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秋宁的确是慌乱的不能自已了,她的戏曲,全是前世穿越后带来的,这是她自身最大的秘密,忽然间被勘破,还是被这个精明的深不可测的男人勘破,她怎还能保持冷静理智。然而此时听见金凤举问出这句话,却让傅秋宁立刻意识到:这是唯一一个可以洗白自身的机会,一定要牢牢抓住,要让金凤举相信自己的无奈和无辜,只要他相信了,将来即便一不小心把这些戏曲流传了出去,说不定还有一丝保命的希望。

想到此处,三分害怕加上七分演技,那眼泪便珠子般落了下来,先怔怔看着金凤举道:“爷是什么时候在门外的?您……听去了多少?”

金凤举笑道:“我来的时候,看见你们正厅的门竟然是关着的,我心里好奇,就命金明在院子里等着,自己偷偷来到门外,正听你说那些言语侮辱算做什么?身上又不会少块肉,别说,你这心倒真是宽广,也看得开,我那些妻妾若有一半能有你这见识,我也不必苦恼了。”

傅秋宁只仿佛没听见他这些话,喃喃道:“既是从那会儿就偷听了,想来往后的也都听到了。爷,你倒是听了个全乎。”说到这里,更是泪下如雨,摇头悲切道:“爷,这件事情在妾身心中悬了十余年,日日为它担惊受怕,偏偏我却又好这一口儿,原想着我是要在这晚风轩和他们几个一起终老的,除了他们,这些戏就不会流传到外面去,谁知道阴差阳错,竟险些让娇儿在昨夜揭破了,妾身心惊胆战一夜未睡,若认真追究起来,真是无从分辩。这些年,妾身一时感激那叶妈妈,感谢她教了我这些戏,让我这枯燥人生中有所寄托。可是妾身更怨她,怨她为什么教了我这些东西?疑惑她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因何会这些从未出现过的戏曲?只是她早已化为黄土,不可能有答案了,只把种种危险置于妾身肩上,让妾身徒劳受着这些重压。”

金凤举奇道:“你说的戏曲,便是那**在桌上记录的吧?原本我以为只有一页,听你的意思,竟是一本本的成戏,这的确不是一人之力可以完成的。罢了,说这些也无用,你倒是唱给我听听,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与众不同的戏,就让你怕成这个样子?”

傅秋宁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事到如今,在金凤举面前是再也隐瞒不下去了,只好擦了眼泪,勉强收起悲声,又喝了一杯茶,假装酝酿了好久,止住悲伤情绪,这才开口唱了一段《沙漠王子》里的经典越剧选段《算命》。

“手扶琴儿心悲惨,自己的命儿我自己算,对面坐着是我心爱人,可叹我有目不能看……”

第七十四章:戏迷

直唱了一刻钟,才悠悠结束。唱完了,复又惊慌站起,推开窗子看看房前屋后都没有人,这才略略放心,再回头看金凤举,只见他一脸的痴迷,忽然站起身兴奋道:“果然宛转悠扬,回味悠长,如此方不负绕梁三日余音不绝的赞誉,真真好听至极,只是我听来,这不过是其中一段,你快将整本戏都唱来给我听。”

傅秋宁险些一个踉跄摔下去,幽幽看着金凤举,摇头道:“我此时心乱如麻,不得已唱给你听了一段,让你知道这其中利害。其实唱的也不算好,如今哪里还有力气给你唱上一本?爷,求您看在我安分守己的份儿上,千万莫要让这个秘密传出去,妾身的身家性命,可全都系在您一念之间了啊。”说完便作势要给金凤举跪下。

金凤举连忙扶起她,却是满脸不在乎的说道:“你这个戏的确是别致新颖,让人耳目一新,若说全国上下无人会唱,倒也可能。这些年我也走过不少地方,还真就没听过。只是该让人疑惑的是教你那老妈子的身份,既然她已身死,可见这是老天不愿意让这么优秀的东西被埋没湮灭了,才找了你来继承。莫怕,虽说反常即为妖,然而妖魔鬼怪是以害人为目的,才会令人恐惧,必须除之而后快。你这些戏,却是赏心悦耳之极,若硬要说它反常,也该是天上仙女临凡,带来天籁之音,怎能与那丑恶妖魔挂上钩?更何况,你因为是妇人家,从来不出大门,所以还不知道。现如今大宁朝繁荣昌盛,万国来贺,多少年形成了个规矩,每三年就在这京城中,举办一次万国文明会,为期一个月,各国各类的人才都可以纷纷上台献艺,连皇上有时都会微服参加,可热闹呢。每一年,都会涌出许多具有奇才异能的人。虽然这几次都是我大宁朝拨得头筹,然而随着其他国家也渐渐强大崭露头角,这些年我们赢得也吃力。若是你真有这整本戏曲,到时着人排练出来,定会大放异彩,扬我国威,到时连皇上也夸你,还有谁敢把你等同妖魔看待?来,听我的话,把整本戏唱给我听听,我必保你无虞就是。”

傅秋宁听他说完,整个人都愣住了,暗道纳尼?还有这种好事儿?不对啊,这不符合穿越小说的套路啊,这个……偷盗几句前人诗词也就罢了。但是……但是像我会的戏曲这之类绝对可以称得上标新立异的东西,女主即便会,不也应该是拼命隐藏,以保自身无虞吗?还是说,这个戏曲竟然成了我的金手指,将来还要依靠着它大大露一回脸?不不不,这不科学啊。

金凤举见她满脸震惊,还以为她仍然沉浸在恐惧中,不由得笑道:“好了,我说保你无虞就是保你无虞,委实是你之前把后果想的太严重了,就和杞人忧天一样,快,再唱两段来听听。”

