好,我哪敢承诺让你幸福!”

王绮芳迎上他含笑的眸子,两个人一起在天牢里待了这么久,他们感情也在悄悄的发生变化,从最初的合作,到随后的相互欣赏,再到现在的彼此依赖,就如同两个孤寂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契合的伴侣。

有了心灵上的归属感,让王绮芳说话的语气都在悄然变化着,她微微一笑,道:“好,我信你!”

马车里弥漫着浓浓的温情,让身处其中的两个人都觉得分外踏实、安心。

来到平安坊,下了马车,王绮芳的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站住!你是什么人?胆敢擅闯王府?”

终于回到自己的家,王绮芳心情格外好,看什么都顺眼,以至于没有发现院子里的异常。她抬步来到正院,刚要进屋,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呵斥。

恩?什么情况?

王绮芳楞了下,转过头,疑惑的循声望去。

当王绮芳看清来人的装扮时,真是暗自佩服不已——好、好一个美丽冻人的小娘子呀。

难道她都不怕冷?要知道,现在是四月末,春末夏初,还是蛮冷的时节。

而眼前这个女子,穿着一身颇为暴露的襦裙,酥胸半露,加上光秃秃的脖子,她整个上半身都是白花花的一片。罩在外面的广袖襦衣,也是粉色薄绢的,透过襦衣,可以清楚的看到她胸衣的带子。

王绮芳看着来人的衣着,自己都觉得冷。

更让她暴寒的是对方的妆容。额,她在COS岛国艺妓吗?脸上到底涂了几层粉呀?还有那个惊悚的蚕眉,夸张的樱桃小口,如果再配上披散的长发,完全可以直接去演聊斋了。

“喂,你聋子呀,没听到我问你话呢?”

艺妓,哦不,女鬼,哦、不,是粉衣小娘子竖起眉毛,不悦的问道。

王绮芳猛地摇摇头,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假象抛到一边,好奇的问道:“你又是什么人?”她不记得自己家有这么个极品客人呀?

“我?呵呵,我当然是这个宅子的女主人。”粉衣女拿手里的团扇掩着脸,得意的咯咯笑了几声,紧接着仿佛想到了什么,敛住笑容,冷着脸问道:“你别转移话题,你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你也是…”

眼睛毫不客气的上下打量了王绮芳一番,粉衣女撇着嘴,嗤笑道:“啧啧啧,瞧瞧你这个德行,长得丑也就罢了,怎么还这么懒?看看这衣服上的泥,多少天没换衣服了呀?哎哟,怎么还有臭味儿,天呐,你不会是从来不洗澡吧?”

啧啧有声的把王绮芳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通,最后不屑的骂道:“哼,也不知哪个坊冒出来的丑女人,就你一副叫花子的模样,也好意思来勾引王老爷?呸,当狐狸精都不合格!”

王老爷?狐狸精?

王绮芳有点明白了,而这个粉衣女的身份,她也猜到了几分,无奈的在心底叹了口气,喊了声:“来人!”

“哎呀,你胆子还真大嗳,跑到别人家还敢叫人。等等,我这就叫侍卫来,把你这个乞丐婆轰出去!”

粉红女见王绮芳理都不理她,顿时觉得自己女主人的尊严遭到了践踏,一边说着威胁的话,一边用团扇比划着。

不一会儿,赵二郎家的从后院疾步跑了出来,她刚才好像听到夫人的声音了,呜呜,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听错了,还是又在做梦。

当她看到站在院子里的王绮芳,眼睛顿时一酸,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踉跄着扑到王绮芳身边,跪倒在地,呜呜的抱着主人的腿哭了起来,“夫人,您、您可回来了,奴婢都担心死了!”

“恩恩,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你先起来吧。”

被赵二郎家的这么一哭,王绮芳心里也满是酸楚,她双眼往上看着,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轻声安抚道。

“…夫人,这些日子,您一定吃了不少苦吧,”赵二郎家的哭了好一会儿,才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看到夫人还是穿着被抓前的衣服,头发、脸上都是灰尘,忙擦掉脸上的泪水,急切的说道:“奴婢这就给您准备洗澡的热水和饭菜,夫人,您瘦了好多…”

“这些先不用急,我且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王绮芳指着撒腿要往厢房跑的粉衣女,以及空落落的院子,不解的问道:“还有,家里的那些家丁呢,大门也没有人守着?”

