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今儿气色这样好,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可许久没见你这样开心了,是有什么好事儿吗?”傅秋宁盈盈笑问。

“好事儿,自然是好事儿,不但我高兴,只怕你那爹爹和爷爷如今也开心得很呢。”金凤举哈哈一笑,转身在炕沿上坐下,脸上尽是得意笑容“可是弘亲王终于沉不住气,上了折子吗?”傅秋宁其实一早就猜了出来,只不过这个时候才说出口,总也要让金凤举觉得有点成就感嘛,女人聪明可以,但绝不能总去抢男人的风头,尤其是金凤举这种骄傲的男人的风头。

“果然是冰雪聪明啊。”金凤举斜睨了傅秋宁一眼:“你其实早就猜到了吧?故意不肯说出来。”傅秋宁是聪明,但他金凤举可也不是傻子。

傅秋宁一笑,立刻转移了话题:“既如此,圣上可是龙颜震怒了吗?那烈亲王如今怎么样了?”亲手捧了雨阶托盘里的茶水放到金凤举面前,她是真的很好奇皇帝会怎么做,素日听金凤举所说,她很肯定这个皇帝就是一个老康熙似的人物,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是单纯的赏罚分明那样简单吧?

“哦,自然是大怒,怎么能不怒呢?烈亲王被罚了一年的俸禄,还罚了三千两银子。另委了别的官员负责京城的防冻治灾工作,又把辽东那两个官员罢了官,并且永不叙用。”金凤举微笑着说完:“如何?这个结果还算不错吧?”

傅秋宁笑道:“结果如何,自然是爷心里清楚,我哪里知道呢?只不过弘亲王奏报了这件事之后呢?圣上罚了烈亲王,弘亲王那里……”

金凤举笑道:”弘亲王么,自然是要奖赏了,圣上向来是赏罚分明的,这次的厚赏可着实是让人眼热,不但赏了珍奇古玩之类,还赏了一件六爪龙袍,你说,这可不是厚赏呢?满朝文武尽皆哗然,秋宁,拜你所赐,弘亲王这一次可总算是扬眉吐气了,连带着镇江王府都是喜气洋洋的呢。“傅秋宁瞪大了眼睛:“六爪龙袍?那是什么东西?”

第一百零三章:剖白

金凤举笑道:“难怪你不知,圣上穿的正宗龙袍,龙自然是四只爪子的。这六爪龙袍,非立下天地之功者,是绝不可能得赐的,象征着皇上的无上恩荣,如今弘亲王得了这件六爪龙袍,可说是咱们圣上登基以来,发下的第二件六爪龙袍,第一件就是当年以一己之力将北原蛮子赶到凄凉山北,让他们永远不敢再犯我国边境的吕老将军,如今这是第二件,就赐给了弘亲王,可见弘亲王圣眷之隆盛了。且圣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夸奖他‘忠孝勤谨,大公无私’,乃是所有为臣子者的榜样,这是多高的评语啊。”

傅秋宁笑道:“明人面前就不说暗话,若弘亲王真的圣眷隆盛至此,第一个急出满嘴燎泡的就是你。这时候儿倒还在我面前打马虎眼呢。快说说,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儿?让你这一说,连我也心急了,怕是荣亲王爷心里也不踏实吧?你可安慰了他么?”

提起荣亲王,金凤举便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摇头道:“他啊,这一次倒还算是沉得住气,总算没在朝堂上变了脸色,只不过一下朝,就急着将我拉去了王府,这一通捶足顿胸,就差没直接埋怨我了。”

傅秋宁掩嘴笑道:“我想着荣亲王爷的个性,能在朝堂上忍住就是有定力的。只是爷,你如何还能笑得出来?还这样笃定?原本想着让弘亲王上这个折子,既办了烈亲王,又救了百姓于水火之中,还让皇上心里对弘亲王有所猜忌,这是一石三鸟之策。但到如今,却不料弘亲王得此殊荣,我看你笑的开心,心里也明白这事儿不是表面这般简单,只是这其中的关窍,却是参不透,你倒别只是笑着吊我胃口,快说出来听一听啊。”

金凤举见她好奇疑惑的娇嗔模样,心中真真是爱煞了,若不是一向的定力,这时候定要脱口说一句“你让我抱抱,我便把这其中关窍告诉你”,只是碍于当日诺言,此时虽是满心情意,却也不敢轻易宣之于口。

几次前车之鉴让他明白,若不等到傅秋宁对自己动情之日,只是贸然的想要吃些豆腐,到最后定是自己灰头土脸。就以今次来说,若自己说了这话,她却扭头就走,这让自己如何下的来台?因此一句话在舌尖上滚了几滚,却终于还是默默吞回肚子里,心中也不禁有些怅然,暗道秋宁啊秋宁,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能原谅我?要等到何时,你才可以让我软玉温香满怀春?唉傅秋宁见他满面的欢喜之色渐渐消失,一双明亮眼睛却只是深情凝望自己,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刚刚一个没注意逾矩了,倒让这渣男心中又荡漾了吧?可恨啊可恨,偏偏这混蛋帅的天理不容,只……只看他一笑,我便也不自禁将他当成知己好友,越发失了分寸,才教他如此失态。长此以往,便连我也危险了吧?不,傅秋宁,方楚瑜,你……你可不能这样站不稳立场。就算到最后,你还是逃不过这个妖孽的情网,也要多坚持些时日,切切不能为了什么倒霉爱情而丢了自己,男人都是贱骨头,你越爱他越贱,若即若离不在意,他反而贴上来你不知道吗?

因一时间也在心中骂了金凤举几句,又暗暗警惕了自己几句,屋中便一时沉默下来。最后倒是金凤举一笑躺下身去,用一双手枕着脑袋,轻声道:“不简单,自然不是如表面上这般简单了。若是皇上真喜欢弘亲王做的这件事,何不就让他接手烈亲王,来主持京城的防冻防灾事务?须知圣上好面子,每一年冬季里的民生是最在意的,这方面的拨银也不少。圣上不交给弘亲王,便是说明他不放心,既不放心,便说明生了警惕之意。如此重赏,固然可以说是锦上添花,又何尝不能说是烈火烹油?烈火烹油,越烧越烈,总有一天,会连弘亲王自己都被烧的尸骨不存。”

“有这样严重吗?”傅秋宁迟疑道:“怎么说弘亲王也是皇上的亲儿子,哪里就能眼睁睁看着他烧成这样呢?”

