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装着这事,一整夜也不曾好生睡得,翻来覆去不知折腾了多久,朦朦胧胧合上眼眯了半宿,天还未亮,叶子衿就起身梳洗妥当,命人将火盆搬进了屋子烤红薯吃。几个人有说有笑的,气氛倒也融洽。

天蒙蒙亮的时候,叶子衿正打算趁着路上霜未化,去看看黄芪,刚出门就遇见了苏明睿。想到从前的纠葛,叶子衿难免有些不自在,只是不大露出来,反而诧异的看着他,“一路上疲惫,也不多歇息一阵?”

苏明睿笑了笑,“早起习惯了。”“在这乡野之地,不用晨昏定省。”叶子衿顺势笑道:“迟些起也没关系。”苏明睿面上温润的笑容始终未变过,从袖中抽权出了一个小荷包,“这个给你。”叶子衿瞟了一眼,心知里面必定是银票,并不接过,只远远的望着通往田间的那条小路,“你救了我上下这么多人,送一株黑护子,算不得什么。”口气虽然淡淡的,可自有一股执着。

苏明睿看了她一眼,不再坚持。

叶子衿就笑道:“我在这地方种了一片黄芪,要不要看看?”苏明睿含笑点头,声音听起来格外温醇,“好。”叶子衿似年节得到大人红包的小孩子一般的欢喜,露出了浅浅的梨涡,“这种子可是我看着它出芽的,犁田,灌溉,我都在一旁瞧着。”

苏明睿身子修长,望着她时,总是微微伏低了头,颇有些专注的看了她一眼,“那可真是厉害。”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可不管怎样,叶子衿都一样欢喜。她带着苏明睿走到了田间地头,指着那一片蒙着稻草的黄芪说道:“这就是黄芪了,只是为了避免冻伤,盖上了稻草,不然可以给你看看。”

话音刚落,就见苏明睿已卷起袖管,站到了田垄上,撩权开了稻草,一转头,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现在不就看到了?”这样一个早晨,他的笑容,的确有些刺眼。叶子衿眯着眼看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的说道:“你衣服脏了。”

苏明睿不以为意的笑,“没事,换一件就好了。”一身的绸缎,说起换一件,可真是轻松。

念头刚刚闪过,叶子衿就自嘲的笑了笑,当真是在这地方生活久了,连想起事情来,都有些变化。苏明睿却又指着那水缸问:“为何要摆上水缸?”“也是为了防止冻伤。”叶子衿璀璨一笑,“不过你若是深问下去,我也不知道了。”

苏明睿终于露出了他孩童的一面,伸出手将水面上的冰戳破,拿起一块,举到了叶子衿面前:“这个可以当镜子使。”叶子衿眨了眨眼,良久才幽幽问:“你不冷么?”苏明睿托着下巴想了想,才吐出了一句话:“许是冷的。”

二人对视而笑。

经过这一茬,叶子衿心中的不自在,去了不少。但转念想到过几日照旧是要回去一事,就怎么也提不起兴致了,又同苏明睿说了一会话,便各自散去。

叶子衿本来打算休养几日,再写封家书给叶夫人,让她多派几个护院过来,方便自己回京。岂料此刻迎来了来自燕京的另一位妈妈。这位妈妈正是国公爷贴身小厮唐守成的媳妇,算得上是国公爷院子里的管事妈妈。

“国公爷让我来对小姐说,前些日子身子不大好,惦记着小姐,特地命小姐回去见一面。现如今国公爷身子已经大好,小姐来来去去,奔波也自是不便,因而就让小姐安心呆在庄子上,不用回燕京了。”唐妈妈倒是开门见山,丝毫不拖泥带水。

不过她话中句句带刺,却让叶子衿心生不虞。说什么想见面,怕就是一个包着温情外壳的陷阱吧。这才过了几日,国公爷就改变了主意。叶子衿就想到了叶夫人暂且让她等一等的意思,难不成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只是不好明说?