“这?”赵二郎家的脸上满是羞愧,她再次跪下,磕头道:“都是奴婢没用,夫人把家交给了奴婢,奴婢却没有给您看好!刚才那个女人叫艳娘,是、是王老爷从康乐坊买回来的歌妓。家里的其他下人…三少爷说出门没有随从太丢人,就强拉了四个家丁做护卫…王老爷也说身边没有小厮,就、就把门房——”

我就知道是他们!

王绮芳抬起胳膊,打断赵二郎家的话,冷然道:“先把闲杂人等赶出去,然后把家里最近发生的事一件件整理好,我梳洗完毕后,你再一一说给我听。哦,对了,还有外头生意上的事,也一并给我汇报。”

或许是有了心理准备,王绮芳吩咐完,走到卧室,看到仿佛被鬼子扫荡过的屋子,她也没有太过惊讶,挑了挑眉梢,看了眼领了差事却仍跟在自己身后的赵二郎家的,道,“这也是我父亲和弟弟的杰作?”

“…都是奴婢没用。”

赵二郎家的更加羞愧,低头喃喃的说道。她就是担心夫人看到屋里的宝贝丢了生气,这才跟了进来。

“好啦,我知道了,这也不能都怪你,你先去办差吧,”王绮芳知道那对父子的德行,家里成了这个样子,也不是下人们的错。她摆摆手,“对了,让厨房给我送洗澡水。”

“是,夫人!”

赵二郎家的见王绮芳满脸的疲色,忙答应一声,匆匆出去办差了。

斜躺在炕上,王绮芳疲惫的闭上眼睛,不多会的功夫,外面便传来一阵哭叫声,恩,估计是赵二郎家的在赶人。又过了一会儿,院子里终于安静了,厨娘也麻利的把开水送了来。

关上房门,王绮芳进了空间。她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孩子们了,也不知道他们好不好,不过,现在是午时,元娘他们应该在吃饭,再过半个时辰,他们才会回主卧室歇午觉,那时她才有机会见孩子。

还是先泡澡吧,王绮芳从小屋里拿了一身换洗的衣服,随手从院外的果树上摘了个苹果,叼在嘴里,脱了脏衣服,然后慢慢沉入单独辟出来的温泉浴池里,呼,好舒服!

闭着眼睛,嚼着苹果,躺在温热的泉水里,小银鱼欢快的吞噬着她皮肤表面的污垢和死皮,王绮芳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脑子里紧绷了半个月的那根弦,也总算松了下来,一时间浓浓的困意袭来,她的意识也渐渐远去,咬了一大半的苹果噗通掉入汤池,她睡着了。

“…刁奴,你竟敢把本老爷的女人赶走,你还想不想在王家待了?”

“回王老爷的话,这是夫人的吩咐,奴婢也只是遵命行事。”

“什么夫人?等等,你是说七娘回来了?不可能呀,她明明在天牢里,是不是你这个刁奴撒谎!”

“奴婢不敢说谎,夫人确实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屋里休息。王老爷放心,待会儿夫人会来给您请安的。”

“请、请安,不用,不用了,那什么,我外面还有应酬,我、我先出去了!噫?锦珏回来了,走走,跟爹出去喝茶,走呀!”

“父亲,您这是做什么呀…姐姐回来了?好事呀,正巧我那个缺下来了,还差三千两银子的谢礼,七姐最有钱,借我几千两银子,对她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第044章 崔氏云娘

“娘,您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们呀,我和弟弟妹妹都好想您呢。”

小丫埋在王绮芳温馨的怀里,嘟着小嘴撒娇道。

“对呀对呀,娘,小丸子也好想好想。”

小丸子抱着母亲的胳膊,奶声奶气的学着姐姐的话。

“娘也想你们,”王绮芳拍拍小丫的背,然后又把小丸子揽入怀里,亲了亲女儿们的脸颊,满心欢喜的说道。

“娘,您不会又一走好多天,不来看我们吧?”

小丫扬起小脑袋,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深深的看着王绮芳,带着几分不安问道。

“不会了,这次娘回来后,再也不和你们分开了,”王绮芳虽然不知道小丫有过怎样的经历,但她很明白,因为幼时的不好记忆,让孩子很没有安全感,她心疼的揉了揉小丫头上的小发髻,道:“以后咱们一家人会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

“还有爹!”

小新哥儿用力拖着小乖,从温泉池里冒了出来,肥嘟嘟的小爪子抹了抹脸上的水渍,大声的提醒道。

“呵呵,小新哥儿说的对,还有爹!”

王绮芳放开女儿,冲着水淋淋的儿子拍拍手,“来,到娘这儿来。真是个坏孩子,这么久不见娘,你也不想娘吗?”