金凤举又坐起身,冷笑道:“生在帝王家,还有什么心什么情?难道不闻最是无情帝王家吗?父亲不是父亲,是君王。儿子不是儿子,是臣子。兄弟不是兄弟,是对头。罢了,说这些,你一个女人家,未免又要心惊了,我只告诉你一句话:给了六爪龙袍,便不会再给四爪龙袍。既是所有为臣者的楷模,自该继续做朝堂上的中流砥柱,却是终生也不要再去妄想那咫尺之遥的龙椅了。”

“原来如此。”傅秋宁也坐在炕上,惊异道:“只是这样一件小事,竟然……竟然就斗倒了弘亲王?这……这也太儿戏了吧?爷,你会不会是过于乐观?”

金凤举摆手道:“我说过,既是如此隆恩,便该让弘亲王接手烈亲王的工作。这分明是老爷子已经生了防备,皇上或许是年事渐高,又或者深恨皇子夺储,近一两年来疑心日盛,也因此,我只劝姐夫韬光养晦尽心办事,和所有的朝臣们都不要往来过密,所以他身边只有我一个人,每每也不过是唱酬应和,我办的差,他是半点不敢插手的。他办的差,我偶尔会提点一句半句,也不敢插足过深。如此暂时倒还保全了他。如今经此一事,那弘亲王可以说是大局已定了,除非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发生,不然他再难翻身。可笑他身边竟没有一个真正的谋士,此时还欢欣鼓舞着呢。”

傅秋宁点头叹道:“果然伴君如伴虎,也只有爷这样的绝顶聪明,才能看通其中关窍。”话音未落,便听金凤举也感叹道:“是啊,伴君如伴虎,看通关窍又如何?还是要装作茫然不知。在这样精明的圣上面前,连藏拙都难于上青天,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发现端倪。这些年,所有人都只以为我是风光无限,却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真真是如履薄冰。何况圣上心意未明,他明知我与姐夫的姻亲关系,却给我天大隆恩,每每我想抽身而退,却怎么也不能成功。这实在是让我心惊胆战啊。”

这番话从来都只是在金凤举心中,连荣亲王和至亲的父母祖母以及妻妾面前都没有说过,却在今晚无意之中,竟向傅秋宁吐露了心意。说完自己也知失言,忙又笑着道:“你放心,便是我有事,也必定会和姐夫说明,定必叫你平安。即便老太君百年之后,我也给你安排一条衣食无虞的退路。若是……他日变故骤生,以至于姐夫不能成为储君,坐上九五至尊之位,那侯府的富贵只怕也到头了。只不过我也早已筹谋下了退路,到时一族人辞去爵位,只回老家祖祠,守着千顷良田,做一个富甲一方的大地主,亦算是衣食无忧。”

傅秋宁看着金凤举,她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灵魂,太多的电视和小说都告诉她历史斗争是多么残酷,即便是大功臣,也难免飞鸟尽良弓藏的悲剧,所以对于金凤举这时候的圣眷正隆一直心存疑虑。但她却怎也没料到,原来对方在这样的一片锦绣中,竟将未来看的如此清楚,更是早已做了这么多周密的安排。一瞬间,她简直怀疑对方也是穿越过来的了,更为其身在朝中波云诡谲的步步惊心而感佩恐惧。

“爷能说出这番话,足见是具有大智慧的人,如此,只要妥善周旋,能熬到荣亲王继位也就好了,时常听爷说的话,这荣亲王倒不是一个鸟尽弓藏心狠手辣的主儿。”既然已经说出了这样的话,傅秋宁也只有这些安慰。

“你倒是也看得清楚。”金凤举微微一笑:“若是能如你所言,自是最好不过。只要姐夫继位,我无论是进是退,都是圆融遂意万事自如。我只怕……若是皇上真的属意姐夫为储君,到了最后关头,那就未必能容我……活下去。”

“不会,一定不会。”傅秋宁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金凤举这样说,心中便好像整个儿都翻了过来似的,是急是痛是惊恐是可惜,竟一时辨不出来,反而是想也不想的就脱口说出这句话,话音未落,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秋宁有何高见?”金凤举知道这时候自己该轻描淡写的用另一个话题将此话题引开,毕竟这最深的恐惧一直都只是埋在他心底最深处,从未曾袒露出一星半点,此时被傅秋宁得知已是不该,更不能容她就此话题和自己深入说下去。可是也许这层恐惧埋藏的太深太久,就好像一根针,刺的他心里生疼,让他不自禁的就想听听傅秋宁怎么说。

傅秋宁力求镇定的理了下思绪,她只能私心告诉自己,要在这世界上存活,绝不能少了金凤举这个依靠。所以一定要消除他的心理阴影,不能让他心生恐惧。

第一百零四章:意气风发

因想了想,便缓缓开口道:“如果皇上真的属意荣亲王殿下,爷在御前历练了这么多年,皇上对您的心性能力都了若指掌。若不是您让他觉得有谋朝篡位的危险,他断断不会处置您。荣亲王这些年不肯结交党羽,满朝文武非弘即烈,支持他的人少之又少,爷可说是亲王殿下面前第一得力的人,到时这朝中势力,势必要您来帮着制衡,爷只觉得皇上这些年来圣眷日隆,是要利用爷为荣亲王的将来铺路,待到功成身退日,便是引颈待死时。可是爷为什么反过来不想一想?圣上迟迟不肯立储,任由众大臣结党营私。所凭仗的是什么?若是圣上真的属意荣亲王,那圣上对因久不立储而导致的分帮拉派现象最大的依仗,便是爷了。所以这些年,他不许您抽身而退,那些圣眷和权力,便是皇上给爷的武器,是要用爷一个人,来荡平荣亲王登基后的那些反对势力,他表面上压着亲王,是不想他风必摧之。但是却捧着爷,那就是他老人家给荣亲王备下的尚方宝剑,这宝剑好不容易才淬炼出来,饱含着他的心血,只要爷对荣亲王忠心耿耿,没有不臣之心,圣上哪会那样容易就舍得折断您这柄剑呢?”

