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推敲了好久,一个针对王记的阴谋新鲜出炉。

首先,赵天青威逼利诱的接走了全部在京的豫地客商。

接着,他在铺子里找到几个籍贯豫地的伙计,冒充豫地客商去王记买药材。

第三步,则是串通刘福做局,诱使赵二郎合作做鲜果生意,几乎占用了王记大部分的流动资金。

紧接着,再让安插在王记的眼线透出消息,告诉赵二郎豫地急需药材,只是赵二郎手里没有太多的资金,在刘福‘不经意’的提醒下,赵二郎以店铺为抵押,从唯一肯借钱的赵氏银行贷出大笔的资金。

最后,撤回演戏的伙计。赵二郎欠债囤积了大量药材,却发现一直联系的豫地大客商竟然神秘失踪了,京城也传出豫地并未发生风寒的消息,一下子,王记花大价钱收来的药材成了一堆不值钱的杂草。

这时呢,收购的鲜果也抵达了东都,却因没有货栈、车马行运货而滞留仓库,接下来的戏就更精彩了,鲜果烂了,药材买砸了,刘福趁机发难要求赔偿,银行也准时收走铺子…多么完美的结局呀!

可以说,赵天青的计划非常缜密,而且自己也受益颇多。最直接的影响,便是王记因甘草、麻黄、柴胡等药材亏本的消息传到药都,致使这些药材的价格急转直下,从论斤卖发展到论麻袋卖,再到最后,几乎都要烂大街了。

短短几天的功夫,赵天青便可以用低于市场N倍的价格收购到最好的药材。

为了更好的控制药都的局势,还不等陷害王记的计划完结,赵天青就匆匆的赶到了药都,指挥伙计们敞开了收购药材。

按理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一切都很顺利,情节也按照赵天青的剧本一步一步的进行着。

只是就在赵天青可以圆满的收尾时,出了大问题,一下子将他从成功的天堂踹到了地狱。

其实,也怪不得别人,谁让赵天青有贪心的本性呢。

“县尊大人,在下实在冤枉呀。我、我真不知道姓薛的混蛋是北唐的奸细呀。”

赵天青形容枯槁,脸色憔悴,眼中布满血丝,身形有些摇晃的站在药都县衙的大堂上,哑着嗓子第N次的喊冤道。

“冤枉?哼,每个来大堂的人都喊自己冤枉,本县若是都信了,案子还怎么审?”坐在堂上的知县,五十岁左右,长条脸,吊梢眉,三角眼,尖尖的下巴上留着几缕短须,他用力一拍惊堂木,呵斥道:“赵天青,本县念你是儒商,这才免了刑杖,但本县还是劝你老实些,将你如何勾结北唐奸细、如何企图将药材偷渡到北唐的事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

交代,老子啥也没干,交代个P呀!

赵天青有气无力的抱拳施礼,第N+1次的辩解道:“回大人,在下只是个商人,那个薛老板愿意出高价收购我的药材,我便把药材卖给了他,这样的交易在药都随处可见,我哪里想到薛老板竟是北唐的奸细?在下真的冤枉呀,还望大人明察!”

一边说着,赵天青一边在心里叹气,他好悔呀,早知道有今天,他肯定不会为了银子违约,直接把药材卖给那些豫地的客商不就结了,何至于会落得被当成奸细抓进大牢?

他娘的薛大郎,老子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竟如此害我?

