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摇摇头,“不知道!”

王绮芳扳过女儿的身子,与她对视着,“娘这么做,并不是想让你把规矩当成负担、或者表演,生搬硬套的去完成刻板的动作。而是希望你能将规矩、礼仪融入到你的骨子里、血液中,并且非常自然的体现在举手抬足间。”

见女儿还是有些困惑,她又补充道:“大娘子跟你开玩笑,逗你叫她姐姐的时候,孙嬷嬷是什么反应?还有,孙嬷嬷真的对大娘子的才学和言谈表示钦佩和赞许?!”

小丫听了母亲的话,抿着双唇,秀气的两条眉毛也轻轻皱起来,回想了好久,迟疑的说道:“娘这么一说,女儿倒想起来了,孙嬷嬷似乎并不喜欢宋姑姑,每次宋姑姑来找我聊天或者下棋的时候,孙嬷嬷的脸色都格外严肃…娘,孙嬷嬷为什么不喜欢宋姑姑呀?这跟您刚才说的话有什么关系?”

王绮芳浅浅一笑,故意卖关子的说道:“这个呀,需要你自己去想。呵呵,等你想明白为何孙嬷嬷不喜欢宋姑姑,你就能明白娘说的话了。”

“…”小丫纠结。虽然她在‘梦’中有了几十年的经历,但却从来没有人教导过她什么,有些时候,小丫甚至怀疑她的梦境究竟是真是假,为何她经历了这么多,却还是像幼童般懵懂无知?!

“还是不明白?呵呵,”王绮芳将女儿抱进怀里,笑得格外开心,“想不明白就先不要想了,你只记住一件事即可,那便是好好看孙嬷嬷如何做、听她如何说话,如果不理解她的言行,就直接问她,懂吗?”

“嗯,女儿知道了,母亲,您放心,我一定好好跟着孙嬷嬷学。”别的听不懂,母亲最后一句话她很明白,那就是时刻跟着孙嬷嬷学习就是了。

孙嬷嬷来接元娘的时候,王绮芳又故作随意的和她说了几句话,话里,她并没有提及宋元春,只是在最后的时候,特意嘱咐了一句,“元娘还小,很多事一时想不明白,还望孙嬷嬷多费费心。”

小丫听不懂王绮芳的话,孙嬷嬷人老成精的,哪里会不懂,保养良好的脸上笑开了菊花,孙嬷嬷点头应道:“大少奶奶放心,老奴明白。另外,小郎君那里,您有时间的话,最好也去看看。”

有些话不能说得太透,孙嬷嬷故作随意的这么一点,也没有解释什么,便带着元娘离开了主院。

小郎君?不就是小新哥儿?

王绮芳咬了咬唇瓣,一时竟猜不出这位同乡的心思——她若是对李靖天有意,为何哄着元娘叫她姐姐?可若是对李靖天无意,为何又跑去跟小新哥儿亲近?

心里藏着心事,王绮芳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去书房处理公事,而是换了身外出的衣服,起身来到二院的书房,站在房外的廊下,她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李先生,听说您是大周最年轻的解元,您为何没有继续参加科举呢?我听说这么一句话‘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如果您继续考下去,很可能打破这种说法呀,‘六首’,啧啧,李六首,定可以名垂青史呀。”

说话的是个女子,声音娇柔婉转,语气也舒缓平和,听起来格外让人舒服。

当然,这是对普通的人来说,但对于一向不走寻常路的李文,他对此丝毫不感冒。只听到——

“大娘子,你不是来给小新哥儿送花笺吗?东西可曾带来?”

“哦,在这里呢。呵呵,这是我自己染制的花笺,按照季节的不同,分别用相应季节的花汁熏染了二十四张花笺,本来是我闲暇之余玩闹的小东西,偏小新哥儿见了喜欢,我特意重新熏染的,李先生看看,这些可还能用?”

听声音可以判断出,女子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几分自得——嘁,王七娘会做卫生巾又怎么了?不过是难登大雅之堂的私密之物,哪有我做的花笺高雅风流?

