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珍珠咬着嘴唇,良久方才哽咽道:“姐姐,我便是不服,以我们的容貌才情,凭什么只能寄人篱下?一旦咱么成了主子,看还有谁会拿异样的眼光看咱们,我……我便是要赌这一口气。”

“是谁拿异样的眼光看你们?叫我说,是你们自己看不起自己。还要赌一口气,和谁赌气?是和我?还是和对我们照拂有加的二嫂?”忽听门口传来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姐妹两个吓得花容失色,一转身,却见金燕芳面沉如水的走进来,恨恨剜了她们两眼,便走到座位上坐下。

第二百零九章:打消念头

见冯珍珠转头向门外看去,金燕芳便冷笑道:“不用迁怒那帮小丫鬟,是我不许她们通传的。我从嫂子那里来,原还想着不是嫂子疑心病太重,就是我疑心病太重,曲解了她话里意思。谁知刚刚听了你们那番话,我才知道,原来不是嫂子疑心病重,竟是我被你们当成了傻子。”

“嫂嫂。”

冯珍珠和冯明珠吓了一跳,金燕芳素来和蔼,她们还从没看过对方如此生气的模样,想到如今自己姐妹纵有花容月貌,却只能借着这个嫂嫂的庇护得以居住在这国公府,若是真把嫂嫂得罪惨了……姐妹俩不敢再想下去,当即跪倒在地,珠泪涟涟的央求道:“嫂嫂千万别生气,刚刚的话求嫂嫂万万保密,不然我们真是没脸做人了。”

“原来你们还知道。”金燕芳见姐妹俩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一颗心不由得就软了,只是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端倪,伸手狠狠捶了桌子两拳,她厉声斥道:“你们好歹也是高门大户里的闺秀,怎的如今竟会生出这样的糊涂心思?

冯明珠沉稳,冯珍珠却伶俐,此时忙跪爬了几步到金燕芳面前,哭道:“嫂嫂待我们好我们知道,这府里的下人,也没有当面怠慢我们的。我们知道这都是看在嫂嫂的情面上。靖国公府重情义,才能让咱们跟着嫂嫂一起跳出了火坑,可嫂嫂毕竟是这府里的姑奶奶,因为婆家遭难搬回来,最多就是那不懂事的下人背地里嚼几下舌头罢了。可我们如何能和嫂嫂比?即便大家都待我们好,我们姐妹也是处处小心时时赔笑,就怕给人家添了麻烦,让人背地里咒着,什么意思?我们如今住在这里,嫂嫂即便不说,难道心里不明白?我们是那名正言顺能住在这里的人吗?更何况那些高门大户里的纨绔子弟,嫂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就是哥哥,那会子和嫂嫂还是恩爱,却也是隔三差五就往青楼报备一次的。所以……所以我们姐妹就起了个糊涂心思,咱们没有别的贪心,就想着能名正言顺住在这儿,有个好的依靠……”

她一行说一行哭,因为金燕芳今儿来了就是要说这件事,所以下人丫鬟们已经被她打发出去,只留下自己的一个心腹守在外间,想来也未必能听的分明,此时看见两姐妹哭得可怜,再想起韩栖雪先是寄住在冯家,接着又寄住在这里,正是比姐妹两个还要惶惶不安。她不由得叹了口气,点头道:“你们心里这点想头,我也明白。只是你们不该把主意打到二哥哥头上。你们难道没生眼睛?没看见他现在除了那些正事之外,一心一意只在宁嫂子和那几个孩子身上?他哪里有时间多看你们一眼?你们若自恃美貌才学,那更是大错特错,当日婉姐姐嫁进来时,两个姨娘两个通房两个小妾,哪个不是美人儿?即便现在,也不是人老珠黄的时候。二哥哥如果是喜欢美人的,宁嫂子能后来居上?才学就更可笑了,宁嫂子出嫁时,好歹也是个才女,如今她又会那黄梅戏,这京城里哪个女人敢说自己比她更有才华?你们这可不是打错了主意?今儿幸亏宁嫂子给我点了一句,不然若等到这府里风言风语起来,你们那时候还有什么脸面在此立足?就连我也跟着没脸。你们身世坎坷,为自己打算原本没有错,只是这打算错了。想一想宁嫂子当日对我们的照顾,你们如今却打起了她丈夫的主意,你们拍拍胸脯问问自己,亏心不亏心?”

冯珍珠和冯明珠一瞬间脸孔就涨得通红,手抓着衣襟不敢再说话。金燕芳见敲打得差不多了,这才缓了脸色,郑重道:“今儿我实话告诉你们,二哥哥已经在替你们选人家了,你们是喜欢富贵人家的子弟还是喜欢寒门中胸有大志的学子,自己和我说,我能帮你们的也只有这些。放心,虽说是寒门,不过是比不上我们这贵族侯门,家境也一定是殷实的,不会委屈了你们。”

她说完,见姐妹两个咬着嘴唇不说话,便哼了一声,然后亲自上去扶起两人,笑道:“怎么?这会子不敢说了?怕羞了?心里想着我二哥哥那会儿的大胆都哪里去了?好了,别废话,这里没有别人,只有咱们几个,难道我还会眼睁睁把你们推进火坑去?若是你们自己不说,那我只好越俎代庖,替你们选了。”

“嫂嫂,我们……我们只想要个好好过日子的人,只要对我们好,人老实就行。”冯珍珠冯明珠听见金燕芳这样说,才有些急了,连忙呐呐说了一句。心中的希望被无情打碎,她们也知道金凤举是不用指望的了。不然刚刚金燕芳就不会说是他替自己姐妹等人选人家,而会说是傅秋宁请了媒婆上门。仔细想想,那几次“偶遇”,对方对自己三人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冷冷淡淡的恨不得敬而远之,只可惜那时心热,竟如同被猪油蒙住了一般,浑然不觉金凤举的避讳,还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鸾凤和鸣,真真是丢脸丢到家。

金燕芳见她们面红如火,心里也清楚这两人寻思过来,既然她们看开了,韩栖雪那里有她们说就足够。因此她松了口气,便站起身道:“你们这才算看得明白,放心吧,二哥哥是好人,宁嫂子也一直同情你们的身世,自然会替你们找个好人家,不会委屈了你们的。”

她一边说着,就往门口而去,冯明珠和冯珍珠知道她这是要走了,连忙拉着她的袖子,冯珍珠便红着脸呐呐问道:“嫂嫂,宁二奶奶是不是生了我们的气?”

