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呀,不过朝廷不会一直这么乱下去。”

王绮芳的耳边到现在还充斥着隐隐的喊杀声和呼救声,听负责探风的雷钧说,连不远处的九公主府都被太子的人围住了,气得九公主带着家将冲了好几次,都被守门的禁卫军挡了回来,傍晚的时候,公主府那边传来一阵骚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隆庆帝最宠爱的妹妹都可能遭了毒手,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平民了,王绮芳心情很压抑,刚才巡查各个院子的时候,看到家里所有的仆妇都用万分信任的目光盯着自己,那种沉重的责任感顿时压在了自己肩膀上。

一家子老小的安危都在她一个人身上,这种沉重的负担,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偏李靖天又不在,自己连个分担的人都没有。

不过,心里再怎么压抑,王绮芳也不能表露出来,她知道,府里的这些人都在盯着自己的反应,如果她也乱了阵脚,那李家也就都乱了。

微微笑了笑,王绮芳颇有自信的说道:“最早明天,最迟后天,朝廷定有决策。等有了最后的结论,京城的警戒也就自然接触了。”只是不知道是隆庆帝P掉了自己的儿子,还是太子亲手推自己的父亲下了台。

紫株对王绮芳很有信心,话说她跟着主人这么多年,还没见有什么困难可以难住她呢。

见主人这么说,紫株也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大少奶奶说的极是,不管是什么情况,左右不过是皇家自己的矛盾,就跟百姓人家分家一样,不管谁分得家产多、谁当了家主,总归会有结果。”

虽然比喻有些不伦不类,但意思倒也接近,王绮芳笑着跟紫株闲聊了几句,见天色已经很晚了,外面喧闹了一天的街道也沉寂下来,这时,厨房也送来热水,紫株服侍王绮芳梳洗了一番后,便带着其他的小丫鬟退了下去。

拿着棉布巾子,王绮芳歪着脑袋坐在炭盆旁,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用帕子绞着湿乎乎的长发。

炭盆里都是上好的银霜碳,无色无味也没有黑烟,燃得通红的炭块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整个房间烘得暖暖的,丝毫没有冬日的寒意。

不远处放着一座两尺高的落地玻璃香薰灯,原色的木质支架上放着浅粉色的盛开荷花状的托盘,托盘微微凹陷,里面倒了浅浅的一层清水,清水上浮着点点晶莹的油花,随着托盘下烛火的不断升温,清水慢慢散发出热气,散发出淡淡的山茶花香,也使得房间里因点炭盆而干燥的空气多了几分水润。

这个香薰灯是王绮芳刚刚研制出来的,本想着趁着冬天好好做一笔,但没想到却赶上这么一出。

唉,也不知道李靖天那边的事办完了没有,雷霆派出去的人有没有找到孙嬷嬷和五斤他们,也不知道哥哥那里怎么样了,父亲和王瑾珏有没有找哥哥的麻烦…

想着想着,困意袭来,王绮芳掩嘴打了两个哈欠,来到里间儿,把床前的屏风拉过来,将两个奶娘隔在外面。

蹑手蹑脚的上了床,把头发披散在枕头上,王绮芳拉过被子,侧着身子守着三个女儿,渐渐睡去。

深夜,几道人影闪进平康坊,守着坊门的禁卫军不过眨了个眼的当儿,黑影已经翩然跃入院内。

许是白天太过忙碌,王绮芳睡得很沉,但还是被一股凌厉的寒气惊醒,她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的伸手在枕下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朝着寒气源头刺去——

“娘子,你要谋杀亲夫呀?”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王绮芳一愣,忙坐直身子,准备去床头拿火柴,还不等她起身,肩膀便被一双大手压住,微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子上,“嘘,别动,是我。”

“李靖天?”王绮芳喜出望外,她忙回过头,就着朦胧的月光,李靖天熟悉的面孔映入眼中,她压低声音,关切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进来的?外头的人可曾为难你?对了,事情办妥了吗?有没有什么麻烦?”