屋里的女子正是宋元春,她来到李家的第二天便见到了温文儒雅的李文,也从小新哥儿和下人嘴里打听到,这位大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解元,最不喜规矩,尤其仰慕魏晋南北朝时代的风流雅士,甚至不准小新哥儿唤他老师,有时还以兄长自居。

知道了这些消息,宋元春便开始做准备,先是诱哄着元娘姐弟几个叫她姐姐,接着又翻阅了各种前朝古籍,了解魏晋时代都有什么风雅之事…做足了功课,她这才胸有成竹的来到二院外书房,每次以不同的借口接近李文,并向他展示自己的各种才艺。

至于李靖天,宋元春才没有兴趣。虽然她是打着李靖天未婚妻的名义进了李家,但并不意味着她想嫁给他。人家最喜欢的就是风流倜傥的文人雅士,而不是粗鲁野蛮的莽汉子,比起冷峻冰山的武夫李靖天,她还是更哈李解元李文啦。

“嗯,确实挺雅致的,小新哥儿,还不谢过大娘子?赶紧收下东西,咱们该读书了!”

变相的逐客令,李文毫不客气的将宋元春赶了出来。

王绮芳忙闪到一旁,看着宋元春撅着红唇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心里紧绷的那根弦顿时松了下来——呼,她真是想得太多了,宋元春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李靖天,她居然还把人家当情敌,真是太可笑了。

解除了警戒,王绮芳也开始有心思去忙正事,上次跟天字号、地字号儒商合作开发温泉草药的事已经准备的差不多,诸多合作伙伴正热火朝天的选温泉、定场地,等他们定好种植园,王绮芳便开始着手给他们每个温泉庄子‘加料’。

每天来去匆匆的忙活着,王绮芳浑然不知,后院的某个女人,正一点点的接近着李靖天…

第111章 风起云涌(一)

元娘很不喜欢柔儿。

原因有二:

第一,柔儿经常跑来拉着自己问东问西,问得还多是一些关于爹爹的事儿。要么就说一些怪话,什么情啦什么爱啦,嘁,就算是大周民风开放,可有哪个正经人家的女儿张嘴闭嘴的说这些没羞没臊的话?更何况,还当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的面儿说,她、她也不怕教坏了人家小娘子?!

除此之外,柔儿还特别喜欢在自己屋里赖着。好吧,孙嬷嬷说过,她是个淑女,不该说这么粗鄙的话,可、可她实在受不了柔儿不经自己允许就乱翻她的东西。有时,还满眼精光的打量她屋里的家具和摆设,瞧她那热切的目光,活似要把这些东西看到自己眼睛里带走。光看看倒也没什么,元娘最受不了的便是柔儿那些没头没脑的酸话。

昨儿看到元娘穿了身新作的秋装,就说什么还是有爹好呀,哪怕是继父呢,至少也能衣食无忧;

今儿在元娘的房间看到娘刚送来的水晶玩偶,就说什么真羡慕你呀,有个会做生意的娘,甭管多贵的东西,都能给你买来;

等等等等…

说完酸话呢,还不算完,紧接着柔儿就会用无比渴望的语气跟她商量,‘元娘妹妹,你的这个净水瓶真好看,能不能借我摆两天?’‘呀,好漂亮的苏绣屏风,过两日就是我的生辰,妹妹可不可以借我充充门面?’

诸如此类的话,说一天都说不完,元娘真是有些头疼。

按理说,柔儿是来客,她是主人,她有责任好好招待客人。但,但是这客人也该有点自觉吧,总不能天天惦记人家屋里的东西呀。

再说了,这些东西要么是爹爹精心送来的礼物,要么是娘亲特意买来的珍品,都是长辈的心意,她岂能随意送人?

熬了好几天,元娘终于忍不下去了。

“娘,柔儿住在咱们家,是不是也有月钱?”

早饭的时候,元娘故作不知的轻声问道。

“嗯?当然有呀,呵呵,她是卢家表姑的女儿,来咱们家做客,自然也要按照旧例给她月钱,柔儿和你们姐妹都一样,每个月二两银子。”王绮芳给李靖天夹了些亲手腌制的泡菜,听到女儿的问题有些奇怪,随口问道:“为什么这么问?是不是下人们短了柔儿的月钱,或者克扣了她的份例,她找你诉苦了?”