金燕芳想起临走时傅秋宁嘱咐的那番话,心中不由得感激她这时候还肯替自己这两个不争气的小姑着想,因沉吟了一下,方慢慢道:“这倒没有。宁嫂子说了,你们有这心思,也只是因为觉着住在别人府里不自在,我二哥哥也的确是好。只可惜他心思不在这上头,不然倒也没什么,这种大宅院里,哪位爷还没有个三妻四妾?所以嫂子倒没生你们的气,只是二哥哥不肯,她唯恐你们白白耽误了,才稍微透露给我知道,让我来劝劝你们。”

冯珍珠冯明珠听见她这样说,方觉着放下心来,只不过心里总是不自在,因此这以后就没有再去风雅楼,傅秋宁也没在意。之前嘱咐金燕芳给那姐妹两个留脸,不过是因为她们乃是受封建礼教思想毒害的女孩儿,又寄人篱下,才病急乱投医。但对于她们竟把主意打到金凤举头上这件事,毕竟还是有些疙瘩,姐妹三个不来,她倒乐得轻松。

时光匆匆,眼看着就是中秋佳节,中秋过后就是万国文明会,已经有一些国家的使者进京,更有那大洋彼岸金发碧眼的洋人过来,京城里多了许多异国面孔,引得百姓们都去观看,一时间,原本就繁华热闹的京城更是人潮如织,一片太平风流气象。

因为《天仙配》已经排演完毕,之前进宫又让太后皇上赞了一回,但即便是宫里,也不常唱这一出戏,唯恐把伶人们嗓子累坏了,耽误了万国文明会这头等大事。不过好歹傅秋宁的差事是暂时卸了下来。于是这几日便只在风雅楼里和康寿院中,或陪金老太君说话,或与几个孩子们玩笑,检查他们的功课。金振翼金绣楠兄妹如今也和她十分厚密,于是阖府上下都称赞这位宁二奶奶真是贤良淑德,虽然身无所出,然而有小侯爷抬举,又有那样出息的四个儿女,将来还怕终身无依?这都是好人有好报。自然,这是下人们的议论,江婉莹霍姨娘之流当然不是这样想的。

这一日过午因为没什么事,想起之前金老太君看中了雨阶打的络子,她便让雨阶翻找出几色丝线,然后主仆两个往康寿院而来。眼看着园中衰草连天,傅秋宁便忍不住感慨笑道:“一转眼,又是秋日了。玉娘嫁了人,眼看着你也要嫁出去。我心里虽然替你们高兴,却也不得不感叹时光匆匆。”

雨阶和凌云的婚事到底还是成了。虽然雨阶本来打定主意要在傅秋宁身边伺候一辈子,可禁不住傅秋宁再三劝说,说凌云家这个好那个好,到底禁不住让她动了心。只是有一条,凌云怎么说也算是个御林军,他的妻子自然不可能为人奴婢,所以以后雨阶就不能像玉娘那样仍留在傅秋宁身边服侍,每每想到此处,她就觉着眼圈发红,只是转念一想,能脱了奴籍,总算也是好事儿。因此方按下满心惆怅,这会子听傅秋宁这样说,忍不住也觉着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表面上却笑着道:“奶奶不必这样伤感,时光是匆匆,可奶奶的福泽却是一日比一日深厚了。今年的院试锋哥儿固然没办法参加,可是再过三年,我觉着锋哥儿怎么也能中个秀才回来,之后再大一点,保不齐就是举人进士,娶个贤淑的大家闺秀孝顺您,岂不好?娇姐儿也要嫁人了,还有翼哥儿和三姑娘,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喜事,可见是奶奶的福泽厚呢。”

第二百一十章:失势

傅秋宁摇头笑道:“还喜事儿呢,让你这么一说,简直就把我给说老了。”话音落,见前面就是康寿院,似乎有议论声传来,她便诧异道:“这是怎么说的?谁敢在老太太园子里高声?”一边说着,就忙进了院子。只见院当中宽阔的青砖道上,此时摆了二十几个大竹篓子,俱都是装着巴掌大小的青黑螃蟹。这时候儿还在缓慢爬动,时不时吐出几朵沫子来。

“咦?莫非这就是爷之前说的阳澄湖那边的大闸蟹?奶奶看看,这个头果然大,我还没看过这么大小的蟹子呢。”螃蟹篓子边聚集了许多丫鬟小厮,此时听见雨阶的话,方看见傅秋宁,忙都行礼参见。忽见金明从院门处进来,看见傅秋宁便笑道:“哟,二奶奶也过来了?奴才正要往风雅楼里送螃蟹呢。”说完就指挥着几个小厮把螃蟹分送到厨房以及各屋各院,因靖国公府富贵,人人屋里也有小厨房,只是没有专门的厨子,是方便各屋丫鬟主子闲时做点点心甜汤之类的。煮螃蟹自然也没问题。

傅秋宁便上了台阶,门口的小丫鬟都带着笑容打起帘子,只听见金凤举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转过屏风,就见他坐在老太君身边,正说着这螃蟹的来历,果然就是阳澄湖那边送过来的。金老太君和江夫人方夫人都含笑听着。

