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秋宁表现的完全就像是一个正常的怨妇,只因为受各种宫斗和宅斗剧熏陶的她十分明白:太过高调或者太过低调,都容易吸引别人,尤其是男主的注意力,所以只有最正常的表现,让对方也把她当做是一个最普通的人,才可以在日后老死不相往来,让对方慢慢遗忘自己等人的存在,方便自己在这晚风轩里胡作非为,啊呸,是自力更生才对。

金凤举微微点了点头,他就是听说了傅秋宁上吊的事,才破天荒过来查看一下而已,毕竟这种非常时期,对方要是死了,还真有点儿难办,一个丫鬟都能明白的道理,堂堂小侯爷又怎么会不明白?

“你若是不喜欢那两个孩子,我也不强人所难……”金凤举站起身,看来是准备离去了,临走前,他沉吟了一下,说出一句半截的话。只说不强人所难,却没说如果傅秋宁不喜欢的话,他要怎么处置这两个孩子。

“不必了,我很喜欢他们。”傅秋宁淡淡回答:“只是还有一件事,要请小侯爷行个方便。”

“喜欢他们?那你上午为什么悬梁?”金凤举锐利的视线看向傅秋宁,好像是想看透她心中所想,然而却只看到一片坦然无伪的清澈目光。

“妾身刚刚说过,只是心中一时烦闷,如同被猪油蒙了心似的想不开。如今已全然想通了,再不会那样做,与两个孩子没有关系。”傅秋宁避开金凤举的目光,淡然垂下视线。

“那好吧。”金凤举点点头:“你刚刚说什么事要我行个方便?”

傅秋宁又是盈盈一礼,轻声道:“两个孩子一直没有名字,妾身知道小侯爷不喜他们,所以不敢劳动小侯爷来费心,今日下午已经把他们的名字想好了。只是无论如何,他们总是金家子弟,不知小侯爷什么时候能让他们入归族谱?”

之所以要在第一次见金凤举就提出这个问题,傅秋宁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她原本不想提,只是一想到这一次过后,以后还能不能见到金凤举都是两说。这个时代里,孩子不能认祖归宗,就好像是现代的黑户一般,是非常被人瞧不起的。所以傅秋宁才会看似冒失实则慎重的向对方提出来。

“这个……日后再说吧,倒是你为他们起了什么名字?”金凤举嘴角边弯起一抹微微笑意,当日镇江王世子差媒婆来提亲时,曾说过是“才貌双全。”如今看来,这貌也不过是蒲柳之姿,万万当不得一个全字。就不知所说的才,是否也只是浪得虚名了。

傅秋宁看清对方嘴角的讽刺笑意,也不着恼,只是淡淡回道:“妾身愚钝,并没有什么好名字起,男孩儿叫藏锋,女孩儿叫藏娇,皆是极其普通的,若是小侯爷觉得不好,倒还要请您费一费心。”

“藏锋,藏娇。”金凤举喃喃念了一遍,忽然轻笑道:“锋芒藏于鞘,一朝毕露,光华天下。金屋藏娇。嗯,这两个名字寓意不错,不必改了。”他说完便道:“婉莹有孕在身,我还要回去看看她,就不在你这里耽搁,不必送了。”

说完举步便行,目光一边在厅中桌上插着的杏花枝子上顿了顿。

“是,妾身恭送小候爷。”说是不必送了,傅秋宁也真心不想送他,然而这为妻的礼数总是要做足的,因此到底将金凤举送到了门外,她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回屋。

“金明,这个女人你怎么看?”回清婉阁的路上,金凤举似是随口问了身边的贴身随从一句。

金明小心觑着自家主子的面色,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回答,尚未琢磨出一个答案来,就听金凤举笑道:“糊涂东西,我问你这话,自然是要你不假思索的回答,才能知道你心中对她真正的评价,你如今只顾着觑我的心意,想出的答案必定是为了讨好我的,我听来又有何用?罢了罢了,不说也罢。”

金明脑门上出了一层冷汗,心中暗暗叫苦,跟着一个厉害的主子,就是这一点不好,你一撅屁股,他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自己现在还能坐在这个贴身总管的位子上,真心是不容易啊。金明想想就觉得是一把一把的辛酸泪,说都说不完,一边又着实的佩服自己,能苦苦挣扎生存到现在还没让小侯爷给赶走。

“那两个孩子身上的衣裳委实太破旧了,摞了十几块的补丁,不管怎么说,也是我的骨肉,你们做事,是不是太苛刻了点儿?”

刚在心里佩服了自己一把,就听见金凤举第二个问题又来了,而且更加犀利。金明脑门上的汗从小米粒转成了大米粒。

“回爷的话,只是因为……因为当初爷对少爷小姐一直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奴才……奴才也从没动问过,并……并不知道两人的境况如此凄惨,奴才回去就让他们……”

“罢了。”金凤举轻轻挥了挥手:“不必特意嘱咐什么,明儿晚上你亲自送几匹布料过去,不管他们是真的凄凉,抑或是在我面前做样子,这点子东西都是他们该得的。”金凤举淡淡的吩咐着,想想又加了一句:“记住,这事儿你亲自办,婉莹和三位姨娘那里,不许露一点口风,不然你就自己滚蛋吧。”

“是是是,奴才一定亲自办好,决不让奶奶和姨娘们察觉出形迹来。”金明脑门上的汗珠已经从大米粒转成黄豆了,“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她们屋里的香倒是不错,我看着桌上瓶里插着几枝杏花,打着花苞怪可爱的,又有淡淡清香。”正在心中忖度着明晚这趟差事到底该怎样办,却听金凤举又淡淡说了一句,一时间,金明完全猜不透这位主子的心意了,却见金凤举只是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便迈进清婉阁的院门。

第八章:闺房春意

恰好遇到江婉莹的贴身侍女秋霞出来,看见他们连忙行礼。金凤举点点头就进去了,秋霞看着他的背影,目中露出失望之色,忽听金明在耳边道:“秋霞姑娘,你们这院里也有几树杏花啊?何不折几枝插瓶?香味儿淡淡的,很好闻,奶奶如今又恰好挺着身子,闻不得那些浓烈熏香。”

秋霞掩嘴一笑,摇头道:“这是从哪里过来?闻着人家的杏花好,倒把我们这清婉阁也一样的看待?”说完面上露出不屑之意,倒把金明弄了个大红脸,暗道奶奶的,真是个不识抬举的骚货,一天到晚眼珠子就差没掉在小侯爷身上了,你就做梦吧,小侯爷能要你这种货色?