呜呜,奸细呀,这、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呢。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知县呲牙阴阴一笑,尖声道:“你以为姓薛的奸细跑了,本县就奈何不了你?来人,把在客栈里搜到的书信给咱们赵大儒商好好瞧瞧。”

知县下首的书吏听到命令后,忙答应一声,起身将案上的几封书信递给了赵天青。

赵天青忙抽出书信,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摇晃的双腿也开始打起了摆子,看到最后,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两眼发直,喃喃的说:“怎么可能?薛大郎怎么会是北唐的逆贼?不会的,这、这不是真的。”

赵天青烫手一般将信丢了出去,脑海里一片空白。这些信都是薛大郎跟北唐某位户部官员的写的,信中详细汇报了薛大郎如何利用商人的身份,帮北唐筹集物资、搜集情报的事。

其中一封还提到了赵天青,那位户部官员更是大方的许诺,若赵天青能帮忙调集北唐急需的驱寒草药,北唐朝廷会破格封他个五品的户部员外郎…

啪!

知县又拍了记惊堂木,大声呵斥道:“大胆赵天青,如今物证确凿,你还不速速招来?嗯?你以前还帮北唐输送过什么重要物资?可有资助北唐叛逆?还不快说!”

赵天青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狼狈的爬起来又跪下,结结巴巴的说:“大人,在下冤枉呀,在下从来没有跟北唐的叛逆联系过…呜呜,如果在下早知道薛大郎是北唐的奸细,就是给在下三个胆子,我、我也不敢跟他交易呀。”

知县见到赵天青痛哭流涕的模样,很是不屑,鄙夷的撇了撇嘴,怒斥道:“还不说实话?非要逼得本县动刑?来人~~”

知县摸起桌上的签筒,刚要抽出签子,便听得一旁的书吏拢袖轻咳了两声。他下意识的扫了书吏一眼,见书吏直摇头,便又放下了签筒,接着刚才的话音,吩咐道:“把赵天青一干人等全部关入大牢,他日再审!”

郑姨娘送走送信的伙计,苦等了两天,没等来自家男人的解决办法,却等来赵天青泣血的求救信。

看完血书,郑姨娘如遭雷击,顿时就傻了眼。

“这么会这样?二少爷怎么成了通敌的奸细?”

苏氏也慌了神,抓着书信,失态得直在屋子里转圈儿,“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金珠,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金珠嫌弃的撇了眼满脸是泪的苏氏,强忍着挣开苏氏抓着她胳膊的手,冷声提醒道:“二少奶奶,事关重大,还是先回禀赵老爷吧。”

“对对对,找老爷,老爷是二少爷的父亲,不会不管他的。”

苏氏听了这话,连连点头,顾不得收拾狼狈的妆容,抓起书信便朝主院的书房跑去。

金珠看着苏氏的背影,怒其不争的骂道:“真真是一家子,哥哥是个没用的废物,妹妹也是个没脑子的笨蛋。这样的人,怎么帮公主办事?”

次日,王绮芳申请的儒商临时会议如期召开,赵永年作为会长坐在正中间。不过跟素日的威严不同,端坐在主位上的赵会长看起来分外的憔悴。

王绮芳作为原告和临时会议发起人,首先发了言,她将手上持有的赵氏货栈的票据全部拿了出来,接着又把因赵氏货栈跳票,致使她在东都的上万斤新鲜水果烂在仓库里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最后,王绮芳总结:“赵氏货栈的行为,严重违背了儒商会关于票据的规定,甚至严重违背了儒商的基本道德准则,我身为天字号儒商,有责任也有义务稽查违规的儒商,所以我郑重向理事会提出罢免赵氏货栈的东家赵天青的儒商身份,查封其名下所有店铺,并赔偿王记的一切损失!”

参加临时会议的其他天字号儒商,以及理事会代表们,早就受够了赵家的嚣张跋扈,还有那个别有野心的人,更是觊觎会长宝座良久,如今总算有痛打赵家的机会,大家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拒绝。

而赵永年呢,满腹心事,根本没有心思帮赵天青申辩,板着脸一句话也没有说。

于是,王绮芳的提议,几乎是全票通过。

第054章 完结赵家(二)

属于赵家的时代结束了。

坐在赵永年右手侧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看到满场的人都毫不犹豫的赞同处罚赵天青,狭长的双眼里闪过一抹热切,心里忍不住的欢呼着。