李靖天被王绮芳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直发笑,他先是小心的探头看了看小睡猪一样的三个孩子,然后坐在炕边,沉声说道,“我刚回来,外头的人并没有发现我,自然也没有为难。那些事我都办妥了,并且也已经埋好了线索,隆庆帝只要顺着那条线查下去——”

王绮芳忽然想起屏风外还有两个奶娘,忙伸手捂住李靖天的嘴,“嘘,外头还有人呢。”

李靖天笑了,湿热的呼吸灼灼的熏染着嫩嫩的手心,王绮芳吓了一跳,忙收回手,却不想被李靖天一把抓住,粗糙的大手紧紧的攥着温热的小手,摇头道:“别怕,我已经点了那两个人的睡穴,不睡够四个时辰她们不会清醒。窗外则是侠客盟的暗探看守,方圆二十米内,连只苍蝇都不会靠近,你就放心吧。”

王绮芳讪讪的笑了笑,道,“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唉,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天,我的压力有多大?感觉一大家子的生死都压在我肩上,一点儿错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会招致塌天大祸。”

“嗯,我知道,我都知道,”李靖天点点头,他刚才从城外一路混进城,看到沿街布满了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即使是深夜,街道上依然有巡逻的士兵走过…偶尔还有隐隐的惨叫声飘过…某些街道的地面上还有凝结的血渍,坊间弥漫着难闻的血腥味儿…这些场景无一不表明了在白天的时候,京城经历了怎样的残酷动乱。

而平康坊位于内城,李家四周更有不少公主、皇亲做邻居,想必这里发生的变故更多吧。七娘再怎么坚强能干,也不过是个弱女子,身边还带着三个孩子,却还要支撑着偌大一个李家,确实难为她了。

想到这里,李靖天眼中闪过一抹怜惜,握着王绮芳的手忍不住收紧力度,“别怕,我这不回来了吗,呵呵,一切都有我呢。”

王绮芳的手被捏得生疼,不过这会儿她根本顾不上,心头还有不少问题,她急切的一一问道:“静安招了吗?她是谁的人?静薇公主还是郑家?另外,三公主是不是在调兵?太子这次是不是要失败了?”

跟王绮芳不同,李靖天的注意力却集中在掌中那一抹柔滑温润的触感上,他悄悄的摩挲着掌心的小手,随口答道:“有老祖宗开创的李氏十大酷刑,静安就是铁打的嘴也被撬开了,她招了,呵呵,你猜错了,她既不是静薇公主的人,也不是郑家的人,而是太子的人。只可惜,太子身边有郑家的奸细,所以静安便成了郑家反过来算计太子的棋子。”

王绮芳有点晕,她晃了晃头,道:“等等,你的意思是说,静安是太子的人,太子身边却又郑家的奸细,那奸细以太子的名义给静安分派任务,这任务却是要陷害太子的阴谋,对不对?”

李靖天点点头,“没错,咱们也有幸成为郑家棋盘上的一粒棋子。”

这时屋里的炭盆已经渐渐熄灭,房间里有些冷意,王绮芳还穿着单薄的睡衣,半坐着说了这么久的话,她被冻得够呛,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才猛然意识到现在是半夜时分,并不是谈话的最佳时间,忙笑了笑,道:“那、那什么,你也忙了好几天,也累了吧?呵呵,现在都半夜了,还是先休息吧,有什么事,咱们明天说。”

“好,娘子说得极是,为夫也确实又困又累,”说着,李靖天竟毫不客气的褪掉厚厚的外衣,踢掉鞋子、袜子,穿着细棉的中衣转身上了床,极为自然的拉过王绮芳身上的被子,“睡觉吧!”

睡、睡觉?她和他,身边还有是三个孩子?!