傅秋宁看着他脸上的兴奋和渴望神色,竟是没有半分惊疑在其中。不由得把心一横,暗道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都让这家伙知道了,不如索性全唱给他听,反正自己的命现在就握在他手中,还怕什么?就算是死,说不准还穿回我那个时代了呢,那就更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想到此处,便咳了一声,轻轻道:“爷,这是你说的。刚刚我唱的是越剧,接下来这个叫黄梅戏。”说完也不等金凤举发话,便开口小声唱道:“你和他青梅竹马情脉脉……”

金凤举虽是一生富贵,但何尝听过这样悠扬的曲调。要知道,古代可没有现代这样多种多样的音乐元素,几十年的生命里,连听几场京戏,都是富贵家中才能听得起的。因此骤然听到这曲调更加悠扬的另一个曲种,能不着迷兴奋吗?

待听完了昆曲,金凤举也不由得拍手赞叹道:“好词,好句,真真是齿颊余香,真不知你说的那老妈子究竟是从何方而来?难道真是仙女临凡?既如此,又为何会沦落到那样可怜的地步?可惜啊可惜……”说完摇头感叹不已。

傅秋宁暗暗好笑,心想哪有什么仙女临凡?我不过是借那古怪的老妈子撒个谎,把我这离奇身世给遮掩过去罢了。

原来当日她与母亲居于乡下庄子之时,倒的确有这样一个性格古怪的老女人。那时候自己母亲因为等同放逐到庄子上自生自灭,只以为终生也回不去京城了,因此每日里以泪洗面。她不敢也不忍心看母亲哭,就总是自己出去呆着,那老女人终身未婚,大概是觉得自己可怜,又是个小姑娘,所以倒和她走的很近。到傅秋宁九年后离开了庄子要嫁进金镶侯府,老妈子也死了,这都是这具身体留下的记忆,倒正好给了她一个绝好的借口。

因便对金凤举道:“唱了这半日,爷大概也了解了。你只说,能不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救我一命吧?”

金凤举斜睨着她,嘴角边挂着一丝笑容,似是漫不经心道:“你要我保守秘密也使得,可是要如何感谢我呢?”

傅秋宁心中松了口气,知道金凤举这就等于是答应自己了。嘴上却哼了一声道:“你也看到了,晚风轩里有什么是你喜欢的,尽管拿,我只怕你都看不上眼。要说我身无旁物,也只有这条命可以给你,你什么时候想要,尽管拿去好了。”

金凤举便觉索然无味,他是多聪明的人,自然知道这“命”和“人”之间的差别,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傅秋宁还是滴水不漏,不肯给自己任何可趁之机。他坐起身,正色道:“我可以替你保守这个秘密,却是有个条件。那就是若有一朝,需要你唱这些戏,可以让你光明正大的唱,你不许藏私,明白吗?”

傅秋宁皱眉道:“你指的是那个什么万国文明会?还是算了吧,我泱泱天朝,哪里还没有些奇异人才,何苦要我这秘密露面?更何况,那些来朝贺的国家不过是些边陲小国或者蛮荒之地罢了,怎能与我天朝文明相比?”

“难道你不知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么?”金凤举正色摇头:“总之,就这样说定了。你放心,这是好事儿,又不是什么犯罪的事情,我保你还是足够的。只不过你害怕,现在又的确不宜让太多人知道,所以暂时还是不要流传出去的好。”他是打定了主意,要用这戏曲在万国文明会上独占风光。因为明年秋天便是又一期的万国文明会,近来经常看到礼部官员和皇上提及此事,言语间都颇有发愁之意,所以他才会突发此想。

他这样坚持,傅秋宁也无奈。暗道罢了,他既然说保我,那也只能依靠他,反正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好了。正想着,忽见金凤举又凑过来,嘻嘻笑道:“只不过嘛,既然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就不能怪我徇私一把,日后我要是过来的话,你也唱几段给我听听吧。”

傅秋宁心想听说这家伙很爱听戏,我若答应了他,好嘛,日后岂不是赶不出门了?那我和搬去后院,让那些妻妾嫉恨算计有什么两样啊?因此连忙正色道:“爷有正事要忙,怎能为这些靡靡之音耽误了?若实在爱听也无妨,每个月我唱三次,爷也只来晚风轩三次可好?”

“那怎么成?”金凤举大叫,却见傅秋宁笑道:“怎么不成?我替爷算算,您有三个姨娘一个小妾两个通房丫头,这还只是我知道的。六个女人,一人一个月总该有两天时间陪着爷吧?这便是十二天时间去了,余下的,还有您的表妹平妻,十五天的时间,够安抚奶奶的情绪吗?到我这里三次,实在已经是极限了呢,我若贤惠一些,该让你只来一次的。”

金凤举看着秋宁笑的眉眼弯弯的模样,不由得咬牙切齿,却也知道她说的都对。心中不由郁闷,暗道谁不盼着丈夫宠幸?偏她反其道而行。这都是因为她还没尝过**女爱的滋味,常听人说,不知这其中滋味的女人,若非那天生**,甚至可以一生也不对欢爱之事好奇动心。看来秋宁便是这种人。唉早知如此,当日不该许下那诺言,若是能与她有了夫妻之实,看她还能像现在这样把我往别人怀里推?唉实在是有些失算了啊。

他们俩在屋里说了半日的话,可急坏了雨阶玉娘和一对兄妹。金藏娇早就闹着要来看看娘亲了,都是金藏锋和玉娘死命拦着,如今眼见着都过了一个时辰,还是没看到两人出来,也听不见在房里说些什么,终于就连玉娘都沉不住气,到底牵着兄妹两个的手来到了房间外面,却听里面笑语殷殷,四个人方放下心来。刚要悄悄退走,便听金明在门外道:“雨阶姑娘,劳驾告诉我们爷一声,就说荣亲王府送来了几盆名种菊花,另外,荣亲王爷请他今天晚上去王府赴宴,可千万别忘了。那个……爷让我在外面候着,也没让我进去,劳烦姑娘传达一声。”

第七十五章:忘形

话音刚落,就见门开了,金凤举站在门内,皱眉道:“说什么呢?你在外面喊一声不就行了?还要人传话。你刚才说什么?我姐夫那里怎么了?”

