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妈妈对于这些人的行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唐妈妈咬碎了银牙,也不动声色。横竖走不得,叶子衿闲下来时,还拉了人下棋品茶。那驿站里驿丁的媳妇也是百无聊赖,见了这一行人,也寻机凑上去前来同叶子衿说了几句话。

前几日?

叶子衿顿时有了几分兴致,问:“什么大事?”那驿丁媳妇眼珠子转了转,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极低,“也就是五六天以前,在我们这驿站的外面,突然死了一群人。”说到这里,啧啧叹了几声,“谁也不知道那此人是怎么死的,大概有十来个人,据那官府的差役们说,都是被剑划破了喉咙,可真是凄惨。”

众人面面相觑。

叶子衿却不动声色的笑道:“莫是掰谎糊弄我们的吧?”那驿丁媳妇见她有几分不信,慌忙赌誓:“要是我有一句扯谎,叫我烂了舌头去!”叶子衿端着滚烫的茶水,暖和着手,心中却泛起了微微的寒意。

站起身来,从窗口,朝着驿站外望了好几眼。白茫茫一片,视线所及处,皆是大雪。

有谁能知道,这里曾死过十几个人?

那驿丁媳妇犹不尽兴似的,又加了一句:“这附近有些不要命的,见着那死人口袋里鼓鼓的,竟大着胆子去掏,才发现竟然有阉人!”“什么?”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叶子衿一颗心,顿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阉人?”

“是啊。”驿丁媳妇见她神色郑重,又加重了口气:“不过只有两个阉人,其他倒都是好好的。”“后来有没有人来过!”叶子衿一连声追问。那驿丁媳妇霎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连连摇头,“没有,只是官府后来也没有再来问起这事,也不让我们胡说。”

刹那间,叶子衿心乱如麻。寻了个由头坐到了自己的房间,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了

紫苏见着如神色不对,跟了进去,低声问:“小姐,怎么了?”叶子衿张了张嘴,万千思绪,不知该从何说起。“怎会这么巧...”她低声呢喃,只觉得自己方才,隐隐约约,似乎窥见了什么大事。

如果是阉人,那极有耳能,就是宫里的太监。

能使唤这些太监的,只才宫里的那些主子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是皇帝,随意寻一个借口,就可以差遣这全天下的人来辑拿犯人。可要是被宫里的旁的什么人盯上,而那人又不想被人抓到把柄,那就只有派遣身边的心腹前来。

如果是五六天以前,又是在这个从苏州到燕京的路上,必然会经过的驿站发生的事情。那么,楚夕暮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只是那个答案,足以令叶子衿心惊肉跳。难怪,难怪莫语会说出那样的话,又难怪楚夕暮会隐居在苏州。

也难怪,宋宁默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叶子衿心间,冰凉成了一片。

有些事情,知道的过多,反而不是好事。

叶子衿揉了揉眉心,疲惫的说道:“我乏了,要静养一会。”紫苏得命,忙扣上了门。叶子衿将头埋在枕中,将方才自巳那个石破天惊的念头,深深藏在了心底。等到了第二日,却是个大晴天。

路上的积雪也渐渐开始融化,叶子衿只得上了马车,继续开始前行,只是临登上马车前,若有所指的对那驿丁媳妇说道:“昨日所说,还是不要再对别人提起的好。”说完,朝着她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那驿丁媳妇果然脸色大变,“我我不会再对别人提起了。”

叶子衿微微颌首,“珍重吧。”

七日后,马车缓缓驶进了燕京城。

国公府门前的石狮子上,落满了雪花。

叶子衿自垂花门前下了马车,又换上了青布小车,一路上到了叶夫人所居的正院。几个月的功夫,国公府仍旧是当初的国公府,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叶子衿能清楚的感应到,这府上的气氛,已经大为不同。

叶夫人听见响动,亲自迎了出来,“子衿!”叶子衿慌忙从马车上下来,行了礼,“娘。”叶夫人见着她憔悴的脸色,未语泪先流,“你受苦了了”“就是路上不曾好生睡得,无甚大事。”叶子衿轻描淡写的笑了笑,扶着叶夫人进了屋子,“多日不见,娘可还好?”

叶夫人含泪点头,“我一切都好。”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叶子衿忙转头朝着门帘的方向望了一眼。随着一阵玉佩相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声音,黄氏探出头来,喜道:“子衿,你回来啦!”