第八十七章 抉择(一)

想到此处,叶子衿心中一惊。

只不过,若当真如她心中所想,那为何国公爷突然命人阻止她回去?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不过按照国公爷顽固几十年如一日的性子来看,不可能因为一朝得知自己重病就改变主意。叶子衿越想越不明白,最后只得长长的叹息.紫苏,派人去燕京打探打探消息。”紫苏点点头,"我听唐妈妈带来的人说,国公爷前几日咳血了…”

任何人都敌不过岁月的侵蚀,唯有时光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叶子衿心中跳了跳,“那现在如何了?”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命不久矣。

紫苏摇头,“都是唐妈妈教出来的人,再多的也问不出来了。”叶子衿微微颔首,端茶饮了一口,“若是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唐妈妈的好日子也不长了。”昔日借着唐守成是国公爷手下最得力的小厮,凌驾于府上众位妈妈之上,怕是早被叶夫人手下的陪嫁妈妈们视为了眼中钉。

一般来说女主内男主外是多年不变的传统,可国公爷对内宅之事多有插手。叶夫人做媳妇的,总不能违了公公的意思,这样一来,很多时候,都有些力不从心。若是国公爷当真就此一病不起,对于叶子衿来说,倒算是件好事。

在亲生母亲手下讨生活,日子绝对会好过很多。

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可以说现在的府上,除了国公爷那一派,上上下下,没有人不等着那个噩耗的传来。叶子衿虽算不上多期盼,可国公爷的病情,实在无法勾起她心中的一丝丝情意。

国公爷是固执之人,她又何尝不是?

这么些年,若是她肯在国公爷面前讨好卖乖,说不准日子就会好过些。可是她却偏偏不肯,任由国公爷指责谩骂,仍旧是左耳进右耳出,不以为意。

“小姐,火盆端来了!”紫苑笑嘻嘻的领着两个小丫鬟,一人端着一个火盆,“我们围着火盆来说说话儿。”叶子衿忙收敛了心思,笑道:'好呀!”一面说,一面吩咐道:“去拿些红薯,花生,豌豆来,我们烤着吃。”

几个小丫鬟都兴高采烈的去了。

叶子衿几个虽说喜欢吃这些,可吃的一向不多,到时候剩下的,可都是叫下人们拿去分了。听说叶子衿又要烤东西吃,人人都露出了几分喜色。叶子衿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看着窗户上蒙上了一层雾气,叹道:“天可是愈发冷了!”

木莲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笑道:“等到年关下,怕是会更冷,不过这江南比燕京可是暖和多了。”叶子衿轻笑了笑,无意识的用手指戳了戳窗棂,在上头写下了小小的几个字。等到她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习惯成自然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由笑了笑,恰逢小丫鬟们端着红薯和花生进门来,叶子衿顺手夹起一个,放在了火盆的炭火中,蹲下身子,搓了搓冰冷的双手,放在火上暖和,“这样的天,也只得在屋子里烤火。”忽的想到一事,又说道:“苏公子那边可有火盆了?”

众人都是一愣。

叶子衿已知必是没有了,面上笑意就淡了些,“苏公子毕竟是远来的客人,怎可如此薄待?”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拿四个火盆,我亲自送过去。”紫苏知道她一向重礼,忙跟在身后,整了整衣裳,朝着紫苑使了个眼色。

紫苑会意,亲自端着火盆,跟在叶子衿身后,去了南院。

只是才刚刚走到门口,叶子衿就停下了脚步。紫苑一时不曾提防,险些撞上叶子衿的背,几乎燎上那月白色的小袄。好在紫苏见机快,慌忙将火盆拦了一把,只是她的手放的不是地方,被烫了好一下,一连吸了好几口冷气。

叶子衿却是浑然不觉。

院子里传来一阵悠扬婉转的琴声。

趁着叶子衿不留神,紫苑忙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去用冷水淋淋手再来。”紫苏也着实有些按捺不住,眼看着手指通红通红,起了几个水泡,忙一转身回了宅院。叶子衿立在门边,静静听了半晌。

等到琴声转向徵声时,叶子衿忽的面色一凝。而后快步走进了院子,穿过回廊,自己撩开了帘子。正弹琴的苏明睿一愣,就见叶子衿白玉葱管一般的手指就抚上了琴弦,一根根琴弦,触碰了几下,而后将其中一根紧了紧,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声音怎么不对呢…”

一抬头吗,却见苏明睿一脸审视的看着自己,不由一愣,“怎么了?”苏明睿又恢复了微笑,“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耳力如此之好。”叶子衿扑哧一声笑,“倒也不是我耳力好,而是这曲子我从小弹到大,习以为常了。”

