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芳姿抿唇一笑,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款款跟了过去。

众婆子们悄无声息的候着,个别大胆的悄悄望过去。不知道表小姐同大少爷说了什么,只见大少爷脸色突然一变,随后冷冰冰的盯着表小姐一言不发。表小姐似乎混不以为意,笑吟吟的又说了几句什么,便转身走开了。

看着顾芳姿消失在眼前,时凤举微微冷笑数声,大步走了出去。

宁园中,桑婉得到消息,顾芳姿是真的上了马车,离开了时府,一颗心终于大大的放了下来,纤手不觉抚上平坦的小腹。

傍晚时分时凤举回来,桑婉含笑上前招呼,时凤举微微笑着,与她说了好些话,这个府中阴郁的气氛终于一扫而空了。

饭后二人暖阁中闲话,时凤举忽然笑问道:“婉娘,还记得潋滟山庄吗?”

桑婉一怔,不知为何好端端的他提起这个,便笑着点头道:“当然记得,你带我去过的!”

时凤举又笑道:“你喜欢那里吗?不如,我把那庄子转到你名下你看如何?”

桑婉不觉“嗤”的一下笑出声来,嗔他好笑道:“怎么忽然说这个呢?好好的转我名下做什么?在你名下还不一样!”

“那怎么一样!”时凤举笑道:“记在你的名下,也好让你今后有个依靠,你虽有月例银子,想来哪里够用?平日里用钱的地方可不少呢!光是给下人们打赏,便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我这才想起来,你自嫁过来之后从未主动问我要过银钱呢!”

桑婉听他越说越古怪、越说越离谱,心里暗暗诧异,便顺着笑道:“有你在,便是我的依靠,我还要什么庄子做依靠呢!我没主动问你要银钱,那是因为你给了我不少,用不着那许多,所以便不问了!”

“真的吗?”时凤举的眸光似乎突然之间变得深邃,“婉娘真的把我当做依靠?”

这样的目光,叫桑婉有点儿吃不消,也有点儿心里发慌。她仍是勉强笑着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时凤举呵呵一笑,问道:“婉娘,既然如此绿萝山庄和那儿的二百亩良田和几十亩山地是怎么回事?婉娘能跟我说说吗?”

他猛的提起此事,桑婉的脸色唰的一下子变得雪白,吃惊的睁大眼睛一时竟忘了反应!

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时凤举心中一片冰凉。耳畔响起顾芳姿那带着嘲讽和讥诮的话:“大表哥不是一直说我贪恋时家富贵、说我自私,心里喜欢的只是我自己吗?你可知道,你捧在手心里的那个女人也不见得同你一条心呢,人家早就另有打算、另寻退路了,可笑大表哥你还蒙在骨里!她背着你买下那庄子田地,大表哥就没问问为什么吗?时家的大奶奶,用得着用一个丫鬟的名字置办产业吗!”

“婉娘,你瞒着府上用柳芽的名字置办那些田产,是要做什么?那才是你的依靠吧!”时凤举语气中说不出的苦涩,他苦笑摇了摇头,“我真没想到,跟我在一起你便如此的没有安全感吗?以至于要这么做!你想要田产、想要庄子、想要商铺,只要说一声就好,我都可以为你置办,何须如此,更何须借个丫鬟的名头!在你心里,究竟把我当做什么?”

时凤举慢慢起身,望了她一眼转身便走。

“凤举!”桑婉猛的上前从他身后抱住他,伏在他背后,脸颊紧紧的贴在他身上,含泪道:“凤举,不是的,不是的!那是从前置办的,我现在,我现在没有这么想——”

“从前?”时凤举道:“从前,你便是这么想?”那些产业是在她与他圆房做了恩爱夫妻之后置办的,一想到那般甜蜜恩爱的日子里,他那么全心全意的待她,恨不得将自己所有能给她的最好的一切都给她,而她却存了别样心思,时凤举心里就感到刀割般的难受!