“嫂嫂!”叶子衿慌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黄氏携了她的手,二人并肩坐了下来,黄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也是神色微黯,“这好些日子没见,比起上次,更瘦了些。”叶子衿垂下头看了几眼,倒也不觉得如何,不以为意的笑:“许是多日不见,一时看差离了,等过上几日你再看,怕是还会嫌我过于丰腴。”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选择(二)

黄氐掩袖而笑,“虽说这些日子没见,可这性子却是一点没有变。”叶夫人满是爱怜的看着她,“要不要吃些点心?”叶子衿微微颌首,“也着实有些饿了,待会想歇息歇息。”叶夫人便笑道:“屋子我已经让人替你收拾好了,还是你原来的屋子。你若是想歇息,我让人将点心送到你屋子里去。”

一路颠簸,叶子衿着实是疲惫不堪,浑身上下似散架了一般,能休息自然是求之不得:

也不客套,径直带着丫鬟们一路回了屋子。叶子衿做姑娘时,就住在三进三出的院子里头,窗户下方种着几株芭蕉树,在这大雪中,早已黯淡了颜色。

迈进屋子的一刹那,叶子衿感慨万千。

到底有多久,不曾在这里休息过了呢?

青黛已带着几个小丫鬟,一连贯的捧了几个花形的盘子进门来。叶子衿也不过每一盘粗粗尝几口,便打了个哈欠。紫苏见着她面露倦色,忙扶着她去净房梳洗了一番,而后便服侍她歇下了。

躺在这熟悉的地方,叶子衿觉得格外的安心。以至于这一觉,她睡得格外香甜。等到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次日天明的事情了。屋子里的火盆犹自闪烁着火光,屋子里一片暖洋洋的。

叶子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缓缓开始扫视起这屋子来。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在这屋子里住过,还是和她走的时候一样,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她最后一次在这屋子里留宿,还是一年前的时候,她从陈家回到国公府来拜年。

只是谁能想到,世事难测,一年后她再次踏入这屋子时.无论是身份,还是心情,都与往昔大大不同。叶子衿静静的卧了一会儿,想到这国公府不比在庄子上,连忙撩开了帐子,“紫苏!”

紫苏忙撩开帘子进门来,露出了笑脸,“小姐.您醒了?”叶子衿惬意的伸了伸胳膊,“这一觉可睡得真好。”笑意不可抑制的洋溢在紫苏的眼底眉梢,“那就好,还担心小姐您突然睡在这炕上.不大习惯呢!”

“怎么会?”叶子衿禁不住笑了,“毕竟在这炕上睡了十多年,哪里会不适应,反而觉得安心。”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叶子衿对于归来一事,适应的十分好。忙挽起了帐子,扶着她坐在了铜镜前,“小姐,您今日要梳什么发髻?”

叶子衿看着小小一匣子的首饰,略略一思忖,笑道:“替我梳个牡丹髻吧,再戴上南海珍珠耳环,头上就插红宝石的簪子。”紫苏笑着点头.一连声唤紫苑几个人进来服侍。等到发丝被一缕缕挽起,最后插上簪子的一刻.紫苏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小姐突然之间变得如斯好看?”

叶子衿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

眉毛还是从前的眉毛,眼睛也依旧是之前的眼睛,不由笑问:“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啊:”,紫苏却激动的一眨不眨的盯着铜镜中的她看.又拉上紫苑一起来瞧。紫苑也晃了晃头,托着下巴想了一会.笑道:“或许小姐从前年少不觉得如何,现在长开了,又好生倒饬了一番,自然比平素里好看多了。”

叶子衿横了二人一眼,视线落在胭脂盒子上,“怕是我今日抹了些胭脂和花粉,才好如此吧。”紫苏咬着唇,眼里有了掩饰不住的笑意,“可真是好看!”叶子衿对着自己这张脸看了十多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两样,反而觉得这俩人大惊小怪,轻咳了一声:“今儿个是我着家见客的第一日,无论如何也不能太素净,落了府上的面子。”

其实是怕自巳脸色太过憔悴,落在那群下人眼中,只当自巳在苏州吃了多大的苦头一样了哪怕当真吃了不少苦头,可叶子衿也是有一番傲骨的人,不想让此成为那些百无聊赖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叶子衿又仔仔细细看了半晌,不见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便带着几个丫鬟,一溜烟的出了院子,朝着正院走去。路上却正遇见黄氏,她今日梳了飞云髻,斜斜的青丝随着她的走动,微微的摇晃,而那金步摇,就随着她的步伐,折射着淡淡的光芒。

“大嫂!”叶子衿笑着迎了上去,“怎么不见大哥?”“你大哥呀一一”黄氏嗔怪道:“前些日子说是要去打猎,怕是这几日就要回来了。”“打猎?”叶子衿一愣,“.这冰天雪地的,打什么?”