“是么?”苏明睿目光微闪,指了指琴,“那你弹一次与我听听。”叶子衿素来不是胶泥造作之人,闻言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坐在了尚带着他余温的椅子上,“那我可就献丑了。”轻抚琴弦,当真是弹奏了一曲。

和苏明睿方才所奏并无二样,只是多了些靡靡,调子也柔和了些。

苏明睿就倚在书案前,静静的望着窗外,目光淡淡的,掠过寒霜里的枯草。

一曲毕,叶子衿笑道:“山水长,明月光,河渺茫,风露凉,我说的可对?”苏明睿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诧异之色,随即深深看了她一眼,“很对。”叶子衿已有许久未曾抚琴了,此刻见他听得认真,心中也有几分欢喜,“人人都说知音难遇,不怕你笑话,这曲子是我自己改过的,一直以为只有我自己才会弹奏,没想到原来苏公子也会。”

苏明睿轻笑了一声,“叫苏公子未免太生分了,我字文昊,你叫我文昊即可。”叶子衿本来想说这怎么好,可见着他目光明亮,恰似春日里溪流浅浅淌过,到舌尖的话又咽了下去,“好。”

“那我叫你子衿可好?”苏明睿定定的看着她。

叶子衿虽觉有些不妥,可在这乡野之处也不大在意,也就笑道:"也好。”苏明睿唇角微勾,“其实这曲子,本来就是我偷师了。”叶子衿一愣,“这话怎么说?”苏明睿淡淡的笑,面上笼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我记得我小时候曾去盛国公府做客,少年不知事,跟着国公府的世子到处乱闯,后来就到了一处静僻的亭子,见那其中坐着一位身着桃红色刻丝小袄的小姐,正独自抚琴,我心中喜欢,便记下了那曲子。”

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为何叶子衿毫无印象?

似乎看出她的疑虑,苏明睿笑着解释:“那时候我静静听了半晌,不敢惊扰,便离去了。后来一直记得那曲子,自己也试着弹奏了几次,只是不大好,到底不如你。”叶子衿这时才猛然醒悟他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心里掠过一丝阴霾,还是若无其事的笑:“不过是年少时的玩闹罢了。”

“虽说是玩闹,可改的却是恰到好处。”苏明睿目光从她脸上掠过,“阳关曲能改成这样,倒觉得更好了些。”叶子衿心中微跳,微微笑道:“那就多谢苏——”顿了顿,想到方才的话,有些不自然的继续道:“多谢文昊谬赞了。”

苏明睿轻笑出声,“子衿客气了。”不知为何,叶子衿总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缩了缩冰凉的脖子,这才想起来的目的,一扭头就吩咐紫苑:“快将火盆拿进来!”话音刚落,紫苑以及后头三个丫鬟,人手一个火盆,一溜烟放在了屋子的四角。

叶子衿见苏明睿视线落在那火盆上,笑道:“也不知你的习惯,只是这屋子里甚冷,又没有太阳照进来…”苏明睿笑意璀璨,“这下可暖和了。”叶子衿瞅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将自己心中的困惑问了出来:"你一直笑,会不会很累?”

苏明睿微微一愣。

叶子衿自悔失言,方才的确是和苏明睿拉进了关系,可就这么大刺刺的问,实在有些不讲礼,正欲说上几句话辩解,就听见苏明睿低低的声音传入耳侧

“笑着总比哭着好。”叶子衿心中猛地一颤,似有细线在心头划过,过了片刻,才望着他微笑,“你说的很对,不过哭也没有什么不好,月满则亏,仔细有一天,笑久了,忘了如何哭了…”

她也不知为何自己要说出这样一段奇怪的话,只是因为不想看着苏明睿这样隐藏着自己的心事?不过或许,因为二人是陌生人,所以,才一直在自己面前,笑着的啊。想到此处,心头有一处竟有些失落,只是不动声色的垂下眼,“我一向多嘴,还请苏——文昊不要见怪。”

头上传来轻轻的抚摸感。

叶子衿愣住,错愕的抬起头,就见苏明睿竹青色的袖子,垂在自己眼前。

“多谢子衿。”苏明睿的声音听起来极轻极轻,犹如那山里的一阵雾似的。

叶子衿很想问他为何要谢自己,然而还是没有,只垂首不欲,过了片刻,才问道:“要不要烤红薯吃?”见着对面苏明睿投来的诧异目光,叶子衿讪讪然笑着自我调侃:“看来只有我是馋嘴的了。”

哪知苏明睿问的却是:“这时节还有红薯?”叶子衿会错了意,急忙解释:“当然有了,这地方每户人家都挖了地窖,将红薯和一些菜放在里头过冬,也不会冻坏。”地窖里确实十分暖和。

至少相对比这外头滴水成冰的时候而言是暖和的。

苏明睿笑了起来,“那我们一起烤着吃。”一起?