第119章 谁家欢喜(四)

就像结婚十年的老夫老妻,李靖天非常自然的上了床,见王绮芳呆愣愣的半坐在炕上,还好心的将她拉进被窝,帮她盖上被子。

王绮芳终于回过神儿来,紧张的吞了吞口水,从被子里挣出双手,推着李靖天,道,“别,别,元娘他们还在呢。”

说实话,自从他们成亲后,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聊天,有时还会在阳光灿烂的午后一起慵懒的躺在罗汉床上睡午觉,但、但像现在这般亲昵的呆在一起,却都从来没有过。

王绮芳想过要跟李靖天圆房,但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呀,并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我知道,可是我的矮塌被你挪了进来,外间儿连条板凳都没有,你让我睡哪儿?”李靖天一脸的无奈,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打了两个哈欠,道:“左右也快天亮了,这床也够大,至于元娘他们都是咱们的儿女,和父母一起睡又怎么了?呵…忙活了两天两夜都没有合眼,我实在太困了,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吧。睡吧!”

声音越来越小,说道最后,竟变成了细微的打鼾声。

王绮芳被李靖天半搂在怀里,虽然中间隔了条被子,但两人的头几乎挨在了一起,李靖天的头更是一点点靠在她的颈子上,一呼一吸间,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来自身后的灼热呼气。

她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僵硬起来,直挺挺的侧身躺着,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动了身后的人。唉,算了,想想他也怪辛苦的,在外面奔波了这么久,回来、回来连个睡觉的地方也没有,就让他这么歇歇吧。谁让自己考虑不周,为了安置两个奶娘,图省事的把李靖天惯常用的那张矮塌搬了进来呢。

静谧的夜里,王绮芳一侧躺着三个睡得昏天黑地的孩子,三个小家伙睡得很沉,完全不知道床上多了一个人,小脸儿红扑扑的,小嘴微微张着,呼~噗~

另一侧则是让她既熟悉又有些畏惧的男人,浑身散发着浓浓的男性气味,唔,不是汗臭也不是狐臭,就是、王绮芳形容不出来,但凭良心说,这个味道还不算难闻。

呼…呼…三小一大此起彼伏的打着呼噜,让夹在中间COS木乃伊的王绮芳很是纠结——看样子,今天晚上她恐怕睡不着了。

但让王绮芳没有想到的是,在细微的打鼾声中,她的意识渐渐的模糊,身体也开始蜷缩起来,不自禁的朝身后那个大暖炉慢慢靠近,迷糊中,她还疑惑呢:咦?今天的汤婆子格外给力呀,嘻嘻,不但暖和还挺柔软呢,唔,真舒服。

反倒是李靖天,在王绮芳极力往他怀里缩的时候,他就醒了,睁开眼的那一刻,正巧见到王绮芳小猫一样不停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的摸样。

竖起胳膊,李靖天半撑起身子,手掌托着下巴,专注的看着睡得一脸恬静的女子:这是他的妻子,与他共度风雨、携手奋斗、相伴一生的女子。

以前李靖天就很欣赏王绮芳,尤其是她这两天的表现,更让李靖天觉得自己没有选错老婆。因为,他的妻子可以不是绝色美人,可以不是才女、淑女,但一定要坚强、有担当、有胆识和魄力。

李靖天可不希望,自己在外头忙了一整天,回到家里还要哄老婆,照顾柔弱娘子。

他想要的是可以坚定的站在自己身边的妻子,而不是缠在他身后的菟丝花。

只可惜,饶是大周民风开放,对女子的束缚不是那么严格,但大多的女子还都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至少李靖天遇到的都是这样的大家闺秀,所以他宁可不娶妻,也绝不会给自己找个负担回来。

何其幸运呀,在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遇到了王绮芳。虽然她嫁过人,生过孩子,但、但却是真正适合他的女子,鼻端若有若无的淡淡清香,让他有种莫名的满足感,仿佛心口缺失的那一半正在慢慢填补中。

这时,王绮芳头上的一缕长发滑落到脸上,刺得鼻子有些痒痒,她不由得皱了皱鼻子,无意识的抬手揉了揉,但还是没能将那缕头发弄掉,鼻子越来越痒,清秀的五官皱了起来,眼瞅着她就要醒过来。