面对这样的局面,赵永年则是满满的无奈,唉,他们赵家在儒商会经营上百年,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说实话,他不是不想反对,实在是有心无力呀。

就在昨天,今上连夜召赵永年进宫,把他一个人晾在殿外苦哈哈的跪了一个多时辰,今上才把他叫了进去,一进门,还不等他下跪行礼呢,迎面飞来一打硬纸片。

赵永年心里存着畏惧,根本就不敢躲,任凭那些纸片砸到自己的脸上,尖锐的边角划破面皮,脸上顿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赵永年根本不敢顾及脸上流血的伤口,他连忙跪下来,将散落在身边的奏折捡了起来,也不敢翻看,恭敬的用双手托在头顶,等着今上发落。

“你也别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自己好好看看这些奏折?”隆庆帝阴着脸坐在书案后,咬着牙,狠狠的说道:“还亏得朕一直信任你,让你继承了儒商会会长一职。结果呢,你就是这么当差的?嗯?如果你们赵家不想做这个会长,或者没有能力做,那就痛痛快快的让出来,朕绝不会苦留你。何苦弄出这样的烂事?哼!通敌?跟北唐的叛逆通商?你、你说,你们赵家到底想做什么?”

说实话,隆庆帝并不相信药都县衙呈上来的奏折,更不相信赵家会私通叛逆。因为他非常清楚,近百年来,大周皇帝才是赵家的靠山,如果失去他这个皇帝的信任,赵家狗屁都不是。

不相信是一回事儿,但隆庆帝却不能不放在心上,他甚至怀疑赵天青这么做的目的,当然,也不能回避赵天青被人诬陷的可能。可话又说回来呀,北唐的叛逆为何要诬陷赵天青?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牵连?还是儒商会出了什么大问题?

帝王固有的多疑症,让隆庆帝脑海里充满了各种阴谋,再加上朝廷对儒商会的控制越来越小,这让控制欲极强的帝王很不满意。

另外,最近隆庆帝被李家气得有火却发出来,正积攒了一肚子的怒气,这回终于找到了爆发的理由,满腹怒火就朝赵永年发泄了出来。

赵永年听了隆庆帝的话,吓得浑身直哆嗦,他颤抖着双手将奏折打开,一行一行的仔细看着。虽然今天下午的时候,二儿媳妇已经向他哭诉了二儿子在药都的遭遇,赵永年也知道了赵天青下狱的罪名,进宫的时候,他多少也有了心理准备。

但现在自己亲眼看到衙门呈上来的供词,以及作为证物的信件后,他还是吓得心跳迅速加快,两边的太阳穴也突突的跳着,脑海里甚至浮现出赵家满门被打入天牢的悲惨场景。

“看完了?说吧,有什么感想呀?”

隆庆帝见赵永年冷汗淋漓,脸色煞白,心头闪过一抹快意。

“陛下,微臣罪该万死!”赵永年叠好奏折,小心的放在一边,然后双手伏地,用力的磕了记头,空旷的大殿里顿时传来一声闷响,“微臣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愧对陛下,微臣死罪呀。”

既不正面回答隆庆帝的问题,也没有懦弱的回避,只是一劲儿的磕头认罪。这是赵永年片刻之间想出来的办法,估计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因为赵永年也清楚,如果隆庆帝相信了奏折上的内容,便不会深夜召他进宫,而是直接一道圣旨下来,将他们一家锁入大牢。

据他推测,今上之所以把他召进宫,还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应该是对他有所不满,借机敲打他一番,让他以及儒商会坚定立场。

“死罪?哼,朕怎么敢判你堂堂大会长死罪?这样不就是得罪了天下的财神们?”隆庆帝冷冷哼了一记,凉凉的说道。

“微臣不敢,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微臣的会长一职更是陛下的赏赐,如果没有陛下以及太祖爷的恩典,哪会有今天的赵家?”