“哟,姐姐今儿可是来晚了。螃蟹差不多都让我们分完了你才过来。”江婉莹见傅秋宁进来,即便现在她无心再管金凤举和傅秋宁的事,但是这种时候,自然还是忍不住想要别一别苗头。因为金凤举进来时候,她和霍姨娘等人都在,江夫人想着儿子最近着实冷落了几个妻妾,便命他先派人送螃蟹去清婉阁,她不敢再禁管儿子,因着傅秋宁眼下也是太后皇上面前的红人。不过这些小事上让他安慰安慰妻妾们,倒也是应该。

金凤举也知道傅秋宁不会在这方面计较,也就同意了。果然,就听傅秋宁笑道:“先前听爷说这一次能送来许多阳澄湖的螃蟹,我刚刚在院子里看见了,还想着怎么才二十几篓?原来大多数是已经分派下去了。说起来着实不易,阳澄湖离着这儿也有七八百里远吧?难为那螃蟹怎么都还活着。”

金凤举笑道:“自然是活的,虽然隔着远,快马也就是一天多的路程,这螃蟹只要不给放在咸水里,能活好几天呢,正好这会子也是它们最肥的时候,倒可以吃个新鲜。”

众人说笑着,金凤举就要告辞出去,虽然老太君最偏爱他,但他是已经成了家的人,继续留在这一帮子女眷的上房,终究是于礼不合。只不过还不等丫鬟们帮着打起帘子,就听外面金明的声音道:“爷,宫里来了人,说皇上口谕,宣您立刻进宫。”

金凤举面色一变,一步踏了出去,皱眉轻声道:“可知是什么事?”

“不知道,是郭公公亲自来传的旨,看来不是小事儿。”金明恭敬回答,却见金凤举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自言自语道:“最近朝里又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又是临近中秋,这时候能有什么大事?”虽如此说,到底还是匆匆回房更衣,之后便和那传口谕的太监往宫里去。

因为这样突如其来的一件事,原本和乐融融的一家人顿时都没了说笑的心思。江夫人方夫人都退出去,江婉莹也有事要忙,霍姨娘崔氏月兰以及其他女眷也都离开了,只剩下傅秋宁和雨阶还在这里,傅秋宁便笑道:“老太太不用太担心,圣上是因为看重小侯爷,才会常常有这样的旨意传出来,不会有事的。前些日子你说喜欢雨阶打的那条络子,如今眼看着过了年就要打发她嫁人了,所以这次我特地命她过来,给老太太再打几根络子备用。”

“难为你还想着这事儿。”金老太君叹了口气,却是没有怎么关心雨阶的婚事,只是轻声道:“从凤举得了圣眷那年开始,如今已经不知有多少回这样的事情了。若是不祸及自身,固然是荣耀无比。然而天威难测,我只怕他什么时候就从高处跌下,许是人老了,就越发的担惊受怕,唉”

傅秋宁少不得安慰了老太太几句,雨阶知道这时候自己只要专心打络子就好,不该插嘴。如此直到傍晚时分,江夫人方夫人等又过来了,厨房那边也把螃蟹蒸上,才看到金凤举匆匆回来。

金老太君见他没事儿,先就出了一口长气。接着又问他道:“今儿这么急的召见你,到底为了什么事?”

金凤举见周围都是至亲的人,只有冯家姐妹算是外人,况且又不是什么机密大事,满京城的人迟早都会知道。因此便道:“弘亲王不知道做了什么,惹得皇上大怒,把山东柳州封给了他,让他即日起就去柳州就藩,因此我们去劝了一阵子,只不过皇上心思坚决,看来此事已经没什么转圜余地了。”

虽然在金凤举嘴里轻飘飘说出来,但房里众人无不悚然而惊。却见金凤举也不坐下来,只是道:“爹爹命我去书房,所以只是来见见老祖宗,请您放心,我这会儿便去书房了。”言罢告辞出去。

不管这消息有多惊人,但众人心知肚明,这总算是一个好消息。只不过连皇上的亲生儿子都被贬谪到外地,众人心里自然也觉戚戚,待服侍金老太君用过晚饭,傅秋宁和雨阶在回风雅楼的路上,就觉着心事重重。

“秋宁。”忽听后面有人喊,傅秋宁回头一看,真是巧,金凤举竟然恰恰就在她身后,此时见只有她和雨阶两个,这小侯爷便笑道:“我果然赶得巧,还怕回来后只剩下螃蟹腿儿了,如今既然你们主仆也是往回赶,那就必然有热气腾腾的新鲜螃蟹吃。”

一句话说的傅秋宁和雨阶都忍不住笑了,金凤举见傅秋宁面上有一抹惆怅之色,便使了个眼色,雨阶会意,借着回去让人煮螃蟹的借口跑了。这里金凤举就牵了傅秋宁的手,轻声道:“我知道秋宁心里还是有些伤感,的确,弘亲王这一次就算是彻底倒了,不然的话,但凡有一点余地,圣上也不可能让他就藩。镇江王府一向和弘亲王同气连枝,真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过你也要往好处想,总算这一来,娘和罗姨还没受牵连,这个时候,想必你爹也不敢过来要人。她们凄苦了半辈子,如今终于可以不用再回那个坑人的地方,岂不是好?”

“说到底,皇上到底因为什么事?方动了如此雷霆之怒?”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听李公公透出的口信,好像是弘亲王告了烈亲王什么状,惹得老爷子大怒,这个处置八成就和这件事有关了。只不过之前那阵子,烈亲王和弘亲王的接触一直还挺频繁的,现在姐夫的风头正盛,论理他们正该联手才是,我还为此小心紧张了有一阵子,去西域之前也再三的嘱咐过姐夫,怎么一转眼,这就变成狗咬狗了呢?”