李靖天见状,无声的笑了笑,小心的抬起手,帮她把那缕调皮的头发抹到脑后,长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细嫩的脸颊,心中的满足感更加强烈。

只是王绮芳睡得正香,不堪忍受这种骚扰,再次扬起巴掌,软绵绵的拍在李靖天的大掌上,李靖天失笑,反手握住她的小手两手十指相握,一起叠放在王绮芳的身前,他则成侧卧状,几乎半抱着她,姿势分外亲昵的酝酿着睡意。

王绮芳微微挣扎了下,在李靖天的怀里找到个舒适的位置,继续睡着。

李靖天也眨了眨沉重的眼皮,慢慢的进入了黑甜乡。

清晨,李靖天听到有婆子说话的声音,顿时清醒过来,睁眼便看到小新哥儿托着腮蹲坐在他面前。

“爹爹睡懒觉,羞…”

小新哥儿一见父亲醒了,忙用嫩呼呼的小手擦了擦小脸蛋,奶声奶气的嘲笑道。

李靖天扫了眼窗外,嗯,天色是不早了,日头都老高了。他撑起身子,看向圆滚滚的儿子,“小新哥儿也刚起来吗?呵呵,怎么不去练武?”

“娘说爹累了,让我看着您。爹爹,我一睁眼就见到了您,真高兴,以后您天天陪小新哥儿睡觉好不好?”

小新哥儿也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一觉醒来看到亲爱的爹爹也躺在自己身边,他只觉得自己很安全,心里也美滋滋儿的,嘻嘻,他身边不但有娘还有爹,难道这就是孙嬷嬷常说的‘美满’?!

“好呀,我没意见。”李靖天眼底充满笑意,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了屏风外有抹淡蓝色的身影闪过,他故意大声说道:“只要你娘同意,爹每天都陪你们一起睡。”

噗通,屏风外果然想起一声清脆的响声,仿佛是瓷器倒了。

李靖天笑得更加舒畅。

一旁的小新哥儿见父亲这么开心,还以为父亲也很喜欢跟自己睡,忙站起来,利索的爬下床,挪动着小短腿儿,肉球一样滚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听到小新哥儿稚嫩的声音:“娘,以后每天咱们都一起睡,和爹一起睡,好不好?娘,您就答应吧,爹都同意了呢,娘…”

李靖天终于忍不住,抱着被子哈哈大笑起来…

第120章 谁家忧愁(一)

许是真的生了气,直到吃早饭的时候,王绮芳还是板着一张脸,只是柔声跟几个孩子说话,一会儿劝小新哥儿多吃些蛋羹,一会儿又让丫鬟给小丸子添些米粥,就是不理李靖天,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倒是小新哥儿,缠着母亲说了半天的好话,终于得到准话,正高兴着,坐在李靖天身边,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哥哥,你和爹爹说什么呢?我也要听啦。”

小丸子一向喜欢跟着哥哥姐姐学,见哥哥和爹说得眉飞眼笑的样子,还以为他们在说什么有趣的事,忙撂下调羹,奶声奶气的要求道。

“这是男人间的悄悄话,你是个小娘子,不能听!”

不等李靖天开口,小新哥儿昂起小脖子,带着几分自得的说道。

小丸子一听这话,汤圆一样圆润的小脸顿时皱成了包子,噘着小嘴扭头跟王绮芳告状,“呜呜,娘,您看哥哥呀,他欺负我。”

王绮芳见状,不由得横了李靖天这个始作俑者一眼,然后柔声笑着对小丸子说:“咱不气哈,哥哥和爹说悄悄话,咱们娘儿仨待会也说,到时候呀,也不让他听,好不好?”