“我何尝不是如此说。”黄氏叹息了一声,“不但是你大哥,连爹也去了。”叶子衿心中一凛,“这是爹的意思?”“不是。”黄氏摇了摇头,是祖父的意思,说是想要火狐狸的皮毛.....”叶子衿心中微跳。

在她回来之前,将叶子辰和世子爷全部差遣了出去....

这分明就是想要打什么主意,不想让这二人反对。

叶子衿不必深想,也知道他到底是何意思。

黄氏见着她脸色不好,暗暗叹息了一声,携了她的手,拉着她到了僻静之处,“三日前太医来过,说是熬不过这个冬日了,我们暗中连寿木都准备好了。”叶子衿抿了抿嘴,垂着头,低声应了:“我晓得了。”

黄氏就拍了拍她的手背,眨了眨眼,“现在有什么事,都忍一忍,横竖也没有多少时日了。”叶子衿面上浮起了飘渺的笑,“我省得。”黄氏这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叶子衿看着她玲珑的眉眼,在这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恬静而又温和。

一时之间,满腹的心事,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

“你要不贾看看玲珑的孩子?”黄氏打量了她好几眼,似乎想到什么似的,“若是想看,我立刻让人送过来。”玲珑和陈文的孩子?那日在信中已经得知玲珑生下了一个儿子,到现在也还没有多少日子。

叶子衿微微的笑:“不必了,也没什么看头。”“能有什么看头!”黄氏目露不屑,“儿子倒是儿子,可惜两条腿长短不一样。”叶子衿垂下眼去,望着雪地上凌乱的脚印,没有做声。黄氏却冷哼了一声,“如今她也该看清楚了,她生下儿子到如今,陈家可一句话都未过问。”

“陈家人本来就是如此。”叶子衿轻轻叹息了一声,一刹那间想到李给事中在陈家门前吊死的事情,心中有些沉郁。

可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完了。想到此处,叶子衿便问:“这此日子,宫里可有什么动静?”

黄氏脸色微变,凑到她耳边低语:“听说皇上病重了。”叶子衿陡然一惊,神色大变。黄氏也是一愣,“怎么了?”叶子衿自觉失态,勉强笑了笑,“就是有些害怕。”黄氏就拍着她的肩膀笑,“不管怎样,和我们没有多大干系,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叶子衿点头,心中却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皇上病重,那楚夕暮这时候回到了燕京......

燕京城的青雀大街上,一辆黑色的马车疾驰而过,车顶上的两个小、金铃随着马车的驰骋,发出了清脆悦耳的铃声。车内坐着的,却是楚夕暮和宋宁默二人。两个人都是不喜说话的人,彼此也只是盘着腿相对而坐,一个饮茶,一个擦拭剑鞘。

楚夕暮眼皮也没抬一下,“每次你擦拭剑鞘,我就知道你心里又有鬼主意了。”“这次你错了。”宋宁默缓缓抽出锋利的剑刃,“倒没有什么主意,只是想杀人罢了。”楚夕暮淡淡瞟了他一眼,“若是杀人便可以解决的事情,那该有多么简单?”

宋宁默冷哧了一声,“这一路上,死在我这剑下的,可不止三十人。”楚夕暮慢条斯理的又斟了一杯茶,撩开车帘,朝外望了几眼,喧嚣鼎沸的人声传入耳侧,“说起来,我也离开这燕京城,五年了。”声音里透着些许的唏嘘和感慨。

宋宁默飞快将剑送入剑鞘,也端着茶几上的热茶抿了一口,“五年之前,世事已变,如今的天下,却也不是从前的天下了。”楚夕暮身子颤子颤,脸色有些发白,“你想做什么?”宋宁默不过冷冷斜了他一眼,“我是唤你表哥,还是唤你堂哥?”