李靖天听了这话,也慢慢放下了筷子,虽然没有转头看向小丫,但耳朵竖得直直的。

“不是的,昨儿爹爹不是送了我一个玉蝉吗?”小丫故意拿李靖天给她的玩意儿做例子,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糯糯的说道:“柔儿姐姐很喜欢,拿在手里把玩了好久,最后还说什么这东西若是送到当铺,定能当不少银子。我听了她的话,就有些不解,好端端的为何提及当铺,就想着她是不是、是不是…”

王绮芳楞了下,看着女儿不好意思的模样,随即笑着揉揉她头上的包包,解释道:“呵呵,是我疏忽了,只想着按照府里的规矩给她月钱,却忘了她也是个孩子,也喜欢那些玉器玩意儿。”

说到这里,王绮芳满含歉意的看向李靖天,赔笑道:“大少爷莫怪,这几天我忙着儒商会的事儿,对府里的几位贵客多有怠慢。”

李靖天忙摇头,笑着说:“娘子说得哪里话,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我都知道。”本来娘子就够忙的,结果还要操心自己的那些麻烦亲戚,唉,都是他让娘子辛苦了。

想到这些,李靖天面露愧色,给王绮芳夹了些菜,柔声道:“你放心,京里的事马上就有结论了,等忙完这一阵,我就带卢表妹和柔儿她们回那人家讨个说法,不管那人如何决定,我都会将她们母女安置妥当。”

表妹的遭遇,李靖天确实同情,但她只是自己的表妹,并不是女儿。即使是女儿,也是嫁出去的女儿,岂能住在娘家一辈子?所以,在亲眼看到柔儿的做派后,李靖天便做出决定,等京城的事暂告一个段落后,他就亲自带着表妹去找她夫家好好谈谈,若是那人的品行确实不好,那么他就出银子帮表妹置办些产业,再给柔儿准备些嫁妆,让她们母女生活无忧也就是了。

还有那个崔云娘,李靖天也有安排:“另外,崔家表妹你也不用管她,我已经给母亲写了信,让舅舅派人来接。若是舅舅没有时间,我会亲自派人送表妹主仆几个回乡。”

王绮芳挑了挑眉梢,“哦?这样会不会伤了亲戚的情分?毕竟她是母亲的侄女儿。”

李靖天笑得有些无奈,端起汤匙喝了口汤,才幽幽的说,“她做的那些事,哪一件顾及了亲戚的情分?再说了,咱们毕竟是分府别居,亲戚们偶尔有个往来倒也没什么,可…”李靖天缓缓摇头,很显然,这几位别有用心的亲戚着实吓到了他,“崔表妹若是不想回家,母亲又想留表妹在李家住,我只好把她送到祖宅去,那里也有李家的世仆,李二奎夫妇也好,老嬷嬷们也罢,都会好好照顾亲戚,定不会亏待了表妹。”

意思很明白了,李靖天已经放弃了爵位,如果大夫人还想着操纵他的生活,那就有些不合情理了。

王绮芳知道李靖天多少也是为她考虑,不想让她为了这些极品的亲戚为难、操劳。领情的笑了笑,给李靖天添了些汤,轻声道:“谢谢。”

李靖天见王绮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满意的挑起唇角,心情愉悦的继续吃饭。

只是,王绮芳心里还有个刺呢,她故作玩笑的说:“表妹们都走了,那位宋家大娘子呢?”

李靖天表情有些古怪,用力吞下险些卡在嗓子里的汤,艰难的说:“她么,可以暂时放一放。娘子,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为了我自己…呵呵,说实话,我好久没有看到李文兄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

汗!王绮芳真同情李文,误交损友呀!

既然和自己无关,王绮芳也乐得看热闹,继续哄着孩子们吃早饭,一家人又开始随意的说说笑笑起来。

虽然李靖天已经决定了要送走柔儿母女,但饭后,王绮芳还是命人给卢秋娘和柔儿送了些京城时兴的钗环珠花过去——李靖天体恤她,她也要有所表示才是。

只不过,王绮芳的这番心意非但没能得到柔儿的感激,反而落得一身的埋怨。

“嘁,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她也好意思送来?!”