小丸子一听这话,觉得自己也终于有哥哥不知道的秘密,心里那个美呀,咧着小嘴冲着小新哥儿拌了个鬼脸,开开心心的抓起调羹继续吃饭。

吃完早饭,王绮芳还是不理李靖天,一手拉着一个女儿,来到西间屋子,母女三个靠在临床大炕上,小声的说着什么。

小新哥儿很好奇,吃完饭,也不急着去书房,反而围着西间屋门直溜达,一双圆滚滚的大眼更是不时的往里面瞧着。

这时,李靖天简单的问了问家里的事,又带着李贵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用行动告诉家里的下人们,主人回来了,让他们安心呆着,不要乱了手脚。

暂时收拢在二院的下人们,一看消失好几天的大少爷仿佛从天而降一般,竟然无声无息的闯过外面层层的把守忽然回到家里,心里忍不住暗叹主人果然好本事,接着便是心安,跟着这样的主子,他们还怕受欺负?!

安定了人心,又巡查了各个院子,李靖天这才回到正房。一进门,便看到小新哥儿在西间儿门前直转悠,忙抱起儿子,好奇的问道:“小新哥儿,干什么呢?想跟娘说话,干嘛不进去?”

小新哥儿抬头见是爹爹,高兴的咯咯笑了笑,随后听到他的问题后,这才半低着头,对对小胖爪爪,嘟嘟囔囔的说:“娘跟姐姐妹妹说悄悄话呢,却唯独不让我听,爹,您说娘跟她们说什么呢?是不是也在商量晚上一起睡的事儿?”

李靖天嘴角抽了抽,忍住笑意,道:“唔,可能吧。呵呵,既然想听,那就进去呀,没准儿小新哥儿还能帮娘亲想办法呢。”

说着,也不等小新哥儿回话,李靖天抱着儿子抬腿便进了西间儿。

在西间伺候的紫株见了他们父子,忙屈膝行礼,并回禀着:“奴婢给大少爷请安,大少奶奶,大少爷进来了!”

李靖天点点头,抱着儿子径直走到炕边,见两个女儿一左一右的围着王绮芳正说得起劲,也笑着说:“娘子跟女儿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说出来,也让我和小新哥儿一起乐乐?!”

小丸子终于等到了机会,抢在母亲和姐姐前头,软软糯糯的冲着小新哥儿炫耀:“这是女儿家的悄悄话哦,爹爹和哥哥都是男人,不准听!”

小新哥儿闻言,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忙拽拽父亲的衣角。

“爹爹和哥哥确实是男人,可也是小丸子的家人呀,家人之间哪有什么秘密。爹知道小丸子最乖了,来,告诉爹,娘说什么了?”

李靖天好歹也是个大人,哪能被个小奶娃问住?

将小新哥儿放在床上,拍拍他的屁股,示意让他去找娘,自己也斜坐在炕上,探手摸了摸小丸子的脸颊,柔声哄道。

“嘻嘻,还是爹最疼我。”

好话谁都爱听,哪怕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娃也愿意被人夸奖,只见小丸子乌溜溜的大眼笑成了小月牙,乐呵呵的朝着李靖天爬去,被早就准备好的李靖天一把抱进怀里,小家伙咯咯笑了两声,凑到父亲的耳边,叽叽咕咕把母亲刚说的话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老爹。全然忘了自己方才对母亲下的保证。

这边,小新哥儿也一头扑进了母亲的怀里,肉丸子一般滚来滚去,“娘,告诉我啦,我也要听。”

倒是元娘,毕竟是个大孩子了,人原本也早慧,看到弟弟妹妹跟父母撒娇的样子,并没有吃醋或者嫉妒,而是噙着满足的笑意,乖乖的看着父母各自哄着一对龙凤胎的开心模样。

王绮芳其实也没有说什么秘密,不过是跟两个女儿讲讲童话故事,说说家常话罢了。外面的时局不稳,王绮芳既不能去忙生意,也不能做客访友,家里也没有什么大事,一时闲了下来,便跟女儿们讲起了故事。

“…最后恶毒的后母终于死了,公主和状元也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小丸子年纪虽然小,口齿却很清楚,窝在李靖天的怀里,非常顺畅的把刚听到的童话故事讲给父亲听。

公主和状元?

李靖天楞了下,随即吃惊的抬起头,问向王绮芳:“你也知道静薇公主出事了?”