金明连忙鞠躬笑道:“哟,爷您听见了,没什么,就是王府里送来了几盆名种的菊花。另外,王爷让您晚上去王府赴宴呢。”

金凤举点头道:“行了,我知道了。”说完就又要进门,忽一眼看见雨阶玉娘和两个孩子在门外站着,便道:“怎么从书房出来了?书都念完了吗?念完的话,再写二十篇大字,我和你们娘亲还有事儿要说。”

玉娘和雨阶无奈答应,又听金凤举喊住金明道:“对了,刚刚你说王府送来了几盆名种菊花?都分派下去了吗?”

金明笑道:“还没有呢,奶奶给老祖宗和太太还有二太太各送去了一盆,说余下的等着爷回去分派。”

金凤举沉吟了一下道:“搬一盆送到晚风轩来,余下的,你让婉莹自己定夺吧。”

金明答应着去了,这里金凤举回到屋中,只见傅秋宁正把钗环首饰都卸下来,包了一块娟帕在头上。看见他回来,不由得诧异道:“怎么还没走?不是说要去荣亲王府吗?”

金凤举冷笑道:“再没见过你这样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了,哦,这河还没过,磨也还没卸呢,就急着拆桥杀驴了?之前叫我保守秘密时何等温顺?转眼间就成了‘怎么还没走?’你这翻脸可也有点太快了。”

傅秋宁让他一句话逗笑了,站起身道:“什么过河拆桥?是我听说荣亲王府请你的嘛,难道我竟然听错了?”

金凤举走到炕沿边坐下,把身子往后一躺,意兴阑珊道:“是晚上去赴宴,这还是大上午呢。晚上再去王府也不迟。有什么?无非又是应付那些达官贵人的,一个个只有逢迎拍马谀词如潮的本事,没几个真正的可用之才。”

说完半晌没听见傅秋宁出声,他坐起身来,只见对方正坐在镜前沉思,一头青丝虽然只以娟帕包住,显得朴素无比,却自有一番“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的清纯天真。

“怎么不说话?可是说我既然厌烦?为什么又要去应付吗?没办法,姐夫那个人就是这样,我若不去陪他们喝几杯酒吟几首诗,他又觉得没面子,少不得要去应酬一下了。”金凤举说完,却见傅秋宁转过身来,淡然道:“爷,论理,这话不该我说,妾身是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只不过,既然你答应了我,保我终身平安,妾身这条命自然是和你系在一起。因此心里有了这个疑虑,真是不吐不快。”

“你说。”金凤举挥挥手:“不过闲谈而已,该怎么做我自然是心里有数的。”

傅秋宁微笑道:“你既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我想着,如今圣上的心思未明,先前荣亲王被打压,弘亲王被抬高,可如今弘亲王又被打压,荣亲王烈亲王又被抬高。所谓天威难测。妾身觉着,荣亲王还是该小心收敛些才是。不然的话,得意难免忘形,恐致乐极生悲啊。”

金凤举先前还是带笑听着,慢慢的面色便郑重起来,待傅秋宁说完了,他不由得深深看了这个妇人一眼,见傅秋宁被自己看得有些不知所措,方微微一笑,站起身道:“行了,在你这里呆的时间也够久了,我去老祖宗那里请个安。”说完迈步而行,傅秋宁忙在身后依依行礼送他。

却见金凤举走到门口却又忽然停下身形,回过头注目看着她,轻声道:“秋宁,也许将来有一天,你爹爹会后悔将你嫁给我,到那时,他若要接你回去,你待怎办?”

傅秋宁愣了一下,接着就哭笑不得,心想这算什么?试探我的心意吗?因连忙正色道:“小侯爷说的是什么话?虽然我们没有夫妻之实,却总有夫妻之名,俗语说,烈女不嫁二夫,我自然也是要恪守妇道的。更何况出嫁从夫,只要小侯爷不下命令,我爹爹怕也不敢上来讨这个灰头土脸吧?”

金凤举淡淡一笑,视线却依然锐利,轻声道:“难道你真的满足于这种守活寡的生活吗?若是你父亲答应了你,接回去后替你寻找一个更好的人家,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动心?”

“小侯爷今日是怎么了?说的话好生奇怪。”傅秋宁疑惑问道,接着面色一整,郑重道:“无论是什么样的好人家,我只知道,小侯爷是第一个在我面前承诺保我一生平安的人。此生既能得以平安,秋宁又何须他求?至于我的爷爷和父亲,他们当日将我当做羞辱您的工具送过来,完全不顾我的死活,可说是没有半点亲情。既是他们首先没有爷父之义,秋宁又已是嫁为人妇,又哪里来的多余精力,去恪守孝道惟命是从呢?小侯爷你说是不是?”