傅秋宁沉吟道:“的确很让人费解。”说完却又听金凤举笑道:“罢了,不用去多想,弘亲王这个人暴躁易怒还多疑,烈亲王又狂妄自大,除了在皇上面前做戏之外,其他人即便是他摆出了那幅礼贤下士真诚恳切的嘴脸,也难以让人置信。他和弘亲王在一起是为利益,眼下又是他占着上风,也许不知为什么言语间就让弘亲王嫉恨上了。这也是可能的。”

傅秋宁忍不住笑道:“既是这样的草包,怎么皇上还会将他作为储君人选?”说完金凤举也忍不住笑了,摇头道:“你呀,也不用这样不给人留情面,怎么说也是个亲王,还是你家当初的靠山好不好?虽然有诸多缺点,但是他也有优点,出手大方,拉拢人不遗余力,用到你的时候那真是掏心窝子对你好,只不过用不到的时候就自然弃如敝履,落井下石也是有的。若不是他那番热情,当**爷爷和父亲也未必就能死了心跟着他。”

傅秋宁道:“他们是王爷和世子,对弘亲王作用自然大,想来就一直受着礼遇,以至于都死心塌地的。只是这么些年,怎么就不看看那些不被重用的人的下场呢?真真是一叶障目。”

金凤举叹道:“之前的错事已经做太多,再想抽身而退,哪里那么容易?这便是一步错步步错了。是了,这个消息你暂且先不要告诉娘亲和罗姨,她们毕竟是你爹的女人,听见这消息难免不好受,你母亲身子又不好。”

傅秋宁道:“这个还用你嘱咐?我失心疯了,现在这时候儿告诉她们这件事。不过……唉怎么说那也是我爹和我爷爷,若是他们没做下什么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事,一旦皇上雷霆之怒降到他们头上,你在旁看着时机,若是能劝解的话,就帮着劝解几句吧。”

第二百一十一章:

金凤举笑道:“若是没有你,这时候落井下石我定然比谁都欢。秋宁你是好的,如今我也感激他们把你嫁了过来。但只是当日他们怀着什么目的?满府里没有人不清楚,我若不是恨极了,也不可能将你扔在晚风轩六年。只不过……终究是有了你,罢了罢了,若是能在御前递上话,我尽量便是,反正如今他们落魄了,也没了威胁。只是有一条,天威难测,若实在救不了,你也不要怪我。”

傅秋宁点头道:“这是自然,只看他们的造化了。”她心里其实一点儿也不关心那镇江王父子的死活,笑话,又不是她的父亲爷爷。只不过这古代是最讲究孝道的,若是听闻了这样消息,自己还是漠不关心,金凤举也不免要疑惑心寒。毕竟他根本不知道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已经不是真正地傅秋宁,而是一个从遥远未来穿过来的魂魄。

“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了,怎么说你这个女儿如今也是为万国文明会立下大功,皇上不会不考虑这些的,最多也就是夺了爵位贬为庶民,或许连这样的处置也未必有。”金凤举见傅秋宁脸上始终有些忧伤,便尽力安慰她。见她点点头,他便笑道:“好了,且把这些烦心事儿丢到一边,这就到风雅楼了,咱们进去吃螃蟹,你可别露了形迹,让你母亲她们看出端倪。”

傅秋宁心想娘亲和罗姨哪有这份察言观色的本事?不然也不会在王府里受别人的气了。却仍是点点头。果然,回来的时候,剪枫和雨阶看见二人身影,就命小丫鬟们摆上饭菜,桌子中间就是刚出锅的蒸螃蟹,一个个圆咕隆咚的身子,就连傅秋宁也不由得食指大动。

四个孩子更是高兴地什么似的。团团在桌边围坐了下来,傅秋宁捡了四个团脐的给他们,又对身旁的剪枫雨阶道:“去吃你们的吧,这东西趁热吃才好。且让我们自己剥着有趣儿,孩子们这点小事也该让他们自己上手。”

剪枫和雨阶看了眼金凤举,金凤举便挥手道:“这是在风雅楼,自然是二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去吧去吧。”

傅秋宁剥了一个螃蟹,先剔了一壳子蟹黄和肉,递给于氏,却见她温柔笑道:“我身子向来发虚,不敢吃这东西,你们且自己吃吧,我看着你们吃的高兴,心里也熨帖。”

傅秋宁笑道:“虽说娘身子不好,饮食要谨慎注意些,却也不用太谨小慎微了,即便吃一点也无妨,没听说过什么病是要完全忌口这个的,何况你这又不是病,只是体格弱而已。”说完,那于氏本也想吃,听见女儿这样说,便接了过来,笑道:“那也罢,人说百无禁忌,我素日里的禁忌也着实不少。既如此,便吃这一壳子,只是不必再给我弄,你们自己吃吧。”

傅秋宁笑着就又拿了一个螃蟹,要给罗氏再剥一壳子,却见她自己拿起一只,笑道:“不用姑娘给我弄,刚刚你也说了,这东西自己剥着吃才有趣。只不过东西虽好,孩子们却不宜多吃,你和小侯爷还是看着点才好。”

傅秋宁笑道:“我晓得。”一边又对金振翼道:“听见姨娘的话了吗?不许吃太多,不然晚上闹肚子疼。”金藏锋金藏娇和金绣楠都是稳重性子,不怎么用她操心,唯独这个金振翼,先前便是刺头,如今虽说收服了,却还是比其他三个孩子挠头,所以傅秋宁也不得不格外注意着。

金振翼做了个鬼脸,本来要顶嘴,可眼角余光却瞥见父亲的目光轻轻往这边一瞟,他登时缩了脖子,低头吃完蟹黄,便要去拿另一只,却见傅秋宁的筷子虚按在那里,淡淡道:“把蟹肉也吃了。这种蟹有多贵你知道吗?寻常人家想吃一顿也不易,容不得你糟蹋了去。”

金振翼小声辩驳道:“你又说不许多吃,怕肚子疼,如今我多吃些蟹黄,不就不用害怕肚子疼了吗?”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了,傅秋宁笑着啐道:“你倒是打的好主意。只是你剩下的蟹肉打量着让谁给你捡漏呢?再者说了,焉知多吃蟹黄,肚子就不疼?无论是什么,总之是螃蟹身上的东西,还能有这样大的分别?你给我老实些,难道非得你爹开口?”