不屑的将一只珍珠串成的簪花丢回托盘,柔儿不满的嘟囔着,“…几两银子的小东西,还抵不上元娘鞋子上的一颗宝石的零头,那女人真偏心。”

也不是她眼热,实在是元娘的东西太奢华了。昨儿她去找元娘聊天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元娘的鞋子上竟然各镶嵌着一颗大拇指般大小的红宝石。那种宝石她在家的时候,曾在县里首富云大娘子家见过,只是那宝石被云大娘子爱若珍宝的镶嵌在金步摇上,那步摇也不是随便什么时候都戴的,而是过节或者见贵客的时候,才会特特的戴出来炫耀。

当时柔儿在云家看到那红宝石的时候,还羡慕不已,云大娘子更是无比骄傲的说,这一颗宝石就价值上百两银子呢,足够普通百姓一大家子人大吃大喝过上好几年。

结果,这样的宝贝,却被元娘毫不重视的钉在鞋上。更让人崩溃的是,那双鞋子跟显然是家常穿的…柔儿忍不住想,若是元娘外出做客或者参加什么重大场合,岂不是要穿金子做的鞋?!

至于什么龙眼大的珍珠、纯白玉做的茶具、一盒盒满满当当的各色金银钗环…在表舅家见了这么多好东西,柔儿的眼界也高了,根本就看不上这些市面上的小玩意儿。

静安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的把柔儿丢乱的东西重新规制好。心里却暗自腹诽,柔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人家大少奶奶是元娘的亲娘,不心疼自己的女儿,难道心疼你这个整天想着勾引丈夫的狐媚子?!

“哎呀,静安,你别管这些了,赶紧帮我想想办法呀,看看怎么样才能得到大少爷的青睐。我可不想顶着个‘表小姐家的女儿’的身份住在李家,我、我要当李家的主子。”

柔儿也想像王七娘那般,每天穿着华美的广袖襦裙,戴着样式别致精巧的首饰,前呼后拥的有一群人伺候,啧啧啧,一想到家里那个狐狸精和她生的小贱种眼红的眼神,她的心都要飞起来了。

“柔儿,我觉得你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得到大少爷的青睐,而是能确保留在李家。”静安很不想给柔儿想什么勾引人的办法,但一想到她刚刚得到的消息,她还是忍住性子跟柔儿好生说道:“我听说,大少爷准备过些日子就送伯母和你回家——”

“什么?他、他要送我回家?肯定是王七娘搞的鬼,哼,我就知道她还在为花园的事嫉妒我,你等着,我这就找我娘去,我娘那儿可是握着李靖天的把柄呢。他要是敢这么对我们母女,就别怪我们无情无义了。”

话音未落,柔儿便像个点火的炮仗,噌的蹿出了屋子,火急火燎的朝卢秋娘的房间跑去。

把柄?什么把柄?

静安面沉似水的坐在屋子里,不知想着什么…

第112章 风起云涌(二)

自从莫名的来到大周,王绮芳觉得自己一直非常努力的适应古代的生活,析产别具也好,和离也罢,还是带着儿女再嫁,她都自认为已经做到了最好,但是,直到看到钱氏的那一刻,她才猛然发觉,自己根本就没有真正融入这个社会。

“什么?您是说杨家被抄了?杨给事中父子全都被关入了京兆府的大牢?”

王绮芳听到李靖天的话,心里咯噔一下,腾地坐直身子,惊讶的问道。

“没错,估计是今上的意思,因为抓人的是左千牛卫,属于内廷禁卫军。”

李靖天也听静娘说过,王绮芳和杨给事中的娘子钱氏关系很好,钱氏还曾经去清苑帮七娘撑过腰,着实帮了她不少忙。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后,便立刻回来告诉了娘子。

“怎么会?他不是九驸马的同窗好友吗?还和九驸马一起弄了个文渊社,在京中颇有威望的呀。杨家也是大周的开国旧臣,怎么会谋反?”王绮芳还没有完全把这个消息消化完,她喃喃自语了好久,忽的想起个重要问题,抬头问:“对了,杨家的家眷呢?杨给事中的妻子儿女呢?也一同被押入了大牢?”