金凤举起先还只是带笑听着,但是越听下去,面色便越郑重起来。到最后,他干脆跳下炕,在地上来来回回一遍遍踱着步子。待傅秋宁说完,他的一双剑眉也紧紧锁在一起,过了半晌,却又慢慢打开,到最后面上表情舒展开来,竟带上从未有过的动人笑意,灯光下更是帅的一塌糊涂。

傅秋宁只看了几眼,便不敢再看。暗地里骂了一句粗话:我擦,谁说红颜是祸水?蓝颜也同样可以魅惑人心好伐?尼玛以我现代阅人无数的眼光,都差点儿被这个妖孽给魅惑了。

“秋宁,你真是我的福星。”正在心里骂着,冷不防金凤举冲过来紧握住了她的手,动容道:“从前只听说你是个才女,不瞒你说,我觉着也就是平常而已,如今听了你这番话,我才知竟小瞧你到什么地步,真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了。”

“爷,妾身也只是胡乱猜测,其实……其实也有许多值得商榷之处,只是不明白这些政治内斗,所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傅秋宁连忙谦虚,却见金凤举摆手道:“没错,你这番话的确是十分粗浅,更有许多幼稚之处,这便是因为你不明白这些官场内幕和政治争斗的缘故。只是你这番话于我来说,恰似醍醐灌顶,让我一下子想通了许多素日里很多想不通的地方。更消除了我内心深处的那一层最深的恐惧,让我从此后言谈举止都可以更加潇洒自如。秋宁啊秋宁,因着你这一番话,我才发现,过去那个金凤举真是妄称了才子智计,如今的我便如脱胎换骨,或许倒还不负这才子之名。”

醍醐灌顶?脱胎换骨?有这么厉害吗?傅秋宁目瞪口呆的看着金凤举,心想至于吗?刚刚你不也是说我的话粗浅,又有许多幼稚之处?怎么……怎么还能整出“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效果来了呢?

“不必看我,这些东西要说起来太复杂了,也怕吓着你,只和你说一句,从前都是我当局者迷,今日幸亏得你破了局,才让我看的更清更远…”金凤举看见傅秋宁呆愣着的模样,因为心情极好的缘故,忍不住便在她的脸上捏了一下,舒畅笑道:“饿了,怎么锋儿和娇儿去了厨房这么久也不回来?可是要饿死他们的爹吗?”

傅秋宁见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显然是未来更加光明锦绣了,自己终身有靠,心里也是十分快意,既然金凤举揭过这话题,她其实也没什么兴趣,又不是真的有什么政治斗争才华,不过是看的历史权谋小说多一些而已,所以也就顺着金凤举的话笑道:“算爷今儿来着了,我们正要吃火锅呢,我去厨房看看,这时候料也该备足了吧。”

“火锅?也好,前儿晚上才在姐夫家吃过,咱们府里我今年冬天到现在竟是还没吃过这个呢。”金凤举笑着道,却见傅秋宁抿嘴一笑,眼中似大有深意,可不等他问询,对方便款款离开了。

来到厨房,只见金明也在。大概这家伙是看金凤举和自己在一起说话,想着反正没事儿可做,所以跑到厨房蹭吃的来了,傅秋宁这话可是有根据的,那家伙的唇上还沾着糕点屑呢。

见傅秋宁来了,玉娘和雨阶都忙站起身道:“都准备好了,可是现在就要端过去吗?听金明说爷和奶奶说着体己话,我们几个也不敢打扰,只好都蹲在这里等着。”

“好了,端去吧,爷说他也饿了。”傅秋宁微笑着道,一时间几人便端了涮锅和一盘子一盘子的蔬菜粉丝肉片儿冻豆腐红薯片之类的往餐厅走,待在炕上和地下摆好了桌子,傅秋宁便亲自去请了金凤举过来。

“咦?不是吃火锅吗?怎么没有酸菜?”

金凤举走进来,一眼就看到炕桌上的东西都是绿油油的,并没有酸菜。复又惊讶道:“前些日子分给你的蔬菜还没舍得吃吗?怎么还这样新鲜?前儿在清婉阁里吃的时候,那些菜就有些蔫巴了,倒不如你这里的精神鲜嫩。咦?这倒好像是刚摘下来的。”

“就是刚摘下来的啊,这晚风轩地方大,从前有个暖棚大概是用来种花的,被我改成了菜棚,竟也十分好用。”傅秋宁笑着将金藏锋和金藏娇都抱到炕上,又在地下桌边另放了两个暖炉,笑道:“篆儿和芦花还小,别冻着了。”

“这屋里笼着地炕,一点儿也不冷。”玉娘笑着说完,见金凤举就低头研究那一盘子一盘子的蔬菜和酱料,便笑道:“爷今儿怕是要尝个新鲜了,实话说,这还是奶奶教我们吃的呢,从前实在是想都没想过,火锅还能这样吃。”

金凤举点头笑道:“是,我瞅着这火锅似乎有些不寻常,只不过还不知道是怎样吃法儿。”一边说着,见雨阶上来添了炭烧起来,锅里面的汤上飘着些枣干,桂圆肉,枸杞等物,这些都是补品和药材,如今竟放在火锅中,真是闻所未闻,不由得更加感兴趣。

过了一会儿,鼻子里蹿进一缕香气,只见锅内的水已经滚沸了,听傅秋宁道:“这是用高汤兑了水做的锅底,现在可以下料了。”一边说着,金藏锋和金藏娇早用筷子夹了蔬菜往里面放,还正儿八经的教给他们的爹道:“爹爹,菜熟了再放肉,肉片切的薄,开水一滚就熟透了,如果放早了,就老了,吃不出那个鲜嫩劲儿来。”

