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跟着去看看吧。”叶子衿脸色有些苍白,对宋妈妈说道:“我也想听听李家那边到底如何了。”从前叶子衿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宋妈妈没有半点迟疑,立刻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裳,匆匆忙忙出了门。

一去一来的,耗费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功夫,等到宋妈妈再踏入屋子时,已是太阳落山的时候。叶子衿默默无言的坐在窗前,垂下眼,看着宋妈妈长长的影子,“怎么?”宋妈妈眼眶微红,想来也是触景生情,“李家当真如大少爷所说,没有旁人了。下人们走的走,逃的逃,所剩无几,剩下的好些,也有些是观望的,甩手立在墙根下不动弹。只有那些李给事中留下的老仆人,才帮着李管事搭孝棚。我们家是唯一一家去悼唁的…”想来是觉得李给事中死的不光彩,而且又是因为和陈家闹起来的,亲戚朋友们才会敬而远之吧。

这原本也是叶子衿预料之中的事情,只淡淡说道:“人情冷暖,大抵在这时候,最是分明了。”宋妈妈叹息了一声,“听说李给事中为官清廉,这场丧事办得不成个样子…”叶子衿神色一黯,嘴角微嗡,终究是没有说话。

叶夫人正从门外进来,听见这句话,不由问:“那宫里的贵妃娘娘呢?”宋妈妈神色一黯,“听说李给事中去陈府的时候,贵妃娘娘毫不知情,更何况贵妃娘娘生下小皇子的时候,大病一场,现在还未痊愈,想必李给事中也不想让贵妃娘娘掺和这点事情。只是不知道现在她是否知道了…”

即便是知道了,想要给李给事中报仇,也是难上加难。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多少年前就立下的规矩。身为贵妃娘娘,更应当知道这一点。

当然,若是皇帝听得进枕头风,那又另当别论了。

失去了娘家的支持,李贵妃想要屹立不倒,也是一件难事。

叶子衿站起身来,转身对着叶夫人微笑,“娘,我该离开了。”“这时候天都要黑了…”叶夫人面色一僵,“不如明早再走。”叶子衿只是摇头,“也耽搁了许久的功夫了,庄子上还有许多事情,再说都是歇在马车里,白天还是黑夜,其实没有什么干系。”

叶夫人对于自己这小女儿再清楚不过,柔和是柔和,可固执起来,谁也拗不过她。只得吩咐丫鬟们将包袱放上了马车,亲自撩开帘子看了看,见被褥,炕桌,吃食都好好的摆着,才放下心来,拉着叶子衿的手嘱咐:“一路上好好照顾自己,冬日的时候,娘会派人送东西去。”

叶子衿不住点头,压住心中的酸意,“明年再回来看您。”叶夫人再也按捺不住,掏出帕子捂着唇,低低抽泣了起来。叶子衿心中也酸痛不已,忙转过身,立刻登上了马车。紫苏几个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眼睛都是红红的。

一路上,叶子衿都是默默无言。一直到了山东境内,叶子衿心情才微微有所好转,还能撩开车帘,同紫苏几个说上几句笑话,当然这时候,刻意忽视了她们如释重负的神情。“不知道我们的黄芪如何了呢。”叶子衿笑了笑,“怕是我们回去的时候,黄芪已经出苗了。”

紫苏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还有黑护子呢…”叶子衿想到那神奇的泉水,心头一松,笑容更深,“是啊,还有黑护子呢。”腰上还系着黄氏给的小荷包,里面装着一千两的银票,也足够她用上好些日子了。

这这一夜,月明星稀,静静的夜里只听得见马车在路上碾过的声音。

宫城内,一点波心,万点月光,静谧无声。

一女子窈窕的身影,缓缓前行,最后停在了流觞旁,大滴大滴浑圆的泪珠顺着她白皙的面容滑落,在这荷花池里,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娘娘,这里风大,您身子不好…”身旁的宫女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唯恐她不慎滑落了下去。