王绮芳能说得上话的朋友本来就少,真心帮过她的更少,而钱氏便是这极少数人中的一个。

“今上总算给九公主留了面子,只是把杨家的男人抓了进去,女眷们则被关押在杨家的一个偏院里,等着发落。”

李靖天知道王绮芳担心好友,说完这话,又补充道:“估计这案子很快就能审理完,到时——”

王绮芳想到了什么,打断道:“若是罪名落实了,女眷是不是要充作官婢,当街发卖?”卢家当年就是牵扯到谋逆大案,所以卢秋娘最终被官府发卖。

“差不多。”李靖天点点头,随即安抚道:“你也不用担心,杨家其实是被太子连累了,说是谋逆,实则因为站队碍了今上的眼,毕竟今上还没死呢,看到臣下掰着手指头盼他归西,心里当然不舒服。可罚得太重,未免会破坏了朝廷的均衡,所以,杨家的罪名即使落实了,也不会株连太广。”

李靖天说得不全对,隆庆帝确实要维持朝内太子系和福王系的平衡,但是他并没有放过出头鸟杨家,而是又从福王系里揪出一个,跟杨家并在一起处罚。

而福王系的这个替罪羊,王绮芳也认识,正是静薇公主的丈夫,苏童苏驸马。

“静薇公主果然是个心狠的角色,想必是郑家猜透了今上的心思,知道今上也要拿自己开刀,便干脆选了个最不重要的人推出来,”李靖天接过王绮芳递过来的茶盅,轻轻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梗儿,轻啜了两口,感慨的说道:“呵呵,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嫁给苏童也三四年了吧,孩子都生了俩儿,怎么就舍得亲手把丈夫送上断头台?”

最毒不过妇人心呀,郑家的女人尤为狠毒。

静薇公主和苏童如何,王绮芳并不关心,她关心的是杨家,“那要是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今上要重罚他们?”苏童这个名义上的驸马都可能被杀头,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六品给事中?

“不好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李靖天长长的舒了口气,放下茶盅,揉了揉眉心,道:“北唐的事,我已经让人散布了出去,朝廷安插在黄河沿岸的探子也已经把消息传了回来,侠客盟潜伏在三公主府上的暗探也回禀说,三公主已经知道了,也连夜进宫向隆庆帝启禀了此事,但是,不知道为何,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四天,隆庆帝和三公主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太奇怪了。”

京城表面上看着很平静,但实际上则暗藏着重重危机。

暴风雨前的宁静,王绮芳也感觉到了,所以才会分外的不安,“咱们不会受到牵连吧?对了,卢表妹她们——”

李靖天摆摆手,安抚道:“她们的事,我都已经处理妥当,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关键是隆庆帝的反应太过平静,我总觉得宫里可能有变。”

隆庆帝天天跟方士混在一起,丹药、不老药吃了不知多少,那些药丸要么含有大量的金属,要么是大补特补的神药,正常人吃下肚,难免会出问题。

王绮芳也觉得李靖天的猜测很有道理。之前她就是为了避免在药材上被人算计,这才拉着儒商会的诸多儒商一起下水,共同经营温泉草药。

几天前,合伙的温泉庄子上发现了一块灵芝肉,王绮芳以儒商会的名义进献了上去,隆庆帝龙心大悦,还当场给儒商会题写了匾额,王绮芳借机上奏,说自己手里已经没有了草药,不过,她已经联合了诸多儒商共同做温泉灵药,以灵泉浇灌、派专人看护,不久便可以得到成熟的草药,届时,她会向内府定时供应,以便今上随时取用。

隆庆帝听了这话,倒也没有怪罪。因为之前王绮芳呈上药材的时候,就曾经说过,这是最后一批了,他也曾经派暗卫去王绮芳的各个庄子查看过,果然没有了存货。

幸好王绮芳呈上的最后一批药材,刚巧够炼制一炉不老药的,所以,隆庆帝也就没有太过在意。

如今听到王绮芳说,她正带领儒商们主动帮他种植灵药,这种被臣下放在心里尊敬的感觉,让隆庆帝心情大好,也就随口应承了下来,还戏言若是这次不老药炼制失败,日后再需灵药,便会问一起经营温泉草药的儒商们要。

额,难道隆庆帝戏言成真,不老药又失败了?隆庆帝也因此吃出了毛病?为了求稳,即使知道现在是进攻北唐、收复失地的最好时机,也不敢轻易乱动?!