心中骂着,嘴上却不敢怠慢,陪笑道:“这是哪里话?适才是小侯爷走过来的时候,经过几树杏花,说香味淡淡的好闻,我这才多嘴说了一句,姑娘若是不觉得好,不折也随您。”一边说一边就在心里叹气,暗道这清婉阁仗着小侯爷的宠爱,气焰也委实嚣张了些,别的院子,便是连姨娘妾侍也对我客客气气的,唯独你们这儿,一个贴身丫鬟就敢把我当奴才训。

却听秋霞笑道:“原来是这样吗?那倒是难为了你有心,也罢,我这就去为小侯爷折几枝。”说完袅袅娜娜去了,金明盯着她曼妙的背影,少不得又在心里骂了几句“骚货,狐狸精”之类的粗话。

且说金凤举进了内间,只见江氏正挺着大肚子,倚在床榻上慢慢剥着桔子,见他进来了,忙欠起身笑道:“我刚剥好了一个,偏你就赶来了,少不得这一个就得便宜了你,来,你把嘴张开,我喂给你吃。”

金凤举笑道:“你既喜欢,便自己吃吧,我却也不馋,一边就在她身旁坐下,爱怜的抚摸着她隆起的肚子,一边又把耳朵贴上去听着动静。

却见江婉莹掩嘴笑道:“当心他踢你,小东西可坏了,动不动就踢我。”一边说着,到底还是剥了一瓣桔子放进金凤举嘴中,一边道:“你就尽情吃吧,这玩意儿虽是南方才有,却也不像荔枝那样劳民伤财的,今儿府里进了几大篓,挨个儿分下去,我这房里也分了二十几斤,难道还不够你我吃的。”

金凤举握了她的手笑道:“我只是怕你辛苦,难为你挺着大肚子剥桔子……”不等说完,便见江婉莹媚眼如丝的看了他一眼,柔媚道:“我喜欢,表哥忘了?从小儿我就喜欢你,但凡有好东西,都是留给你的。”

金凤举笑道:“这个自然,婉莹的情意,我可是至今也不敢忘。”说完又把耳朵贴在那隆起的肚皮上,这一回绽开笑容道:“呀,他踢你了,我能感觉得到。”

“看你那个样子。”江婉莹抿嘴一笑,然后起身坐起来,伸出手又拿了一个桔子剥着,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表哥这是从哪儿过来的?今儿可有些晚,别不是去了什么偏僻地方儿吧?”

金凤举坐到椅子上,微笑道:“你就是个多心的,我是去了晚风轩。为了那两个孩子的事儿,她今天上午悬梁了,虽说如今救过来,我总要去点拨警告一番,免得日后再做出什么糊涂事,害了她自己不要紧,倒要给咱们添些麻烦。”

江婉莹连忙笑道:“这话说的,倒好像我是一个妒妇似的。我可不管你去了哪儿,也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也是,你既去了,她的情况如何?可是还闹着要自尽么?实在不行,也只能暂时忍一口气了,她既不喜欢那两个孩子,就送到庄上去,让人伺候着长大也就是了。”

金凤举不易察觉的微微皱了下眉头,从两个孩子生出来后,他心中因为愤恨羞惭,就没见过他们的面儿,以为不管如何,也算是顶着个少爷小姐的名分,想来生活即便不能锦衣玉食,倒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也因此,今日见到藏锋和藏娇穿着那样衣服,他心里是极其惊讶的。但是观察着傅秋宁的面色,又似乎不是故意而为。更何况她在自己面前,一句苦水都没倒。若非此女极富心计,便是两个孩子的情况的确凄惨,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从祖母母亲偶尔闲谈中提过的那些富贵门中的龌龊事。若是在自己府里,两个孩子尚且如此,那若送到下面的庄子,岂非是死路一条?因此他在见过藏锋和藏娇后,便已经打消了这个主意,只想着若是傅秋宁一定不肯收下他们,大不了雇几个厚道的就在后院养着便是。却没料想傅秋宁竟转了态度,不管如何,这是帮他解决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金凤举虽然不会因此而感激喜欢傅秋宁,但是对对方的厌恶倒是稍稍淡化了一点点,当然,仅仅是一点点而已。

屋里一时间静默下来,忽见秋霞捧了一个大花瓶走进来,瓶里插了几枝未开的杏花。江婉莹看了,不由得皱着眉头道:“还没开呢,折进来做什么?倒是白糟蹋了树枝子。”

秋霞偷眼看向金凤举,见他微微一笑道:“我一路走来,闻着淡淡的一股清香,想来是这杏花花苞的一点子香气,恰好你这身子又不适合用熏香,你平日里又喜欢那香气,如今这香味虽然极淡,倒是颐神养性的。更何况花开了折下,不过三两日便凋谢了,如今未开的杏花放在屋里,你看着它慢慢盛开,然后凋零,岂不是比开花后再折要好?”

