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衿心中猛地一颤。

宋宁默幽幽的望着帐子出了会神,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我再如何糊涂,也不会对你下手的。”大滴的泪,盈满了眼眶。叶子衿只觉心酸的紧,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你小时候,是不是过的很辛苦?”

宋宁默猛地望着她眼中的泪光,平静的心湖泛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波澜,心里有一处,蓦地坍塌了一片。骤然起身,从上覆住了她的身子,一点点吻去她眼角的泪水,“都过去了。”叶子衿反抱住了他的肩,无语凝噎。

能让一个人警醒到这般,小时候所经受的苦难,哪里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多半是无时不刻都伴随着死亡和血腥,才会如此。

她紧紧抓住了他的肩头,用尽自己的力气去拥抱他。仿佛这样,便能分担他的苦痛,将他从那段苦涩的记忆里拉回业。宋宁默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这样,安安静静的抱着一个女人,心里充满了一种,叫做温暖的东西。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何楚夕暮,会爱上这个女人。

楚夕暮和他,是如此的相似啊。

有些温暖和喧嚣,只要拥有过一次,便再也舍不得放手。

哪怕身在地狱,只要和她一起,那也是春暖花开的天堂。

这样的女人,他绝对不会,也不愿,放手…

二人就这样静静的拥抱了一阵,直到宋宁默率先出声:“天亮了,该起床了。”叶子衿茫茫然点头,却见他俊美无双的面庞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这一发现,让她震慑不已,唯恐是自己一时看花了眼,慌忙眨了眨眼睛。

那笑容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有如春风扶柳,璀璨明媚。

有如寒冷的冬日,刹那间有暖阳高照的笑容。

这还是叶子衿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笑容,出自内心的,毫无掩饰的笑容。

叶子衿实在不知道他有什么可高兴的,难不成是为了自己的拥抱?

不过见着他高兴,总是一件好事。于是叶子衿也勾了勾嘴角,正要唤丫鬟进来梳洗,突然想到宋宁默不喜人服侍,忙住了口,说道:“今儿要穿素白的衣裳,也不知要到哪里去寻。”话音刚落,宋宁默已从最底层的衣柜里翻出了一套长袍,三五下便穿上了身。

叶子衿呆呆看了他几眼,不由抚额。

明明是去奔丧,为什么这厮穿着白衣,这样的好看?

细腻的肌肤,墨色的长发,幽深的眼眸,轻扬的白衣。

叶子衿禁不止在心里哀嚎了几声,自己和他站在一起,那将会是多么的黯然失色!

世界上最悲哀的莫过于,抢光你风头的,不是来自于另一个女子,而是来自于你身边的,男人。叶子衿为自己在这样庄严肃穆的日子里还有这样乱七八糟的念头感到羞耻。于是她强自板着一张脸,也学着宋宁默的样子开始翻衣柜。

无奈啊,真是无奈。

叶子衿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一时半会的,哪里寻衣裳?可是又不好叫宋宁默小瞧了去,背后那道目光可一直不曾偏离左右呢。叶子衿只得硬着头皮又翻了一阵,素色衣裳倒是不少,可竟找不出一件雪白的衣服。

宋宁默在她背后看了半晌,眼见着她手忙脚乱的,唇角微勾,走上前去,“要不要我帮忙?”“不用!”叶子衿窘迫不已,恨不能化作尘埃,更是后悔自己方才怎么就敢这样下地,早知道叫紫苏不就好了…

现在骑虎难下,可真是丢人…

宋宁默似笑非笑的目光从她嫣红的面上掠过,而后将衣柜门一扇扇打开,退后几步,眯着眼开始扫视。也不过片刻功夫,就伸长了手从上头一层抽出一套衣裳来,“这件好不好?”叶子衿正蹲着四处寻觅,听得他说话,忙站了起来。

哪知起来的势头太猛,一下子便撞到了宋宁默的手腕。

他也不躲不闪,反而微笑的望着叶子衿:“这衣裳是雪白色。”叶子衿眯着眼,望了他半晌,最后抚额轻语:“我觉得是不是不能让你太开心?”“为什么?”宋宁默笑容不减。

“因为…”叶子衿咬牙切齿,“你一开心,就开始欺负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悼唁(一)

宋宁默释然一笑。

他平时极少笑,这一笑之下,就宛若冬日一缕阳光,冲破了厚厚的乌云,光芒普照。

叶子衿揉了抒眼睛,从他手中接过衣裳,自行换上。一抬眼却见宋宁默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脸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在铜镜前坐下,挽着厚厚的青丝,犯了难。这挽发可不是个简单的活计,平日都是紫苏代劳的。

不过宋宁默这目光灼灼的,叫她哪里好意思开口唤人!