叶子衿寻思着,叫人提了一篮子红薯来,“我们二人吃着也没意思,不如叫她们一起来吃,也热闹。”苏明睿闻言点头,又吩咐自己贴身小厮孔僽:“快去叫几个人来一起吃。”孔僽一溜烟跑出去了,却也不敢真随意寻几个人,都挑选了几个念过书约摸识几个大字的小厮进来。

说是一起吃,其实不过是叶子衿和苏明睿一个火盆,丫鬟们一个火盆,小厮们又是一个火盆。自入冬以来,叶子衿一向喜欢人聚集在一起,这样比较暖和。人人都哈着热气,说笑几句,是多么热闹!

等到红薯皮烤成了灰色,叶子衿忙说道:“好了好了,快夹起来!”苏明睿却是第一次烤这东西,也不知道轻重,一听说好了,立刻伸手去抓,却被叶子衿一巴掌拍了回去:

“不要手了?这可是火里烤出来的,你手放上去,指不定就是满手泡泡。”

视线所及处,苏明睿手背一片通红。

叶子衿不好意思的道歉:“对不住,我太冲动了。”

苏明睿却是淡笑道:“这样没什么不好,我挺喜欢的。”似乎觉察到说错话,飞快瞟了叶子衿一眼。见她一眨不眨的靠着冒着热气的红薯,眼里漾开了一抹笑意。叶子衿虽说听得分明,却也没往深处想,等到苏明睿用火剪夹着红书出了火盆,放在铁丝网上冷却,趁着苏明睿不备,偷掰了一块,只是有些烫,左右手晃来晃去,禁不住咬了一口,“这样也喜欢?”

苏明睿畅然大笑,“偷食的小猫儿,更喜欢!”叶子衿掌不住,咯咯直笑。

燕京城内,已经下了好几场雪,不少人家都在门上挂上了大红的灯笼,随着年关渐近,渐渐有了几分喜庆的味道。盛国公府内却是人人小心翼翼,唯恐说话大声,惊扰了主子。

“怎么样?”叶夫人冷声问。

“大夫说是拖不了多久了…”莫妈妈声音压得极低极低。

“每次都说拖不了多久…”叶夫人眉宇间有一闪而过的恼怒之色,“可你看看,还不是拖了这么些日子?不仅拖了这么些日子,还有余力来兴风作浪。”莫妈妈忙噤了声,垂下头不敢再言了。

叶夫人蹙了蹙眉,“我当真想不到,子佩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莫妈妈这才微微一抬头,叹息了一声,“大小姐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等到年岁渐长,就明白些了,这气性,也就慢慢小了。”

“你不用安慰我。”叶夫人看起来烦闷不已,“这可是七个月的男胎,已经成形了…”这事莫妈妈也是前几日才得知的。叶子佩嫁入宁王府,可以算得上是一帆风顺。才嫁入一年,老宁王就死了,世子爷便成了宁王,叶子佩自然水涨船高成了宁王妃。可就是在子嗣问题上,叶子佩一直耿耿于怀。

叶子佩身为嫡长女,被国公爷宠的有些无法无天,哪怕是入了宁王府,这脾性仍旧是不能收敛几分。偏偏那宁王也是个孤拐性子,两人也就坳上了。外头人看起来叶子佩不知道多么风光得意,其实唯有叶夫人做母亲的知道,这春风得意的表象下,叶子佩和宁王的夫妻之情,已经一点点,分崩离析。

老王妃盼着抱孙子,急得了不得,一连给宁王抬了两个妾室,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这两个美人儿倒也争气,双双都怀上了身孕。只是没想到第一个姨娘不慎滑掉了,虽说没有任何证据说明是叶子佩所做,可老王妃心中一直不大痛快。