一番话说的江婉莹笑起来,点头咂嘴道:“也难为你有这样细腻的心思,罢了,既如此说,便摆在这里吧,我倒是要闻闻看,这是怎么个清淡法,竟然让你都留心上了。”说完却见金凤举微微一笑,并不答言,她心中便有一丝疑惑,只是脸上却笑的越发灿烂。

且说晚风轩这边,一直到金凤举走后很久,也不见玉娘和雨阶还有两个孩子出来,傅秋宁不由得奇怪,连忙亲自来到厨房,只见几个人都围坐在厨房里,一个个你戳着我我戳着你,都让别人过去看看金凤举走了没有。她躲在门边,只听雨阶正指挥着两个孩子,柔柔笑着诱哄道:“还是少爷小姐去最合适,那可是你们的爹,难道还能生吃了你们不成?奴婢就不一样了,奶奶也知道我是个爆竹脾气,去看到这样没良心的男人,只怕忍不住要出口冲撞他,到时候还连累的奶奶受气。”

那边玉娘就笑道:“亏你还是个大人,竟然把两个孩子当枪使。”话音未落,雨阶哪里肯服气,嘟囔道:“你别惯会说嘴,若真疼他们,你就过去啊。你怕小侯爷做什么?”

玉娘瑟缩了一下,小声道:“我……我这模样怎么敢见他?没的污了小侯爷眼睛,万一要撵我走,这世上哪还有我的活路?”一边说着,也看向两个孩子,却见藏锋和藏娇把头摇的拨浪鼓似的,说什么也不肯去。

第九章:筹谋(一)

傅秋宁看到这一幕,又好气又好笑,走出去道:“人都走了半日了,你们还在这儿磨蹭什么?真真是让我疑惑,小侯爷虽然不是个好男人,却也不是那吃人的灰狼,做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吓成这个模样?还把两个孩子也带坏了,那可是他们的爹,不怜惜也就罢了,难道还能无缘无故的打他们?那真是连禽兽都不如了。”一边说着,便抱起藏娇,领着藏锋往外走,又对雨阶道:“快点下面条,天色都全黑了,这会儿肚子都饿的直叫唤呢。”

回到房间等了不大一会儿,面条便上来了,原来雨阶和玉娘早已经把面擀好,结果一听两个孩子跑进去说金凤举来了,两人吓的立刻停了所有动作,唯恐在厨房里出了声音,会把那小侯爷引来,再随便安插什么罪名。因此四个人便窝在厨房中,谁也不敢稍动,直等到傅秋宁走过来,这才开始张罗着下面条。

傅秋宁和藏锋藏娇一个桌子,亲自为他们盛了面,又问地下用饭的雨阶道:“有没有把面弄的和软一些?不然孩子太小,怕不好消化。”说完却听雨阶笑道:“这个哪里还用奶奶吩咐?又软又烂,少爷和小姐放心吃就是。”

傅秋宁点点头,将自己碗里的肉全部捡到藏锋和藏娇的碗里,两个孩子吃了一块,都十分震惊,藏锋便举着空筷子眼巴巴的问她道:“娘亲,这是什么东西?真香,真好吃。”

一句话让傅秋宁险些泪下,忙别过头去弹掉眼角旁的泪珠,却听玉娘黯然道:“孩子们长到现在,还不知道肉是什么滋味儿呢。”说完也站起来,要把自己碗里的肉拨给两个小孩儿,傅秋宁看见雨阶也站起来,忙挥手道:“都坐下坐下,不必这样。虽然如今我们紧一些,不会时常都这样紧,这是腊肉,总有些硬,他们俩还不到三周岁,吃多了也不消化,日后买新鲜的肉给他们吃也就是了。”雨阶和玉娘听她这样说,才又重新坐下来。

傅秋宁格外看着藏锋和藏娇,知道他们生活的这样不堪,平日里定没有多少吃饱的时候,见两个孩子不住夸着面条和肉好吃,她唯恐两个孩子吃撑了,好容易等他们吃了一小碗面条,觉着这食量对两个不到三岁的孩子算是正常,便苦口婆心的劝了两人,万万不要吃撑,不然要遭罪的。兄妹两个也极懂事,虽然看着面条还是觉得嘴馋,但是肚里确实饱了,也就听从傅秋宁的安排撂了筷子。

于是这一夜就让藏锋和藏娇在自己的炕上睡,晚风轩里倒也有普通的床,只不过傅秋宁还是喜欢在现代很少看到的炕。何况锅灶里烧了火,这炕就极暖和,晚上铺了炕褥,再盖上锦被,睡在里面是极其幸福的一件事情。

看着两个孩子睡着了,傅秋宁亲自为他们掖了被角,这才回到外间,见玉娘和雨阶在等着自己,她便坐下来道:“今儿白天我和你们说的算账的事情,并非是开玩笑,如今咱们这里很显然是被孤立了,所以不给自己找点出路,将来便情等着要饿死,我们都还在其次,只是藏锋和藏娇何其无辜?万万不能让他们遭遇这样命运。所以我想要好好算一算账,为咱们的将来做一番筹谋。”

雨阶和玉娘都黯然低头,玉娘便哭道:“可怜人偏遇可怜人。早知道奶奶也是如此困顿,奴婢便不该领着孩子们过来……”

不等说完,便听傅秋宁笑道:“这话不该这么说,如今看来,咱们虽然被孤立,却也恰是因为如此,也省的卷入这侯府的内斗了,你看小侯爷便是好几个妻妾,老侯爷呢?二老爷呢?何况二老爷也有子女,也都娶了妻妾,大家想想,这几十个女人胡乱斗下来,咱们若在其中,得误中多少明刀暗箭啊?俗话说,柿子捡软的捏,在这一群人里,咱们可不就是最软的柿子呢?因此我倒觉着是好事儿。还有玉娘你,既然如今我认了两个孩子,做了他们的娘亲,咱们的命就是绑在一块儿了,刚才那样生分的话再不用说出来。平日里叫锋儿和娇儿,也要叫一声少爷小姐,别人不尊重咱们,可咱们自己得尊重自己。少爷小姐这名分,本就是他们该当的。”