金凤举眼中一亮,目中光彩大盛,良久才深深点头道:“当断则断,你既无情我便休,好,不愧是我金凤举的妻子。”他说完这句话,便仰天大笑出门扬长而去。

“什么啊,别不知羞耻了,不过是顶着个夫妻的名头罢了。”傅秋宁撇了撇嘴,看着金凤举在院中洒然而行的挺拔背影,不由得掩嘴自语笑道:“我刚刚还说,得意难免忘形,你就给我来了个现身说法,难道不知我们现代有一句俗语是‘仰天大笑出门去,横着被人抬回来。’么?小侯爷,你可千万悠着点儿,别乐极生悲了啊,我还等着你做我的保命符呢。”

就如同应了傅秋宁的话一般。不过不同的是,金凤举当夜并不是被抬回来的,而是压根儿就没回来。

“这是怎么说的?王爷也就罢了,那是个酒坛子里泡着的货。怎么连小侯爷也醉成了这个样子?你们在旁边也不劝着一些?一个个都给我仔细着那层皮,哪天犯了错,看我不揭了你们的。”荣亲王府中,雍容高贵的亲王妃正在后院准备卸妆,就听家人来报信说偏殿里的人都醉了,请她过去处理。

此时小厮们听着亲王妃痛骂,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言语。只有总管硬着头皮上前道:“小侯爷平日是极有分寸的,只是……小的今日看着,他不知是不是遇上了什么知己,竟十分高兴似的。平日里还要他劝着王爷,可今儿个反了过来,还要王爷劝着他,最后……最后王爷也来了兴头,就都成这样儿了。因此请王妃示下,这可怎么办啊?明儿早晨还有早朝呢。”

“还能怎么办?把王爷和小侯爷都扶去书房躺着,做两碗醒酒汤,还有,让他们含着醒酒石。不到醒酒不许拿出来,这幅样子去上朝,擎等着让皇上骂吗?”亲王妃一脸的怒意,又叫过一个小厮道:“还有你,去金镶侯府和二奶奶说一声儿,就说小侯爷醉了,让我留下来,让她把官服都收拾好送过来,明儿早上要从我这里上朝,让二奶奶不要担心。”说完看了看那些东倒西歪的客人,心中虽有气,却也因为不明白这里是否有荣亲王的贵客,也不敢怠慢,只好命人都送到客房,找丫鬟好好服侍。如此忙乱一通,才终于安排妥当。

第二日天不亮,金凤举就醒过来了,吐出嘴里的醒酒石,他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响动惊醒了屋外守着的小丫鬟,连忙跑过来道:“小侯爷醒了?稍等,我这就叫他们过来替您梳洗,王妃还说您醒了就叫她呢。”

金凤举答应了一声,不一会儿有人端来金盆方巾胰子等物,洗完了脸正梳头的时候,王妃便进来了,看见这个从小疼爱的弟弟,满心的训斥便都跑的无影无踪,在椅子上坐下薄嗔道:“你看看你,我只说你素日里是个稳重的,你姐夫上了兴头,你还该劝着他才是。这从前也都做的不错,怎的昨晚儿失态至此?竟比你姐夫还醉,逼得我没办法,只好留你住了一夜,婉莹这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抱怨我呢。”

金凤举笑道:“昨儿一时高兴,就有些忘形了,实没想到醉到这般地步,幸亏姐姐让人把醒酒石给我含着,不然到这时候儿,也不知能否醒酒,今日早朝可要丢人了。”

金雁秋点头笑道“总管也说看你像是一副高兴样子,怎么着?倒是遇上了什么事情这样高兴?小弟,你可从来都是个稳重的人,便是小时候儿,姐姐也鲜少见你如此忘形,真不知是什么好事儿,让你乐成这样。”

金凤举嘿嘿一笑,凑近了王妃小声道:“姐,你听说过玉石吗?外表粗笨的一块石头,被人捡了回去,多半不知道里面藏有美玉,当成垃圾一般,或丢弃或做了贱用。让里面的宝玉蒙尘,必要天长日久风吹雨淋历经磨折,或遇到慧眼之人,方能光耀天下。”

第七十六章:姐夫和小舅子

“我如何不知道?和氏璧不就是这样的吗?”荣亲王妃用帕子扇着风,一双丹凤眼挑着看向弟弟,颇有一丝嘲笑味道:“怎么?你是遇到这样的美玉了?该不是看上哪个青楼里的花魁了吧?我可告诉你,你姐夫身为亲王,还不敢这么胡来呢,你要是敢给我越活越回去,流连那些场所,看我不请旨打断了你的腿。”

“切,姐姐你想到哪里去了?那些庸脂俗粉浓艳之物,我看都懒得看一眼。我说的是……罢了罢了,反正现在你也不明白,我只告诉你,这一次我真是捡到了一个宝贝,你知道就行了。”金凤举挥挥手,摆明了不想和姐姐多谈。

“行啊现在,敢吊姐姐我的胃口了。”荣亲王妃哼了一声:“我倒是没听说你又纳了什么妾氏和通房丫头,若是如此,倒也无妨,你是什么身份啊?身边跟着的几个姨娘妾氏,包括通房在内,也都老了。我弟弟又是这么个光彩照人人品出众的大好少年,就纳几个新的也是应该。前儿顾大人的奶奶还和我说,她府里……”

“罢罢罢,姐姐千万别和我提这个,家里现有这几个都闹的我不安宁,我还多纳几个呢?”金凤举连忙摆手制止:“就这几个便行了,陪我的日子多,虽不新鲜,总有情意在,比新纳的贴心。”

荣亲王妃听见他这样说,不由恨得跺脚,一指头戳了他额头道:“我就真是不明白了,你看看别人家,人物出息比你不知差了多少,还八九房妾氏呢。你也是个少年,二十才出头,怎么倒活的像个老头子似的。”