傅秋宁说完,金凤举就咳了一声,金振翼虽然觉着不服气,奈何“恶势力”太过强大,容不得他不低头,因此只好作罢,拿起蟹身子一通胡啃,却是连那蟹肉中的夹层皮壳也吃进了肚子里。傅秋宁在一旁看他赌气的模样,不禁笑道:“这个吃法儿不错,这些皮壳对你长骨头有好处。”

“还有这种说法?”金凤举却也抬起头来,傅秋宁知道古代人怕是没有“补钙”这种观念,便假装诧异道:“爷竟然不知道?我在乡下时,常听人这么说的。不过倒也用不着刻意而为,翼哥儿是喜欢吃这些,锋哥儿三姑娘娇姐儿你们不喜欢,也不用特意吃。”

金振翼呕得都快吐血了,意识到自己是怎么也不可能在傅秋宁手里讨得了好,也就偃旗息鼓,傅秋宁看着他们,不过是一人吃了两只就不让吃了。又对金振翼和金绣楠道:“这蟹子太大,这些就不少了。”

吃完蟹子,众人不过是胡乱吃了点饭菜应景儿。接着撤去残席,金凤举去书房检查几个孩子的功课,傅秋宁这里陪于氏罗氏说了一会儿话,不知不觉就到了酉时末,因此也就各自安歇。

万国文明会召开在即,傅秋宁这会子也顾不上排演新戏,只是和乐师歌舞姬们一遍遍仍练着天仙配,务必使身段唱腔走步都日趋完美。这中间也进宫唱过一回,因为太后喜欢听,所以忍不住。接着匆匆过了一个中秋,金鹏展在任上是回不来的,金鸾峰却是从外地赶了回来,一家人过了个团圆节。那弘亲王听说也曾上书请罪,跪求父亲容自己在京里过一个中秋,然而皇上竟然是铁了心,到底没有允准。曾经威风不可一世的弘亲王只能在中秋节前凄凄惨惨的离开了京城。

“皇上自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盼着中秋家宴上痛哭流涕一番,或作些提前备好的诗词歌赋,总之是想要打动皇上呗。皇上既不想原谅他,又不愿意破坏了家宴气氛,所以自然不许他留下来。”对于这件事,金凤举只是闲暇时和傅秋宁说了一句,解了她心中疑惑,之后就再也不曾提起。

转眼间过了中秋,万国文明会终于轰轰烈烈的召开了。

万国文明会三年一次,因为事关国体国威,因此无论是大宁抑或是别的国家,都把这件盛事当做是这一年里的头等大事。专门用来开文明会的灵济宫从前一天就开了大门,只有三年中的这三天,这灵济宫才有些用处,也允许百姓们前去观赏。

金振翼从几天前就开始磨着傅秋宁,想在灵济宫打开的那一天进去瞧热闹。自然是不敢直说,于是打着“为老太太太太大娘寻个好座位”的幌子,理直气壮的和傅秋宁打机锋。最后傅秋宁实在无奈了,只好放下绣架正色道:“想都不要想。你是什么身份?这时候跟着百姓们拥进去干什么?也不用着急咱们家的位置,你爹爹说了,那灵济宫足足有四层楼,四楼专门都是招待着臣子勋贵的座位,三楼都是招待各家族女眷的座位。更何况以咱们家的地位,很有可能还要在二楼陪着皇上太后,这时候却用得着你去抢什么位子?”

金振翼三年前只有四岁,自然就错过了那样的盛况,此时听见傅秋宁这话,不由得垂头丧气。他早就听族学里那些亲戚的孩子说过,这一天灵济宫会多么热闹,本想去偷瞧一瞧,结果在秋宁这一关都没过去,更不用提爹爹那里。若是偷着跑出去的话,只怕回家时还要挨一顿家法。

不过挨顿家法也不算什么,大不了就是打的屁股开花,若是瞧不了这样的热闹,可不让人心焦呢。金振翼正权衡着这其中的利弊,就见金藏锋正好走了过来,他就一把拉住了,先是贼眉鼠眼的向四周一探,于是金藏锋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又有了坏主意,八成还是不死心,想要去灵济宫瞧热闹。因不等金振翼开口,他就笑道:“你别指望拖我下水,想着将来东窗事发,法不责众。我是不跟你凑这个热闹的,你也不想想,自己才几岁?到了那里,让人看见你这富家公子哥儿的模样,再给拐了或者绑了,到那时候找谁哭去?娘也是担心我们太小,等再过三五年,咱们大了,就是不出门,只怕娘也要推咱们出去呢。”

金振翼本以为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和金藏锋这个哥哥已经是化干戈为玉帛,对于明儿的热闹,也肯定是心痒难耐,所以的确是打着这样主意,万没想到还不等张口,就让金藏锋泼了一头一脸的冷水,不由得立刻蔫了,嘟囔道:“咱们爹爹走南闯北,见了多少世面,偏偏如今你怎么就这样胆小?罢了罢了,你既然不去,那我也不去了,免得被打板子,还没人陪着。”

金藏锋见他虽然垂头丧气的,但那双眼睛还骨碌碌转,就知道这家伙根本没打消主意,略一沉吟,恰好看到白露经过,他便叫过来道:“别只顾忙着算姨娘那几处产业的账,找几个稳妥的小厮,看住振翼,这小子心里一直琢磨着去灵济宫凑热闹的,刚刚已经被娘亲拒绝了,我看他可未必死心,这不是玩笑的,那么人多杂乱的地方,一旦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几个就等着死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不打自招

白露听见金藏锋的话,吓了一大跳,她哪里不知道自家这个小少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再看金振翼对着金藏锋横眉立目,跳脚嚷着“叛徒”之类的话,心下更是大骇,当下就下定决心派几个小厮寸步不离的跟着,决不能让金振翼出府门一步。