“还用得着你们教?你们爹爹不知道吃过多少涮锅,这个道理比谁都懂得。”傅秋宁笑骂着,一边给金凤举和金藏锋金藏娇各自盛了一小碗酱料,对金凤举道:“爷尝尝,这菜肉蘸着酱料吃,格外鲜香,我们都喜欢这样吃,不知道符不符你的口味。”

“你这种吃法儿倒是新鲜。”金凤举将鼻子凑到酱料碟子上闻了闻:“味道倒是有些香鲜,是用什么材料做出来的?”他问傅秋宁。

“爷何不尝尝看?看能不能尝出来。”傅秋宁将火锅里的蔬菜捞出,分别放到两个孩子的小碗里,一边叮嘱道:“不许蘸太多酱料,咸。”说完又捞出一筷子青菜放进金凤举碗里。

“颜色也青翠,如此才不负了吃一顿蔬菜,要的就是这个翠绿劲儿。”金凤举将蔬菜上抹了些酱料,送进口里仔细咀嚼了几下,忽然眼睛一亮,点头赞叹道:“好吃,这菜上的味道是你说的锅底带出来的吧?妙就妙在竟和酱料的味道融合在一处,鲜香满颊,好吃,实在是好吃。”

傅秋宁差点儿笑出声来,心想这在我们现代,是普通家庭也常吃的,如今到了古代,进了这侯门朱户,竟然也能得到这样的夸奖。”一边想着,就又夹了两筷子蔬菜进金凤举碗中,又夹了几片肉在锅里滚了滚,也送到他碗里,边笑道:“这东西虽好,若没有玉娘的刀工,还真难吃到这样薄的肉片儿,幸好如今是冬日,肉化了一点冻的时候最容易切,若是新鲜的,再不能切成这样薄这样匀称的。”

其实玉娘的刀功比起现代那些机器加工出来的牛肉片儿羊肉片儿,自然还是差了一些,但是在古代嘛,要求不能那样高,能切出这样匀称细密的肉片,就算是刀功了得了,傅秋宁和雨阶可都没这个本事。

金凤举素喜食肉,大概男人也没有一个不爱吃肉的,涮肉自然也吃过,只是却没蘸着酱料吃过。一吃之下,赞不绝口,傅秋宁思考着自己知道的涮羊肉的由来,好像说是成吉思汗行军时发明的这种吃法,只是难道当时没有连着酱料一起发明出来吗?这个架空时代据自己所知,竟和自己那个时代没有太大关系,但是那个时代有的一些诗词却也在这时代中流传,自然,作者却是别人了,也不知那些人是穿越的,还是就是这时代原创的,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大概这个时代的确没有人想到要把芝麻酱和海鲜酱以及韭菜花之类的融合在一起了,不然这样实惠美味的吃法怎么会不流行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命案

她一边涮着肉,一边就胡思乱想着,忽听金凤举道:“不要只顾着给我和孩子弄,你自己也吃。说完替她夹了菜和肉到碗中,又笑道:“我从未吃过如此别具一格的涮锅涮肉,这酱料尤其是一绝,今晚必然要大吃一顿,到时失了风度,你不要笑话。这也都怪你,藏着这样好东西不让我知道。可见日后我要来,便悄悄儿的来,还不知又能吃到什么没吃过的好东西呢。”

傅秋宁笑道:“这不过是我闲暇时胡乱琢磨出来的,谁知道弄了一次,大家都说好。其实哪还有更多的?不过是你过来时,总要精心做些饭菜,谁知你几次三番不领情,倒只说我们这胡吃海喝是美味。”

“本来就是美味,你看金明,他倒比我吃得快。”金凤举一边说着,就看了一眼地下的心腹,却见他捧着大海碗正往嘴里灌汤,只把同桌上的玉娘和雨阶都看的目瞪口呆,只是举着筷子,都不知道去锅里夹菜夹肉。

“金明,你也注意些吃相,没的只给我打脸,看看玉娘和雨阶,让你唬的都不敢吃饭了。篆儿和芦花也可怜,从小儿就看见你这么个风卷残云的吃法儿,岂不都是要被带坏了?”金凤举笑骂了两句,却见金明放下大碗,嘻嘻笑道:“爷快尝尝,将这汤和粉丝拌了酱料喝下去,着实美味呢。”

金凤举舀了两勺汤放进碗中,傅秋宁捞出了一些粉丝,笑道:“这东西先前下去,怕不烂,这会儿大概好了,爷尝尝吧。”

如此这般,一顿火锅只把金凤举的肚子都快吃出来了,自己在地上不断走着消食,一边对秋宁道:“这东西就是要吃个热闹,明儿你把菜多摘一些,再多切些肉,去老祖宗那里,把娘,二婶,还有府中各房人都请过去,是了,我记起来了,明儿峰哥也要回来,正好让他也尝尝你这新味道,咱们侯府在各处都有店铺,都是他在打理,说不定他吃着好,作为各地酒店里的招牌菜,还能日进斗金呢,到那时,秋宁你可就立了大功。”

傅秋宁心想你别说,这金凤举还是挺有商业头脑的,现代火锅店那样红火,不知道赚了多少钱,如今这酱料只要让那些高级大厨在我的基础上精进一下,日进斗金还真的不难。因想着,便为难道:“只是有一条,我这里哪有那么些蔬菜?总共暖棚里那点儿,一边吃一边长,供着晚风轩还紧巴巴的,供那么多张嘴,万万不能够的。”

金凤举想了想,沉吟道:“既如此,便不动你这里的蔬菜了,我让人先去底下庄子多买些蔬菜,咱们再弄。是了,皇上这些日子精神不太好,他身旁太监说圣上年纪大了,吃什么只觉得嘴里没味道,如今这种吃法蘸着酱料,他必然喜欢。”

傅秋宁抿嘴笑道:“爷要操心的事情真多,这又想到皇上了。”

金凤举笑道:“不然你以为呢?圣眷虽隆,可也不单单在你办事儿的能力上。若是能在这些小事上心细如发体贴入微,才更能打动圣心。”说完在灯下看着秋宁道:“若是你爹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才,却许给了我,只怕肠子也要悔青了。”

傅秋宁见他眼波流转,心中警惕,忙坐的远了些,微笑道:“什么微小东西?也值得爷这样夸奖。倒是老爷什么时候回来?原不是说过年前就回京述职吗?如今离年不过一个多月了,可也该回来了吧?”