金凤举在镜中端详着自己的脸,忽然问道:“姐,你说你弟弟真的就像你说的那么好吗?又说有人封我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不等说完,便听他姐姐用无比骄傲的语调道:“那是自然。我弟弟的容貌,莫要说京城,整个大宁国也找不出一个来。更何况,容貌倒是其次,你也不看看,有谁能像你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圣眷正隆?又有这样显赫的家世,最难得的是这份人品,谁不知道金镶侯府的小侯爷对妻妾们温柔体贴一心一意,成婚六年了,至今不曾纳一房新人。要不然那么多官家奶奶都趋之若鹜的要把女儿嫁给你,哪怕是做妾也认了呢?叫我说,只要你愿意,恐怕这世间也没有能拒绝得了你的女人。”

金凤举纳闷自语道:“人人都这样说,我倒是不以为意。不过既是人人都觉得我好,怎么偏偏她就对我不屑一顾?到如今,快把我给绕进去了,她倒还是当初那副古井不波的模样,只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在那里嘀咕什么呢?可是有喜欢的女孩子,又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去提亲的?既是如此,包在姐姐身上。话说回来,当日嫁给你为正妻的那个镇江王府世子的庶女你休没休掉?哼,若是休掉了,这正妻之位你若是不想给婉莹,就算娶一个公主郡主,也不是办不到的。毕竟你现在是这样的身份,你姐夫也渐渐得老爷子待见,叫我说,你抓紧办这件事……”

“姐,别和我提这个,我还要上朝,你就歇了给我保媒的心思吧。”金凤举站起身,忙不迭的摆手制止,只把荣亲王妃气的,正要再骂他没有朝气,便听门外自家丈夫的声音响起:“凤举啊,你收没收拾完?要上朝了,快点儿快点儿。”说完一步跨进来,好像才看到荣亲王妃似的,打了个哈哈道:“啊,爱妃也在啊,呵呵,那个……我……我先和凤举上朝去,有什么话回来再说,回来再说啊。”说完忙不迭的就要拉着金凤举往外跑,却听他道:“等等姐夫,我这还没穿官服呢,你想皇上治我一个君前失仪之罪吗?”

“哦哦哦,这样啊,快……你快穿衣服。”荣亲王爷看着自己的王妃讪讪笑着:“那个……爱妃你是不是退避一下?”

“哼,看不得你们这幅鬼鬼祟祟的样子。”荣亲王妃白了两人一眼,手帕一甩,款款走出去了。

荣亲王抹抹头上冷汗,向外看了一眼,见自家王妃确实走远了,于是立刻挺胸抬头,咳了一声道:“怎么样?你姐姐没难为你吧?也是我昨晚儿一个没注意,就让你喝多了。不过这也不怪我啊,向来都是你劝我的,我哪知道你昨儿带头喝的那么起劲儿。”

金凤举穿上官服,让侍女帮他系上腰带,自己则摆弄着袖口,一边笑道:“姐夫你自然不能注意,你醉的比我还早呢。我记得你醉了之后,我还喝了一瓶竹叶青。”

“什么?竹叶青?你……你把那瓶竹叶青给喝了?”荣亲王脸上的肉猛然就是一哆嗦,看的金凤举十分疑惑:“是啊,我看桌上就剩下最后那瓶酒了,所以就拿过来喝了,别说,滋味还真不错。”

“废话,滋味能不好吗?那是我珍藏的四十年的竹叶青啊,当日费尽心思只弄到了十瓶,献给父皇六瓶,我自己只剩四瓶,平时都舍不得喝,只拿出来闻闻味道的。有时候忍不住了,就拿出来做做样子,你……你这家伙……竟然就这样给我喝了一瓶,这下好了,我只剩下三瓶了。”

荣亲王爷欲哭无泪的瘫倒在椅子上,看的金凤举想笑又不敢笑,知道自家这姐夫什么都好,就是嗜酒如命,酒窖里不知道摆了多少好酒,别说,这四十年的竹叶青,还真可能是他窖里的顶级品了,难怪让自己误喝了之后会这样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姐夫,素日里说和我怎样的生死患难与共,原来这份患难与共的交情,竟然还比不上一瓶顶级竹叶青吗?你若是怪我,不值什么,我找遍天下也给你再找一瓶好了。”金凤举哼了一声,甩甩袖子假装生气的昂着头就要走,却被荣亲王一把拽住,听他笑道:“好好好,是我小气,左右不过一瓶酒,如何能比得上我的好弟弟?是不是?刚刚这不是怕你姐姐训斥你,一时间来得急了,所以有些失态吗?走走走,咱们赶紧去上朝,若是晚了,咱们这姐夫与小舅子可就要在所有人面前丢人了。尤其要被烈亲王和弘亲王那一伙子人笑话,哼,你知道我是最不服他们的。”

金凤举停了脚步,想了想对荣亲王道:“姐夫,虽然皇上最近对你时有褒奖,但切忌不要得意,弘亲王就是咱们的前车之鉴,想想他之前的君恩是多么隆盛吧,可是现在怎么样?皇上一句话,就可以将他从云端打到地上。你隐忍了这么些年,可别因为一朝得意而前功尽弃,说不定皇上就是要看你的心性是否真能做到宠辱不惊呢。”

荣亲王抹了抹头上的冷汗,点头道:“凤举你说得对,最近父皇对我的确很好,赐了很多东西,还经常赐宴。我只以为自己总算是苦尽甘来,难免有些忘形了。看来今后还是要继续收敛锋芒才是。”