玉娘连忙道:“是,如今两个……不,是少爷小姐成了奶奶的孩子,自然该这么叫的,这是奴婢疏忽了。只是可怜了奶奶……”

傅秋宁又抬起手,打断了她的话笑道:“还说这样生分的话?我实话告诉你,即便没有锋儿和娇儿,我这辈子也就是要孤寂一生了,你们觉着,我和小侯爷还有什么可能生儿育女吗?”一句话说的玉娘和雨阶都默不作声,她们心里当然明白,别说傅秋宁长的普通,便是貌若天仙,因为镇江王府和金镶侯府的关系,她都万难受到小侯爷的垂青,生儿育女自然也是难上加难了。

“好了,这些事情,你们清楚了便好,平日倒也不用挂怀。现在咱们就来算一算账吧,雨阶,你和我说说,当日我的陪嫁还剩下多少?”因为真正的傅秋宁每日里就只顾着伤春悲秋感怀心事,所以一切事宜全部都是雨阶打理,今日要算账,自然就要问雨阶。

雨阶叹了口气道:“因为素日里月例被克扣的不轻,这近一年来,我和奶奶全都是靠卖了那些陪嫁度日。还好当日王府因为奶奶是嫁入金镶侯府做正妻,总算嫁妆还不算太薄,不过也不丰厚就是了。花到现在,只剩下各样珠宝首饰三盒,锦缎六匹,家具什么的都是放在了这屋里,倒是不能卖。除此之外,其余的也都变卖的差不多了。”一边说着,雨阶就打开了两只樟木箱子,将里面的锦缎和珠宝首饰盒给傅秋宁看。

傅秋宁记得当日自己的嫁妆大多是些家具,虽然看着十分光鲜,但是不能吃不能卖,也只是面上好看而已。镇江王府不在意她,也只是要这个面上好看,所以雨阶说其他东西都变卖光了,做这将近一年的度日之资,也是正常的很。

傅秋宁开了那盒首饰看了看,见只是些银钗步摇之类的,就算全当出去,也不过是几十两银子,省吃俭用之下,或许够这五个人生活个三年两载,那锦缎就更不用提,总是要做衣裳的吧?当的话更是当不出钱财来。

第十章:筹谋(二)

她叹了口气,走回椅中坐下轻声道:“现在的情况大家也都知道了,我们要好好度日,当真十分艰难,但也不完全是没有办法。我先弄清一件事,雨阶,你说变卖这些东西,是通过什么途径?可会让人发现?”

雨阶连忙道:“这个奶奶不用担心,奴婢托的是后门上张嫂的儿子出去当的,张嫂和他儿子是极实诚的人,不然也不会被打发到这偏僻地方守后门了。卖得的钱,分给他们一点点作为跑腿费,就千恩万谢的,他们也是知道咱们情况的,万万不会泄露出去。”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把脖子一梗,冷哼道:“话又说回来,便是知道了又怎的?过来问咱们,奴婢自有话答她们,大不了把她们克扣月例的事儿都说出去,看看是谁更灰头土脸一些。”

傅秋宁冷笑一声道:“你这时候倒本事了,有这样的气焰,为何小侯爷来的那会子你竟不敢出去?”一句话说的雨阶垂下了头,沮丧的坐在马扎上。却听傅秋宁又笑道:“呸,原来只是个敢说不敢做的货,还在我面前充英雄呢。”

言罢又语重心长道:“无论如何,雨阶的想法是不对的,我们既在这府里,一旦被人发现自己弄东西去卖,即便是不给咱们按上一个贼名,这败坏府里名声的罪名咱们也受不了。你以为老太君和侯爷夫人还有小侯爷的那些妻妾会认真问咱们为什么要当东西吗?别傻了,她们巴不得咱们这些碍眼的人赶紧消失了,让她们眼不见心不烦。这世道从来就没什么公平二字可言,你们两人心里也该有体会。所以这托的人定然要靠得住。雨阶刚刚说这张家的母子两人很是可靠,我觉着也差不多,不然这十个月来怎能相安无事?并没人找上门呢?”

不等说完,便听玉娘也道:“奶奶放心,这张家母子二人和奴婢也甚为亲厚,当日我们便是邻居,若非奴婢爹娘贪财,奴婢该……”说到此处,猛然意识到不妥,连忙住了口不肯再说,只是眼圈儿红了。忽听雨阶失声道:“不是吧?张大哥至今不肯娶妻,难道是为了玉娘姐姐你?”

玉娘点点头,傅秋宁和雨阶不由得为她唏嘘不已,暗道嫌贫爱富的爹娘真是要不得啊,看看看看,玉娘这本该幸福的一生,就被他们给毁了。因听了玉娘说那母子二人的品性,傅秋宁就更放心了,又听雨阶说他们本是决计不做这个事情的,只因为知道傅秋宁处境堪怜,这才破例悄悄儿的帮忙,于是便再无担忧。