“是,已经在任上交接了,只等交接完毕,就可以回京。论理我本该亲自去迎接才是,我却只怕又没有时间了。幸好大哥也一起回来,他倒可以和爹爹一起走,彼此是个照应。”

“爷又有什么事要办?这眼看着到了年根底下,总不至于出京吧?”傅秋宁疑惑的抬头,却见金凤举面色慎重,看着她道:“还记得我们从你家回来时路上那石头吗?”

“记得,当时爷和金明匆匆去了,还要妾身掩人耳目,这件事妾身当时虽疑惑,过后也没往心上放,怎么?难道竟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金凤举点点头,叹气道:“金明在那石头上发现了一丝血迹,接着又看到雪地有人故意掩埋,只不过大概因为时间紧迫,所以动作不精细,让金明看出了端倪,拨开浮雪,竟发现血迹。我们匆匆追了下去,看到冰上凿了个洞,金明过去看了,果然见那水里有一具尸体。杀他的人心思缜密,那样天气,哪有人去河边?尸体入了水,冰窟窿不到一个时辰便可重新结冻,等到来年春天化了冻,即使发现尸体,只怕也是泡的稀烂,再也没人认出他的身份了。”

“如此说来,难道这人竟然还是个大人物?”傅秋宁惊讶道,却见金凤举摇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恰巧给他验尸的仵作竟是他同乡,一去到便认了出来,说这人乃是扬州知府的一个幕僚。论理这样一个人,即便是被仇家所杀,倒也不至于在来到京城之后才动手,杀人手法也不必这样大费周章,且雪地拖行掩盖行迹,绝不可能是一人所为。这事儿刑部报告了皇上,皇上命令彻查,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引起了圣上的疑心,一旦需要派钦差下扬州,我就是首当其冲的人选,所以我说,不一定能在京里过年了。”

“原来是这样。”傅秋宁点点头,看到金凤举仍是锁着眉头,便轻声道:“爷可是自己心里也有什么计较吗?”问完了,想想又笑道:“罢了,我只是一个妇人,又出不了什么主意,不过是好奇罢了,爷心中若有计较,其实也不必要说与我听的。”

金凤举笑道:“秋宁可是过谦了啊,以后有些事情,倒是还要你帮我出出主意。这一次嘛,连我也只是稍有疑惑,一切还要等到去了再说。我只是想着,那扬州知府苏凌波,从前也和我有几面之缘,虽不敢说十分了解他的为人,但大致也知道些。然而他去扬州这两年,所做之事倒是和我从前看到的为人十分不符,我原本以为是他从前掩藏的好,如今忽然出了这件案子,直觉上不由得便疑惑,是不是这里有什么猫腻?”

“难道爷怀疑有人冒名顶替了那苏凌波,如今被这幕僚发现,所以不远千里杀人灭口吗?”傅秋宁立刻想起从前看的那些推理探案的电视剧和小说,所以不加思索就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就见金凤举“呼”的一下从炕上爬起来,面色骇然道:“冒名顶替?这怎么可能?那可是朝廷命官,谁敢随便顶替?一旦被认出来,是灭九族之罪,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傅秋宁吐了下舌头,嘿嘿笑道:“妾身一时有些胡思乱想,爷你不要放在心里。”说完又忍不住小声咕哝道:“长得像的人又不是没有,更何况这世上还有双胞胎这种现象的存在嘛。”

金凤举凝神细思了一回,忽然微微一笑,想了想又道:“我若真的要去扬州,你便多去老祖宗那里坐一坐,我知道你不愿意惹闲气,只是怕有些人非要来烦扰你。”

傅秋宁笑道:“爷放心好了,妾身心中知道该怎么做。天色不早,只怕锋儿和娇儿这时候也看完书了,不如爷问问他们的功课,也就安歇吧。”

金凤举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是了,过了年你不是说要让锋儿和娇儿入族谱吗?恰好那时爹爹和大哥都在。只不过到时,两个孩子的名儿要改一改,藏锋就改成金振锋,藏娇就改成叫金绣……”说到这里,不由得看了秋宁一眼:“你倒是说说,改成什么好呢?”

“倒不如叫绣寒,只不过这个寒字给女孩儿家有些太冷了,不若改成涵养的涵字,爷以为如何?”傅秋宁在牡丹叶子上绣下最后一针,抬头看着金凤举。

“绣涵,好,就叫金绣涵吧。”金凤举点头:“那这事儿就这样定了。只是有一样,我想着你还是搬去后院,等这两个孩子入了族谱,你这个娘亲带着他们住在晚风轩就不合适了,这里原本就是府里废弃的地方,又偏远,还不吉利。”

傅秋宁淡淡道:“我不搬去后院,当日原本就是说好的,我便在这晚风轩里,能多住一时也好,哪里有如今还不到一年功夫,就让我搬过去的道理?若说偏远,倒也没影响了走动,吉利不吉利就更是见仁见智,只说死了人不吉利,这侯门深似海,哪一年还不死一两个人,怎么都不吉利了吗?更何况,锋儿和娇儿便是在这里长大的,从你看都懒得看一眼,到现在你一时不看见就挂念,可见是他们成才了,怎么能说不吉利呢?”