“都进来!”宋宁默一把便拉开了门,放眼望去,屋外大大小小的丫鬟将近十来个。他也只识得叶子衿身边几个大丫鬟,也不知名姓,随手指了指:“你,你,进来替夫人梳妆。”紫苏没想到居然是宋宁默,一愣之下,只当是叶子衿出了什么事情,慌忙进了屋子。

却见叶子衿好生生的坐在铜镜前,脸色如常,才松了一口气。有心问问是何缘故,但见宋宁默在内室杵着,不好启口。“今儿个小姐要梳什么发髻?”紫苏轻声问。叶子衿想了想,说道:“梳垂云髻吧,也不用佩戴首饰了。”

紫苏点点头,替她将头发挽了上去,也只用两条月白色的丝绦系着,反而显得别样的美丽。宋宁默就在不远处望着,不觉出了神。二人的目光在铜镜中相接触,又迅速分开。叶子衿心间似漏了一拍,慌忙垂下头去。

紫苏在一旁冷眼瞧着,无声的笑了笑。

紫苑端着铜盆上来服侍她梳洗,叶子衿接过茶盏漱了口,又用软巾试了试脸。眼角余光瞧见宋宁默仍是优哉游哉的坐在那里,不由催促道:“你也该去梳洗了,不然待会就该晚了。”宋宁默眼波微转,指了指叶子衿吃剩下的半盏茶,“端过来。”

木莲不明所以,端了过去,宋宁默自盘中接过,饮尽了这残茶,漱了口。叶子衿脸一红,偏偏又找不到一句反驳之语,只装作没有看见,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正欲出门,就见宋宁默弓下囘身子,就着紫苑手中的铜盆,朝脸上拍了拍水,用帕子擦干,又指了指自己垂落的满头乌丝,“替我梳发。”

叶子衿脸上更是滚烫滚烫,飞快的瞟了众人一眼,见她们都垂下头,这才算解了窘迫。不过眼见着宋宁默一副等她动手的模样,只得低声说道:“我不会梳头。”宋宁默手指卷着青丝,微微的笑,“那我的头发任你糟蹋。”

任她糟蹋…

糟蹋…

叶子衿一时着了恼,纵然是自己手艺不济,可也不能称之为糟蹋吧!

骨子里冒出一股执拗来,朝着紫苏几个人使了个眼色,“你们都出去。”紫苏见着小俩口之间其乐融融,强忍着笑意,同紫苑几个一同退了下去。叶子衿卷了卷宽阔的袖子,轻轻拉下他头上的玉簪,他柔顺的发丝似锦缎一样,铺满了她的手心。

叶子衿心中,骤然一软。拿起梳子,慢悠悠替他梳理着发丝,突然生出一种朝朝暮暮的错觉来。此情此景,就如同当日出嫁前夕五福夫人替她梳头时说过的吉祥话一般,一梳梳到尾,白头偕老。

宋宁默面上一片淡然,可心中却泛起了层层波澜,惊涛骇浪,让他的心浮浮沉沉,找不到边际。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一双手,温柔的在他发梢间来来回囘回。让他那冷峻的心,霎时间便融成了一汪春水。

从小到大,他都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更衣,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

久而久之,他早已不会去想,这世上是否会出现那么一个人,同他一起相伴到老。

或许,内心深处是有过这种渴望的,只是随着时光流转,这种渴望,早已湮没在了一次次的伤怀里。

叶子衿在他背后,也只能瞧见他微扬的嘴角。看得出来,他此刻的心情不差。

等到真正挽发之时,叶子衿却犯了难。折腾了半天,不是那边垂下一缕发丝,就是那头松了下去。急得叶子衿额头出了一层细汗,最后好不容易才尽数挽了上去,插上那支玉簪以后,松松垮垮的发丝再次有如大山崩裂,青丝散了满肩。

叶子衿不由气馁,一种挫败感,袭上心头。手中握着他一缕发,自嘲的笑:“看来我真是没什么用处,连挽发也不会。”深深吸了一口气,放开他的发,沮丧的说道:“白白耽搁了这些时候。”