金凤举之所以能和这个姐夫推心置腹,便是因为荣亲王赵伦宅心仁厚,也是个直性子,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总算值得扶持,最重要的,是扶持后不用怕他猜忌疑虑,有姐姐和外甥这层关系在,有自己为他立下的诸多功劳,一旦荣亲王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金镶侯府只要不太张扬跋扈,自己的外甥只要稍微有点出息,就一定可以保百年荣华。

因见荣亲王听进去了,他也就不再多说,荣亲王虽然性子鲁直,却也是有头脑的,不然也不会成为储君的热门人选。所谓响鼓不用重锤,对这样的皇子姐夫,有些话,点到即止就足够了,用不着具体说的更明白。

中秋节过后,天气便一天天冷了,进入深秋时节,院子里的树叶开始发黄,一场北风之后,就落了满地黄金。

傅秋宁和雨阶玉娘在庭院中打扫着,这些树叶就要趁晴天收拾,不然下一场雨打湿了,再踩上几脚,就会显得泥泞不堪。

“啊,气死我了,这刚刚扫了,就又掉下些叶子来。”雨阶抬头看着那些在风中打旋儿的枯叶,凶巴巴的叫着。

傅秋宁抬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微笑道:“在我这里这么多年了,性子还是这样急。你这时候只顾着抱怨落叶,怎么不想想它春天开花的时候你喜欢的什么样子?哦,就只盼着人家开花,落点叶子就开始抱怨了?有所得就要有所失,到今天连这个道理还不明白吗?行了,咱们扫这一遍,剩下的不管了,就算是今儿晚上下雨,也只得由着去,难道还能在这里看着不成?”

“正是呢,也该做饭了。”玉娘抬头笑道:“今儿中午金总管刚送了一片排骨,奴婢选了些腌了,剩下的和今天早上摘得秋芸豆在大锅里炖,少爷和小姐就最爱吃这道菜了。”

第七十七章:关心

雨阶笑道:“你说到这个我想起来,好像小侯爷来了这些次,还真没赶上玉娘你做这道拿手好菜,不然的话,怕是要赖在这里不走了……”不等说完,就听傅秋宁冷冷道:“你很盼着他不走吗?哼,我实话和你们说,但凡是他来,该怎么招待就怎么招待,就是一道拿手菜都不许做。”

“奶奶也莫要太紧张,侯府是什么人家,那些厨子的手艺不比咱们高明百倍么?还担心什么?”玉娘呵呵笑着,眼见落叶扫完了,便收了扫帚,三人一起回到屋里,洗了手,傅秋宁便站到门外道:“怎么锋儿和娇儿还没回来?莫不是被先生罚了?”

话音刚落,就见金藏锋和金藏娇从远处跑过来,傅秋宁连忙下了台阶迎到街门处,两个孩子看见她,跑的更加欢快了,到了近前便道:“娘,风好大,幸亏今儿早上听了您的话,带了这大氅,好多同学出了学堂都说冷,冻的好像让狗撵了似的,跳着高的跑。”

金藏娇想起那些男同学撒欢儿往家跑的模样,就忍不住又笑又叫的说起来:“最可怜的是那些女同学,还要保持淑女的仪态。幸亏我穿得多,不过走到园子里的时候,也忍不住和哥哥一起跑了,哈哈哈……”

“像个野丫头似的,还知道淑女仪态?”

傅秋宁忍不住笑嗔道,一边就携了两人的手进屋,对雨阶和玉娘道:“今儿灶上多生些火,务必让屋里暖和和的,不然明儿上了学,写字怕就要手打颤了。”说完又忙对兄妹两个道:“快上炕吧,刚刚烧的火,这会儿该是已经热了。行了,玉娘,这里有我,你快去厨房做饭,这个时节,天黑的也早,雨阶,去把院门关了。”

金藏锋金藏娇忙都脱了鞋上炕,炕头上已经铺了一床缎子被,两人掀开被坐进去,果然暖呼呼的,冰凉的双腿双脚和小屁股一下子舒服了许多。见傅秋宁还在地上倒滚烫的茶水,两人便喊道:“娘亲,我们不喝茶,你也快上来坐吧,地下冷。”

“再冷也不是冬天。”傅秋宁笑着道,到底端了两杯滚烫的茶过来:“这会子就别吃点心了,玉娘在厨房里熬豆子排骨,晚上好好儿吃饭。”说完听金藏锋和金藏娇都欢呼起来。她在地上静静站着,想着便是这样的日子就行了,吃饱穿暖,有两个孩子承欢膝下,看他们慢慢长大,越来越出息越来越英俊漂亮,这就是最平淡却最幸福的日子。其余的,她不必奢求,更不想奢求。

“院门关好了,想来这时候儿小侯爷也不会过来了。”雨阶从院里进了屋,也是哆哆嗦嗦的:“这会子比咱们扫院子那会儿,更冷了许多,奶奶出去看看,这天气比得上入冬了。我这就去厨房,真得多烧点儿火,也是时候该备些煤炭木柴了。”

傅秋宁点头,雨阶就去了,一时间只听院外北风呼啸,如鬼哭一般。她坐在炕沿上,看兄妹两个从书包里掏出的作业,无非是一些大字和默写的小楷,以九岁孩童来说,这就是不错了。便夸赞了几句,又问他们学里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金藏娇嘴快,抢着道:“娘亲,先生说明天要带一架琴去上课,原本早该带的,只是这几节课着重学了画画,所以明天才带。我不知道哥哥那里是不是也要学,到时候咱们家里只有一架琴,怎么办?”