金凤举叹气道:“我知道你的想法,罢了,我就再帮你拖一拖吧,只是若到了有一天,拖无可拖了,你别再这样和我叫着劲就行。”他说完,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果然是金藏锋和金藏娇学习完,来和他汇报了。

第一百零六章:团聚

当下问了些功课,又看了看金藏锋写的大字,金凤举着实夸赞了几句,夸的男孩儿红了脸,嗫嚅笑道:“爹爹别只夸我,振轩弟弟比我聪明,如今勤奋上也不输与我,功课只比我强不比我差。”

金凤举笑道:“从有了你这个哥哥做榜样,振轩也的确勤奋了许多,这都是你这个当哥哥的做的好,这些爹爹心里都有数呢。”说完抬头看着秋宁道:“论才华,振轩倒是个极好的,只可惜,他表面上再怎么做出沉稳样子,我心里也知道他浮的很,现下书背的熟,讲解也熟倒不算什么,只看过两年,他能不能沉进去用心钻研,将这些知识和八股文章融会贯通,便知他是不是真的专心向学了。”

傅秋宁点头道:“爷说的没错,最怕孩子自恃聪明,最终反被聪明误了他们。”因对金藏锋道:“好了,你和爹爹在这里睡吧,我领着娇儿去和玉娘一处睡。让雨阶在外间伺候着你们爷俩。”如今炭多了,也不用省着用炭火,只烧两个屋子,所以都能安排的开了。

果然,第二日半上午,就有老太君处的丫鬟过来喊傅秋宁过去,原来是金鸾峰从外地回来,府里十分热闹,老太君想起秋宁,就让她也过去。秋宁情知推不掉,也只好换了衣服,携着两个孩子往康寿院而来。

那金鸾峰的发妻何氏,在傅秋宁的印象中只是一个安安静静的女子,如今到了康寿院,却见众人都围着她道喜,这素日安静随时的何氏也是容光焕发,一一笑着应答,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宁二奶奶来了。”落翠看见了秋宁,忙迎上来,一边笑骂道:“门口那些小蹄子定是忙着看厅里热闹,奶奶来了也不知会一声,真真是不懂事。从傅秋宁自娘家回来后,老太君便下令阖府上下必须将她当做金凤举的正妻来看待。从前只有一个二奶奶,就是江婉莹,如今添了秋宁,两人又都是金凤举之妻,所以便以名字来区分,傅秋宁成了宁二奶奶,江婉莹则成了婉二奶奶,盖因莹字与宁字字音相似,不易区分。

“别怨丫鬟们,实在是因为厅里人声嘈杂,她们喊了也没人听到。”傅秋宁含笑回答,这时众人也看见了她,纷纷招呼,她也一一回应,末了来到何氏面前,含笑福了福道:“给大嫂子道喜了,听说大爷今儿个回家,你们夫妻平日里聚少离多,如今总算可以一解相思之苦。”

“多谢弟妹。”何氏连忙还礼,一边羞笑道:“弟妹平日里看着也是正经人,怎么倒同她们一样来打趣我?可见你们都不是好的。”

霍姨娘笑道:“怎么是我们打趣,你也不看看自己今儿这模样,真真美的让人惊心。我就说大爷怎么也忍心,将你这娇妻扔在家中,他自己倒四处跑。”

傅秋宁笑道:“俗语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又说小别胜新婚。可不是今儿大嫂子就容光焕发了呢。”说完却听何氏笑道:“别以为这个能拿我,若说起来,二爷可不也是成日的让皇上差使着往外跑?你们小别胜新婚的次数还少吗?”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

正乐着,就听门口丫鬟们又叫道:“婉二奶奶来了。”话音未落,许姨娘便冷笑一声道:“素来都是这样,偏要一大屋子的人等她,不管是什么事,总要唱这个主角儿,抢人家的风头,这会子又不知是在哪里特意耽搁了这么久才来。”

傅秋宁见老太君和江夫人都向这边看了一眼,忙轻声道:“妹妹不必这样说,婉妹妹管着整个家的家事,自然忙得很。”一语未完,就听许氏冷笑道:“姐姐若真体谅她,你也是奶奶,爷这些日子可没少在咱们眼前儿夸您,您何不搬过来一起住着,也帮着婉姐姐理一理家,这样一来,两位姐姐倒都不至于劳累着了。”

傅秋宁知道这许氏乃是在故意挑拨,看到江夫人略变了脸色,她便不慌不忙的笑道:“平白无故的,我可不去受这份累,你们看婉妹妹,明知今儿个这康寿院定然热闹非常,依着她的心思,怕是恨不得插了翅膀飞过来凑这份热闹呢,偏被事儿绊住了,竟过不来,哪里像我这样自在。”

“这都在背后编排我什么呢?我可是听见了。”江婉莹从屏风后转出来,对着傅秋宁笑的亲热无比:“好啊,今儿可是被我抓了个现行吧?我看你还怎么抵赖,说,到底是说我什么坏话,还这样明目张胆的。”

“你赶紧去给大嫂子道喜吧,只在这里嚼舌做什么?”傅秋宁一笑,推着她来到何氏面前,就轻轻将话题转移了开去。

“大嫂子我自然也是要恭喜的,只不过你们也别想着这样就把我支出去,看等我回来和你们一个个的算账。”江婉莹用手点着傅秋宁和许氏霍氏等人,面上笑意吟吟,不知情的还真以为金凤举治家有方,竟能将几个玲珑剔透的女人都给降伏住呢。

众人正说笑着,就见金凤举和金鸾峰都走进来,何氏立刻就有些脸红,生怕妯娌们还拿她打趣,忙就避到了众人身后,这里两人见过了老太君。金老太君就笑眯眯问金凤举道:“今儿下朝倒早,皇上没留下你?”