王绮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把自己的猜测跟李靖天说了说。

李靖天闻言,连连点头,“有这个可能,只是宫里的暗线并没有发回消息。不过,这个也好确定,只看隆庆帝如何发落杨家和苏家便可以知道。”

“没错,如果隆庆帝的身体真的出了毛病,他肯定要求稳,不会把臣下处理的太严苛,也不会继续追查下去;可若是他没事儿,恐怕…”说到这里,王绮芳面露不忍,轻声道:“如果杨家被重罚,妾身求大少爷救救钱氏和她的一双儿女,好不好?!”

李靖天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眯着眼睛想了许久,才缓缓的点头,“好,我尽量!”

不久后,今上终于有了旨意,杨家和苏家的主事者被判斩立决,其他男丁则判处流刑,有的流放岭南,有的流放六百里;至于女眷,则充作官婢,当街发卖。

所以,也就有了王绮芳眼前的这一幕。

“大少奶奶,杨大奶奶真可怜,想当初在清苑的时候,她是何等的优雅、何等的气度,连老太太见了她也夸赞不已,现在却落得这般下场。”紫株跟在王绮芳身边,看着杨家门前,被捆成一串的女子,形容枯槁、悲悲切切的哭成一片,她瞪大眼睛在人群中寻找了半天,这才找到瘦成一把骨头、老了近十岁的钱氏,“唉,紫晶姐姐说的对,女人果然是出嫁从夫:是风光无限的大奶奶,还是落魄的犯妇,都由夫君说了算。”

王绮芳楞了下,她当然知道三从四德是什么意思,但从来没有仔细想过。

不对,她不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三从四德、女诫之类的道理,她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成这个朝代的人,根本就没有融入这个时代。

或许有空间,王绮芳向来都有种超然的感觉,即使她总是在心底告诉自己,要低调低调,但她做的那些事,又何曾低调过?!

在她看来,穿越后的生活,就像玩一场游戏,赵天青、苏姨娘之类的人更是游戏里的NPC,打得过呢,她就动手,打不过就躲,反正她有空间,她怕啥?!

就拿上次跟着李靖天去蹲大牢来说吧,如果没有空间,她王绮芳敢这么有恃无恐的跟着千牛卫的暗探走吗?她王绮芳能那么从容的和李靖天谈什么同患难吗?

王绮芳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很自私,也很没用,想想吧,如果她没有空间呢,那她是不是会落得跟钱氏一般的下场?夫君犯了事被处斩,她则像个牲口一般被人拉出家门,当街叫卖?!

不只是坐牢那一次,就连她嫁给李靖天这件事,她也完全是用一种旁观的态度来参与。动不动就想她跟李靖天只是合作关系,想着反正有空间做退路,大不了她带着孩子躲到空间里,或者出海神马的,却从来没有想过积极的去争取、维护自己的权利…

呵呵,如果她没有退路,没有依仗,她还会用看热闹的心态去对待那些企图勾引自己老公的女人们吗?!

“大少奶奶,到杨大奶奶了,咱们是不是该过去了?大少奶奶,您、您怎么了?”

紫株见王绮芳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忙担心的扶住她的胳膊,关切的问道。

王绮芳终于想明白了,她有佛珠空间是佛祖的恩赐,但不意味着就可以事事靠它,如果哪天空间消失了呢,她还这般浑浑噩噩、游戏人生,她和孩子们怎么办?

还有,如果李靖天的事发了,李家被朝廷抄家灭族,她又怎么办?

“大少奶奶?”