“爹…”一声凄楚的唤声,很快消散在这无边的夜色里。

“娘娘,小皇子哭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我们现在就回去吧。”那一身银白色绸缎的女子仰着头,朝着遥远的夜幕望去,片刻,才垂下头,推开了两旁扶住她的丫鬟,“我自己走。”昂首挺胸,一步又一步,恰似当日她被册封为贵妃之时的傲然。

只是,在场的宫女们,谁也没有忽视,她垂在身侧,紧握的拳头。

“娘娘这次只怕是…”其中一个宫女,低声对另一个宫女说了半句话,余下的半句,随着萧瑟的秋风,消逝的无影无踪。

“我记得我们上次出燕京城的时候,这路上有虫鸣声。”紫苑觉得这一路上太过安静,率先说道:“这时候却什么都没有了,想必那些虫子们也找了洞穴缩着准备过冬了。”木莲抿着嘴直笑,“我小时候就曾经听说,有人就曾经在大雪天里拾到冻僵的蛇。”

叶子衿缩在被子里,绣着淡淡的檀香味,听着几个人一言一语的轻声说话,伴着车轮咯吱咯吱的声音,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越往南走,就越暖和。几日以后,眼前出现的,就是熟悉的场景了。

离开了十来日,这庄子上,还是一点没变。

叶子衿下了马车,就见和妈妈领着一行人迎了上来,笑语盈盈,显得十分热闹。

叶子衿头一桩事情就是想问问冯显媳妇那泉水如何了,只是数十个人堵在这里,也不好开口,好容易将她们一一打发了,才走进了屋子。活动了酸软的手脚,紫苏就替她揉捏着肩膀,“方才那万林媳妇不住朝您跟前挤,也不知是要说些什么。”

“能有什么事?”紫苑撇了撇嘴,“多半就是想在我们小姐面前露个脸罢了。”叶子衿立刻就传来了冯显媳妇,问:“我走了以后,你可还挑过泉水?”“挑过,每天都挑的。”冯显媳妇忙不迭点头,“也不知您什么时候回来,从您走了以后,我每日都去山上挑半桶水,也没有地方放,我看着水缸空着,就和秋菊说了一声,全部倒在了水缸里。”

从山上挑水,尤其是每天去挑,那可真是个苦力活。

叶子衿信手就从小荷包里掏出了一块银锞子,“拿去给小子们买身冬衣穿。”冯显媳妇满脸惶恐,只是不敢收。宋妈妈就塞入了她手中,爽朗的说道:“即便是你不要,也要想想你家还有三个小子,老三是可以不用做了,还有余下的两个呢?就算是不做冬衣,也给孩子们留着娶媳妇使啊。”

这话可谓说到了冯显媳妇的心坎上去,因着家贫,没有人家肯将女儿嫁过来,若是能攒下些银子,日后说亲,也有了些底气。冯显媳妇也就不再推脱,收下了银锞子,掂量着似乎有五六两重,心中也自是欢喜,忙说道:“小姐还要泉水吗?我让我家二小子再去挑一桶来。”

“自然是要用的。”叶子衿微微的笑,“只是也不急在这一日,等我今日先休息好了,明日再寻你说话。”冯显媳妇忙应了,不敢打扰她歇息,忙退下了。等回到了家里,寻到了冯显,将银锞子拿出来与他瞧了一瞧,夫妻两个俱欢喜不已,自觉有了期望,都商量着该如何为儿子找个媳妇。

“乡下人家,二十两银子就能体体面面的娶个媳妇了。”宋妈妈笑着解释:“不比我们燕京城,这二十两银子就是一顿饭钱。”叶子衿点点头,说道:“我来的时候,大嫂与了我一千两银子,我想着过些日子再去买些种子回来。或者去买些彩线,趁着冬日没有什么事情,多做些刺绣,说不准瘟疫过去了,菱烟阁又来收绣品了呢”

“不仅如此。”紫苏脸上满是神采,“还有您前些日子盘算的,打算让冯显媳妇帮着养些花草的事情。算一算,我们要做的事情,可还有好多呢”手打

第七十二章 泉水

叶子衿轻声笑了起来,“是啊,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这样想一想,总觉得浑身上下又充满了斗志。有点事情惦记着,让自己心头时刻挂念着,想着什么时候做好,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满屋子人都笑了。