“既然这条道儿没有问题,剩下的就是该如何卖东西了,仅仅指望这些首饰和锦缎是不行的,坐吃山空之后呢?难道我们要喝西北风?”傅秋宁说完,见玉娘和雨阶都露出担忧神色,便微笑道:“我如今倒是有几个主意,你们听听可不可行?第一个,咱们都是女人,这手工女红都是看家的本事,绣一些出去卖,便是个赚钱的来源。另外,那前院花圃里我今儿和雨阶说过,里面定然有能做香料的植物,到时弄出来卖,还有那些鲜花,我认识的不多,但看到有蔷薇,月季,菊花,牡丹,芍药,这些时鲜花卉剪下来卖,是第二条赚钱的路子。再然后,那书房里有些纸笔,我看看平日里画几幅精致的山水花鸟,寄放到一些书画店里去卖,这是第三条赚钱路子。有了这三条钱路,倒也可以供得起咱们的温饱了。另外,不仅如此,我还想着在后院种些玉米大豆土豆地瓜等,最好能再养几只鸡鸭鹅,可以下蛋给锋儿和娇儿补身体,等到来年,就可以孵出崽子来了。”

她一口气说完,就见雨阶和玉娘都惊呆了,好半晌雨阶才笑道:“让奶奶先前的话一说,只觉着面前唯有一条死路。谁知您转眼间就是柳暗花明,竟想出这么多主意来,奴婢这里忽然就觉得,前途又是一片光明了。”说完玉娘也笑了,点头道:“可不是?我也这样觉着呢。”

“你们觉得好就成,那咱们就这样办。如今刚开春,这些事情倒不着忙,左右米面还有一些,银钱也还有一点,依我看,倒是明日先给锋儿和娇儿做两套衣裳要紧,你看他们穿成那样,今儿小侯爷来时,我都觉着脸上发烧,也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都忙糊涂了,再者临时也没有时间给他们预备新衣裳,倒让小侯爷以为我是有意让两个孩子在他面前扮穷相似的,我虽不才,这点傲气还是有的,但愿他不要会错了意。”

“叫我看,倒是奶奶多心,小侯爷哪里还会注意到少爷和小姐?”玉娘冷笑一声,显然抛开了等级之类的畏惧,心中对金凤举的无情也是深深鄙视的。

傅秋宁冷笑道:“他不注意也就罢了,这豪门世家中,也不知道有多少的争斗,若真得了小侯爷的宠,能不能活到长大还不知呢。我如今虽然被他冷落,但倒能让我保一个平安,不必介入到那些争斗中,也算是因祸得福,不然我这样蠢笨的,许是让人害死了,还被蒙在骨里呢。”

玉娘和雨阶都笑道:“这个自然的,真真奶奶才刚这一番话娓娓道来,竟把这富贵豪门看透了似的,若非您这样说,老实讲,就连咱们两个也不相信奶奶是真的不稀罕小侯爷,哪里有不盼着丈夫过来荣宠无比的女人呢?只是让你这一说,倒还真是这么个理儿,虽然生活清苦些,好歹可以保一个周全。日常也不是没听说过别家宠妾灭妻的,不过更多的倒是妻子对小妾折磨的很。”

因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傅秋宁便道:“都歇了吧,明日还有事情做呢。”于是她就在炕上歇下来,藏锋和藏娇睡在炕头,更暖和一些,她睡在炕尾,虽比不上炕头,倒也是热乎乎的,毕竟是春天了,不似寒冬那样寒冷难捱。

这一觉睡得香甜,第二日一大早起来,看了看时辰钟,原来是卯时末了,按照现代的说法便是早上快七点的功夫。她只因为天天锻炼,所以坚持早睡早起,不然以自己的上班时间,这个时候还应该在被窝里睡觉呢。

第十一章:承诺

原本以为自己起的算是早,谁知伸了个懒腰,定睛细心一看,才发现藏锋和藏娇竟不见了,这一急可非同小可,外衣也顾不上穿,立刻便下炕寻找起来,一边叫着两个孩子的小名儿,忽听远远两声传来,只见藏锋和藏娇牵着小手跑过来,高兴地道:“娘亲,我们要扫院子,可是找不到笤帚,玉娘说,以后在这里,不用我们俩扫院子了,这是真的吗?”

“扫……扫院子?”傅秋宁都懵了,好半天才不敢置信的问道:“难道你们两个从前扫过院子?这可不是天大笑话呢,还没有笤帚高,这小胳膊小腿儿……哪……哪里能举得起那大笤帚?”

“有专门的小笤帚,玉娘帮我们扎的……”不等说完,两人见傅秋宁面上染了怒气,登时吓得不敢做声。可巧儿玉娘从厨房出来,一见傅秋宁起来了,忙上前道:“奶奶怎么这个时候儿起来?您再睡一会儿也无妨,反正也不需要去给老太君请安,咱们这院子也没人来,昨儿歇下的又晚……”不等说完,见主子面上有怒气,便讪讪住了口,一边惴惴不安看向两个孩子。

“是谁让他们扫院子的?说与人听,谁相信这两个孩子还不满三周岁?便是养牛养马,也没有这样作践的,听说还是你给扎的笤帚?”傅秋宁怒气冲冲的问,玉娘这才知道她的恼怒是从何而来,忙赔笑道:“奴婢当是什么?原来却是为了这个动怒,奶奶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昨儿奴婢说过了,那谢氏只因没有母凭子贵,想着自己还遭了怀胎十月的辛苦,双胞胎生下来,又差点儿把她折磨死,因此心中是极恨小少爷小小姐的,也就是不敢害了他俩的性命,不然早就掐死了。即便如此,每日里也是想着法儿的责罚,其实慢说这两个孩子,便是大一些的,又如何能扫院子?不过是找个借口责打他们。我见着小少爷小小姐拿不动笤帚,只是苦,就给他们俩扎了两个小笤帚,也不指望扫干净,都是我在后面跟着拾掇,不过是能应付差事,少挨几顿打罢了。”