身后的人僵了僵,然后,他听见她说“是。”

竟真是这样!时凤举难受得一颗心生生裂成两半,他猛的用力去掰她的手。

“凤举!”她却死死的不肯放开,哭着道:“凤举,我说过了,那是从前!我真的怕!顾芳姿她——”

“怕我做不到答应你的?”时凤举声音有些冷。

“对!”桑婉毫不犹豫承认,“你和她青梅竹马这么多年,她又有娘做靠山,可我什么都没有,还不如弟妹,有个硬气的娘家!我唯一能依赖的便是你的垂怜,凤举,换做你是我你能安心吗?那处庄子和田地,我当初置办的时候的确是存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做退路的打算!若哪天你不要我了,我有何颜面回家去给大哥大嫂丢脸?他们好不容易把我送出阁了,我怎么能给他们带回去一纸和离书!可我一个弱女子又能去哪儿?若有几亩田产守着度日,此生如此便也算了!你虽答应我你会设法将她送走,可是凤举,这世上的事情不是答应就能够做得到的!你素来孝顺,最懂大局为重,真能为了我不顾娘的感受吗?我想相信你,可是现实却告诉我这根本不可能!凤举,一度咱们都要放弃了不是吗?你自己问问自己,如果这一次我没有遭此大难,你能这么决然将她赶走吗?我为自己做下打算,不过求一个心安,又有何错。”

时凤举一时怔住,他想要反驳,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没有错。他到底把那个从小相处的表妹想的太简单了,他没有想到这件明明看起来那么简单的事情最后却越弄越复杂,以至于到了今天不死不休的地步!

他口口声声对她说会保护着她,让她放心,可是结果呢?她却被他连累至此!若非她命大,若非巧合,这辈子,他都别想再见到她!

第325章 坦白

时凤举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寒意,他真是疯魔了,怎么叫顾芳姿几句话便挑拨了!如今她回来了,这比什么都重要,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呢,以前的种种何必还要计较?置办产业又如何?反正这辈子,她都休想再离开他的身边。

听着背后传来的呜呜咽咽的哭泣声,时凤举心中一软,僵硬的身体也渐渐的松弛了下去。他抬起手,稍稍犹豫,仍轻轻覆在了她微凉的手上,低声道:“那么现在呢?现在你还是那么想吗?”

“不、不是!”桑婉抱着他的手紧了紧,连连摇头,紧紧贴着他背后哽咽道:“凤举,不想了,真的!我,我——”

“你怎样?”时凤举语气有些紧绷和僵硬,有似有期待。

桑婉脸上顿时大热,心里的话想要说出口,却不知竟是这般难!

“我,我不想离开你……凤举,我不想离开你,再也不想!”

时凤举勾唇无声一笑,他转过身,扶着她的肩轻轻道:“你喜欢我吗?”

桑婉连忙点头,抬起略微红肿的眼眸望着他带着浓重的鼻腔“嗯”了一声,“凤举,我若不喜欢你何必千辛万苦定要回到你身边?凤举,别再生我的气好不好?”

时凤举心中早已柔软了下来,却仍是神色淡淡道:“你都不肯亲口说一声喜欢我,我怎么信你。我要听你亲口说。”

桑婉微窘,见他不似开玩笑只得红着脸垂眸轻轻道:“我,我喜欢你。”

时凤举见她这副窘样忍不住“呵呵”笑出了声,叹道:“叫你说出口就这么难!我的婉娘,我也喜欢你!”

“凤举!”桑婉扑入他怀中,“别生气了,别生气了!”

“不生气,”时凤举揽着她在她肩上轻轻拍拂,叹息道:“说到底根源在我,我怎么会同你生气呢?婉娘,回头将那庄子户名改过来吧,也别藏着掖着了,往后你想要什么便直接同我开口,知道么?”

“嗯!”桑婉自他怀中抬起头来,冲他展颜一笑。

时凤举低头吻了吻她的唇,柔声道:“你看你,这么点小事也哭成这样!没什么不适吧?你还怀着孩子呢,往后再不许哭了!”

桑婉亦自觉丢脸,闻言面上一热,说道:“我,我那不是心里头一时着急吗,你冷冰冰的说那些话,还抬脚就走——”

时凤举忙掩住她的唇不让她继续说下去,笑道:“乍然听到这事儿,你倒好,大言不惭的一口承认了,我能不生气吗?可我生气归生气,哪里就真为此事同你生分了,顶多出去透透气罢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回来,岂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你,何况你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呢!我时凤举可从来不做吃亏的事儿!”