“快过年了,这时候还留着我们做什么?反正又没什么朝政大事。”金凤举笑着回答,又对老太君和江夫人道:“才接到了爹爹的信,说已经和大哥启程了,想来不过三五日就能遇上,小年之前定然可以回京的。”

此话一出,别人也还罢了,金老太君和江夫人是真心欢喜。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你回信嘱咐他们千万小心,这些日子雪不少,路上怕是不好走,慢一点无妨,平安最要紧。”

金凤举笑道:“这时候儿才想起嘱咐这个,哪里还来得及?人都上路了,行程不定,送信也是白送。之前去信我都嘱咐过了,那么多人跟着,想来也无妨。”因说的金老太君和江夫人都笑了。金老太君就对江夫人道:“你听听你听听,难怪皇帝那样看重他,竟是比咱们俩还细心呢。你老爷养了这个儿子,真真是没白养。”

江夫人忙笑道:“咱们家风水好,也不独凤举,鸾峰和鹏展不都是懂事的好孩子?更难得他们三个都是事业有成的,叫我说,凤举和鹏展做官也就罢了,只难为鸾峰,怎么就把生意做得那样大?如今去到哪里都有咱们家的店,这真真让人欣喜,只可惜碍于侯门身份,都只能在背后操纵,也是难为那孩子了,竟能事事都料理的妥帖。”

这样的日子,江氏自然不会只夸自己的儿子,即便如此,话语中却也是明褒暗贬,士农工商,生意做得再大,也比不上做一个芝麻小官,更何况金凤举和金鹏展可不是什么芝麻小官,尤其是金凤举,那是真正的天子近臣国家栋梁,怎不由得江夫人不得意。

“你看看婆婆喜欢的。”恰好金凤举和傅秋宁在一处,傅秋宁便忍不住小声笑道:“你这个儿子可真真是给她露脸,人前人后都给足了炫耀的本钱。我倒是不服,大哥哥做生意,明明也不比你差,就是因为祖宗规矩,总是不将商人当回事儿。偏偏你也赚得不少,赏赐也多,竟然没办法在银钱上拿你,也真够憋屈了。”

金凤举忍不住笑道:“这是在为大哥抱不平么?别说,全家里大概也只有你能有这份见识眼光。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秋宁你却是个例外。好在我和大哥见识都不短,不然啊……”他摇摇头,傅秋宁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的确,若不是兄弟能够齐心,只被这些女人暗地里攀比挑唆,也早反目了,哪里还有如今这赫赫威名的金镶侯府?想到此处,不由得便有些感慨,暗道也不知金家的祖坟葬在什么地方?这福泽可也太厚了吧?如果是在宅斗小说中,简直就像开了金手指一样。

正想着,忽听金凤举又开口道:“是了,我刚刚和大哥说了你的那个火锅,他也十分感兴趣呢,我已让人快马去就近的庄子上拿菜了,想来傍晚就能回来,到时候还要劳您驾,显一显身手。”

傅秋宁惊叫道:“不是吧?真的这么急?我那坛子韭菜花儿还不知够不够呢。”话音刚落,便听身旁有人笑道:“什么韭菜花儿?这也能登得上台面?姐姐喜欢咸菜,我让人给你几坛子,包你吃不完。”却不是江婉莹是谁?

傅秋宁心里明白,这样合家团圆的时刻,金凤举却来和自己说话,江婉莹哪里能忍下去?更何况让别人看到了,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嚼舌头呢。因便微微一笑道:“不是咸菜,是韭菜花酱,有别个用处,想来到时妹妹就知道了。”说完便走到金老太君身边,将金凤举让给江婉莹。

金凤举哭笑不得,眼看许氏霍氏也都不落人后,巴巴赶上前,心中不禁暗叹道:早知今日,当初何必为了赌一口气娶这么多?枉我空负治国之能,却是连齐家都做不好。也不知那些比我妻妾还多的朝中大臣们,都是怎样平衡这后院的。”

正热闹着,忽听外面乱哄哄一阵嚷,接着金明急匆匆进来,也不及拜见老太君和江夫人,便急切道:“爷,宫里来人下旨了,请爷和老太君太太奶奶们赶紧预备接旨。”

金凤举心中咯噔一下,面上泛出苦笑,暗道看来自己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第一百零七章:旨意

而这边夫人和老太君等人都慌了,忙不迭的起身,虽然金凤举圣眷正隆,然而一般有什么旨意,都是口谕宣他进宫后再下旨,像如今这般直接将旨意下到家中的,实在是前所未闻之事。

香案什么的早已摆好,一大家子人呼啦啦跪了一地。那太监打开圣旨,洋洋洒洒念了一大篇,竟全部都是恩赏,不但将金凤举的官职又提了一提,让他成为朝中最年轻的四品官,还御赐了许多金银珠宝,现今国库丰盈,倒是不少这些银钱。便连江夫人和在路上的金镶侯爷都跟着受惠,得了许多赏赐,江夫人和方夫人的诰命也都升了一级。”

江婉莹也封了五品的诰命。只因傅秋宁进门后就形同弃妇,所以这些年来,皇上只知道江婉莹是金凤举的妻子,根本不知道傅秋宁这个人。

这一次封赏自然让江婉莹扬眉吐气,眼光忍不住瞄向身旁的傅秋宁,暗中冷笑道:你是发妻又如何?也不看看你的身份,配跪在表哥旁边么?我才是这府里真正的小侯爷诰命,不是你。”

金凤举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这于平常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以往接旨,他连想都不会想傅秋宁,如今看着她默默跪在身边,心中却难受的很,暗道要找个时间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好好夸夸秋宁,怎么也要为她挣个诰命当当。不然女人这一辈子盼的是什么?无非是能够终身有靠,因为丈夫得无限风光。男人这样的努力又为什么?还不是光宗耀祖封妻荫子?