见儿子死死拽着长不大的小乖,王绮芳忍着心底的笑意,跟儿子玩笑道。

“我当然想娘了,不过,爹说了,我是男子汉,不能像姐姐和妹妹一样哭哭啼啼的,我要保护家里的女人!”

小新哥儿拉着小乖一起扑向王绮芳,倚在母亲的怀里,小新哥儿拍着胸脯说道。

“呀,我儿子真棒,这么小就知道保护家里人,”王绮芳接到小乖求助的目光,故作不解的问道,“不过,儿子,你老抓着小乖做什么呀?恩?”

“我,我要跟小乖学本事,上次有人要来抓我,小乖甩了甩尾巴就把人打倒了。娘,我也想像小乖一样厉害,那样再有坏人来捣乱,我就能打他了!”

说着,小新哥儿举着胖胖的小拳头,颇有气势的说道。

“抓你?”王绮芳楞了下,随即问向小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岛上不是还有不少侠客吗?怎么还有人摸到小新哥儿身边儿?”

儿子女儿是她的一切,她决不允许有人伤害他们。

“就是前两天咯,有两个不长眼的小混混,也不知道怎么就避开侠客的保护,跑到了正房来,你不是下过命令吗,没有召唤,外人不能随意进正房,所以侠客也没有发现那两个混混。”

小乖终于挣开小新哥儿的肉爪爪,不以为然的说道。

小混混?

王绮芳眯起眼睛,心里暗道,什么小混混这么厉害,先是能穿过海上的暗礁来到逍遥岛,接着又避开武功高强的侠客?

还有,他们抓小新哥儿做什么?如果是普通的混混,来到正房,应该是朝值钱的东西下手才是,而不是抓一个会暴露他们行踪的孩子。

不,王绮芳摇头,这绝不是普通的小混混,肯定是受人指使。什么人想抓走小新哥儿呢,王绮芳皱起眉头,郑重的跟小乖说道:“小乖,我还要半个月才能回来,在这期间,你一定要看好孩子们,尤其是小新哥儿。这些人处心积虑的摸上逍遥岛,不达到目地不会善罢甘休。”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不过,你能不能跟小新哥儿说说呀,别老揪着我不放,我的本事,他学不会的。”

小乖真的被这个小肉球缠磨怕了,也顾不上它龙子的尊严,向王绮芳求救道。

云来客栈,二楼。

“我让你打听的事,都打听清楚了吗?”

崔云娘换了身最新款式的襦裙,坐在首饰匣子前,不停的试着首饰。

“打听清楚啦,王七娘在京里有套宅子,就在平安坊,她的父亲和弟弟都住在那里,”秦嬷嬷欠身站在崔云娘身后,手里端着面镜子,一边回着话,一边帮她参详首饰,“说起王七娘的父亲和弟弟,故事还真不少呢。要说这王家也是世家大族,王老爷更是长房嫡子,怎么办起事儿来这么离谱。”

“都怎么离谱了?”

崔云娘簪了支赤金嵌红宝石的簪子,对着镜子照了照,又不满意的摘了下来,随口问道。

“哎哟,就他办的荒唐事儿,老奴都不好意思说,”秦嬷嬷抬了抬镜子,配合崔云娘的角度,她夸张的笑道:“…看上了个康乐坊的歌妓,花了一千两银子赎了出来,大摇大摆的放在家里当太太呢。”

“不是吧,娼妓也能进门?”

“还有更离谱的呢,”秦嬷嬷想到儿子打听回来的消息,撇了撇嘴角,不屑的笑道:“赎那歌妓的时候,王老爷手上银子不凑手,还、还给人家老板打了四百两银子的欠条,落款呀,用得还是王七娘的印章。您说,天下还有这么新鲜的事,老子没钱赎妓女,竟用女儿的名讳打欠条,真真笑死人呀。”

“欠条?”崔云娘终于选好了首饰,听到这话,心里一动,笑得灿烂,“唔,确实不太好,若是被人家老板堵在门口要账,这王七娘的脸面可就全都丢光了呀。”

王绮芳跟孩子们聊了好一会儿,直到小丫该去孙嬷嬷那里学习了,这才不舍的把孩子送回房间,自己也回到平安坊。

王绮芳并没有急着见那对极品父子,而是叫了赵二郎家的来,仔细询问一番铺子里最近的情况。

“家里的情况,我已经看到了,说说铺子里的事吧。”

“是,夫人,”赵二郎家的把家里的账本放在炕桌上,然后从袖袋里掏出一本册子,回禀道:“夫人在京里的铺子原本有七家,上个月您把工业园捐给朝廷后,跟工业园关联的‘独一无二’也一起被官府收走了,现在还剩下六家。其中两家粮铺在战乱的时候,因为没有存粮,暂时关闭了。一家酒楼,生意还算不错,但上个月您、您出事后,就有一伙儿人来酒楼找茬,不是说菜里有虫子,就是说酒里兑了水,后来更是每天派三五个地痞在店门口捣乱,二郎见状,也不好硬顶,就干脆暂时关了酒楼——”

王绮芳听到这里,抬了抬手,“等等,有人来闹事,可曾找儒商会的纠察队?”