赵永年几乎匍匐在地,头深深埋向地面,惶恐道:“微臣教子无方,使得赵家出了赵天青这样的逆子,这逆子无知蠢笨,竟误交匪类,被奸人利用办下这等错事,微臣愧对陛下的恩典,愧对赵家的先祖,请陛下赎罪!”

听到赵永年明着告罪,实则替儿子辩解的话,隆庆帝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他淡淡的说,“哦,既然这个赵天青如此不堪,为何却能成为玄字号的儒商,还被提名为下一任会长的候选人?难道儒商会已经落魄至此,连脑子不清楚的人都能入选?”

赵永年手指死死的扣着地砖缝儿,脑子里更是飞快的分析着隆庆帝说这话的意图。

正在他想着的当儿,隆庆帝继续说道:“朕听说儒商会已经好久没有召开理事会了,是不是赵会长觉得理事们太过多余,不该干涉儒商会的事物?”

听到这话,赵永年终于明白隆庆帝的意思了,他用力咬了咬下唇,决定丢车保帅,先保住赵家的基业,以及自己的会长之位,其他的、其他的就先割让出去。只见他用力磕了下头,沉声回禀道:“陛下赎罪,微臣绝不敢有这等不臣的想法,只是理事会代表们并不长居在京城,儒商会一旦有事需要召集大会的时候,代表们很难全部到场。臣提议,在理事会代表的基础上,由朝廷钦命几位名誉理事,每当儒商会有大事表决,就请这几位名誉理事代行理事会权利,参与商讨儒商会的决议!”

隆庆帝闻言,似乎很感兴趣,他轻轻敲了敲桌面,“朝廷钦命?这不太好吧,儒商会毕竟是民间组织,官府介入太深的话,难免——”

“陛下,微臣知道这个提议让您为难了,但事关儒商会的发展,关乎大周千千万万的商户利益,还求陛下恩准。”

赵永年根本不等隆庆帝假客气完,又磕了个头,诚挚的渴求道。

“唔,朕再想想。”隆庆帝心里已经在挑选名誉理事的人选了,表面上却没有丝毫表示,他又把话题扯回奏折上来,“赵天青是否通敌,朕已经派人去调查…朕还是很看重你们赵家,希望他是冤枉的吧。”

赵永年猛地闭了闭眼睛,大声回禀道:“多谢陛下。但臣以为,赵天青即使被诬陷,其才智和能力已经不符合儒商的要求。儒商会已经决定召开临时会议,专门讨论赵天青的处置问题,微臣定会秉公办理,尊重理事会和众儒商的决定,请陛下放心。”

就这样,赵天青的前途就此被判决,赵家在儒商会的势力,也被隆庆帝一点点的蚕食了。而赵永年想让小儿子加入儒商会的计划,也提前破产,今上已经明确的表示,不允许儒商会成为第二个侠客盟,赵家也绝不可能成为第二个李家!

更有甚者,有那消息灵通的天字号儒商,知道了昨天赵永年被今上训斥的事,认为赵家已经失了圣宠,开始算计起赵永年屁股下面的会长宝座,比如他右侧的这位。只见他笑眯眯的捋着胡须,亲热的跟赵永年寒暄道:

“哎呀,赵会长真是大公无私呀,即使犯错的是自己的亲子,也决不轻判,在下佩服、佩服!”

佩服你个头!

赵永年勾了勾唇角,心里则一通暗骂,你他娘的崔长贵,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想坐我这个位子,下辈子吧!

缓缓的站起身,赵永年代表儒商会宣布了最终判决,并态度温和的对王绮芳说道:“赵天青一事,多亏了王夫人勇于揭发,仗义执言,维护了儒商会的会规,赵某不胜感激。大家都知道,赵天青是我的儿子,也有不少人在担心,赵某会记恨王夫人,甚至公报私仇为难夫人…”

说到这里,赵永年扫了眼面色各异的众人,笑得坦然无愧,道:“王夫人只管放心,赵某愿以赵氏列祖列宗的名义起誓,日后赵家绝不会为难王夫人,若有事与王夫人起摩擦,不论对错,赵家一概退避,有违此誓,就让赵某断子绝孙,百年之后无人送终!”