若不是一路上在马车中颠簸,现在累得慌,叶子衿倒真想走到田垄上,看看她的黄芪。不过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众人精神头也都不大好,叶子衿才打消了这个念头。吃着秋菊做好的饭菜,不由赞道:“最近你的手艺可真是越来越好了”

“那是小姐您路上劳累了,吃什么都觉得好。我早先不知道您要回来,匆匆忙忙做出来的一顿饭,就怕不合您的口味。”时间久了,秋菊也敢和叶子衿说上几句话了,“等明日我做鱼给您吃,这时节的鱼柔嫩味美,用蒸笼蒸出来的,更是好吃。”

叶子衿微笑着颔首,心里却反复响着她那句话,早先不知道她要回来…

在马车上,早先一天,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到了庄子上候着,不然和妈妈一群人不会早早的便在宅院门前守着了。可秋菊对这件事情,却毫不知情…

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秋菊在扯谎,要么是和妈妈没有告诉她。

以叶子衿对秋菊的了解来看,她为人老实,更何况陷害和妈妈,对于她也没有什么好处。那么只能说明一点,和妈妈有意隐瞒了这件事情。或许是想要接此除掉秋菊,又或许是在谋划旁的什么事情。

和妈妈大概不知道吧,叶子衿对于吃食其实没有那么在意,即便是秋菊在匆忙之下做出了不大好的饭菜,叶子衿也不会因此而气恼。

不光是叶子衿,就是紫苏几个,也都觉察到了什么。等到一顿饭结束,秋菊收拾着碗筷去了厨房,叶子衿一行人回到了屋子,紫苏才低声说道:“那和妈妈,如今也生出了异心了…”

“想不到在这庄子上,也是勾心斗角,没个消停。”木莲眉头蹙了蹙,“秋菊的确在小姐面前得宠不假,可也没有碍着别人什么…”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叶子衿苦笑了笑,“这事情你们都记在心上吧,若是日后和妈妈这群人有什么露出了什么端倪,立刻告诉我一声。”众人齐齐应了。

紫苑有些不忿,道:“我看不如将和妈妈撤了,换成宋妈妈好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默默不语的宋妈妈身上。

“这可使不得”宋妈妈急急道:“这可真是小孩子的念头,和妈妈在庄子上多年,哪是说撤了就撤了?更何况也不过是隐瞒了秋菊这件小事,尚不知她有心还是无意,这以后如何,还得慢慢看着。”

叶子衿微微颔首,“妈妈说的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只是大家都小心些,也就是了。”紫苑讪讪然笑了,“看来我就是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叶子衿唇角一勾,悠悠说道:“我从前也和你一般,见着不平之事便忿忿然,只是这世间哪里就有那么清明,若事事都要追究到底不罢休,人也忒累了些。”

紫苑一听,若有所思。

“好了,都各自散了,歇下吧。”叶子衿说着,去了内室。这一夜照例是紫苏守夜,在踏板上铺了被褥,才躺下,就听见叶子衿问:“你说我们积下的一缸泉水,够不够浇灌黄芪的?”紫苏一愣,随即笑道:“这种药之事我也不大懂,也不知要用多少水才好,还得明日等到张鹏媳妇来了,再好好问问。”

叶子衿点了点头,头埋在枕上,翻来覆去的,只是睡不着,最后索性眯着眼同紫苏说话:“你说,这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不待紫苏回答,自言自语道:“若是我不来这庄子上,没有认识冯显媳妇,可能永远不会接触到泉水了。而这泉水的秘密,可能不会被人发现。即便是被人发现,那也要等到很久很久以后了。”

紫苏轻声笑了起来,“小姐说的是,这或许就是天意。那泉水在那里多年,每次流那么一点,根本没有人会拿它浇花,这庄子上人人都忙忙碌碌,也自然没有人有闲情用那泉水来泡茶吃。只有紫苑错手将茶水倒在了黑护子里面…”

月光的清辉洒满了帐子,叶子衿慢悠悠合上了眼,“这或许就是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吧,很多事情,都是我们始料不及的呢。”紫苏听着,无声的笑了笑。