桑婉叫他说的“嗤”的一笑,水眸一撩嗔了他一眼。时凤举心中微痒,打横抱着她坐下,将她揽着抱在自己膝上,抚着她光滑细腻的俏丽脸蛋,眸中隐隐带着火光和欲望。

桑婉一惊,下意识想要挣扎,时凤举加紧了力道哑着嗓音道:“别动婉娘!让我好好抱抱你,我就抱抱!”

桑婉便放软了身子任由他抱着,心中纠结了半响终是迟疑着说道:“凤举,嬷嬷昨儿还同我说呢,说咱们是不是该分房睡了。”

桑婉说着,语气中不由带了点酸溜溜的味道。

“分房睡?”时凤举听了这话心中老大不痛快,“分房做什么?我时凤举又不是禽兽,还能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来不成!”

“可是,你会不会很难受……”桑婉声音更低了下去。妻子怀了身孕无法伺候丈夫,照理说是该给他准备通房伺候了。若在从前,桑婉根本不会问他,早就贤惠的替他做好了,可是如今不知为何,光是说起这事儿,她心里便觉得难受,便觉堵得慌。

“难受?”时凤举勾唇,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在她耳畔暧昧说道:“当然难受,你我先前何等恩爱,如今却连碰一碰你也不能,怎不难受?”

桑婉听毕越发心酸,忍了又忍,故作轻松笑道:“倒是我这个做妻子的不贤了,竟忘了替你想到这个。明日,我让嬷嬷留心看看吧!”

“看什么?”时凤举笑问。

桑婉心中暗自恼火,心道看什么?你明知故问什么才对!便没好气道:“或者,你自己有看上的说一声便是!倒省了我和嬷嬷的事儿了!”

在他怀中再也没法淡定的继续坐着,桑婉有些赌气挣扎着要起来。

“婉娘!”时凤举用力强按住她,叹道:“你心里明明不乐意,何必要这么说、这么做呢?自个心里不痛快,也惹得我不痛快。”

你不痛快?桑婉一呆,不觉抬眸看他。

时凤举顺势捧着她的脸轻轻摩挲着,含笑道:“婉娘,我可有说错?”

桑婉垂眸,“你说的对,我心里就是不痛快,可是,可是——”

“既如此不就行了,”时凤举正色道:“婉娘,我没有心思在这些上头,所以,你也别做贤惠妻子了!咱们两个好好的过日子岂不是比什么都强?何苦再弄个人来,闹得内宅鸡犬不宁?到时候你又心烦,我也心烦!”

“你既不怪我,我听了这话可就当真了!”桑婉顿时一笑,她本来就没主动想这事儿,李嬷嬷跟她提了她却不好不跟时凤举提一声,说的时候心里头便膈应得不得了,听到他这么说,她自然求之不得!

时凤举呵呵一笑,“你当真便是,这本来便是我的真心话!你如今又有了孩子,相信娘也不会说什么的。只要能生就好,这一胎就算不是儿子往后不是来日方长么。”

“嗯!”桑婉心中一松,欢喜的靠在他怀中,低低说道:“凤举,我喜欢你,再不许你碰别的女子,光是想一想,我心里便难受的紧。”

时凤举心中微微满足,低低说道:“放心。”

李嬷嬷见二人仍旧没有分房的意思不由有些急了,忐忑了两日终于忍无可忍亲自劝了时凤举,“大少爷还是搬到厢房去睡吧!老奴已经叫人收拾干净了,大奶奶怀了孩子,身子矜贵着呢,大少爷还是别打扰她的好。”

时凤举听得又好笑又好气,他怎么就成了打扰她了?便笑道:“奶娘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招惹婉娘不痛快的!她为我怀着孩子,我岂有不心疼她的!”