众人本来还在为扳倒赵天青的事高兴不已,听了赵永年的话,却忍不住楞了下,有的人更是联想到,王夫人的儿子可不就是赵永年的孙子吗,即使扳倒了赵天青又如何,还不是把那些产业从老子手里接过来,然后交给他儿子,折腾半天,不还是人家老赵家的?!

更悲催的是,这关他们什么事?还亏得他们如此积极的响应,唉,简直就是损人不利己呀。

王绮芳听了赵永年的话,倒没有什么顾虑,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儿子虽然姓赵,但绝不会跟赵家一条心。与其为赵永年的几句话烦心,还不如算算这回能从赵天青身上捞得多少好处呢。

会议结束后,赵永年阴着脸回到芙蓉坊。刚进家门,便看到院子里有黑烟冒出来,他忙快走几步跑了进去,随手抓住一个慌乱的小厮,问道:“怎么回事?哪里走水了吗?”

“回、回老爷,是是是二少爷院子里走水了,逃出来的丫头说,是二少爷的通房紫苏趁二少奶奶和郑姨娘商量事的当儿,将她们反锁在屋里,然后、然后就把屋子浇上菜油一把火给点着了…”

第055章 王家来人

赵家的大火因为发现的早,下人们又扑灭的及时,火势并没有蔓延开来,对赵家的损失也不是太大,除了牡丹园附近的院落,其他的主院、侧院和花园什么的,都没有受到波及。

损失最严重,只有赵天青的几个院子,尤其是牡丹园,几乎烧成了一堆废墟。

以至于一个月后,好容易从药都县衙大牢放出来的赵天青,撑着病歪歪的身子回到家后,看到满院的焦黄和面目全非的一妻一妾,顿时一口血喷了出来,当场便昏死过去。

随后,经过大夫的诊治,昏睡了三天,赵天青才又清醒过来,只是他又得知自己的货栈已经被儒商会查封拍卖,名下的其他铺子也悉数充公抵债,十多年苦心经营的产业全部化作乌有,便再一次的昏死过去。

只可惜,赵天青这一次远没有第一次那般幸运。毕竟他先是提心吊胆的在大牢里熬了一个月,将原本还算健康的身体折腾得半死不活,接着又受到接二连三的致命打击,饶是个心性坚强的人也受不住。

更何况赵天青本就不是什么硬汉子,尤其是听到自己当做命根子一样宝贝的财产全都拱手送给了宿敌,简直掏心挖肝一般的疼,足足昏睡了半个月才睁开了眼,清醒后整个人也废了,身体孱弱,常年卧床不起,天天守着药罐子过日子。

这些王绮芳并不知情,事后,她才从赵嬷嬷的嘴里得知。

“哎呀,说起来紫苏丫头也是个可怜的人,千方百计的怀上了孩子,又小心翼翼连饭都不敢乱吃的把孩子护到生产,却被苏氏收买的稳婆,硬生生将孩子弄死在了腹中。”赵嬷嬷坐在王绮芳脚边的矮塌上,说起自己曾经恨得咬牙切齿的紫苏,也忍不住露出戚色,语气中带着几分可怜,道:“那可是个小郎君呀,小小个人儿,浑身乌青乌青的,紫苏当场便哭死了过去。后来又听说,那个孩子就算不被稳婆弄死,生下来也活不成,据说胎里带了毒…”

“毒?难道是有人下药?”