这里金振翼让金藏锋揭露了心思,气得回屋里跺脚痛骂不止,金绣楠在一旁椅子上绣着花,头也不抬的道:“哥哥就消停些吧,大哥哥说得本就没错,何况后日那大会开始,咱们也都能去,你何苦非要现在去凑热闹?”说完却听金振翼没好气道:“你懂什么?今天百姓们都进去,不知道有多少摊子在里面外面摆成长龙,后天可就没有这样的盛况了,皇上太后都定下了要驾临的,哪里还许那些小贩什么的立足,所以只有明儿才是真正可以瞧得热闹。”

因越说越懊恼,不禁又咬牙埋怨了金藏锋一番,这几个小厮看得他太紧,就连上茅厕也有人寸步不离跟着,害他尿遁都遁不成,今日也就罢了,若是明天还是这样跟着,自己可不是哪里也不用去了?正喃喃念着,忽听外面一个小丫鬟道:“翼少爷,三姑娘,小侯爷打发人来叫你们过去小花厅那边。”

金振翼心中一凛,刚刚那股子血勇之气顿时就烟消云散了,暗道莫非是金藏锋这个不仗义的家伙把我的企图告诉了爹爹知道?那可真是糟糕之极。他先前只为出去绞尽脑汁,这会儿却终于知道害怕,竟落在金绣楠后面,一步三挪的往小花厅去,几个小厮在身旁跟着,俱都忍不住好笑,心想我们小爷这哪儿是往前走啊?倒恨不得能走一步退三步似的。

终于挨到了小花厅,金振翼又埋怨妹妹走得太快。偷偷抬眼看去,只见金凤举坐在椅子上,面上也看不出什么喜怒表情,傅秋宁在旁边,正和他低语着什么,金藏锋金藏娇都在右边两张椅子上坐着。他心里砰砰直跳,心想大娘该不会是在向爹爹告我的状吧?

见他们进来了,金凤举就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忽然看见金振翼畏畏缩缩的模样,见他垂着头,眼睛还左右瞧着,他便一皱眉,冷冷道:“振翼,你是不是又在学里闯了什么祸?趁早儿自己说出来,免得我去打听到了,有你的苦头吃。”

金振翼正是心虚时候,此时吓得“咕咚”一声跪下,赌咒发誓得道:“爹爹,绝没有闯祸,虽然四书还没有背会,但诗词已经会背几百首了,不信爹爹考较一下。”

金凤举疑惑的道:“既然学里没闯祸,你贼头贼脑的心虚什么?”说完又看向金藏锋,问道:“你弟弟当真没闯祸?不许替他瞒着,不然连你也受牵连。”

金藏锋忙起身答道:“回爹爹的话,弟弟的确没有闯祸,先生还夸他于诗词方面十分有天分。”

金凤举又看了金振翼一眼,语气却是缓和下来,哼了一声道:“既如此,拿出这么幅做贼心虚的样子做什么?诗词上有天分有什么用?先把四书五经背熟贯通,来日八股文章上能有建树,这才算是正经的学习精神。”

听他这么说,傅秋宁就在一旁笑道:“也不是这么说,各人有各人擅长的东西,爷也不能因为自己在这方面出色,就要求孩子们个个像你。翼哥儿既然头痛四书五经那些,我看他倒喜欢骑马射箭,焉知将来不能从武?到时候轩哥儿和锋儿从文,咱们靖国公府的下一代,也算是文武双全。”

傅秋宁这话金振翼就很爱听,他无时无刻不盼着自己可以骑着高头大马,在战场上杀敌八百驰骋来去。见自家父亲的面色又缓和了不少,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这才放下,暗道看这情景,应该是我那心思还没被揭发。一边想着,又听傅秋宁让他们兄妹俩坐,于是两人就紧挨着金藏锋金藏娇兄妹坐下。

“叫你们来没有别的事,明日我奉旨去灵济宫做一些安排。恰好那里明日是最热闹的,你们平时都在宅子中,也不怎么出门,所以打算带你们几个男孩子一起去热闹热闹……”

金凤举话不等说完,金藏锋等人还可,独有金振翼,极度失望之下忽然又得了这样消息,那份狂喜怎也掩饰不住,竟猛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挥舞着小胳膊大叫道:“是真的吗爹爹?天啊,太好了太好了。这样我总算不用想办法出去了。爹爹你可得说话算话,你都不知道那几个小厮看我看得多严实,连我上茅厕都甩不脱,尿遁也不能用……”

他说到这里,看到自家爹爹的面色猛然就变得如同锅底一般黑,而傅秋宁在一愣过后,便低下头拼命的忍着笑,不由得醒悟过来,只是为时已晚,心里一害怕,正要下跪,就见傅秋宁抬起头,先咳了两声,将那笑意压下,这才对金凤举道:“翼哥儿为了这事儿,缠了我半个时辰。到底我还是不敢让他出去冒险。如今既然爷带着卫兵,想来倒可保万全。爷也不用太生气了,他向来就是这么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了这个责罚,有点过于严苛,又不是出了什么错儿。更何况,他是个男孩子,哪有不爱凑热闹的道理?这会子的狂喜失态也是情有可原。”

让傅秋宁这么一说,金凤举的脸色总算从煤炭转变成锅底,虽然还是黑着,总是不那么厉害。金振翼哪里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这会儿他心里就别提多感激傅秋宁了,恨不得上去抱着她的大腿叫声亲娘。

见金振翼还傻傻站在那里,金凤举也不由觉着又好气又好笑,呵斥一声道:“既然都知道了,还不赶紧回去准备?你爹我还不知有多少事情要忙,难道指望着我去给你收拾衣服银子?”

金振翼这才醒悟,慌忙跳了起来,跪在地上给金凤举磕了一个头,就欢喜的跑了出去。

“翼哥儿着实是高兴坏了。”傅秋宁摇头笑着,又对还没出门的白露道:“你回去帮着把翼哥儿和三姑娘的衣服收拾出来,记着,明儿多给他带几个小厮。”

白露答应了一声出门,这里金藏锋和金藏娇也十分高兴。各自回屋里让金篆芦花和大丫头帮自己收拾东西了。这里金凤举见左右没人,就对傅秋宁道:“庚帖都换过了,也找人合了八字,十分妥当。凌云母亲大概明日就要过来提亲。虽然是嫁一个奴婢,但雨阶跟了你这么多年,帮你照顾锋儿娇儿有功,她日后的丈夫也不是张三可以比的,我的意思是你就带去老太太那里,也让凌家知道,咱们待雨阶这个丫鬟不同于寻常人。太太是不管这些事的,她的性子也不如老太太那样爱热闹,随和,你觉着怎么样?”