“找了,但是每次都是闹事的人走了,纠察队的人才到。”

王绮芳点点头,“我知道了,继续!”

“是,夫人。”赵二郎家的翻过一页,继续汇报:“剩下的三家铺子,还有一家杂货铺,一家鲜果铺,一家药材铺。这些铺子的生意最近也不好,每天都有地痞来捣乱。另外,铺子卖光了货,却进不到货。原来跟咱们合作的作坊,都把货价提了两三倍,提了价不说,货的质量也不好,都是些残次品。”

王绮芳再次打断她的话,问道:“知道是谁搞得鬼吗?赵家?还是哪个仇家?”

“二郎说,应该是赵家。后来,生意实在做不下去,二郎便把铺子都关了,然后利用以前的关系做些买进卖出的生意。”赵二郎家的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骄傲,声调也禁不住的提高了两度,“昨儿二郎还说,他联系了两大宗生意,合同也签了,定金也拿了,只等交易结束后,能赚上千两银子的差价。这样也就能抵过上个月的亏空。”

“哦,什么生意?”

王绮芳对赵二郎的能力还是比较放心,她随口问了一句。

“一宗是鲜果生意,一宗是药材生意,都是以前他结识的朋友介绍的,听二郎说,那个人很可靠,为人也实在。”

“那就好!”

王绮芳点点头,正想问问家里还有多少余钱,忽然听到一阵叫嚷声。

她抬头往外看了看,对赵二郎家的说,“听到什么动静了吗?我好像听到有人叫骂呢。”

赵二郎家的竖着耳朵听了听,茫然的摇摇头,不过见王绮芳的皱着眉头,便放下册子,道:“奴婢出去看看吧!”

说着,赵二郎家的出了院子,不一会儿的功夫,又见她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不好了,夫人,有、有个自称百花楼的老板,堵在大门口,大喊大叫的问您要账呢。”

“百花楼?要账?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给我说清楚。”

王绮芳站起身,一边往外走着,一边听赵二郎家的解释。

“你说我父亲以我的名义,在百花楼写了四百两银子的欠条,就为赎那个歌妓?”

王绮芳扶额,她真是对这位极品父亲无语了,她停住脚步,吩咐道:“去账房支四百两银子,把那人打发了。”这样的事情实在太丢人了,她只想花钱买个清静。

“夫人,账房没有银子了!”

“什么?我走的时候,账房不是还有五千两银子吗?难道都被他们——”

王绮芳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她转过身子,准备回空间取些银子,总不能为了四百两银子,被个老鸨堵着门口骂吧。

偏这时,李靖天铁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看到王绮芳后,忙担心的问道:“七娘,家里是不是出了事,你真的欠了百花楼银子?”

“你怎么来了?”王绮芳愕然,然而更让她难堪的还在后面——

“…我母亲也来了!”..

第045章 附加条款(一)

王家大门前,一个穿着葱绿色窄袖襦衣,下穿绛红色齐胸高腰长裙的中年妇人,手里拎着条艳红的帕子,泼妇一样坐在地上,一边捶地,一边大声嚎丧着: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不讲理呀…哎呦,我的命好苦呀…王老爷,您可是贵人呀,怎么连我们的皮肉钱也要赊欠…艳娘可是我们百花楼的头牌姑娘呀,若不是看在您女儿是一品夫人的份上,我说啥也不能给你…呜呜,四百两银子,在您那儿不过是一顿饭的事儿,可放在我们百花楼,那得让娘子们陪客人喝多少顿花酒才能挣回来呀…”

那妇人仿佛唱戏一般,抑扬顿挫的把王名川赊账赎歌妓的事儿说了一遍,接着又暗示王名川借了有诰封的女儿的势,强买歌妓在前,企图赖账在后,害得她没了摇钱树,手里又没有落下银子,一大家子的人马上就要喝西北风了。若不是实在撑不下去了,她也不敢跑来平安坊要债,要知道,这里可是堂堂忠义夫人的宅邸。

随着妇人的喊声越来越大,门前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众人指指点点的议论着:

“不是吧,王夫人为人挺大方的呀,怎么会欠青楼的账?”