这第二姨娘有了身孕没多久,老王妃就专门派了两个妈妈前去服侍。说是为了指导二姨娘安胎,实则是为了提防叶子佩,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无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叶子佩气苦,也将自己的陪嫁丫鬟开了脸,可这丫鬟却不如老王妃身边的丫鬟争气,一直没有音信。哪知这二姨娘去叶子佩房里吃了杯参茶,到了晚上,就见了红,一个成形的男胎就这样落了下来。

按照叶夫人的想法,本是让叶子佩先好生忍耐着,这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无论如何都不能自乱了阵脚,谁曾想她这么心急…

叶夫人对于妾室所怀的孩子其实没有多少好感,可她在意的是老王妃。老王爷虽然不在了,可这老王妃身子骨却是硬朗着。就这样明着和老王妃撕破了脸,这以后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若是有宁王的庇护,那也好说些,可现在叶子佩如此冲动行事,这宁王会如何,还真真是不好说。

想一想,叶夫人就觉得头疼不已。

大女儿那边是家宅不宁,小女儿虽说懂事理,可却是和离之人。再有就是这唯一的儿子,成亲多年还没有喜信传出来。算起来,三个孩子,竟然没有一个是省心的。叶夫人抚着额头,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再去打听打听,大小姐那边如何了?”

莫妈妈应了一声,急忙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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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抉择(二)

莫妈妈很快就带回了消息:“听说宁王爷这几日一直在外头,好几日没有回府了。”叶夫人眉头深蹙,“那老王妃呢?”“老王妃倒还是如同往昔一般,只是听说明日要去寺中拜菩萨。”莫妈妈叹息了一声,若有所指:“听说老王妃一向不大信这些…”

叶夫人只是摇头,“这孩子,从来不听人的劝…”

莫妈妈看着叶夫人黯然的脸色,低声问:“那我们是否要…”“这是她自己造的孽,得自己解决。”叶夫人想也不想打断了她的话,“谁也不是一生就顺风顺水的,若是这事情她把持不住,那以后遇到更大的事情,岂不是更难以立足?”

莫妈妈唏嘘不已。

叶夫人又问:“子衿那边可有什么消息?”莫妈妈摇头,“只听说前些日子小舅爷去了一趟…”叶夫人笑了笑,“语儿对子衿一向不薄,在三个孩子里,也只有他们甥舅两个能玩到一处去。”莫妈妈陪笑道:“那也是小姐合了舅爷的脾性。”

叶夫人眉目微微舒展开来,“要说到聪明,连爹也曾说过,这三个儿子里头,就语儿最为聪明,也只有他,最像祖父。”叶夫人的祖父,也是江南名士,不过一生淡泊名利,只开书院为生,这朝中上下,数得上名字的,都以出自莫老先生门下为荣。后来这书院就传到了叶夫人的父亲手上,也同样是桃李满天下。

莫妈妈抿着嘴笑,“您这莫不是在说,小姐也是个聪明的?”“我可没这么说。”到底是掌不住,笑道:“不过子衿从小就有几分小聪明,这倒是真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叶夫人神色一凛,就见青黛捧着一份信进来了,想必是走得太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然而还是涨红了脸,断断续续的说道:“夫人…小姐来信了…”“什么?”叶夫人一听,立刻接过她手里的书信,撕开封口,翻出信笺就细细看了起来。

和往昔一样,报喜不报忧,字里行间,丝毫不见埋怨或是自怨自艾。

可她越是这样,叶夫人就越是内疚。

做母亲的,保不住女儿,心中一阵愧疚不已。

“这孩子…”叶夫人含泪摇头,“哪怕是埋怨上几句也好…”见着她神伤,莫妈妈忙笑道:“兴许当真是没有出什么大事呢!”见叶夫人仍是抹泪,忙劝解道:“您方才也说,小姐是个聪明的,事情的轻重,她都是晓得的。既然没说什么,那应当就是没有大事了。小姐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若是当真受了什么委屈,定然不会忍让的。”

叶夫人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掏出帕子拭了拭泪,“只是我心里到底不安…”“不安什么?”世子爷迈着大步走了进来。叶夫人忙打住了话头,将信举到世子爷面前,“子衿来信了。”

世子爷匆匆扫了几眼,见无甚大事,也放下心来,“女儿没有事,难道还不好?这也值得你抹眼泪?”这一说,叶夫人的泪又落了下来,“你哪里知道做母亲的心思!”“好好好,等过些日子,我立刻派人去接她回来,可好?”世子爷最怕见到妻子的眼泪,“到时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