傅秋宁笑道:“我自然是乐意的,只是老太太那边要好好说说,别到头来,老祖宗不高兴。”

金凤举笑道:“你没看家里常来些穷亲戚,但凡是沾点亲带点故的,便能攀了过来吗?就是因为老太太喜欢热闹,又喜欢周济别人。后来让我说了,我说好人可以做,但不能做滥好人啊,有些人家里拿了钱回去就吃喝嫖赌,这样人我们帮着干什么?因此这以后来打秋风的人才不是那么多,不然的话,只怕门槛都要踏破了呢。”

傅秋宁有时候去请安,也的确能看到几个陌生的亲戚,如今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红楼梦里的贾母,只不过到现在,她还没看到过像刘姥姥那般朴实又带点精明的穷亲戚,更没经历过“刘姥姥二进荣国府”那样的热闹。

于是计议已定。待吃过晚饭后,傅秋宁就把金藏锋和金振翼都叫进了自己的屋子里。从箱中取出四个沉甸甸的荷包,给他们人手一个,笑道:“这四个荷包是一样的,里面装了二两散碎银子和二百铜钱,你爹明天是公务,不知忙的怎么样,总不能想吃点什么买点什么都要找他要,你们便自己买,也看看这人生百态,若是遇见那实在可怜的老弱妇残乞丐,不妨施舍几个,也是给自己积德。”说完又对跟来的四个十六七岁的小厮道:“你们每人也有十两银子,明儿灵济宫必是万头攒动,你们跟着少爷们,务必要寸步不离,一旦他们身上的钱不够使了,就从你们这里拿。回来再赏你们,听清了吗?”

几个小厮连忙齐声答应,傅秋宁又嘱咐了他们几句,这才挥手让他们出去。暗道明日金凤举去灵济宫,自己只怕还要在金府里耗上一天,即便已经色色稳妥,总要做出个勤勉样子,传到皇上太后耳朵里,倒是能赚一个虚名儿。因转着这小心眼儿,自己也不禁莞尔一笑。暗道果然是来到了这大宅门,经历了一些锻炼,如果在现代社会,我再不会这样钻营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消息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听院子里传来叽叽咯咯的声音,金凤举翻了个身,眼睛也没睁开,就对傅秋宁道:“什么时候把你养的鸡鸭都放到院子里来了?叽叽咯咯的也不怕吵着睡觉。”

傅秋宁勉强睁开眼,喃喃回嘴道:“放屁,要是鸡鸭这会儿到了前院,是这个声儿?不说别的,那大公鸡打一声鸣,你也就得爬起来了。这说不定是哪只鸟儿醒得早,这会儿在笼子里扑腾呢。正经还有点时间,你快再睡一会儿。”

金凤举嗯了一声,伸出胳膊搂住秋宁,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睁开眼睛,断然道:“不对,这决不是鸟叫。咱们府里还没养着这么勤快的鸟。”因又细细听了一会儿,忽然便气恼道:“这群熊孩子,怎么这么一大早就起来了?你听听,可不是他们在院子里叫呢。”

傅秋宁睁开眼,仔细一听,的确是些压低了声音的笑闹声,于是叹了一口气,便坐起身道:“这能怪谁?还不是你昨儿一席话招出来的。罢了罢了,左右也该起来准备上朝了。”说完就起身,喊着剪枫进来伺候。话音刚落,就见门帘一挑,剪枫带着几个丫鬟走进来笑道:“爷和奶奶可是被小少爷们和姑娘们的声音吵醒了?这也怪不得他们。四更天还没过呢,奴婢就看见他们起来了,只是在院子里不敢高声,谁知不一会儿院门就拍响,却是轩少爷和二姑娘以及四姑娘五姑娘过来,因凑在一起,大家才说笑开来。”

“轩哥儿和四姑娘五姑娘都来了?”傅秋宁诧异地问,见剪枫点头,她还不等说话,就听金凤举哼了一声道:“这可是胡闹,轩哥儿过来还情有可原,几个女孩儿来做什么?虽然她们还小,倒不用想着避嫌疑,但委实是大家子的小姐,再说带了她们出去,我就也顾不过来了。”

傅秋宁笑道:“孩子们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不然你以为昨儿你能那么容易就脱身?不用别人,娇儿那个争强好胜的就要和你打擂台了。如今虽然她们不能亲去,或许过来托哥哥们捎点东西什么的是有的。那灵济宫今日若像你说的那般热闹,什么没有的卖?”

金凤举这时候洗完了脸,正拿那桑蚕丝的白巾擦手,接着撂在盆里,一边笑道:“这话是不错,她们几个哥哥出去,原本就是该当替她们捎些东西的。何况还不止他们几个,还要带上大哥房里的云哥儿,还有大哥哥房里的越哥儿,嘿,这回倒好,我竟是给自己找了个**烦,这么多猴儿,一旦出了点什么事,岂不是万死也难赎罪?”