双手垂下的刹那,却被另一双手牢牢的握住。

叶子衿一愣,迅速抬起头来。就见宋宁默不知何时已从椅子上起身,握着她的手,摩挲了半晌,柔声说道:“我会挽发。”叶子衿一愣,正想着动手,却听得他更柔和的声音:“以后你的发,由我来挽。”

叶子衿眼眶微湿,却是止不住的点头,“好。”说罢,便被他一把拥入怀中,他宽阔的胸怀,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叶子衿垂下眼去,仍有些失落,“我是不是笨手笨脚?”“是。”他声音里带了些许的笑意。

叶子衿吁了一口气,白了他一眼,“虽说这是事实,可从你口中囘出来,总让人心里膈应。”他似乎是笑了,胸口有微微的起伏,“这么多年,我学会了做那么多事情,大概就是在等你出现。”

这算不算是一句甜言蜜语?

叶子衿脑海里瞬间开满了一朵又一朵的牡丹花,心中更是久久也难以平复。

不自觉的就弯了嘴角,“那你不许嘲笑我。”“嗯。”宋宁默低声应了,蓦地倾下囘身子,他的长发,从她光洁的面上滑过,一阵酥囘痒。而他温软的唇,就落在她嫣红的唇囘瓣上。叶子衿心头呯的一声乱跳开来。

唇囘间的辗转反侧,恰似宋宁默此刻的心潮。

他的手托住她的头,防止她身子发软滑落下去,而他的身子紧紧贴着她的。

许久许久,宋宁默才猛地松开了她,别开脸去,大口大口的喘气。叶子衿也有些不在常态,呼吸滚烫滚烫。

宋宁默到底不是个中老手,尚不知如何换气,但凭着自身多年的武功修炼,一时也有些把持不住。

隔着薄薄的衣衫,叶子衿能清楚的感应到他的剑拔弩张,慌忙将他一把推开,垂下头,匆匆说道:“该用早膳了。”宋宁默望着她瘦削的身影消失在内室,唯有苦笑。这把火,可是她挑起来的,现在就这样一走了之…

若今日不是悼唁之日,她可没这么容易逃脱…

宋宁默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涌上心头的欲囘望拼命压了下去。

叶子衿撩囘开帘子出去时,正遇上紫苏几个人齐齐朝她望来。叶子衿心中有事,始终垂着脸不敢抬头,生怕露出什么破绽来。轻轻抚了抚双颊,仍带着一股热意。紫苏几个也是聪明人,哪里瞧不出来,顾忌着自家小姐脸皮薄,也不挑破。

那厢里宋宁默已撩囘开帘子,慢条斯理的走了出来,坐在了叶子衿对面。敲了敲空空如也的炕桌,眉头微皱:“怎么不传早膳?”见他脸色不悦,紫苏慌忙出去传膳,不多时,热气腾腾的膳食便摆上了桌。

因为是悼唁,也不知几时才得用膳,这顿早膳格外的丰盛。叶子衿只将眼盯着碗,不敢抬眼去看对面的人。哪知他也是出乎意料的沉默,这叫叶子衿一时有些不安,难不成他生气了?

可看他的样子,似乎不是小心眼的人,总不能为着那点小事…

这样想着,愈发的忐忑,手下的筷子就顿了顿。宋宁默瞧着,轻声问:“怎么了?”叶子衿一愣,抬眼看他,他还问她怎么了?

宋宁默指了指她不见动静的粥食,“是不是不合你的品味?”“不是。”叶子衿连连摇头,心中似吃了蜜糖一般的甜,“只是在想事情。”“想什么?”宋宁默颇有兴致的问。这也不过是叶子衿的一句敷衍之词,哪里想到他会刨根问底,也只得说道:“在想待会会遇到什么人。”

宋宁默若有所思。

等到二人用过早膳,便上了马车。一路上宋宁默都攥着她的手不肯松手,似乎是担心她伤心。叶子衿心间微暖,反握住他的手,二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谁也不愿打破此刻的宁静。宋宁默的手,带着微微的凉意,手心还有一层厚茧。

叶子衿摩挲了几下,幽幽叹了口气。旁的大户人家的子弟,哪一个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那双手伸出去,比姑娘家的还要细滑,偏偏这一个,虽说是王爷之子,却也这样的不快活。越是这样想,越是为他从前的遭遇心痛。