“嗐,你是不是来晚了,没听到前面的话呀。不是王夫人欠的账,而是她老子赊的。”

“这不一样嘛,父债子偿。”

“就是,人家青楼里的小娘子也不容易呀,啧啧,没想到这王老爷还挺风流,这么大年纪了还…嘿嘿,二哥,瞧这个老鸨子还蛮风骚,要不晚上咱也去百花楼逛逛?”

“…”

巷子口,李夫人坐在马车上,通过车窗帘子的缝隙看到王府门前的闹剧,气得她用力摔掉手里捏着的布帘子,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脸上更是阴云密布。

“呀,这、这是怎么回事?表哥去了这么久都还没回来,是不是王姐姐有了什么麻烦?秦嬷嬷,你下去看看。若王姐姐真的欠了人家的钱,咱们替她还了就是,别伤了姐姐的面子。”

崔云娘坐在李夫人身边,诧异的看着前面的人群,有些担心的跟秦嬷嬷交代道。

“云娘,不必了,”李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冷冷的说:“秦嬷嬷虽然是下人,但也是大家子里出来的一等嬷嬷,岂能沾这种腌臜的事儿?走吧,这种事看了都会污了眼睛。”

“姑母,您别生气,刚才下人不是打听过了嘛,欠钱的不是王姐姐,而是她的父亲,”崔云娘挽住李夫人的胳膊,柔声劝慰道:“再说了,王姐姐为了表哥,已然被她父亲赶出家门。如今出了这种事,跟王姐姐有什么关系呀!”

“哼,云娘,你也不必为她说好话,就算是她被王老爷赶出王家又如何?有这样的父亲,王家的家教也好不到哪里!”

李夫人越想越生气,之前儿子还给王七娘说好话,说什么王家也是世家大族,家教森严,那王七娘又是长房嫡女,规矩更不会差到哪里去,没必要劳烦她派遣教养嬷嬷去王家。

当时听了儿子的话,李夫人也觉得自己这么做,有点扫王家的面子,让外人听说了,会误以为她们李家以势压人,便点头答应了。

谁承想,她这里刚点头,王家就闹出这么一出,这、这简直太丢人了。

“哎呀,姑母,瞧您说的,王姐姐哪有这么不堪呀,”崔云娘见李夫人提起王七娘眼中便满是不喜,忍不住暗自得意,她脸上不露分毫,继续‘帮’王七娘说好话,道:“我可听人说了,王姐姐特别能干,持家有方,经商有道,一个弱女子却能支撑起这么大的一份产业,云娘听了也只佩服她呢。唉,其实王姐姐也很可怜呀,自幼丧母,跟着继母长大,父亲呢,又是这个样子,难怪嫁到赵家后会——”

说到这里,崔云娘好像想起了什么,故意顿了顿,转移话题说,“姑母,这亲事已经定下来了,表哥也中意王姐姐,您呀,就看在表哥的面子上,接纳了她,家和才能万事兴嘛。别为了个外人,伤了母子的情分。”

“唉,还是你懂事。”李夫人听了崔云娘的话,眉间皱了皱,随即又舒展了开来,她浅浅一笑,拉着崔云娘的手,带着几分怅然道:“罢了,随她闹去吧,我权当也娶了个‘赵延娘’进门。”

赵延娘是谁?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典故?

崔云娘笑得优雅娴静,心里则悄悄记下了这个人名。

老鸨哭了半天,也有些口干,她舔了舔红艳艳的嘴唇,准备中场休息一会儿,缓过劲儿来继续嚎。那位小郎君可是说了,哭一刻钟给五十两银子,把正主儿哭出来加一百两,她刚才已经哭了半个时辰,正主儿还没出来,这可不行,虽说已经哭够了二百两银子,但多给的那一百两她也要挣到。

王名川带着艳娘从外面喝茶回来,刚进巷子,便看到一大堆人围着门口,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凑过去察看,不想却是来要账的,刚要往外溜,却被晃着帕子休息的老鸨逮了个正着。

“哎呀,王老爷,您可回来了,您欠奴家的四百两银子什么时候给?”

老鸨迅速的扑到王名川的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声的喊着。

“那什么,你放手,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王名川被老鸨死死拉着衣袖,见众人看猴戏一样看着他,他多少有些下不来台,用力推搡开老鸨,甩了甩衣袖道:“不就是四百两银子嘛,本老爷还会赖账不成。等着,本老爷这就去给你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