王绮芳对紫苏的印象已经非常模糊,唯一清晰的记忆,便是当年在青州的时候,紫苏穿着华丽的衣裙,梳着精致的坠马髻,浑身充满了青春与美丽。没想到,短短几年的功夫,那个曾经神采飞扬的鲜活女子,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可不是,听说是郑姨娘通过赵天青送了她个玉观音,说是天天给菩萨上香,可以保她们母子平安,结果——”

赵嬷嬷摇摇头,一想到那个心思歹毒的女人,便咬牙切齿的说:“报应呀报应,郑姨娘害了苏氏的孩子,又算计了紫苏的儿子,结果呢,她也没有落下什么好,被紫苏的一把火活生生烤坏了一张脸,勉强捡回一条命,却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苏氏比她强些,只是被烟熏坏了嗓子。只有紫苏,以为报了仇,冲到后院跳了井,唉,可怜呀!”

王绮芳也叹了口气,感慨的说道:“是呀,真是没想到紫苏会如此刚烈…经过这一场大火,想必赵天青这一房也要败落了。对了,苏氏出了这么大的事,静薇公主有何反应?”

“她?”赵嬷嬷冷哼了一记,不屑的撇撇嘴,“她正忙着开花笺宴,招揽才子俊彦,苏驸马都被丢到了一边,她哪里还顾得上没了利用价值的苏氏?!”

虽说大周民风开放,但对女子还是有要求的,任谁也看不惯水性杨花的女人。即使这个人贵为公主,赵嬷嬷还是瞧不起她背着夫君勾三搭四的放荡做派。

“花笺宴?呵呵,这才被打压几年呀,静薇公主又活泛起来了?”王绮芳参加过花笺宴,也见识过静薇公主的手段,只不过她还是有些纳闷,当年隆庆帝已经明确表示,让郑家收敛些,时隔三年,又在京城刚刚发生了重大变故的敏感时期,静薇公主怎么还敢试探帝王的容忍底线?

难道,京里又要有什么新的争斗?

“谁说不是呢,老奴听说,和以前的花笺宴不同,现在静薇公主不光邀请在京的诰命夫人们,还时不时的邀请一些有名的士子和新晋的举人们来参加宴会,美名其曰:赛诗赏文。现在的公主府,估计正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吧。”

赵嬷嬷住在外城,消息灵通,坊间的许多流言和传说,她都非常了解。

正如赵嬷嬷说的那般,静薇公主府里,此刻正举办每月一次的花笺宴。

崔云娘第一次参加,她穿着一袭绯衣,云髻上攒着牡丹花,手持一把素绢绣蝶恋花的团扇,优雅矜持的坐在亭子里,听其他的贵妇人谈着京城最新的八卦。

“哎哎,听说了没有,昨儿太子又纳了侧妃,据说是郑家的小娘子。”贵妇甲拿扇子掩住嘴,压低声音说道。

“嗐,这有什么奇怪的呀,郑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年轻美貌的小娘子。”贵妇乙甩了下帕子,略带不屑的吐槽道,心说话,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郑家是靠女人富贵的,一大家子爷们不想着怎么干点正事,建功立业,天天琢磨着把自家的女儿们塞到别人家里当小妾,这样的人家,如何让人瞧得起?

“可不是嘛,我听说前些日子郑贵妃还想把自家堂妹送给李盟主当偏房,但被国公夫人婉拒了。哎,四娘子,你是李盟主的表妹,应该听说过这件事吧?”贵妇丙说着说着,忽然看到崔云娘也在座,便好奇的问道,“李夫人跟娘娘说得可是真的,李盟主真的克妻?”

“额?”崔云娘听得正在兴头上,没想到眨眼的功夫,话题竟然扯到了自己身上,她略带羞涩的笑了笑,矜持道:“姑母进宫的时候,云娘并不在身边,所以姑母跟娘娘说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慈恩寺的大师确实曾经说过,表哥命格奇异,不宜早娶。”

说道这里,崔云娘仿佛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个未嫁的小娘子,不该跟一群已婚妇女谈论这些事,圆润白皙的脸上顿时升起两团红晕,怯怯的说:“姑母被静薇公主请去多时,还没有回来,云娘有些惦记姑母,想去看看。诸位太太们慢聊!”