“谁知道你说的到时候,是什么时候!”叶夫人以退为进。

世子爷扫了四处一眼,声音压得极低极低,“爹正是病中,我总不能拂了他的意思…”这么说,就是等他死了以后…

叶夫人心中一喜,面上却不露声色,“爹这病,总拖下去也不是法子,还得另请高明才是。”“我何尝不是这样说。”世子爷眉头微皱,“只是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来来去去的,可都是掌管太医院几十年的老太医了,连他们也都说不好…”

叶夫人垂下头,抿了一口茶,默然不语。

世子爷就揉了揉眉心,“我听说宫里皇后的身子也不大好…”无论皇后到底立谁,同叶家其实都没有多大关系。叶夫人对这事也仅仅限于知道而已,见他主动提起,不由奇道:“怎么关心起这事了?”

“倒也不是关心,只是听说皇后这几日接连召了几位皇子进宫探望…”世子爷若有所指。叶夫人心中一跳,刹那间明白了世子爷的意思,迟疑的说道:“我们家素来是不卷入这些是非里头的…”通常百年的老世家,极少卷入皇室这些纷争里面,大多都是明哲保身,做着盛世的富贵闲人。

世子爷点点头,“我也不过就是提一提,这将来怎样,还是两说呢。”说到此处,又嘱咐道:“只是叫小舅爷当心些,就快放榜了,在这种关口,新科进士多半会被拉拢…”叶夫人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你放心,这话我会同语儿说起的。”顿了顿,若有所指:“弟妹娘家的兄弟们,也是今年科考…”

“他们?”世子爷目露不屑,“那日你不是没有见过,一群酒囊饭袋,哪能和我们舅爷相比?”若说心中没有得意,那自然是不可能。叶夫人露出了浅浅的笑,“这话可别叫旁人听见了,不然还以为我们寒碜弟妹的娘家呢!”

世子爷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叶夫人心中已有了底数,又低声问:“小叔这些日子,怎么不常见?”提起此事,世子爷脸又是一黑,“听说这燕京新来了几个戏班子,里头的戏子个个都是千娇百媚…”接下去的话,自然不必多说。

叶夫人适时住了口,亲自将一杯参茶递到世子爷手上,“去去寒气。”世子爷喝了几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家里舒服!”这几日他一直在外奔波,马不停蹄。叶夫人想到流落在外的女儿,心中一酸,“只怕我们子衿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世子爷听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叶子衿那边却和苏明睿烤红薯烤的不亦乐乎,到最后竟不是为了吃,只是为了彼此打趣。苏明睿一双白皙的手沾满了地灰,递到叶子衿跟前,笑道:“你看看,这手都快烤熟了。”叶子衿鄙视的瞧了一眼,“这么脏,送到嘴边上,怕是都不想吃。”

“真的?”苏明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难道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江南饥荒么?就不能少吃些?”叶子衿吞下口中最后一块红薯,“我并没有浪费…”哪知苏明睿却不是这个意思,“你省着点吃,可以为不少灾民积下口粮…”

叶子衿本来以为他是在悲天悯人,然而很快就会意过来,双目圆睁:“你这是在嫌弃我吃得多?”苏明睿转身在铜盆里热水里净了手,又一连剥了几个花生,送到她手上,“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来,花生米,趁热吃。”

叶子衿恨恨吃了几粒花生米,一屁股坐在小杌子上,惬意的望着火光,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忍不住眯了眼。这模样,就和那慵懒的小猫儿似的。苏明睿不觉失笑,掏出帕子,凑近一步,拭了拭她的嘴角,“也不知道慢些吃。”

叶子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不轻,一粒花生米顺着喉咙滚下,一阵乱咳,脸胀得通红。苏明睿一巴掌拍在了她背上,那花生米就滚了下去。叶子衿这才出声说道:“多谢。”苏明睿只是淡淡的笑,专注的睨着她。手下却不停的剥着一粒粒花生,不断的送到叶子衿手上。

叶子衿擦了擦嘴,“是不是还没擦干净?”苏明睿摇头。

叶子衿嚼着花生米,想了一会,又问:“是不是我吃相太难看?”苏明睿再次摇头。

于是叶子衿终于茫然了,“那你看着我作甚?”心里却暗暗想,若是苏明睿突然冷不丁来一句你真好看之类的话,她该如何应答。“我在想…”苏明睿的声音变得十分轻柔,“你好歹也是大家闺秀,为何吃东西声音这么大?”