就是怕你太心疼她了!李嬷嬷心道。

“老奴知道您是个明白人,那今儿晚上便去厢房那边吧!明儿老奴禀了大奶奶,挑个伶俐丫鬟上来伺候着,您看——”

“奶娘!”时凤举脸色微沉,“奶娘,通房侍妾之类的我见过多了,可我不想要,您往后别在这上头操心了,我不想再弄个什么女人进来闹得这院子屋子里乌烟瘴气。顾芳姿才刚离开,难道您这就忘记了吗?今后我只想跟婉娘一个人好好的过日子。放心吧!婉娘怀着身子,我知道轻重,我得陪在她身边才放心!”

时凤举说完便去看桑婉了。

李嬷嬷当即呆愣在了当场,半响回不过神来。

“唉!”她轻轻一叹,朝内里望了望,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总之感慨万千,说也说不出来。

细细想了想,却发现其实心中并不反对时凤举的想法,大奶奶是个贤妻,大少爷跟大奶奶从此好好的过日子,再生养几个小少爷、小小姐,其实那也挺好的。李嬷嬷想着,微微向往,嘴角不觉露出笑容。

顾芳姿的离开没有在府中兴起半丝波澜。

时凤举命李嬷嬷传了话,哪个下人不要命了敢私下里议论?表小姐终究不过是表小姐罢了,大少爷才是府中的正经主子,表小姐去哪儿是表小姐的事儿,只要不削减月例银子,其他的谁爱去搭理呢?

时二夫人、时三夫人那边,却是隐隐猜到其中的缘故,但这事儿同她们也没有分毫的关系,更不会自讨没趣的提起来。

转眼过年。

除夕这晚,正用晚饭的时候,大管家忽然匆匆从外头进来,有急事禀报大少爷。

时凤举便起身去听他禀报。

原来,顾芳姿所住的庄子不知为何着了火,她本人也被火伤着了,已经请了大夫过去,如今情况未明,也不知她究竟伤得怎样。庄子上的人不敢怠慢,慌忙便来府上报告了。

时凤举听得心中甚是厌恶,眉头不自觉的便蹙了起来。她还真是不消停!这一出一出的,是想闹哪样!大过年的闹出这种事儿来,分明有意给人添堵!亏自己早交代了外院,但凡与表小姐有关的事儿先私下禀了自己不许声张,否则这事儿冒冒失失的捅到饭桌上,这个年大家也别想好过了!

时凤举微微冷笑,不紧不慢的说道:“火可救下来了?”

大管家一怔,忙点头道:“庄子上来的人说已经控制住了,没有大碍。大少爷要不要亲自问问——”

“不用!”时凤举抬手止住他往下说,淡淡道:“救下来就行。请大夫过去给大伙儿都看看,医药费由公账上出,明日你亲自派人去查,这事儿是谁弄出来的,若是工人便辞退了,若是自家的奴仆,不拘是谁,打一顿卖了!表小姐向来福大命大,她死不了,也不会伤得严重,就这样了,去吧!”

“是。”大管家心中一凛,恭声答应退下。

第326章 是她

顾芳姿躺在暂时安置的简陋厢房中,焦急的等待着前往禀报的人。

谁知,除了来了个中层管事余管事带了个随身小厮并一位大夫,再无他人。

顾芳姿一下子愣住了。

那大夫为她检查一番,只是一些轻微的皮肉伤,便安慰了她几句开了药,便去给其他人看视了。

“余管事,”顾芳姿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陪笑问道:“姨妈她老人家,可说了什么没有?”

余管事一怔,随即笑道:“表小姐你可难为我了,大夫人在内宅,我在外院,我怎么会知道大夫人说了什么呢!”

“那,这事儿没禀报给大夫人吗?大夫人怎么会没有话?”顾芳姿睁大了眼睛。

余管事摇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大管家吩咐我过来看看我便来了,至于其他的,大管家没有交代我也没有问!哦对了,好像大少爷倒是说了一句,大少爷说,表小姐你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还叫彻查此事呢!不知哪个挨千刀的,大过年的闹出这等破事儿来,害的我年也不曾好过,真是晦气!”余管事嘀咕着骂了几句,“表小姐没有别的事,我可得赶紧回去了!”