宋宁默似是窥见了她的心思,闻言笑道:“男人总要有男人的样子,是不是?”叶子衿笑了笑,没有说话。一直等到马车停在了垂花门前,宋宁默才松开了她的手。一跃而下,随后伸出手去,扶着她下了马车。

不得不说,在这些细节方面,宋宁默所作所为,颇动她心。

第一百三十二章 悼唁(二)

二人并肩老讲了垂花门.早有接待的小厮们一溜烟的簇拥了出去。

在人前,宋宁默又恢复了往昔的淡漠,一路上慢悠悠走着,并不多说一句话,也不多看一眼这国公府的风景。这一切都让叶子衿有了一种错觉,就好像两个人,回到了当初尚不相识的时候。

这样想着,也就这样说了:“你这副模样,活脱脱就像是第一日认识我一般。”宋宁默正想着心事,骤然听她一说,愣了一愣。片刻之后,眼波流转,大大的凤眼眯成了一条线,“这么说,子衿是觉得受冷落了?”

叶子衿不过是一时感慨,哪知就招来一番挖苦,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有人性子如此,我又有什么法子!”此话一出,叶子衿就恨不得自己掌嘴。好生生的,怎么说话就活生生成了一个怨妇?

宋宁默若有似无的目光从她面上掠过,声音轻杳,“你若是不喜欢,我可以改。”刹那间,叶子衿有如被烟火击中心田,满脑子都是他淡然的一句:我可以改。心中开满了三月梨花,多多压枝低。

一个人,愿意为一个人改变,那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在乎?

念头闪过,胸口一阵暖潮,袭得她找不到边际。过了片刻才理清了思绪,好在宋宁默一直肃穆的望向前往,似乎方才的话,不是出自他之口。只不过,不经意间看上一眼,却能见到他微红的双靥。

叶子衿无声的笑了笑。

想不到宋宁默这人,脸皮这样的薄......

二人一路无言的走进了正院,来采往往的皆是管事妈妈,见了他们夫妇二人,都慌忙行礼。有的管事妈妈还是头一回见到宋宁默

暗中都夸赞他好颜色,又见着他们二人并肩前来,看向叶子衿的目光又多了几分不同。

叶夫人听说二人回来,暂时放下了手头的活计,望着他们二人,叹了一口气:“谁知道他老人家去的那样急.....”,面上一片悲戚之色。叶子衿在自己母亲面前根本无心做戏,跟着感叹了几句,便望向端坐在一旁吃茶的叶子佩。

和上次相比她瘦削了不少 哪怕是抹了淡淡一层粉,也无法掩饰她的憔悴。

这样的日子还抹粉,的确有些不合常理......

四下里望了望,没有瞧见宁王的踪影,又是一愣。

“你大姐夫有急事,一时不得闲。”叶子佩看了二人一眼,笑着解释。

不知为何,叶子衿只觉得这笑容有些刺眼,也不过淡淡点点头。事实上她对于宁王为何不来根本毫不关心,仅仅是单纯看到叶子佩独自一人有些诧异罢了。叶子佩见着她淡然不惊的神色

比刻意透露出的蔑视更令她觉得羞辱,只是自己如今独自一人前来,已有些下不来台,只得揭过了。

宋宁默冷眼瞧着,眉头微蹙。

叶夫人是何等通透之人,哪里看不出端倪,不由暗暗为叶子衿欢喜,但又为大女儿感到担忧,心情极其复杂。叶子衿只觉得这屋子里有些压抑

便朝着宋宁默使了个眼色,二人一齐退了出去。

“我和大姐这几年,也生分了不少。”叶子衿心知方才的波涛暗涌瞒不过宋宁默一双眼睛,索性开门见山的挑明。宋宁默牵住她的手,没有说话。

叶子衿想到男人对于这等婆婆妈妈的小事或许不甚感兴趣,便住了口不再多说。

许久才听见他说道:“你和她生分些,倒是好事。”叶子衿微微一怔苦笑道:“大哥和娘待我固然是极好的,只是有时候想起,未免有些寂寥。”宋宁默耐心的听她说完,低声说道:“现在有我了。”