傅秋宁听她这样一说,方知原委,不由得感叹那谢氏着实是心理扭曲变态之极,一边含泪蹲下身来,摸着金藏锋和金藏娇的小脑袋道:“你们两个没经历过,难怪不知道,这世间啊,儿女最是爹娘的宝贝,是要享尽万般宠爱的,不论爹娘是贫是富,最好的一定要给自己的子女,平日里你们大概也见到别的孩子在父母面前撒娇,这便是做子女的福气,你们只因为情况特殊,所以没有享一天该享的福。如今既来了我这里,承蒙你们叫我一声娘,从此之后,你们便是我的儿女,我也不敢说能给你们别的,但我会像这世间所有的父母一样,把最好的都给你们。日后不要再想着做活了,这里没一样活计是你们现在要做的,等到将来长大,自然也不能成为个五体不勤的废人,只是也不可能让你们像牛马一样。好了,从今往后,你们只需要跟我读读书,写写字,弹弹琴就是,其他的都不用你们管,想睡到什么时候起来都行,当然,也不能太晚了,不然就要被太阳公公笑话了。”

藏锋与藏娇都不知道太阳公公是什么意思,想着太阳高挂在天上,怎么能是一个老公公呢?傅秋宁就即兴编出了个小故事讲给他们听,两个孩子挂着眼泪正听得津津有味,便听见雨阶喊吃饭了。

回到饭厅,只见炕桌和地下的桌上分别摆着米粥和咸萝卜条子,咸豆腐,还有两个鸡蛋。

雨阶看见她们进来,便笑道:“日子紧巴,也只得这样,鸡蛋倒没了,只剩这两个,今儿托人再买些回来,奶奶每日早上是必要吃两个鸡蛋的。”这小丫鬟其实也为难,她知道傅秋宁的习惯,虽然心里可怜两个孩子,也不能说把这唯一剩下的两个鸡蛋给他们吃,心里只盼着奶奶能自己发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果然,便听傅秋宁淡淡道:“我有什么必要非吃鸡蛋不可?从前是从前,如今不是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吗?这个便给锋儿和娇儿一人一个。”说完亲自将鸡蛋剥了壳,放到两个小孩儿碗里。

玉娘在一旁抹泪道:“真真这两个孩子算是掉在福窝里了。等一下还要给你们裁衣裳,还不快谢谢奶奶……”一语未完,两个孩子的眼睛都亮起来,欢喜叫道:“是真的么是真的么?要穿新衣裳了?是像二狗子那样,身上只有几块补丁的衣服吗?他从前就笑话我们两个身上的补丁多。”

“不是他那样的,是一块补丁也没有的新衣裳。”傅秋宁含笑说道:“快吃饭吧,也不是一会儿功夫就能做出来。吃饭的时候要稳当些,不要随便说话。”她将富贵人家的餐桌礼仪一一说给藏锋和藏娇听,免得将来一旦有什么连自己都必须参加的宴会,两个孩子在席上会出丑,遭到嘲笑。

藏锋和藏娇非常有天分,两人吃了一顿饭,便有模有样了,这里傅秋宁看见太阳好,又没有什么风,想来他们两个穿着单薄衣裳也不用受冻,便将他们遣出去玩。接着方对玉娘道:“日后让孩子感谢我的话,再不要说了。我既是他们的娘亲,又说将他们当亲生儿女看待,便不是假话,你什么时候看见儿女要为什么吃穿之事特意谢爹娘的?这样不但我心里不自在,孩子们心里也没办法把我当成真正的娘亲,这不好。”

玉娘连忙答应,至此心中再无疑惑,眼看两个孩子总算有了个好出路,她心里也十分感激傅秋宁。因雨阶便拿出一匹锦缎来,对傅秋宁道:“奶奶,我看着这个花色是最合适少爷小姐穿的,便是它吧。”这留下的六匹锦缎乃是嫁妆里最好的,不然也不能等到这会儿还没舍得当出去。

第十二章:一曲惊人

傅秋宁接过来看了看,果然都是上好的花色,不由得笑道:“恩,的确不错,罢了,这会儿布料少,便可着这一匹缎子,给他们两人做一个夹单棉的薄冬衣,留着这时候穿。他们身上衣服不行的,到了半下午就冷了。然后再每人做一套春装,夏装用这个可有些厚了,倒是用薄一点的料子好,做个小肚兜小裤衩也就是了。”

说着话三人就忙碌起来,这三个女人在女红上都是十分来得的,也只有雨阶稍微差一些。傅秋宁前一世里因为工作关系,倒是知道一些戏服的保养和修补工作,只是这做衣服,她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虽如此,有原本的记忆帮衬着,倒也是得心应手,一拿起剪子,该怎么做便已经了然于胸了。

忙活了半上午,衣裳就都裁了出来,雨阶又找到压箱子底的去年冬的一点棉花,虽然少,却都是上好的棉花。

那藏锋和藏娇知道是给自己做新衣,哪里耐得住,不一会儿便要咚咚咚跑进来看一遍,然后再嘻嘻笑着跑出去,没过半刻功夫,就又跑了来。只把傅秋宁又好气又好笑,笑骂道:“两个没见过天的,一件衣服罢了,就欢喜成这样,吃饭时候告诉你们要稳重的话,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玉娘在旁边一边往布料上铺棉花,一边笑道:“怨不得他们,从生下来就不知道新衣裳长什么样儿,素日里都是看着别人穿,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穿上呢?奶奶不觉得吗?来了不过一天,就调皮了,昨儿刚和奴婢过来的时候,哪里是这么活泼的模样呢?”