一夜无话。

到了天明时,叶子衿用过早膳,亲自去查看了黑护子,见它还是同自己走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便折转了回来,命人去传陈鹏媳妇。却说陈鹏吃了叶子衿送的药,病情有所好转,对叶子衿心中甚为感激,见了人来传,巴巴的就催着媳妇出去了。

即便是叶子衿不派人来传,陈鹏媳妇也有话要回禀叶子衿,粗粗收拾了一番,跟着来人去了宅院。叶子衿正坐在窗前吃茶,见她来了以后,命众人都退下了。陈鹏媳妇惊疑不定,也不知是为何何事,只低眉顺眼的立在一旁。

“我寻你来,是有事情要同你说。”叶子衿脸上没有半点笑意,“这事情可大可小,你是万万不能泄露出去的。”陈鹏媳妇见她说的郑重,立时就跪下了,“小姐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不对外透露一个字。”

叶子衿这才命紫苏给她端了个小杌子坐下,免得她吃惊的站不住脚。慢悠悠放下茶盏,这才轻声说道:“我前些日子,偶然发现有一种泉水,浇到地里,可以让东西加快成熟…”果不其然,才听说了这么一句,陈鹏媳妇就露出了愕然之色,微张了张嘴,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事实上,这种隐秘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可陈鹏媳妇是种药的,这事情也瞒不了她。与其到时候让她心怀疑虑四处嚷嚷,不如在一开始就将话头挑明。“我一开始也不信,可这事情是我亲眼所见。我寻你来,就是想问问你,若是想将这泉水浇到黄芪地里去,要多少才好?”

陈鹏媳妇稳了稳纷乱的心绪,说道:“黄芪很好养活,一行黄芪种子,大概需要五桶水,若是要那几亩地的黄芪全淋上水,怕是得好几百桶。”叶子衿顿时无言。这泉水流的那么少,只怕这几百桶水,得接上一年…

揉了揉眉心,头痛不已。

“可不可以让我看看那泉水?”陈鹏媳妇试探性的问。

叶子衿微微颔首,“紫苏,带她去。”紫苏忙将陈鹏领到了厨房里,这一缸水还未来得及让人搬走。见着她们二人过来,正忙着蒸饭的秋菊也凑了上来,“可是要吃些什么?”“我们小姐想吃茶,来让我看看泉水。”紫苏随口说了一声。

“这泉水都用盖子盖着,没有沾上灰尘。”秋菊不由笑道:“冯家嫂子可真是用心,每天都挑着半桶水来,一天也没有落下过。”紫苏笑了起来,“我们家小姐也夸冯显媳妇勤恳呢”一面说,一面细细看秋菊的神色。

见着她神色如常,并未露出什么端倪,才松了一口气。

陈鹏媳妇揭开木盖,细细看了几眼,见那泉水清澈见底,才低下头,便有一股冷冽之气扑面而来,也着实有些惊叹,只是在厨房不好多说,又和秋菊打趣了几句才退了出来。“怎么样?”紫苏一边走,一边低声问。

“不见什么异常。”陈鹏媳妇迟疑着说道:“若是当真要用,可以往里面兑一些河水,应该不大影响的,不过这样一来,或许就不如全用泉水的效果好了。”

“还真怕太好呢”紫苏轻笑:“若有人见着一夜之间药草长好了,怕是吃惊得嘴都合不拢。”

陈鹏媳妇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这村子里应该没有人见过药草,就是长得快些,想来也是没有人多说什么的。”紫苏点点头,“这话,我们小姐也说过的。”说着,便跨过了门槛,将陈鹏媳妇的建议又说了一遍。

“我之前也这么想过的。”叶子衿抿了一口茶,说道:“就怕泉水兑了水,没有用处了。”“若是要浇水,就要快些了,最好这几日就弄完。”陈鹏媳妇说道:“马上就要过冬了,若是浇上的水结了冰,那黄芪也就冻死了。”