说着,崔云娘盈盈站起身,微微欠身,然后离开了亭子。

“不宜早娶?呵~,李盟主马上要三十了吧,现在娶应该不算晚吧?”贵妇甲听完崔云娘含含糊糊的解释,失笑出声,调侃道:“克妻就说克妻,说什么命格奇异?”

“不是吧,李盟主若是克妻,王夫人不还好好的?”贵妇乙显然不信这些江湖术士的鬼话,态度鲜明的反驳道。

“嘁,前一阵子王夫人又是坐牢又是被银行逼债,接连乐捐给朝廷两大份产业,饶是王夫人家大业大也禁不起这么折腾呀,不破产也要伤筋动骨…哪里好了?这还没成亲呢,就被连累成这样,如果成了亲,你们可别忘了,李盟主前一个未婚妻就是在成亲前不久过世的。”

贵妇甲显然不满意贵妇乙质疑自己的观点,掰着手指头数着王绮芳近期的倒霉事儿。

“话可不是这么说,王夫人乐捐产业,那是为了赎她的父兄,根本就不关李盟主的事儿。哎,说到这儿,你们听说了吗,王夫人的父亲王老爷又闹笑话了!”

贵妇丙很有八卦天分,刚说完李靖天克妻的事儿,又马上由此联想到他的未来岳丈。

“什么笑话?难不成又去康乐坊捧歌姬了?”

京城就这么点儿大,新鲜事也就这么多,说来说去还是那些破事儿。

“瞧瞧,你落伍了吧,人家王老爷早就不玩儿歌姬了,现在改赌马球啦。”贵妇丙见自己比其他夫人信息灵通,不免有些得意,白白胖胖的手掩着嘴唇,嗤嗤笑道:“前两天,王老爷赌马球赌输了,手里没了银子,就借了马球场的高利贷继续赌,可偏偏运气差,连赌三场全都输了,最后被马球场的老板押着去找他儿子要账。哎呦,那大儿子本来就丁忧没了差事,却天天帮老子还账,康乐坊的账刚还完,又还上了赌帐。”

“咝~~这王老爷也太不靠谱了吧,亏他还是世家子弟呢,真真比市井的无赖还要厚颜。”

“老的确实有些离谱,但小的未必就可怜。哼,我看呀,没准儿大少爷乐得哄老子不正干呢。”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捧杀’。贵妇乙可不是闭塞的妇人,有些世家的私密事,她知道不少,其中就包括清苑王家的旧日恩怨。

如果王锦瑜听到贵妇乙的这话,肯定会竖起大拇指。

没错,王锦瑜确实在捧杀,故意纵容,甚至引诱王名川吃、喝、嫖、毒,这还是石文颂没把罂粟开发出来,否则,王锦瑜还会积极的鼓励老子去‘抽’。

只有把王名川彻底变成了废人,为王家所弃,王锦瑜才能更顺利的为母亲报仇。

再一次打发走要账的赌场老板,王锦瑜笑得格外灿烂,他相信王名川的臭名很快就会传到清苑,届时——

不过,王锦瑜并没有想到速度会这么快,他刚关上房门,王家的人就找了上来。

第056章 除服待嫁(一)

公主府,湖心亭,众女的八卦还在进行中:

“嘁,要是按你这说法,拿大把银子奉养父亲的大儿子是坏的,那个没钱却硬要充大爷的小儿子倒是好的咯?分明就是歪理!”贵妇甲听了贵妇乙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反驳道。