其实傅秋宁心中还真没这样想,封了江婉莹五品诰命什么的她也没什么感觉。她是个知足常乐的人,只要能让她吃饱穿暖,悠闲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她就满足了。唯一的缺陷就是自己再不敢随心所欲的唱戏,如今不比从前,晚风轩也不再是世外桃源,所以她时刻警醒着,只闷得嗓子都快长毛了。

金凤举用双手接了圣旨,那太监自然知道这是圣上面前的大红人,陪着满面笑容道:“恭喜小侯爷贺喜小侯爷,这还没到年呢,皇上便赏了这么些东西,到年的时候,真不知还有什么样的恩宠。龙心大悦之下,这侯府变成公府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啊。”

“鲁公公说笑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圣上如此厚赐,凤举已是不安之极,哪里还敢奢求?公公快请进屋奉茶。”金凤举将圣旨叠起,一边伸手请鲁公公进屋,却听他笑道:“哪儿能进屋啊?皇上还在南书房等着小侯爷呢,如今旨意宣完,小侯爷这就请吧。实话和您说,虽然赏了这么些东西,但皇上从昨晚儿起,脸色可就不太好看,奴才们一个个战战兢兢的,但愿小侯爷去了,能让龙心大悦,我们做奴才的也不用提着脑袋办事儿了。”

傅秋宁心说这话说得怎么就这么暧昧呢?幸亏皇上是老头子,喜好又正常,不然真是不能不让人往耽美方面去想啊。她在心中吐着舌头,金凤举的面色却越发凝重了,沉声道:“可是昨儿傍晚扬州那面来人了?”

“怪不得小侯爷能得圣眷呢,您猜的可一点儿都没错。也不知道那些孙子又弄了什么猫腻儿,让皇上察觉了,倒累的咱们都没办法安生。”鲁公公唉声叹气,金凤举点点头道:“既如此,公公请稍候片刻,我更衣后立刻进宫。”

待金凤举和鲁公公走后,一大家子人方回到屋里坐下,金老太君便有些忧心忡忡道:“这年还没过,就赏了这么多东西下来,如今又宣了凤举进宫,唉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傅秋宁心里知道老太太只怕已经是有谱了,只不过不敢说出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能因为皇上让你过年办差就抱怨吗?不想活了吧?正想着,忽听江婉莹笑道:“只怕姐姐心里应该知道,昨儿晚上爷歇在晚风轩,朝里的事和皇上心意,他能不透露给您知道?”

一句话就把所有的目光都引到了傅秋宁身上,却听她淡淡道:“我一个妇人家,就算说给我听,又能有什么帮助?何况连宫里头还有后宫不能干政的规矩呢,何况咱们府里。难道素日小侯爷朝中的事情,都是和妹妹商量的吗?”

一句话将江婉莹噎的说不出话来。傅秋宁因为厌恶她这幅得寸进尺的样子,因此也没怎么留情面,暗道若不偶尔来几句厉害的,你们还都当我是面团儿呢。于是大厅里气氛就有些冷。好在这时方夫人连忙打圆场,只说皇上看重金凤举,这是好事儿,全家都跟着他得沐君恩,如今眼看就要过年,就算有什么差事,圣上也必然会体恤一二的,因慢慢将话揭了过去。

此刻金凤举却也来到了南书房,书房中只有皇帝一人,目光阴沉面色凝重,何止是鲁公公说的脸色不太好看,简直就是暴风雨的前兆了。金凤举只觉得心中一跳,暗道怎么回事?莫非是扬州城那边真的出了什么天大篓子?

“凤举来了?”看见他,皇上脸色才稍微好了一点,命身旁的大太监李德正将人都遣出去,他这才把一份奏折扔给金凤举,恨恨道:“你看看,这是扬州知府呈上来的,你看看这盐税银子,是不是到了可笑的地步呢?”

金凤举展开折子,只看了一眼,心就猛的一翻个儿,不由得脱口而出道:“好狗才,这样地数目,可是急着要进棺材?”因又往下看,半晌方悠悠道:“原来却是遭了这么多灾,如此说来,倒也情有……”

“放屁。”不等说完,便听皇上将龙案上一本大书重重拍了下去,震天一声响,吓的金凤举和李德正都是一哆嗦,忙都跪了下去,连声道:“臣知罪(奴才知罪)。”

“起来,关你们两个什么事?”皇帝倒让他们逗笑了,冷哼一声道:“这些杀才,打量着年年变着花样编出一些段子来开脱,朕就拿他们没办法了。其实呢?一大半的银子都装进了他们腰包。这江南富饶,向来官员就没有不贪的,朕心里都知道。只是想着从太祖开国以来,二百多年来大灾屈指可数,老天爷照应,方有了如今的国富民强,官员们贪一点就贪一点,这个国家也少不了他们,所以朕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可是你瞧瞧,如今到了个什么地步?真以为朕就老糊涂了是不是?他们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一个月贪下来的就够几辈子花了,还是不知足,难道是要屯钱屯兵造反吗?”

皇上盛怒,金凤举和李德正在一旁站着,一句话也不敢说。这里大概老皇帝发泄了一通,心里舒服了点儿,神情方缓和下来,慢慢踱了几步道:“这个扬州知府,朕还记得他当日殿前应对,真个是风骨铮铮,那时朕爱极了他的才干和那份富贵不yin威武不屈贫贱不移的品格,方将他派到扬州做知府,就是为了制衡一下那些越来越胆大的盐商和官员。没想到这去了还不到三年,竟然也就和他们沆瀣一气了,偏偏前些日子他的幕僚死在京城,这就十分古怪。所以朕犹豫良久,想着年关将近,你父亲哥哥又都要回来,怎也不该遣你再去江南,这事儿没有一两个月,是办不下来的。”

这时候能让皇帝为难,落一个“不体恤官员”的罪名吗?因此金凤举虽然心中苦笑,面上却是一派积极模样,上前道:“此事干系重大,关乎国家社稷,臣又怎能贪图安逸而置社稷于不顾?主忧臣辱,圣上为此事忧心,已是臣等办事不力,如今臣愿前往江南,誓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方不负皇恩圣望,求陛下允准。”

皇上注目看着金凤举,面上露出一丝笑容,点头道:“满朝臣子中,便只有你是最合适的人选。难为你小小年纪,既能做个直臣,又能体贴圣意。好,这事情就交给你,朕封你为一品钦差大臣,手持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务必替朕将江南官场上那些大鬼小鬼荡平除尽,一个不留。”

这话已是严厉之极,其中杀气毕露,金凤举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暗道老爷子这回是真动了气,荡平除尽一个不留这种话,从我进朝为官以来就没有听到过,这次竟用上了这样严重的词,可见是动了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