他的手,带着微微的暖意,一直蔓延到人心里深处。

叶子衿微微的笑,“是啊,现在有你了。”宋宁默嘴角披了扬,似乎很是欢喜。

“你也有我了。”,叶子衿低声回了一句,咬着下唇,垂下眼去。

宋宁默身子僵了僵,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宽大的衣袍,掩去二人相握着的手。

暖风习习,二人一路上慢悠悠走着,谁也不说话。到了灵棚前,才见到满席宾客,放眼望去,皆是燕京城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也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少爷,见了宋宁默,眼中一亮,凑上前来打招呼。

宋宁默面色如常的领首,对她解经:“这是长公主府的大公子。”这么说,和宋宁默是亲戚了。叶子衿忙行礼,那少年公子举止十分沉稳,忙还礼:“不曾拜见堂弟媳,今日总算得见了。”

叶子衿见着那公子似乎有话对宋宁默说,便寻了由头离开了。

宋宁默望着她离开,才回过头来。一抬眼却见周平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不动声色的问:“大姑姑近日身子如何?”,“多亏了你引荐的良医,已经大好了。”二人一面说,一面走到了僻静处。

叶子衿百无聊赖的走了几步,却惊觉背后有一双眼睛一直凝视着自己,诧异间回头,一眼看见,在那人群中,苏明睿飘扬的衣角,在风中上下翻飞。多日不见,他绝世脱俗的气质.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还是能让人惊鸿一瞥。

似乎不必多言,苏明睿已走了过来,细细的望着她,眼中流倘着复杂的光芒,“能否和你说说话?”叶子衿没有拒绝的理由。

二人一路上走,静静无言。

也不知这样走了多久,等叶子衿回过神来时,已到了一处平日里无人往来的院子。

苏明睿停下了脚步,眼中有痴,有泪,只这样默默的凝视她。

“自苏州一别,已过八十三日,子衿可安好?”叶子衿心中骤然一颤,一时之间,她眼中泛起了层层水光,然而不过转瞬之间.便隐藏在了眼底。“我很好。”叶子衿微微仰头,笑容似春江水,惊醒梦中人,“别来无恙。”

苏明睿深深看了她一眼,温和的笑了笑,“别来无恙。”满腔的话语.到如今,只能是相对无言。不能相见的日子,每一天.每一刻.其实不用刻意去记,屡屡午夜梦回,口中唤着的,必然是她的名字。

“子衿....”从回廊的那一处,传来一声呼唤。

叶子衿猛的一回头,就见宋宁默一身白衣,立在回廊上,花影重重,在他衣襟上落下斑斑点点。而他的神色,晦涩不明。苏明睿顺着声音望去.微微一笑,“看来你们相处的很好。”叶子衿一怔,不解他话中之意。

再回头时,已失去了苏明睿的踪影。

一双大手在她腰间拧了一把,“你倒是和我说说,在外头招惹了多少烂桃花?我才离开了一小会,你就和人幽会去了!”叶子衿又羞又恼,一把扯开他的手,“你胡说什么?”宋宁默却不依了.凑到她跟前,对着她嫣红的唇瓣就是一阵乱咬,惊得叶子衿魂飞魄散,慌忙扫了眼周围,见四下里渺无人烟,才松了一口气。

“以后只可以这样含情脉脉的看着我一个人,也只可以这样温声细语的和我一个人说话.知不知道?”宋宁默浓密的眉毛拧成了一团,隐隐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

叶子衿从来不曾想过宋宁默那样冷静自持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挥了挥手,眉梢微挑,“怎么这么酸?”“是么?”宋宁默不怒反笑,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对着她腰间一阵乱揉,齿锋更是没轻没重的在她脖颈间流连,“我性子如此,你奈我何?”

“你别胡来!”叶子衿胸口扑通扑通直跳,“这可是在国公府!”宋宇默冷哼了一声,大手已从她衣襟中探了进去,眼看着就要探向她胸口,叶子衿急得眼泪都落下来了,“宋宁默,今儿个可是我祖父的丧日,这要是被人发现,我也不用做人了!”