“就是,说起那个王锦珏呀,还真不愧是王老爷的儿子咧。整天捧着当姐姐私产的银子,屁颠屁颠的跟在郑国舅的门人后面,极尽巴结讨好之能事。嘁,他好歹也是读书人呀,听说还得过功名,怎么如今变得如此谄媚?活似个小人一般,唉,我看呀,清苑王家这是要败落了呀。”贵妇丙也连连点头,一边捻起桌子上的茶点,一边啧啧有声的感慨道。

“其实也没什么呀。毕竟朝廷有法令,那些附逆两王的世家子弟三代不得出仕,王三少爷当不了官,自然要想些其他的门路。再说了,”贵妇乙顿了下,刻意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外人后,这才压低声音道:“自打郑贵妃生的五皇子过了十四岁的生日后,朝廷的风向都变了呢。郑家更是大肆招揽部下,我听说,郑府的管家公开在东西两市叫卖官职咧,虽然都是些翰林院之类的闲散官职,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呀。”

“可不是,我也听说了,”贵妇甲连忙接过话题,用扇子柄点了点湖对面的桃林,小声说:“看到那些士子了没,我估计,等他们参加完这场花笺宴,绝大多数的人都会投到郑家的门下。要不是为了招兵买马,静薇公主才不会重开花笺宴咧。”

“姐姐说的没错,郑家为了招揽人才,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呀。而且不只他们家,你接到崔家的赏花宴的请柬了吗?”贵妇丙点点头,她们几个都是私交甚密的闺友,彼此的夫君也是志同道合的同僚,政见基本一致,所以她们之间说起话来便少了许多戒备。

她说完这话,见其他两个人纷纷点头后,继续说道:“静薇公主弄了个花笺宴,太子妃的娘家就来了个赏花宴,啧啧,京城又要有热闹咯。”

“哎呀,好好的说这个干什么?”贵妇甲见话题越说越敏感,忙笑着转移话题道,“对了,李夫人被静薇公主请去谈话,也去了好长时间,怎么还不见她出来?你们说,这回静薇公主叫李夫人来做什么?是不是还要往国公府塞女人呀?”

“呵呵,有可能,”贵妇丙也有些后悔刚才说的那番话,虽说她们是闺蜜,可、可有些话即使亲姐妹、母女之间都不能说,她怎么就迷了心,迷迷瞪瞪的说了出来。

还好大家都是明白人,见贵妇甲主动帮忙转化话题,她也乐得配合,掩嘴轻笑道:“静薇公主估计忘了,朝廷曾多次赐给辅国公的子孙美妾,可有哪个能落得好结果?出家的出家,病死的病死,即使有勉强存留下来的,也不过是只会喘气儿的活死人。老爵爷的后人,可不是任人拿捏的。”

贵妇丙的大脑今天似乎有些短路,总是说起一些很敏感的话题,这让在场的其他两位贵妇很是纠结。

“说起李爵爷,我想起个事儿来。前些日子梅花戏院又排新戏了,好像就是说得李爵爷的传奇故事,听说还不错。”贵妇甲充分表现出她不但是个八卦高手,还善于歪楼。

“是吗?呵呵,那我可要去看看,你们知道不,梅花戏院有个小旦,模样好,身段也好,嗓子更是难得的清亮,我们家老太太最喜欢她的戏了。”贵妇乙继续歪楼。

“你家老太太最近可好?哎呀,上回我去府上给她老人家请安的时候,老太太还特意嘱咐我…”根本不等贵妇丙插话,贵妇甲连忙接过话题,准备把话题扯到天边儿去。

“好着呢,这月十五还去慈恩寺上香了呢,哎,说起慈恩寺…”

在两个贵妇有心引导下,话题越扯越远,等李夫人带着崔云娘回到湖心亭的时候,三个女人正在谈论谁家儿媳贤惠,谁家婆婆霸道呢。

“哎呀,李夫人回来了,您快请坐!”

贵妇甲正对着通往湖心亭的甬道,抬眼便看到李夫人面色凝重的走了过来,她忙站起来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