王绮芳微微一笑,暗自下定了决心,抬起头对紫株道:“走,咱们先把杨大奶奶赎回来。”

第113章 风起云涌(三)

“妹妹,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我和孩子们恐怕——”

钱氏穿着一身半旧的素色棉布襦裙,头上只簪了支银簪,她双手紧紧握着王绮芳的手,哽咽的道着谢。

“姐姐,说这些做什么。当初姐姐对我多有照拂,姐姐如今落了难,我岂能坐视不管?再说了,我也没有帮姐姐太大的忙,”不过是出点儿银子罢了,其实即使她不出头,钱家也不会不管。虽说钱氏是出嫁女,但毕竟是钱家的女儿,做父母长辈的哪能看着女儿受苦。

再说了,即使不看在骨肉亲情上,为了家族的面子,钱家不能坐视钱氏女为奴为婢,甚至沦落到康乐坊那样的地方。

这不,王绮芳前脚把钱氏和她的两个女儿赎出来,钱家后脚就派人来接人了,钱家的人陪着钱氏收敛了杨氏父子的尸骨后,便准备带着钱氏母女返回青州。

“不,妹妹的恩情,姐姐记在心里了。”

钱氏当然明白王绮芳的言下之意,不过,她心里依然非常感激。没错,她提前托人给娘家写了信,但自己的祖父、父母是个什么秉性,钱氏哪里会不清楚。

钱家确实会为了面子来救自己,但这搭救也分时间呀,若是来晚一步,她和女儿被送到康乐坊那种地方,即使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要她的脚沾了那里的土,她和女儿的名声也就毁了。

她自己倒无所谓,大不了一死嘛。可女儿们呢,她们最大的才十一岁,倘或因为钱家某些人的龌龊心思毁了名声,她死了都没脸见夫君呀。

杨家是谋逆大罪,儿子她救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发配岭南,作为母亲,她已经够绝望了,现如今总不能连女儿也赔上吧。

幸好有王七娘及时出手,让她和女儿们可以清清白白的被娘家人接走。

另外,还有一个钱氏说不出口的原因,钱家是商户,王七娘则是新任儒商会会长的母亲,她有王七娘这样的闺蜜,自己和女儿又是被王七娘亲自交给钱家的人,这样一来她们回到钱家,娘家的人也能高看她一眼。

当然,这些话她无法明说,只能在心里牢牢记住王七娘的恩情,等日后有机会了再报答。

“对了,有件事,姐姐早就想给你说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钱氏见女儿们已经被钱家的人抱上马车,想着自己这一去可能好几年见不到王七娘,有些话不说可能就晚了,小小声的凑到王七娘耳边,道:“小心静安。”

王绮芳猛地瞪大眼睛,惊讶的看向钱氏,心绪却如同惊涛骇浪般的翻滚——钱氏怎么知道静安的存在?

要知道,静安跟着柔儿进了李家,别说外人,就是帮着管家的陈嬷嬷都没有在意,钱氏怎么知道的?!还让她小心?小心什么?

钱氏见王绮芳惊恐的模样,蠕动了下嘴唇,眼中闪过一抹坚毅,道:“没错,就是静安,一定要小心她。还有,妹妹,我不知道你跟李盟主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作为妻子,作为母亲,你必须把后院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后院不宁,祸起萧墙呀!”

她只能说这么多了,再往深处说,她和儿女的命就保不住了。

紧紧攥了攥王七娘的手,钱氏道了句‘珍重’,便转身上了马车,随着钱家的人出了京城。

王绮芳目送马车缓缓离去,心里却反复思索着钱氏的话。

“大少奶奶,我觉得杨大奶奶说的没错,您就是太好性儿了,纵得那些人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一个个妖妖娆娆的,弄得后院都乌烟瘴气的,没得带坏了两个小娘子呢。”

紫株站在王绮芳身后半步远的地方,钱氏的话并没有听全,只是隐隐的听到什么‘后院’、‘妻子’,她以为是杨大奶奶听说了几位表小姐的事儿,替大少奶奶着急操心呢。等两人上了自家的马车,她也忍不住嘀嘀咕咕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