事不宜迟,叶子衿立刻说道:“既然那样,就派人将水缸里的水用木桶装好,然后挑到田垄上去,再将河水挑上来,兑在一起。”“倒不用那么麻烦。”陈鹏媳妇笑道:“可以直接将水缸搬到田地里去。”

叶子衿一愣,有些不解。

陈鹏媳妇就笑道:“这是我爹当年避免药草冻伤的法子,就是在田垄两头放两个大水缸,里面装满了水。”

“这是为什么?”紫苏不解,“那两缸水难道不会结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陈鹏媳妇微笑道:“只是我爹从前就是这样做的。”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争夺(一)

看起来毫无用处的荒山,其实和村子里的人息息相关。尤其是在这冬日将至的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要上山伐树,准备过冬的柴火。可里正却将这山卖给了叶子衿,无异于是断了所有人的薪火。

叶子衿从冯显媳妇得知这个消息时,也有些怔忪,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举措,竟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于是立刻派人去了村子里,向大家说明,日后大家一样可以上山伐树,也可以上山采野菜,只当是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这样一来,村民们的怨气也渐渐平息了下来。不仅没有了怨言,反而不少人人认为叶子衿有大家气派,将自家的山供人伐树,对她多了几分感激之意。叶子衿倒不是为了收获众人的感激,只是她毕竟要在这村子里立足,若是得罪了众人,难保不住被人戳着脊梁骨痛骂。尤其是庄子上几百亩田地和这村民们的田地交界,若是他们使坏,自己这点人,可算得上是防不胜防。

所以,在很大程度上来说,还是不要得罪这些人的好。

该忍让的时候,叶子衿自然知道忍让。更何况那些树木与她本人而言,其实没有多大关系。她所在意的,也就是那山上的泉水罢了。

这日秋菊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顺手剥着豆荚,见了叶子衿出来,慌忙迎上前去,笑道:“小姐,村子里有几户人家,听说您喜欢吃新鲜的果菜,特地从自家地里摘了些来送给您。”

叶子衿一愣,下意识的问:“哪几户人家?”

秋菊面色一红,“隐约记得是村子东头的几户人家,只是她们将菜篮子塞到我手上就走了,还没来得及问名姓呢”

叶子衿嘴角微勾,“难为她们一番心意,那今儿个就做那些菜吧。”

秋菊笑着应了。

自此以后又有了名声传出去,这住在庄子上的叶家小姐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官家小姐的架子…

事实上叶子衿的真实身份,村子里几乎无人知晓,就连庄子上许多人都是毫不知情。众人只知道这小姐姓叶,来自燕京,至于她是国公府的二小姐,却是很少人问起的。这庄子是当年叶子衿的外祖母为叶夫人买下的,当时也没留下什么言论。是以众人只知道每年要将野味和银钱留着,等待来自燕京的人来收,却不知送往何处。

倒也不是村民们不喜欢说人长短,而是他们见了大户人家的下人们,自然而然的生出一股忌惮之意来,也无人敢问了。

叶子衿对于这些,却是不大在意,她心心念念的,只是她的黄芪种子何时能出苗,又何时能成熟。寒冷的冬季即将到来,还得关心这黄芪种子会不会冻上。眼下又有一件让叶子衿操心的事情,随着天气一天一天的变冷,瘟疫的势头愈发的凶猛,庄子上的平静,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哪怕庄子上现在没有人传出感染瘟疫的噩耗,叶子衿心里还是沉甸甸的,不时就传来消息,村里里哪户人家感染了瘟疫,一家子都无一幸免。叶子衿听着,心中总是一颤,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几株即将成熟的黑护子上。

可即便是她将黑护子拿出去救人,那也是杯水车薪,区区几株黑护子,能做什么?