“小孩子调皮点好,越调皮的孩子越聪明。”傅秋宁笑着说道,一边直起腰来抻了抻胳膊,暗道好嘛,这来到古代,整个儿倒把现代的生活规律打乱了,也不敢练吊嗓子,怕吓着孩子。

因想到这里,便忍不住嗓子痒痒,她就是酷爱戏曲,才会从小就学唱戏,开始是戏曲团里的,但是现在这个社会,一些歪风就连戏曲团也不能避免,没办法只好离开那里,自己开了个戏曲培训班。主打的是越剧和黄梅戏,偶尔也教教京剧或者昆曲。教她的老师当日知道了她的情况后,也曾满腹辛酸的感叹,一个戏曲天才就这样让那些歪风给毁了。

不知不觉间,再下剪刀的时候,便忍不住哼起来,也不唱词,就是在嗓子里哼哼着调子,哼的是黄梅戏《家》里面那段《你们青梅竹马情脉脉》。

哼着哼着,就觉察出不对劲儿了,抬眼一看,只见雨阶和玉娘都愣愣看着她,见她望过来,两人才回过神,连忙道:“奶奶刚刚哼哼的曲调真是好听,但不知是什么曲子?我们竟从未听过这样好听的。”

傅秋宁这才想起在这个时代里,黄梅戏和越剧什么的大概还没有出现,就连昆曲是否存在都还是两说,大概只有京戏。一时间不由得懊恼自己大意了,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戏曲就是自己的命根子,若是不能尽情的想唱就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反正这院子里没有旁人,雨阶和玉娘都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女子,随便找个理由糊弄她们一下也就是了。

因想到此处,便微笑道:“这也是机缘巧合,我随娘亲在乡下住了一段日子,那时候庄上有个老嬷嬷,就会唱这些东西,我跟她学了好些呢,我也喜欢唱,不过平日里家教森严,不太敢唱,如今好容易自己独门独院的,倒是可以尽兴了。”

雨阶和玉娘都连忙道:“尽兴好啊,奶奶尽兴了,咱们的耳朵也跟着享享福。这可是别人都没有耳福听到的。奶奶把刚刚那个再唱一遍吧。让我们也听听词。”

傅秋宁见她们喜欢,心里也高兴,哪有人不希望自己的才能被人认可呢。因又完整的将《你们青梅竹马情脉脉》这个选段唱了一遍,只听得玉娘和雨阶如醉如痴,连两个小孩儿都不肯出去了,只在屋里缠着要听歌儿。

傅秋宁就连忙嘱咐了她们不许往外说这件事。又听雨阶道:“真真是奶奶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呢?我陪了您十个多月,竟没听您唱过一句。”

傅秋宁笑道:“那个时候初进侯府,我每日里愁肠百结,哪有心思唱戏?如今死了一回,把万事看开了,也不怕什么了,倒不如自自在在的活一回好。”因轻飘飘一个理由便打发了雨阶。

“奶奶,再唱一遍吧,听着真好听。”又听玉娘在一旁道,两个孩子也求着说:“娘,再唱一遍,我们都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歌儿,比二狗子他娘唱的好听多了。”他们说的二狗子的娘乃是这府里的一个歌女,虽然年纪大了,模样也不出奇,却难得有一副好歌喉,还是金府花大价钱从江南买来的,平时在府中也着实有些地位,都是贵客来了,才有幸听她在席中放歌。

“说你们没见过世面,难道我只会这一曲不成?你们既喜欢,且听我唱这个。”傅秋宁说完,便开口唱道:“为救李郎出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却是《女驸马》里最出名的一个选段。

于是就这样边唱边做好了衣服,所费不过一天时间,锋儿和娇儿穿在身上,又好好的洗了把脸,玉娘替他们好好梳理了头发,再看一看,这哪里还是昨儿那两个如同小要饭化子的孩子,整个是一对粉雕玉琢的小金童yu女,就别提多清秀讨喜可爱了。

到了傍晚,眼看着暮色沉沉,傅秋宁和藏锋藏娇以及雨阶玉娘正在屋里吃着饭,忽听院里传来脚步声,开门一看,只见昨日跟在金凤举身边的那个总管领着两三个小厮,抱着些布料站在门外。

傅秋宁忙把他们让进来,听金明说这是给两个孩子做衣服的,她心里便知道定是昨日金凤举来的时候,留意到了孩子身上的脏衣服,于是淡淡笑道:“劳总管费心了,以后不必如此,实是昨儿两个孩子刚来,我没什么准备,一时间也没有衣服给他们换,倒是让小侯爷想着,总管请看,今儿已经都换了新衣服,几匹布料我这里还是有的。”

金明看了看,果然发现两个孩子穿着簇新的夹棉袄,正瞪着大眼睛看自己,于是也忙笑道:“两个孩子以后要让奶奶操心的地方多着呢,这是小侯爷的一点心意。日后还有什么短缺的,就告诉奴才,奴才必然和小侯爷说。今儿天晚,奴才前面还有事儿,就不多留了。”

傅秋宁便送他出去,之后命雨阶关了院门,吩咐道:“反正咱们也不和这府里的人往来,以后这院门可以不必开了。就是藏锋和藏娇,暂时也不需要与旁人往来,等到稍微大一大再说。”

雨阶答应了,这事儿便这么定下来,众人仍继续吃饭。

第十三章:其乐悠然

这里金明办完差事来到书房,正看见姨娘许氏也在书房中,书桌上放着一碗莲子汤。他忙垂手退立到一边。

金凤举从许氏手中接过一方雪白的帕子擦了擦嘴,然后将帕子递回去,淡淡道:“回去吧,你也是有了身子的人,以后这些事让丫鬟们做就行了,当心动了胎气。”