额?静薇公主?王绮芳楞了下,一时忘了正跟李靖天怄气,疑惑的话脱口而出:“出什么事了?难道她也被太子弄死了?”

如果是真的,那可就太好啦,这个女人绝对是个蛇蝎心肠的危险分子,王绮芳自问除了几年前的‘铡美案’一事和‘百官纪实’一事,并没有做过其他得罪静薇公主的事,却被她如此记恨,几次三番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真真是个恶毒的小人呀。

李靖天见王绮芳呆愣愣的模样,忽然笑了,悠悠的说道:“咦?娘子不生我的气了?”

王绮芳气结,扭头不理他。

“好啦,都是为夫的错,娘子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李靖天语气里的笑意更浓,故意放低姿态的哀求道。并且,还悄悄的冲着赖在王绮芳怀里的小新哥儿眨眨眼,示意让他帮忙求情。

“娘,不生气!”

小新哥儿收到父亲的暗示,忙伸出肉嘟嘟的小胳膊用力搂紧王绮芳的脖子,嘟着小嘴,啪啪在母亲脸上亲了两下,撒娇的说道。

王绮芳瞪了李靖天一眼,这人,真讨厌,当着孩子故意捉弄她不说,还挑唆小新哥儿帮他求情,真、真是个坏人。肚子里有火,却又碍着孩子的面不能发泄出来,她板着的面孔愈加阴沉。

一旁的元娘见到父母之间的互动,想着两位长辈是不是有话要说,非常懂事的叫来奶娘,领着弟弟妹妹退了出去。

“静薇公主没有死,而是失踪了。有人说,曾经看到她在平康坊出现过。”

李靖天等孩子们都出去后,这才伸了伸懒腰,斜倚在炕上,一本正经的说道。

装模作样!王绮芳看到他的样子,更生气,可偏偏又被他的话吊着,只好忍着性子,木木的问道:“她为何要来平康坊?应该不是来找我报仇吧?”

毕竟对于静薇公主来说,此刻正是家族最关键的时刻,她不可能为了个不重要的小角色误了大事。

“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来找你。”

李靖天揉了揉眉心,这两天他几乎马不停蹄地忙碌着,全身的神经都紧紧的绷着,丝毫也不敢放松。

虽然他已经把能做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但有句话叫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很多时候,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意外便会打乱一个无比完美的计划。

见李靖天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王绮芳也不好再跟他怄气,担忧的站起身,来到他身后,轻轻帮他按着头,柔声问道:“是不是累坏了?待会儿好好洗个澡,再休息一会儿吧?”

李靖天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就知道,王绮芳是个心软的好女子。

他忍住笑意,继续用有些疲惫的声音说道:“嗯,是有些累了。毕竟这件事不是咱们发动的,主动出击和被动挨打确实不一样。”

王绮芳听了李靖天的感叹,也禁不住有些黯然,这事现在回想起来也让人后怕,一个小小的静安,竟然牵扯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如果不是她被杨大奶奶点醒,阴差阳错的揪出一个包藏祸心的间隙,他们这一家子恐怕就…被人几乎打了措手不及,李靖天仓促还手,已经错失了先机,所以补救起来格外困难。

这些王绮芳都能理解,她也希望这场儿戏一般的叛乱早些结束,而最有能力扭转乾坤的恐怕便是镇国公主三公主了,“三公主的娘子军已经集结完毕?”

“嗯,不但三公主的娘子军来了,连隆庆帝的底牌也亮了出来,呵呵,真是看不出来呀,那位整天躲在宫里炼丹药的昏君,竟然还有这么一手。”李靖天被王绮芳按摩的很舒服,半眯着眼睛,轻声笑道:“这支秘密禁卫军,恐怕连三公主都不知道。”

王绮芳听了这话,一点儿都不奇怪,“他毕竟是靠政变起家的皇帝,就算再昏庸,也不会忘了根本。对了,我大哥那里怎么样?我听说太子拘押了不少朝中重臣,礼部和翰林院的文官们更是被太子逼着写矫诏,大哥只是个六品的小官,可万一…”

李靖天睁开眼,伸手握住王绮芳的帮他按摩的双手,转过头,“放心,我绝不会让大哥出事。如果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我这些年也白折腾了。”再者说,王锦瑜也不是个软柿子,哪是那么好欺负的?