楚夕暮唇色已与脸色无异,手指紧紧攥在身侧,露出分明的骨节。

宋宁默静静的看着他,直到马车速度渐缓,嘴角才浮起了一抹飘忽的微笑,“躲避只会招来杀身之祸,人间或是地狱,你自己好好思量。虽说我唤你表哥是真,可我更愿意在这皇城之巅唤你一声堂哥。”

楚夕暮缓缓闭上眼,又缓缓睁开,琥珀色的幢孔中已没有了半点犹疑,“你说得.....”宋宁默微微的笑,“我会在外头等你,宋夕暮.”楚夕暮理了理衣裳,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一身鹅黄色的衣衫,不怒自威。

“国公爷将夫人召唤去了?”才将将抵达正院的叶子衿,得知这消息,同黄氏面面相觑。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选择(三)

青黛连连点头,“一大早的,唐妈妈就过来了,说是国公爷想见夫人。”

叶子衿心中咯噔一跳。

情不自禁的望向黄氏,见她眼中也满是忧色,苦笑了笑,“要来的终究是逃不过...”黄氏也是公卿世家浸染出来的,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哪里还不明白。看着叶子衿略显稚嫩的眉眼,眼眶一红,偏过头去,没有说话。

叶子衿一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反而显得格外平静。

从得知叶子佩频频同国公爷会面那一次开始,她就已经有了预感。只是后来叶子佩有了身孕,这事情也就搁下了。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叶子佩这千辛万苦得来的孩子,却是没有保住。

哪怕是作为局外人,叶子衿也深深觉得叶子佩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她想要的,只稳稳当当的王妃之位,而眼看着老宁王妃和宁王都开始对她生出了嫌恶之意,自然而然想要让自巳的妹妹进王府来稳固位置。只是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这样做,其实都是无济于事的。

一个男人,倘若真的尊重你,从心底喜欢你,许多事情,不用你说,他也会替你做到。而当一个男人心凉了,情薄了,莫说是百般讨好了,就是你说一句话,他都会觉得多余。这一点,叶子衿有着切身体会。

当初她和陈文新婚燕尔,陈文也收敛过几天,只是没多久就旧态萌发罢了。

更何况,幸而这妹妹是叶子衿本人,又没有和叶子佩争宠之心。这要是换了旁人,对于这种安排,或许耿耿于怀,借机讨好宁王,到时候叶子佩岂不是上不上下不下,陷入尴尬的境地?

任是谁,被自己的亲姐姐送入王府做妾室,都会心凉吧。

若说叶子衿此刻心中没有愤懑,那自然是无稽之谈:可她内心深处,虽说有了这种预感,却是丝毫没有嫁入宁王府的想法。哪怕是嫁给一个普通百姓.两口子安安生生过日子,也好过去做那劳什子妾室。

春风自在杨花,不入画堂朱户。

倘或当真进了宁王府的门,吃了那杯主母茶,代替大红色喜服的,就是绯红色的嫁衣,她的子女,也将抬不起头来。叶子衿自己受尽委屈也就罢了,可如何能为着这一次选择,牵连到以后?

“子衿,我立刻派人去寻你大哥回来,我们再商议商议。”黄氏见着她脸色黯然,心中也不是个滋味,“这件事情,总不能就这样让国公爷说了算了。”相知如此,彼此之间都不必挑明到底是何事。

因为早已心知肚明。

叶子衿虽然恼怒不已,可心中却如明镜一般的透亮.她叹息了一声,说道:“不必了.怕是大哥回来,也来不及了。你方才也说过.国公爷不过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大哥尚不知在何处,即便是寻到了,也得费好几日的功夫。

国公爷却是等不得了.所料不差,今日唤了娘前去.这事情也是立马就要定下了。”

黄氏脸色有些发白,目光里透出了少许的绝望,“总不能就这样..”叶子衿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我娘也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她能磨上几日,自然就会磨上几日,哪怕是口头上应下了,等到.....”说着抑了仰头,“人已死,还有什么呢!”

黄氏心中却犹是不安,事实上叶子衿也好不到何处,面上虽是云淡风轻,可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叶夫人虽有心拖下去,可按照国公爷的性子,又到了有今日没明日的当口,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叶子衿着实是觉得匪夷所思,即便是国公爷不在乎自巳这孙女,可这国公府嫡出的二小姐去做了妾室,也不算是什么名誉的事情吧?哪怕是做了宁王的侧妃,妾室就是妾室,还能有什么转变不成?

想一想,国公爷那样好面子的人....