叶子衿现在已经完全打消了靠着黑护子卖钱的念头,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刻病倒的是谁,到时候这黑护子就是唯一的救命良药。是以叶子衿早早的便命丫鬟们将黑护子搬到了屋子里,预防着下一场更大的瘟疫。

离那日浇水过后,已经过去了十多日,这时才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接下来就是陈鹏媳妇略带惊喜的声音:“小姐,黄芪出苗了”

叶子衿心中一喜,忙站了起来,“走,我去看看。”

陈鹏媳妇在前头领路,带着叶子衿一行人到了出苗的田间。

放眼望去,只见一排排田垄上,一株株嫩绿色的小苗挺立在风中,显得不胜娇弱。

叶子衿心中的欢喜,无法描绘。这黄芪,从选种到栽种,她都一直在一旁看着,今日终于盼到了黄芪出芽,期间的激动,实在难以言表。灿烂的笑容不可抑制的洋溢在她的眼底眉梢,“这样一来,我们来年春天,就可以看到黄芪长大了”

陈鹏媳妇呆呆的望着她,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叶子衿微微一愣,随即问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陈鹏媳妇咬了咬下唇,摇头,但又觉得不大礼貌,不好意思的笑道:“小姐笑起来真好看…”

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在黄芪上,骤然听见她如此说,都齐齐一愣,紫苑掌不住笑道:“我们小姐本就是风华绝代,无人可及。”

大刺刺的目光下,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么多人夸赞自己的容貌,叫叶子衿忍不住双靥微红,尴尬的轻咳了一声,忙转移了话题,“若是下雪,这嫩苗会不会被压坏?”

“这不用担心。”陈鹏媳妇笑道:“等过几日,我带几个人用稻草将这黄芪盖住,就不会怎样了。”

叶子衿微微颔首,“那就好,这些事情我也不大懂,你照着从前的法子做好了。”

陈鹏媳妇笑着点头。

“小姐——”紫苏暗中拉了拉她的衣袖,神色难得的有些激动,“你看那头。”

“怎么了?”叶子衿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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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争夺(二)

紫苏不住的朝着南边使眼色,叶子衿才顺着她的目光望了一眼。

只见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一身玉色衣裳的楚大夫,施施然立在那里。

叶子衿心头没来由的跳了一跳,不过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冲着楚大夫微微一笑。眼见着楚大夫似乎没有走的意思,忙绕过销路,走了过去,站到了他跟前。他足足比她高一个头,让她有些费力的才能看见他的脸色,“你可是来寻我的?”

问完这句,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要是楚大夫只是碰巧经过,又碰巧看看这田间的景色,自己可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好在楚大夫似乎看透了她的窘迫,轻声说道:“我是来,向你道谢的。”这句话听起来有些不大自然,可叶子衿想到他不善与人来往,挤出这么一句话都有些为难了,也不以为意,反问:“谢什么?”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对他有什么恩情。

楚大夫竟轻笑了一声,也就是这么一声笑,令叶子衿心中的错愕,有如那绽放的烟花,一个接连一个,在心中炸响。来到庄子上这么几个月,和楚大夫认识的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而言之他在自己心中的印象,就是不苟言笑,对谁都是淡淡的,透着几分疏离。

可如今,他居然对自己笑了。

哪怕这笑容不是为着自己,也足以叫叶子衿吃惊好一阵,然而她还是不动声色的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见脚底是几株不知名的小草,泛着些枯黄。

“多谢你将黑护子送给了我。”楚大夫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短短的一刹那,很快便挪开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叶子衿会心一笑,“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我们扯平了。”

楚大夫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光彩,短暂的尚不能看清是什么,便消失不见。

他微微颔首,背着手,慢悠悠离开了。唯有秋风拂过,他玉色的衣袍上下翻飞,恰似庐山云雾在泡开的那一瞬间。叶子衿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才转过身离开,一路上众人都有掩饰不住的喜色,“这些日子没见,楚大夫生得更是俊俏了”

叶子衿将这句话理解为自己的丫鬟们太久没见过外人的兴奋之言。

可事实上,在心底深处,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见过的男子中,除了那日不欢而散的宋宁默,无人的容颜可以与楚大夫抗衡。若较真了说,楚大夫一举手一投足,都不大像是乡野之人。叶子衿总觉得这样的人,身份不同寻常。可她素来不是多事之人。既然楚大夫本人来到这乡下地方隐居,必然就有无法言说的过去,那自己又何必执着于他的真实身份呢?