“那些个狐媚子,正巴不得在爷面前做点儿什么怪呢,妾身岂能放心她们?”却见刘氏撇了撇嘴,端起碗盈盈一福,又啰啰嗦嗦的嘱咐金凤举注意身体等许多话,这才得意而去。

金明偷偷觑着主子的面色,只见金凤举面上没什么表情,只不过眼中的讽刺一闪而逝。他心中叹了一声,暗道几位奶奶姨娘都是极富机心的,这若是在别人面前,早不知把人迷成什么样了,只可惜她们偏偏嫁了主子这样的,人固然是极好的,可是他心中对你们,究竟有几分真情?便是连二奶奶,看爷那样的疼她,不知情的谁不以为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可那真的就是情爱?最起码我伺候了这么些年,可从未见他为如今的二奶奶,当日的表姑娘用过一点心思,连提都没听提起过。真正说起来,这府里上下,又有谁能比得上小侯爷心机更深沉。

“想什么呢?这样出神?”忽听金凤举笑着问了一句,吓的金明一个机灵,连忙谄媚道:“回主子的话,刚刚奴才想着,主子当真是艳福不浅,许姨娘都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吧?还不忘为侯爷送莲子汤。”

“邀宠献媚最基本的一点子手段罢了,别人不知,你心里若是不知道,我身边容得下你到如今吗?”金凤举淡淡笑着说完,便话锋一转道:“送去了吗?她怎么说的?”

“回小侯爷,少爷小姐如今身上正穿着簇新的夹棉袄呢,奶奶说了,昨儿是少爷小姐才去,实在来不及备下新衣裳,今儿一天赶制出来,就换上了。又谢小侯爷费心想着,说以后不必牵挂,吃穿用度都不缺的。”

金凤举剑眉微微蹙在一起,修长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好半晌才微微笑道:“这个傅氏有些意思,我竟猜不透她真正的用意了。罢了,反正她有什么用意,和我也没什么相干,既然她这样说,就遂她的意,日后不必再理会了。”

金明答应了一声,心想看看看看,这就是小侯爷,若是想着用什么欲擒故纵的手段,可真真是打错了算盘,唉傅氏啊傅氏,但愿你是真挨得住寂寞才是,不然往后的日子只怕要更难过了。

金凤举和金明之间的对话,无人知晓,便是连眼线遍布府中的江婉莹,亦不知道丈夫曾送了几匹缎子去晚风轩,整件事可谓是做的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再说傅秋宁和玉娘雨阶,第二日把两套春装赶出来后,三人便选了一匹素白缎子,日夜赶制女红,三日后竟赶出了几件成品,拿去给张三,不到傍晚,就卖了几串钱回来。只说她们的活计好,寄放在店里特别好卖,价格也就稍微高一些,这让傅秋宁和雨阶玉娘都欣喜不已。雨阶便笑道:“从前奴婢绣花,可没有这待遇,可见奶奶和玉娘是绣的比我好,才能有这般造化。”

转眼间又过了几天,那杏树桃树都开花了,整个金镶侯府里一片柳绿花红,到处都是欢笑声,那些丫鬟都处于天真烂漫的年纪,在花园子里你追我打,着实的热闹。

傅秋宁虽然不出门,然而冷眼旁观着,却也觉察出这金镶侯府的富贵是要比《红楼梦》中的贾家还要更胜一筹的,想那贾家也就是富贵泼天了,尤其是在元春省亲前后,一座大观园,哪是“豪奢”二字就可以形容尽的。然而素日里听雨阶说,金镶侯府的园子远比大观园要宽阔精美。是阖府上下几位小姐的居所,除此之外,还另有一处美轮美奂的园子,是当日接驾时建造的,至今只派人悉心打理,并不敢搬人进去住,平时也只有老太君和侯爷以及奶奶小侯爷和二老爷那边的几位主子才可以带几个亲近的人进去,奴婢们就别想了。

不过这一切和傅秋宁都没有关系,她目前的目标就是:努力赚钱过的舒服,用心抚养两个孩子长大,至于逛园子,罢了罢了,她还不想去招风。

说来也巧,恰好这一日阳光明媚,傅秋宁见两个孩子穿着夹棉袄在院子里玩的出了一头汗,便把他们叫进来,擦完汗给他们把那件春衣换上。忽听雨阶跑进来说:张三已经买了种子来,过两日便可以种地了,后院和前院都长出了不少野菜,不如去挖了来,晚上把野菜用水衮出来蘸酱吃。

傅秋宁笑道:“你懂什么?蘸酱吃固然好,然而味道最好的,却是调上馅料包饺子,等一下我和你们去挖。”她想起在现代那些餐馆里,野菜饺子的价格可是比其他馅儿的饺子要贵很多呢。

于是收拾完了,便和雨阶玉娘来到后院,锋儿和娇儿也跑上来凑热闹,傅秋宁不让他们动手,只让玉娘教他们辨认野菜,一时间整个后院里欢声笑语不断,这地前几天就简单翻过,谁知*光明媚之下,不到五六日,野菜就又重新长出来,绿油油的十分鲜嫩可爱。

傅秋宁看着这幅和乐景象,忍不住便唱起《天仙配》里“渔家住在水中央”的选段,总算她顾忌着,声音不是很大,然而唱着唱着兴奋起来,想自己这晚风轩人迹罕至,也不必这样小心,因此那声音也就慢慢大了些,让走到远处挖野菜的雨阶和玉娘都可以听到。

歌声随风飘散,却在晚风轩外,从远处的花园里走出几个人,正是金凤举和金明以及跟在他身边的几个丫鬟小厮。

第十四章:经年

“别说,当日爷爷为了那小妾,倒真的是煞费苦心。从这园子里走出来,只觉已经看遍人间景致,却忽然又看到那新绿掩映中的碧瓦飞檐,墙头红杏,竟是别有一番景致,颇得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妙处。”

金凤举今日本也是闲来无事随处走走看看,却不期然便走到了花园外,遥遥望着远处的晚风轩,顿时觉得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