顾芳姿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呆呆的根本没有听到余管事刚才的话。

余管事见状不屑撇撇嘴,也懒得再问她,低哼一声走了出去。做管事的都不是傻子,在府中人脉也还不错,小道消息多少也知晓几分,见顾芳姿大过年都被赶出了府居然还不消停、还好意思眼巴巴的问出这种话来,余管事心里冷笑鄙视不已。

顾芳姿目光直直的瞪着前方,没有焦距,呆若木鸡。大表哥他居然那样说,竟然那样说!而姨妈,竟然一句话都没有,片言只字的安慰也没有!

人情何等冷漠,单薄如纸。自己才离开几天啊,他们竟然就——

两行清泪缓缓的从她的眼中溢出,顺着脸庞缓缓的流了下来。她不由得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拳头,咬着牙,身子都在轻轻发着颤:桑婉,这一切都是因为桑婉!都是因为桑婉那贱人!如果没有她,表哥不会变心,姨妈更不会如此冷漠,自己也不会落到凄凄凉凉孤身一人的如此境地!

造成这一切的,都是桑婉!

“我恨你,我真的恨你,恨不得你死,恨不得你死在我的手里。桑婉,凭什么你过的好好的而我却要承受这一切痛苦,我不甘心,绝不甘心……”

顾芳姿的神色突然变得狰狞而冷酷,眸底闪烁着疯狂的火焰,仿若来自地狱的鬼火。她不知道,在这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色有多么的扭曲和可怕。

此次之后,顾芳姿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再也没有闹出什么来。

转眼到了二月里,阳光明亮而灿烂,初春的风轻轻吹过,带走了寒凉的冬意,河边的垂柳千丝万丝远远望去已经可见隐隐的绿意,花园里枯萎了一冬的树木,也不知从何时起枝头上钻出了无数米粒般的芽苞,只等一场温柔的春雨、一场和煦的春风过后,便千枝万枝的舒展开来,染上片片的新绿。

王氏偶尔想起顾芳姿,唏嘘感慨一场,想着时间也过去不短了,想来她也该想清楚了何去何从,便派了姜嬷嬷去看望询问一番。

说到底她做出那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也有自己的过错在里头,若非自己一味纵容,若非自己固执的非要替她做这个主逼着儿子娶她,事情也许就不会到这一地步。好在婉娘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在这事儿上,凤举往后想怎样便怎样吧,她不能再管了!可是顾芳姿,到底还年轻,只要她点头愿意嫁人,她这就可以为她寻一户好人家,远远的让她嫁出去,往后也别再相见,各自保重,各自平安,也就是了!

谁知,姜嬷嬷带回来的话却是表小姐发了誓,情愿此生就这么在那处庄子上过一世,没有半分要再嫁人的心思,请大夫人成全。

王氏听得这话半响不语。

姜嬷嬷便劝道:“大夫人,既然表小姐这么说,那就由着她算了吧!牛不喝水强按头又何必呢?这既然是她的主意,大夫人便由着她吧!呵呵,或者,表小姐如今还没想通呢,再等等,没准她想通了,到时候再说也是一样!”

王氏点点头,叹道:“你说的很对!牛不喝水强按头又有何用,我再多事,不过左右不是人罢了!既然她这么说,那便由着她吧!对了,很快便是二月十九观音娘娘的诞辰,你别忘了跟婉娘说一声,到时候得去观音娘娘庙进香参拜,好教观音娘娘保佑一举得男、母子平安!”

“这事儿李嬷嬷已经在准备着了,大夫人放心!”姜嬷嬷含笑回道。

王氏点头一笑。

王氏信佛,每年的二月十九观音诞辰都要去观音庙中进香,那观音庙中更有一座送子观音,甚是灵验。如今桑婉正怀着孕,自然该去拜一拜的。

桑婉先前虽吃了不少苦,这一胎胎像却极稳,腹中的孩儿甚是乖巧,并不怎么闹腾她,不像别的孕妇又是呕吐又是胸闷又是闻不得这味那味吃不下东西,她是样样都好,王氏和时凤举都甚是欢喜。

到了二月十九这日,一大早桑婉便起身梳洗准备,要去庙中进香。同行的除了王氏还有时二夫人,周静怡已经行动不便便没有去,时三夫人刚出了正月便携着女儿同丈夫上任去了,这一回果然就在江南,任的是苏州知府。