说到这里,李靖天又想到了一件事,不甚在意的说道:“还有一件事,赵天青死了。”

王绮芳抽出双手,点点头,“嗯,知道了。”算着时间也该死了,对此,她一点都不惊讶。

不过,李靖天接下来的话,却让王绮芳吃了一惊,“他是被闯入赵家的乱兵杀死的,一同被杀的还有他的填房苏氏。”

“乱兵怎么会闯入赵家?他们家不过是个小儒商,苏氏也因为苏驸马的事跟静薇公主断了来往,他们说起来也不过是小人物,太子就是再闲也不可能把这种小人物放在心上呀。”

王绮芳懵了,赵天青竟然不是被毒死的,而是被太子的人干掉的,这、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难道赵家也搀和夺嫡之争了?糟了,他们这样会不会连累小新哥儿?

想到这里,王绮芳急切的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赵永年呢?他是不是也被杀死了?”

“昨天下午的事儿,赵永年没事,这祸事完全是苏氏招来的。”李靖天平静的说完这话,又抛出一个雷点,“苏氏的姐夫太子宾客王大人是郑氏安插进太子宫的奸细,听说这次太子要逼宫的消息也早被他传给了郑氏…太子知道消息早就泄露后,整个人都呆住了,恐怕心里更是怕成了一团…可能是想到自己会失败,所以在临死前拉足垫背的,而王大人的妻子和儿女都藏在了赵家,所以——”

王绮芳愕然,这都什么跟什么呀,简直就是大周版的无间道嘛。

两口子正说着,李贵忽然冒冒失失的跑了进来,“大少爷,大少奶奶,不、不好了,府外围了好多官兵。”

李靖天见李贵这么沉不住气,面露不虞,呵斥道:“慌什么?我和你大少奶奶好着呢,你没事瞎嚷嚷什么?门外不是一直有官兵围着吗?看把你吓的,哪里还有一点国公府的气度?”

听到主人的训斥,李贵也回过神儿来,忙停住脚步,规矩的行了礼,这才颤着声音回道:“大少爷恕罪,都是小的没用,失了国公府的面子。只是府门外忽然来了一大批官兵,小的透过门缝看到,他们个个穿着盔甲,手里提着宝剑,那、那宝剑上还滴着血,那领头的将军还叫嚣着杀进咱们家呢。”

李靖天听了这话,腾地坐直身子,凝神侧耳听了听,果然,前边隐隐传来喊杀声和叫骂声,更远处,还有断断续续的哭声、哀求声。

王绮芳也吓了一跳,想到刚才李靖天的话,忍不住猜测着:“难道太子真的疯了?”

天哪,如果太子只是逼宫,那么京里的百姓和世家贵族们只要安分老实,也不会有什么杀身之祸;

可如果太子预测到自己会失败,想抽身已经没有退路,自己把自己逼疯了的话,那么京城恐怕就要变成死城或者血城了,而他们也将会成为太子疯狂下的牺牲品。

李靖天眉头紧皱,沉吟片刻,道:“有可能。这样,娘子,你现在就带着孩子们躲入密道,待我打发了这些人,咱们再做打算。”

打发?李贵苦笑,心说话,哎呀,我的大少爷,您说的倒轻巧,您可知道外头来了多少官兵?就算您武功盖世,以一挡百可不可能把外面的官兵都干掉呀。

只是他刚被主人训斥了一番,像这种丧气的话,他也不敢再说。

王绮芳轻轻扯了扯嘴角,道:“你可知外头有多少官兵?府上就六七个侠客,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李靖天摆摆手,表示这些都不是问题,“你现在就把孩子们带来,快一点,别耽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