说着,当真着了恼,紧了紧衣襟,大力推了他一把。他常年习武,她那点微末力气,哪里能动的了他分毫。越是这样,越是显得失落。叶子衿越想越委屈,索性伸出手背遮着眼睛,低低抽泣了起来。

大滴大滴的泪,落在莹白如玉的手背上,又慢慢滑落在青石地板上。

滴滴泪珠儿,似打在宋宁默心头一般,叫他心下一紧,翻遍周身,却找不出一方帕子。只得用袖子替她拭泪,慌忙道:“子衿,你别哭了,我不动手动脚了,好不好?”通常情况下,涕泪之时,有人在身侧安慰,反而会愈发的激烈。

叶子衿自然也脱不了这个俗套,泪水汹涌而至,叫宋宁默焦头烂额,“子衿,子衿....”,他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你别哭了,我错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对哪一个人,这样的在意,又这样的无能为力过。

叶子衿却是浑然不听,只顾抽泣,宋宁默无可奈何,心里一抽一抽的痛,蓦地将她一把抱在怀中,下巴紧紧贴在她发顶,“子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强迫你......可是我实在是气恼,见不得你和别的男人在一块,再说那苏明睿又是那样的好人才,我这不是怕你见异思迁么?”,

“你才见异思迁!”叶子衿一脸泪,恨恨的回道:“我不过是和苏公子说几句话,哪里有你想的那些有的没的!”“真的没什么?”宋宁默揉了揉她的头发,任由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尽数擦在自己身上。

他本是极爱洁净之人,此时竟不以为意,心里反而暗暗欢喜。

“当然没什么!”叶子衿瘪瘪嘴,无限的委屈,又落了几滴泪。慌得宋宁默一边替她拭泪一边温声哄道:“好好好,你和苏明睿一清二白,是我吃味了,行不?”“本来就是你吃味!”叶子衿一针见血,戳破那层窗户纸。

宋宁默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狼狈,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性子不好,别无所长,能娶到子衿,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自然要好好珍惜,见神杀神.见佛杀佛了。

”这句话,落在叶子衿耳中,颇为受用,心中笑开了花,只是不好在面上露出来,赌气道:“你不相信我。”

他的手在她腰间摩挲了两下.“怎么能不相信呢?我一时糊涂了,子衿腰还疼不疼?”不疼。”叶子衿看着他欲下滑的手,“你别想瞒天讨海.事情还没完呢!”宋宁默看着她梨花带雨的面容,心中一荡,眸光不觉黯了下去,“你说,我听着便是了。”

“你日后还会不会这样了?”叶子衿振振有词。

一阵沉默。

叶子衿自他怀中转身,大大的眼睛盯着他,柳眉倒竖。宋宁默又在她唇边偷了一吻,“只要你以后不和男人谈天说地,不对他们笑,也不正眼看他们,我就再也不会这样了。”说了半天.原来是白费功夫。

虽觉得他霸道,可叶子衿心里却是欢喜的,哼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不生气了吧?”宋宁默斜觑着她,声音轻柔,宛如一阵清风吹过林间。

叶子衿不答,双手抱在胸前,仍旧端着架子。

却被宋宁默一言挑破,“你都笑了,不生气了?”一下下轻摇着她的身子。叶子衿立时拉下脸去,“我几时笑了?”,宋宁默着实没有多少和女子打交道的经验,见着她变脸比翻书还快,更是愕然,愣了一下才说道:“你没笑,你没笑,是我笑了。”

叶子衿掌不住.扑哧一声笑。

见她乌云密布的脸庞总算又挂满了笑容,宋宁默松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已心口:“子衿,以后我绝对不正眼看一个女人,你也别正眼看别的男人,好不好?”就好像是年少的孩子,在祈求大人的糖果一样。

叶子衿却有意逗他,“那夕暮呢?”宋宁默一张俊脸又冷了下去,“不许叫的这么亲密!”叶子衿终于无力抚额,“你可以为他赴汤蹈火,怎么这点小事..”宋宁默对着她葱管般的指尖就是一口咬了上去,“你是我的妻子,只能是我的!”

叶子衿知道今时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动他了,只得叹了一口气,“好吧好吧,你说怎么就怎么。”宋宁默冷峻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拥着她,轻轻的摇晃,“不许离开我。”,声音轻似云烟。

他在要一句诺言。

叶子衿心间微跳,联想到他的过去,突然觉得他的这种担心不无理由,伸出手去,抚摸着他的面庞,笑靥如花。“我答应你,不过你可说定了,这一世,除了我,不许再瞧别的女人一眼。

宋宁默忙不迭点头,“子衿在我眼中就是最好看的。”叶子衿眉开眼笑,“我就喜欢你这和没见过世面的。”宋宁默眉宇间浸满了笑意,闻着她的发香,终于心安。漂泊这么多年的心,一瞬间,终于找到了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