婆媳妯娌几个各自上了马车,便一路徐徐朝城外放鹤山上的观音庙而去。这一座观音庙坐落在山腰上,周围青山环绕,山林浓密,风景十分清幽。

因今日是观音娘娘最重要的日子之一,前来进香的虔诚信徒络绎不绝,山脚下车马喧嚣,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老远便可闻到空气中飘来的香火味儿。

婆媳一行在山脚下改乘轿子,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徐徐上山。

时家虽是大户,可是在这样的热闹日子里也不可能让观音庙中的主持尼姑们单独款待,主持师父在山门亲自迎了进去,客气抱歉了一番,将她们一行交给自己的得用弟子招待,自己又匆匆忙忙忙别的事情去了。

那弟子便陪笑寒暄,将她们领入一处打扫好的小院落暂时休息,饮杯清茶,等会儿再去大殿上祭拜。

祭拜之后,王氏和时二夫人恰好碰见了友人,便另寻了地方说话,王氏便命桑婉回院子去休息。桑婉腹中怀着孩子,也生怕这儿人多推搡万一有个闪失,便施礼告退而去。

刚回到那院子不一会儿,却是有人送了封信过来,说是故人约她前往庙后的小树林中一见。桑婉见信微微变色,这信用的纸张是一般的黄纸,笔迹中规中矩,应是路边代写书信的书生所写,而这信的口吻,分明就是她那位卷了爹娘钱财逃跑的堂姐桑柔。

桑婉的心一下子突突的跳了起来,也有点不安,她没有想到竟会在这儿遇上桑柔,可既遇上了,她信中又说的那般可怜,到底是自己的堂姐,她却不能不管。这事儿又不好同府上的人说,偏巧今日柳芽没来,桑婉便支开众人,寻了个借口独自悄悄的出去了。

来到庙后山林,一片寂静清幽,踩在厚厚的落叶上沙沙作响。

“姐姐,姐姐!”桑婉四下张望,唤了两声。

“姐姐,我在这儿呢!”一个清脆的女音吃吃的娇笑,桑婉转身望去,瞳孔一缩脸色微变。

哪里有什么桑柔,原来是顾芳姿。

桑婉不禁暗暗自嘲,心道她消息倒是灵通,倒是挺关心自家的事儿的,连这个她都知道、都能利用得上!

“是你。”桑婉神色很快恢复了平静,淡淡说道:“你叫我出来,想做什么。”

顾芳姿的眼神骤然冷厉下来,恨恨的瞪向桑婉,冷笑道:“想做什么,我想杀了你和你肚子里的孽种!”

“你真是疯了。”桑婉摇摇头说道。

“没错!”顾芳姿尖叫道:“我疯了也是被你给逼疯了!桑婉,我落到如今这下场都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大表哥他不会变心,我和他才是天生的一对,我们不知会生活得多么幸福快活!都是你!是你毁了我的一切!你耍弄心机抢了我的大表哥,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桑婉,你好得意么!”

桑婉平静的望着她道:“我有什么好得意的?倒是你,明明知道他有婚约在身却不避嫌,非要自己往上凑,这是你自作孽,如何能怪我?时家和桑家这门亲事是长辈定下,嫁娶是迟早的事儿,难道你会不知道?我过门之后,你三番数次的设局陷害于我,你又安着什么好心了?难不成我还不准提防、不准反抗,任凭你摆布至死才应当吗!今日的一切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你胡说!”顾芳姿尖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瞪着桑婉恨恨道:“你胡说!你胡说!我和大表哥青梅竹马,我和他两小无猜,他的妻子应该是我,不是你!你不应该嫁过来,你根本不应该嫁过来!你要抢走属于我的东西,我设计你有何不可!如果没有你,一切都不会是这样的!”

第327章 咎由自取

简直疯魔了!

桑婉摇摇头,轻轻叹道:“随你,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我要回去了!”

她真是不明白顾芳姿为何定要如此偏执,她是从小长在时家的嫡亲亲人,王氏和时凤举都对她不错,她想要嫁人,什么样的好人家嫁不了?将来时家必定也会为她撑腰,这一辈子,她根本无需忧愁。她真不明白,她为何定要同自己死磕!