“这倒是个事儿,不行只能再买一架了。”傅秋宁沉吟道,却听金藏锋摇头道:“不必了,我们男孩子上课,应当只学圣贤书,用不到琴的,把那架琴给妹妹带去吧,只是有些旧了,怕妹妹受那些小姐们的嘲笑。”

金藏娇一挺胸道:“我不怕,她们今天笑话我,我都没理她们。娘亲说过,我是姐姐,该让着的时候就让着,不能让的时候,也尽管含沙射影回敬了就是,反正都是女孩子,总不至于动手。今儿那几个小姐在我身边拿着款儿指桑骂槐说那些话,可全都被我顶回去了,她们一个个气的要命,眼睛都鼓出来了呢,恰好被女先生看到,还说了她们几句,反夸我有大家闺秀的仪态风范,哈哈哈……”

傅秋宁和金藏锋也笑起来。却听金藏锋道:“今儿有些奇怪,振翼弟弟不知是受了谁的挑唆,似乎专门和我过不去,几次三番出怪声说怪话我都没理他,到了课间,竟暗中动起手脚来了,我记着娘的话,寻了一个离先生最近的靠前座位,他这才收敛了些。以往虽然他们也爱奚落我几句,不过却没有像今日这么胆大包天的。”

他说完,金藏娇也道:“可不是可不是?今儿绣如绣贞她们也是,平常说话也没听见这么过分的。”说完她拽着傅秋宁的衣袖道:“娘亲,你说她们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

傅秋宁淡淡道:“不管是阴谋阳谋,你们两个只要记住,以不变应万变就是。娇儿是女孩儿,周围也都是些女孩儿,倒还好办,总不至于动了手。只是锋儿那里,振翼?该是许姨娘的儿子吧?奇怪,素日里我和她又没什么积怨,她不过是个姨娘,若说江婉莹恨我,倒也应该,毕竟我走了她便是正儿八经的正妻了。只是这许氏,她又为何要为江氏出头呢?难道她们是暂时要联合一气对付我?”

“娘亲不必担忧,就如同您所说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以不变应万变就是。儿子的性格你清楚,不是那受不得言语相激的人。”金藏锋沉着说道,说完却听傅秋宁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只是男孩子性格冲动鲁莽,那个振翼若是像她娘亲,怕也是个烈性子的货,若是向你动手,不要和他厮打,看看能否躲开去,千万别吃了亏。这样被人拿枪使的蠢货,本不值得你和他们动手。保全自己为要,明白吗?”

金藏锋点头道:“是,儿子明白。和娘亲熬到现在不容易,如今竟然能进了族学,儿子心中已经是喜之不尽了,定会用功学习好好读书,不辜负爹娘的期望。娘亲您看我的字是不是有了进步?今日先生还夸奖我不浮躁,字儿也写得好呢。”

“是吗?那娘亲可得看看。”傅秋宁欣喜道,接着拿起那张纸在灯下端详了端详,点头赞许道:“果然进益了,难怪连先生都夸奖你,可是那林大儒吗?”说完见金藏锋点头,她心中更觉开心骄傲。

娘儿几个正在炕上说着话,忽然就听呼啸北风中传来一阵阵的拍门声,好像还有人在大喊着什么,只不过让风吹的断断续续,实在听不清。

“好像是金总管的声音。”金藏锋看着傅秋宁,见娘亲点头,一边下了炕疑惑道:“奇怪,这么晚了,金总管怎么过来了?你们在这里坐着,娘亲出去看看。”说完抓起旁边衣架上挂着的半旧大氅,披着就出了门。

来到院中,才听到外面人声嘈杂,似乎不仅仅是金明一个人。傅秋宁更疑惑了,连忙开了院门,却见金凤举脸色铁青的站在那里,身后许多人,都抬着东西。

“天刚黑就关院门啊?倒是比我们府里上夜的还早呢。”金凤举闪身进门,金明则对后面的人道:“都抬进来抬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傅秋宁心中惊疑不定,顾不上管金明,紧跟在金凤举的身边问他,看着他铁青色的脸惴惴不安。

“什么事?没发生什么事啊。”金凤举偏过头:“你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傅秋宁差点儿向天翻白眼,咕哝道:“明明爷的脸色比我难看百倍,还问我怎么了?我这是让你给吓的,既然是好端端的,做什么脸色这样铁青着?我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哦,你说这个啊。”金凤举一笑,指了指自己身上:“没看到我连件大氅都没穿吗?这脸色是冻出来的。真没想到这样的冷,还没立冬呢,倒像是三九寒天的一般。”

傅秋宁松了口气,又复哭笑不得,心想冻得?活该,让你穿这么少。嘴上却带着淡淡关切道:“怎么连大氅也不穿一件?奶奶向来是细心的,定然是你自己仗着身上有点功夫,不肯穿吧?”

“白日里没像这么冷,我们就都疏忽了。”金凤举一边说着,已经到了廊檐下,回身看着那些小子们抬着的东西似乎没处放,他便对金明道:“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空屋子,把这些东西都抬到临近厨房的空屋里,方便她们取用。”

“是什么东西?要这么多人抬来?”傅秋宁探头看着,但是天黑,借着几盏灯笼的光芒,实在是看不太清楚。

“天气冷了,我想着你这里应该还没备下柴炭,所以送了些过来,先用着吧,今儿府里运了足有上万斤,各房都分到了,只差你这里,有上好的银丝炭,也有普通的柴炭,还有些柴禾,我估摸着够你们用上两三个月,到后面不够的话,再运些过来。”说完搓着手道:“行了行了,别看了,让他们摆放吧,咱们快进屋,这半天可把我都给冻透了。”说完刚要转身进房门,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金明道:“把琴给我,你指挥着小子们搬完了,再打发他们回去。”

第七十八掌:好处

“奴才知道了,爷。”金明恭敬答完,把怀里抱着的两架用布包着的古琴递给金凤举,便亲自去指挥那些小厮。这里傅秋宁连忙将门打开,一边笑道:“真不知你是不是顺风耳朵,才刚锋儿和娇儿还和我说,学里要用琴,谁知你今儿就给送了两架过来,说,你是什么时候儿算到的?”