叶子衿一震

下一刻,双靥变得通红通红。

心中暗骂不已,这都得怪谁?

若不是他讽刺自己食量大,自己能这样带着恨意嚼花生,于是声音不自觉的就这么大了么?由此可以看出,苏明睿的心,是一种多么恶毒的东西。叶子衿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净了手,低眉看着那满地狼藉,“我看你也没怎么吃,今晚上的晚饭,就在这火盆里,慢慢吃。”说完,头也不回的,带着丫鬟们离去了。

苏明睿一直目送着她出门,眼里噙慢了笑意。

真真切切的笑意。

一旁的孔僽看得吃惊不已,却也暗自心惊。

过了好一阵,才问道;“少爷,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苏明睿低低叹息了一声,“就在明日。”孔僽偷偷瞧了他一眼,只觉得他满目惆怅,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也就大着胆子说道:“少爷,你若是当真想留在这里,不如我先带几个人将黑护子送回去…”

“不必了。”苏明睿很快就拒绝了,“我亲自送回去,再说,还有些话要同娘说说。”孔僽错愕的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话。

次日一大早,东边红云密布,看样子又是一个艳阳天。

叶子衿看着苏明睿的马车经过,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要走了?”叶子衿神色一黯,心中的话脱口而出:“怎么这么快?”苏明睿苦笑了笑:“这几日是路不好走,才耽搁了几日,早些将黑护子送回去,家母的病也能好些好起来。”叶子衿会意的点头,“希望令堂能早些好起来。”

苏明睿看了她一眼,视线有些艰难的挪开,“过些日子我还会再来的。”顿了顿,问道:“你可会再次收留我?”叶子衿揶揄的斜了他一眼,“到时候令堂身子也应当好了,我们可是扯平了,想要住处,可得送些什么才好。”不过是故作轻松。

苏明睿目光灼灼,“你想要什么?”叶子衿方才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哪里当真要些什么,见他问的急,不由沉吟了一阵,露出了促狭的笑,“这我可不能告诉你,你一直记挂着欠我些东西,就成了。”话到此处,心中又是一阵失落。

日后能不能见面还是两说…

苏明睿却置若罔闻般,直直盯着她,“子衿,你要什么?”叶子衿觉得他神色有些奇怪,带着几分期盼和急切一般,这叫叶子衿更是语凝,瞪了他一眼,“这可得你自己想,怎么能由我开口?”

“也是。”苏明睿释然的笑,“等下次见面,再仔细问问。”叶子衿也不知他哪来的自信,笃定还有下次,但也不忍拂了他的兴,“我一直等着!”苏明睿微微颔首,踩上马镫上马,“子衿,我会回来的。”

叶子衿总觉得这句话有些意味深长,显得说不出的奇怪。可她素来不是自寻烦恼之人,很快就挥了挥帕子,“后会有期!”苏明睿坐在马背上,深深看了她一眼,低不可闻的声音消散在寒风里,“子衿,后会有期。”

不得不说,苏明睿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同他在一起,一切都显得随意而散漫。因为这个人,永远不会叫人难堪。不似在楚夕暮跟前时,虽说有心交好,可楚夕暮总是不冷不热的,叫人只会下意识的揣摩,他此刻心情到底如何,该说些什么话才好。

但和苏明睿在一块,从来不会有这种压力。

或许这就是性子的差异吧。

叶子衿暗暗想着,朝着苏明睿离去的路上走了几步,看着他的枣红色的骏马扬起了一路沙尘,最后化作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视线里。叶子衿心头似缺了一块一般,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望着天,暗暗问:苏明睿,你当真,还会回来么?

每个人都在来来去去,而唯有她,留在这庄子上,这永远不变的地方。

此念头刚动,叶子衿在寒风中,潸然泪下。

呼呼,在坐车坐到看到车就想吐的状况下,还能写完九千字,表示真的极限了…

呜呼~在坐车坐到看到车就想吐的状况下,还能把文帖完,我要把那些重色轻友的提出来踩踩~

第九十章 再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