分明是她不对在前,却说得如此深仇大恨,倒像自己欠了她的似的。跟这种人,根本没什么可讲。

“给我站住!”顾芳姿冷冷一笑,气势逼人的拦住了她,蛇一样冰冷阴毒的目光肆无忌惮的盯着桑婉。

“你想干什么?”桑婉的心蓦地一紧。她这时候才发现,今日的顾芳姿跟往常有点不一样。以往她再怎么恨自己,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一副矜持雍容的神情,像今天这样的毫无顾忌的彰显着阴冷恶毒,她从来没有见过。

“想干什么?”顾芳姿咯咯的娇笑起来,“我就知道今天你们肯定会来这庙中,我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你说我想干什么!桑婉,只要你死了,一切仍旧是我的,大表哥也会回到我的身边!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桑婉,我要你的命!”

“铮!”的一声,顾芳姿从怀中拔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握在她那指甲上涂着鲜红丹蔻的手中,紧紧的攥着扬起,逼近桑婉。

“你、你、”桑婉双脚一软,下意识后退,一手下意识抚在自己小腹处。她没有想到,顾芳姿竟大胆如此,她竟然随身带了匕首,竟会想亲自要了自己的命。

顾芳姿见她躲闪哈哈的大笑起来,嘲讽道:“桑婉,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真好啊,还是这么来得更直截了当一点!只要你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凤举不会放过你的!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全身而退吗!”桑婉心怦怦剧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住口!”顾芳姿恶狠狠道:“大表哥的名字不是你叫的!凤举,凤举他是我的凤举,是我的!”她柳眉一挑,发了狂一般猛的朝桑婉刺了过去。

桑婉尖叫一声慌忙闪避。顾芳姿因气极怒极手微微有些颤抖,准头拿捏不住,险险的让桑婉避了过去。她更加愤怒,尖声的喝骂着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匕首朝桑婉劈头盖脸的刺去。桑婉大惊,狼狈不已的闪避,手臂上一阵刺痛,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鲜红的鲜血渗出,瞬间染红了袖子。

顾芳姿得意的大笑起来,咬牙切齿道:“桑婉,你受死吧!”

桑婉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顾芳姿猛的朝她刺去,她狼狈的偏身一滚,钗环零落,又是险险避过,雪亮的锋芒闪耀着扑面而来,桑婉手忙脚乱一闭一伸手,恰好抓住了顾芳姿握着匕首的手腕,她心中一喜,忙死死的握着她的手腕,同她博弈着。

顾芳姿大怒,大声喝骂起来,怒目相向,咬着牙用力的将匕首朝桑婉的方向掰过去。桑婉惊得脸色发白,却哪里肯束手就缚,亦咬着牙拼命的推开那匕首。

两人在地上扭打翻滚着,一段枯枝恰好从树上坠下来,恰恰打在顾芳姿的头上,她一怔失力,桑婉收力不及那匕首猛的反转过去,“噗”的一声狠狠的刺进了顾芳姿的胸膛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停止,两个人都愣住了。

顾芳姿睁着一双大大的杏眼,死死的瞪着桑婉,眼底充满不甘、不忿、不敢置信。她浑身一僵,慢慢的低头,看那匕首就这么插在自己的胸口,鲜血汩汩的流出,瞬间染红了胸襟一大片。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她的眼睛告诉她她看到的一切就是真的!

剧烈的疼痛袭来,顾芳姿喉咙里拉风箱般嗬嗬呻吟了几分,眼睛猛地一翻一闭,身子软软的跌了下去,毫无生气的伏在地上,鲜血,从她的胸口处泉水般的涌出来,霎时地上便鲜红一片。

桑婉尖叫一声慌忙缩手坐了起来,她喘息片刻定了定神,颤抖着伸出一指在顾芳姿的鼻口处试了试,一点儿呼吸也没有了!桑婉惊叫后退,抱成一团浑身颤抖个不住,手脚酸软冰凉,一动也动不了。

她心里来来回回只有一个念头在回旋:我杀了人了!我杀了人了!我竟然杀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