“我们回去坐坐。”黄氏携了她的手,使了个眼色。

叶子衿会意,跟着她回到了叶子辰的院子,眼看着她屏退了众人,慢条斯理的坐在了窗前,“你可是有什么主意了?”黄氏亲自斟了一杯茶送到她手上,“我们认识这么些年,这话我也只当着你说说罢了。”

叶子衿神色一凛,“嫂嫂请说。”黄氏冷哼了一声,推开窗子看了看屋外都守着自巳的心腹丫鬟,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知不知道,为何国公爷对子佩言听必从?”叶子衿一愣,从前他只当这是国公爷的一种手法。

同样是世子的两个嫡出女儿,抬一个压一个,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听了黄氏所说,却觉得这事情透着些蹊跷,不由奇道:“这是为何?”黄氏神色微变,迟疑了片刻.才凑到她耳边说道:“这还是我进门以前的事情了,你大哥也只知道个大概,这事你可万万不能泄露出去。”

叶子衿郑重的点头,“我是怎样的性子,嫂嫂还不明白的?”黄氏叹息着点头,“我也知道你向来不是乱嚼舌根的人....”顿了顿,才轻声耳语:“当年你们姐妹还小的时候,有一位方外之人游历此处,看着子佩的面相,说她是皇后命。”

“什么?”,叶子衿惊疑不定,“这事情....”

黄氏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吁了一口气,“那人说的也不知真假,我们都是半信半疑,可皇上已经有了好几个儿子,怎么可能落到宁王头上。

这事情我们也都当做玩笑淡忘了,可是国公爷似乎深信不疑.这些年看待子佩的眼神已经是大为不同。”

想不到,还有这么一茬。

这种事情,叶子衿自然是难以置信。

当今的皇上算起来也不过五十岁,虽说子嗣单薄,可天下人皆知,皇上的结发妻子元皇后膝下有皇上的嫡长子,现今的皇后娘娘也为皇上生下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再就是李给事中的女儿李贵妃,也为皇上诞下了四皇子。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已经成年,三皇子也年有十四了,算来算去,这皇位都不可能落在宁王头上。更何况,素来频觎皇位之人,所得到的下场,都是凄凄惨惨戚戚。历年来,越是有些年份的大家族,越是远离朝政。

伴君如伴虎,朝廷上的事情,风云突变,说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夺嫡之争,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像国公府这样的世家,都极少插手。

叶子衿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声音有些发颤,“难道宁王存了那种心思?”“嘘!”黄氏急忙握住了她的手,“这话可万万不能乱说!”叶子衿也是一时大惊,失了体统,想到自巳的惊世骇俗之语,捂住了唇,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后怕。

宁王若是当真想要做皇帝,那可就是谋权篡位,按照律例,是要诛九族的。

而盛国公府作为宁王妃叶子佩的妻族,到了那一日,也难以幸免。那可是要赔上叶家满门的性命。光是这样想一想,叶子衿就觉得心中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叶子佩可不是赤条条的一个人,难道她心中也有着同样的企图?

叶子衿揉了揉皱在一起的眉心,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压得喘不过气来。

过了许久,才低声问:“皇上现在如何了?”这话本不该由妇孺之辈拿来议论的。

黄氏叹息了一声,脸色微白,“听说是不大好.....”

楚夕暮,宁王,宋宁默.....

叶子衿只觉得,面前似有一张无形的网,就这样铺天盖地的罩了下来,让她无处可逃。

“嫂嫂,你说大姐,会不会也存了那样的心思?”叶子衿不由自主的握住黄氏的手,“若是那样,我们府上..”黄氏垂下眼睑,反握住她冰冷的双手,“这事情你大哥同我提起过,只是宁王素来拿架子,同你大哥通共说不到三句话就散了,就连试探也无从说起。”

叶子衿心中泛起了微微的凉意。

宁王虽说是国公府的大女婿,可这等事情,又有谁能提起?即便是世子爷有心敲打敲打,那也没有个话头。更何况现在尚且不知宁王到底是怎样的心态。若是因着一个术士之言乱了方寸,也着实是不应该。

可叶子衿心中,还是有着深深的不安。

对于宁王的印象,仅限于年节下的几次想见,那也只是匆匆一瞥,只知道他是一个沉默的男子,至于其他,一概不知。可对于自己的这位大姐,叶子衿却是不得不知。这么些年,从前和气也好,现在冷漠也罢。

叶子衿都从叶子佩身上,发现了一种野心。

也就是那种野心,在如今叶子衿心中,有了忧患。

只是还没等到理清思绪,就听见外头传来重重的脚步声。黄氏刹那间就恢复了常色,落落大方的端坐在一旁。而小丫鬟撩开了帘子,说道:“二小姐,青黛姐姐来说,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叶子衿抿了抿唇,挺直了身子,走了出去。一路上,她设想了无数次可能。

到了正院,叶夫人望着叶子衿,眼眶微红,“子衿,我有话对你说。”

叶子衿默默望着她的神色,已知事情不大圆满,心中咯噔一跳。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选择(四)