金凤举呵呵笑道:“还真不是顺风耳朵,因昨日里在清婉阁听绣贞弹琴,说起这两天学里大概就要安排学琴的课了。我这才想起,你书房中那架琴是最劣等的货色,怎么配让我的两个宝贝使用?所以今儿特地命金明上街去买的,虽不是什么名琴,但也是上等货色,那家乐器行是给宫里做乐器的,不敢糊弄我。好歹帮着我抱一架啊,真是没眼色。”他一边说着,就进了里屋。

两个孩子只听外面说话声像是父亲的,只不过北风刮得厉害,听的不真量,迟疑着下了炕,就见爹爹果然和娘亲一起走进来了,还一人抱着一架古琴,两个孩子欢叫一声跑过去。金凤举将琴放在桌上,抱起两人亲了亲,才随意在那琴弦上流水般拨弄了一下,刹时就有清亮悠扬的琴声流泻出来。傅秋宁也稍微懂点乐器,一听之下,便知这两架琴果然都是上好的货色,音质着实是上佳的。

“爹爹身上好冷,快上炕来坐。”两个孩子对古琴爱不释手,看了摸了半天,才想起刚刚自家爹爹身上冰冷一片,这会儿却还陪自己站在地上受冻,忙都跳起来,一手一个拉着金凤举上炕,一边笑道:“娘亲在炕上铺了被暖着,坐进去可舒服了。”

“好好好。”金凤举脱了鞋上炕,钻进被窝里,便舒服的叹了口气,笑对傅秋宁道:“好啊,你们倒会享福,只让我在外面为你们奔忙,唯恐你们受冻,巴巴的送了炭过来,这分明是暖和的很啊。”

傅秋宁笑道:“这幸亏你来救急了,若是不来,大约几天后我们真要受冻。”她刻意不提以往是怎样度过寒冬的,金凤举也就聪明的没问。却听傅秋宁又道:“是了,你倒上炕了,难道今晚上不回去?”

“就没见过你这样狠心的妻子,外面天寒地冻的,我送了炭来,倒要把我往外面赶?你自己摸着良心评评理,这还有没有一点天理了?”金凤举瞪了傅秋宁一眼:“若是换成别人,这样的天儿,我要是走都生气呢,只有你把我往外推。”

傅秋宁心想我可不是你的妻妾们,你自己难道忘了诺言?最近怎么老是把我和她们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呢?因微微皱了柳眉,淡淡笑道:“哪里就像你说的这样?还天寒地冻,这毕竟不是三九天,只怕水面还没结冰呢。何况我也只是怕你那些妻妾们担心,随口说一句,就让你这样的怨愤,既如此,留在这里就是了。”因金凤举已经坐在炕上,她便不肯上炕坐了,只在地上的罗汉塌坐下来,好在那上面也铺着厚厚的垫子,虽比不上火炕暖和,也不冷就是。

“你就上炕来,难道我还能吃了你?更何况,好不好也有个夫妻的名分在,怕什么?”金凤举嗤笑一声,心中却暗暗懊恼,暗道她竟防我防到如此地步,宛如是两个不相干的人似的,真真是连一丝缝隙破绽都不肯露给我,唉什么人见人爱?不过都是别人的溢美之辞罢了。

“炕上挤得慌,你们三个在也就够了。”傅秋宁平静微笑着,忽听门外一阵笑声传来,接着雨阶蹦进来欢叫道:“奶奶快去看看,爷着人送了好些的柴和炭,天啊,我竟没见过那样上好的炭,金总管说足有二百多斤,是什么银丝炭,炭中的极品,还有柴炭,对了,还有那些柴禾……”小丫鬟冲着傅秋宁噼里啪啦嚷嚷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一回身,便见金凤举笑吟吟坐在炕上,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

雨阶的声音就好像被堵回去了似的,张着嘴巴不知道说话,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忙蹲下身行礼,一边嗫嚅道:“奴婢……奴婢不知道爷过来了,还以为……还以为只是金总管带了柴炭过来,这……饭……饭快好了,奴婢这就去张罗……”话音未落,便脚底抹油一溜烟儿跑了。

金凤举哈哈一笑,摇头道:“人都说物似主人型,何况奴仆?只是你手下这个婢女,怎么却半点都没学了你的稳重端庄?倒是玉娘,看着还有那么点子气质。”

傅秋宁笑道:“雨阶从小儿就被人贩子转手来转手去,大江南北都走过,她性子野惯了,何况在人贩子手里,若不厉害一些,怕是不知道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我倒是喜欢她活泼有趣,不似玉娘,明明也是青春年华,却好像行将就木似的,没有半点朝气。”

金凤举便慢慢收了笑容,深沉的目光盯着傅秋宁,轻声道:“你还说玉娘,怎么不看看自己?算起来,你可还比她年轻多了呢,怎么也是这样没有半点朝气?好像那即将枯萎了的花儿一般,无端看得人心疼。”

傅秋宁笑道:“罢了罢了,你刚刚也说过,我这是稳重端庄。哪里和玉娘一样?今儿既然说起来了,我心里也有个事儿,想和你商量商量,这事情必要你点头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