黄芪的长势十分喜人,叫叶子衿心头也萦绕了几分欢喜,哪怕是在这瘟疫肆虐的时节。相信过不了多久,叶子衿就能看见整整齐齐的,一行行黄芪了。想一想,就觉得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嘴角微扬,眉眼弯弯,再也掩饰不住高兴的神色。

坐在屋子里做女红的天冬半夏几个见着她高兴,也都露出了笑容。

燕京,国公府,叶夫人正坐在屋子里,眉头拧成了一团,问身旁的莫妈妈,“你说这几日,子佩一回来就去寻国公爷说话,是为了何事?”

“难道是国公爷身子不好,大小姐惦记着?”莫妈**口气听起来充满了迟疑和不确定。

叶夫人摇了摇头,“子佩是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虽说在几个姐妹里国公爷待她最好,可她不是念旧之人…”

莫妈妈心中咯噔一跳,脸色变了变,“难道是国公爷有什么话要叮嘱?”

叶夫人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你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着这几日,国公爷的精神头还比往常好了些,怕是还能挨上些日子了。”

莫妈妈连连点头,“我这就去。”

等到了国公爷的院子,寻了个小厮,随口问了几句。

哪知那小厮却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叶子佩这几日频频来寻国公爷说话,见着人,便住了口,不再多说。莫妈妈心中更是充满了疑虑,想那小厮也不敢欺瞒,只得回去回复了叶夫人。“听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走漏,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叶夫人神色微凝,“难道是子佩在王府出了什么事情?”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即便是遇到了麻烦,最先找的,也该是我这个做娘的,哪有先去找国公爷的理?”说着,压低了声音,“更何况国公爷卧床不起好些日子了,这一口气上不来…还能帮些什么”

莫妈妈思忖着说道:“或许是有什么事情,不好和您开口呢”

叶夫人一听,想想觉得在理,只是苦思冥想了好一阵,也不知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只得吩咐道:“这些日子你多留意些,子佩的心思,我做娘的也捉摸不透,再派人去王府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莫妈妈应了一声。

叶夫人揉了揉眉心,“子衿那里,这快要过年了,你派人多送些东西去。看看还缺不缺什么,回来立刻告诉我一声。”

莫妈妈点点头,“我立刻就派人去。”

叶夫人就叹了口气,“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没有一个是叫我省心的。若说是偏疼谁一些,这可真是说不好呢。只有子衿,我怜惜她是小女儿,心肠又慈悲,未免多疼了一些…”

“二小姐也担得起夫人的疼爱。”莫妈妈想到叶子衿的行事做派,说道:“若是寻常人遇到二小姐这样的事情,说不准怎样呢。可二小姐和离以后,脸上也不见什么愁苦,还是和往日一样,进退有度,这要是遇见一户清白些的人家,怕是公婆疼爱,夫君敬重,不知道多好。”

叶夫人神色一黯,叹道:“她小时候,那长春道士就说过,这孩子是先苦后甜。当时她还小,我心头总是不安,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谁知道真应了那句话,只是不知这日后甜在何处了。”

“二小姐还年轻。”莫妈妈忙笑道:“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谁知道怎样呢二小姐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叶夫人强笑了笑,不再说话了。过了好一阵,才问:“玲珑这些日子可还老实?”

“没有什么动静。”莫妈妈答道:“让人端着饭菜去,她照吃,只是不说话,痴痴傻傻的,坐在柴房里一动不动。”“叫人当心些。”叶夫人面色一冷,“这小蹄子满肚子的诡计,现在装疯卖傻,说不准是要怎样呢。”

“夫人放心,我省得。”莫妈妈忙笑道:“时候不早,不如摆饭?”叶夫人叹息着应了。

随着第一场霜的降临,叶子衿知道,冬天是真的来了。

陈鹏媳妇早早的带着人将黄芪盖上了稻草,冯显媳妇这几日腿脚酸痛,都让自家二儿子冯安去山上挑水。眼见得天寒地冻,伸不出五指,叶子衿便命他不用上山了。哪知冯安觉着自家收了叶子衿五两银锞子,说什么也不能躲懒,日日坚持山上,从不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