叶子衿心间有萧瑟秋风拂过,凋零了一片片落叶。

盛国公府和燕京城不少公卿世家都有往来,这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上次就曾经在国公府的水榭处遇见了来访的宋宁默。不过叶子衿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那便是黄氏提过的,宋宁默乃是平妻所生之子。

叶子衿倒不是瞧不起他的出身,毕竟从大面上来说,宋宁默也是晋王的嫡子。而是叶夫人方才提到的,决定这桩婚事的,并非宋宁默他的生母,而是晋王的结发妻子大王妃。这样一来,这件事情就值得思量了:

按照宋宁默的身份,他可以娶到更好的高门闺秀。当然,叶子衿对于自己和离的身份并不自卑.只是觉得奇怪:宋宁默可还是头婚,怎么能够不慎重行事呢?这燕京城,不知有多少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

叶子衿可不会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光环可以让大王妃刮目相看,或许正是由于自己乃是和离之身,才会被她瞧中。和离不比被休弃,既然能够和离,那就暗示错在男方。事实上和离的女子,地位也有些尴尬,不能和那云英未嫁的女子相提并论,但又比遭休弃的女子强一些。

不管怎样,大王妃都是宋宁默名义上的大娘,总不能做的太过。可按照叶子衿这么些年在内宅的经历来看,没有哪一家的主母,真正乐意看到旁人的儿子娶到好人家的女儿。或许正是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大王妃采取了折中的手法,向叶夫人表达了迎娶自己过门的意愿。

而宋宁默的生母,在心中又作何想法?

叶子衿心中,阵阵的凉。

她若是当真嫁入了晋王府,所要面对的.可有两个婆婆要服侍,况且宋宁默.对于这桩婚姻,也未必满意。她所要经历的磨难,不知还有多少。叶子衿垂下头去,低声问:“娘,难道就没有旁的法子了?”

叶夫人苦涩的摇头,“我话已经说出口.当着你祖父的面,说我已经和晋王府许下了诺言,这事已经没有回转余地了。”叶子衿心中猛地一颤。叶夫人又说道:“晋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你祖父对于晋王府的势力也总算有几分忌惮,只不过....”

略略迟疑了片刻,“这桩婚事,这几天怕是就要定下来了。”

一瞬间,叶子衿想到了那个夜晚,那个雪夜,她伏在马背上,苏明睿在她耳边轻轻说着要迎娶她的誓言。又想到了除夕的当晚,她身怀着古镜,走在小路上,听见楚夕暮所说的,只开花不结果的拿到偈语。

再有,就是元宵佳节,她一把扯下面具的刹那,出现的,却是宋宁默的脸。

原来,原来这么久以来,哪怕她在庄子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逃脱不过的,终究是逃脱不过。这便是她,不可逃离的背叛。大滴大滴的泪,顺着叶子衿皎洁的面庞滑落下来,很快就在玉兰色的襦裙上留下了浅浅的水痕。

可是叶子衿,真的很想很想,这一生,哪怕只有一次,能够让她自巳做主的机会。

然而那一天,似乎永远不会到来了了

叶夫人眼里也泛起了水光,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我已经命莫妈妈去晋王府传话了,这几日你就歇歇吧。“叶子衿紧咬住下唇,在嫣红的唇瓣上留下了一道月牙印,“娘,我不想嫁给宋宁默。”这是她唯一一次,如此大胆的违背叶夫人的意愿。

她也深知,叶大人也是无奈之举,可她还是很想很想,再为自己争取一次。

本以为叶夫人会勃然大恕,可对面的人沉默了良久,才长长的叹息:“子衿,娘也是没有旁的法子了。你祖父眼看着就不行了,我本想着拖上几日,等他去了,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可他将将竟以死相逼,莫说他是国公爷,更是你父亲的亲爹,我们实在背不起这黑锅

...”,

叶子衿能清楚感应到自己太阳穴跳了跳。

国公爷,居然以死相逼?

将近十四年的光阴,叶子衿自小受到的礼仪教养,瞬问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要死那便去死,我可不信他那种人,当真有勇气去死!更何况有进气没出气了,我宁可气死他罢体!”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叶夫人定定的看了她片刻,偏过头去,“子衿,我已经是年近四十的人了,背着骂名也就罢了。可你还年轻,若是当真出了什么好歹,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更何况你父亲一向愚孝,我不打紧,可是你日后的人生,还漫长着

”徜若当真气死了国公爷,叶子衿这一生,也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