云哥儿就是金鹏展的儿子金振云,越哥儿则是金鸾峰的儿子。因为都留在府里,平日里怕他们不自在,金老太君都是格外照拂,这会儿有这样的热闹可瞧,金凤举自然不能只想着自己的几个儿子。

须臾梳洗完毕,剪枫拿了粥和小菜过来。金凤举匆匆吃完,就对傅秋宁道:“我这便上朝去了,过一会儿你派人去把越哥儿云哥儿也接过来,到时等我下了朝,让人来接他们。”

傅秋宁答应了,又替他披了一件秋香色的姑绒披风。看着他出了门,这才转身回来,让剪枫重新整治粥菜,把孩子们叫过来吃了,因为金振轩和金绣贞等都是没吃早饭就跑过来,少不得也让他们一起吃。这会子喜事当头,几个孩子竟是把素日里的嫌隙都丢了开去,女孩儿们更是冥思苦想,竭尽所能的向哥哥们搜刮着自己要的玩意儿。

傅秋宁看着他们玩笑,不觉心里十分欣慰,忽听外面丫鬟报道:“大*奶来了。”她连忙站起身,只见何氏带着儿子金振越走了进来,笑道:“昨儿二爷过去说了今儿要带越哥儿去灵济宫的事,只把他兴奋的一夜也没合眼。哟,这都聚齐了,可见都是让二爷那话给招惹的。咦?我看看,这竟然还列上了单子,啧啧,锋哥儿这字正经不错。”

傅秋宁笑道:“都是姑娘们饶舌,自己去不成,哪有不拼命剥削哥哥们的道理?回头问问你家姑娘,有什么想要的也说一声。”说完何氏笑道:“罢了罢了,我看这上面就齐全的很。”又对金振越道:“你就看着锋哥儿他们的单子,挑你妹妹弟弟喜欢的给她们带几样,她们都是容易知足的,定然欢喜。”

接着金鹏展房里的韩姨娘也带了金振云过来,几个妯娌平日里并不是十分亲近,不过是在金老太君那里遇到了便说几句话。倒没有别家的勾心斗角。更何况这些日子傅秋宁忙着排演黄梅戏,越发连面儿都见不到,此时看着她清减下去的面容,便都笑道:“真真是辛苦了,就瘦成这个样儿,凤举也不知道替你补一补。”

因说笑了几句,傅秋宁又问韩氏何氏用没用过早饭,听说用过了,她就让人捧了几盘点心过来,不过是给孩子们随意吃的。又过了一会儿,只听金明在外头道:“回禀奶奶,爷已经在门外了,让奴才带着几位哥儿出去,有马车给他们坐。”

金振翼嘟囔道:“马车?谁要坐马车?我们都是男子汉,自然该骑马。“话音未落,就听傅秋宁道:“骑马等你十三岁以后的,这会儿就给我老老实实坐马车,不然就别去了。”

从始至终,金振翼在这件事情上头都是最上心的,此时听傅秋宁这么一说,登时不敢炸刺儿,唯恐因为自己骑马而被取消了资格,那岂不是因小失大?因此只好和几个哥哥弟弟一起出门。这里韩姨娘刘氏也不好就走,便在这里坐了会儿,何氏笑道:“翼哥儿到了弟妹这里,倒越发的懂事了,若是平常,为了这个事他就不知要闹多久,许姨娘终究有些太纵容了。”

傅秋宁笑道:“慈母之心,倒也情有可原,要不然说慈母多败儿呢。”因这时于氏罗氏也出来了,几个人便热热闹闹说了会儿话,何氏和韩姨娘就告辞离去。这里傅秋宁陪着母亲去康寿院坐了会儿,便去了金府,为《天仙配》的排演做最后准备。

“夫人,如今真是万事俱备,只等这万众瞩目的盛会了。咱们这出《天仙配》必定会一鸣惊人博得头筹。”金府花园的凉亭里,林司乐坐着和傅秋宁说话,远处的戏台上,歌舞姬和乐师们仍在练着走步和乐曲的配合。

“我是已经尽力了,也真心觉着你们演得好唱得好。”傅秋宁看着远处那些鲜艳的身影,她是由衷地敬佩,古代人的确是十分聪明智慧的,俗语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她原本没想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取得这样好的效果。谁知效果竟比她想象中的更好,这些歌舞姬学的特别快,尤其是扮演主角七仙女的那个,她简直是天才,傅秋宁自问自己也是比不上此女的天分,何况她又貌美,动作身段都十分优美。她不由得暗暗替人家惋惜,心想这要是生在现代社会,不知会是风靡多少人的大明星,走在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只可惜生不逢时,竟是生在了这古代,也只得做一个伶人舞姬了。

林司乐听傅秋宁夸奖自己手下的乐人们,不由也十分自豪,点头道:“这些在台上演的女孩儿也就罢了,她们毕竟就是皇家教坊司精心挑出来的,哪一个歌舞不是顶尖儿的?只是我觉着那些乐师着实不容易,就根据奶奶唱的,竟把这一出戏的曲子都排了下来。

“可不是?果然都是些天才。”傅秋宁扭头看了一眼那大屏风后的乐师们,心里也觉热血澎湃,她也没想到,这黄梅戏一朝得见天日,经过这些古代伶人的加工,竟然会比自己在现代唱的更加完美。

“夫人才是天才,只可惜,这万国文明会之后,咱们就又要回到从前的日子,再不能与夫人朝夕相处了。”林司乐叹了口气,旋即又强打起笑容道:“看我,这时候说这样丧气话做什么?到时候皇宫设宴,许是皇上太后还会点咱们表演,到时夫人也许就是座上宾,这又有谁能说的准呢?是不是?”

傅秋宁见那林司乐是真心惋惜,因想了想,便笑道:“这只怕是林司乐要失望了呢。因先前太后皇上说这戏排的好,问我还有没有其他的,我说有,所以太后皇上大喜之下,让我x后继续教大家,等到这些人成手了,就可以去教别人,我们到时候还可以研究研究新戏,所以这交道嘛,是要长长久久的打下去了。”

话音刚落,林司乐整个人都愣住了,过了好半晌,才终于消化了这些话,不由得惊喜站起身来,甚至连尊卑都忘了,竟一把抓住傅秋宁的手,连声问道:“这可是真的?以后夫人还会继续教咱们?天啊,这可真是太好了。是是是,我竟然也糊涂了,夫人怎么可能只会这一本戏,太后老人家知道您这肚子里还有别的货,她是爱听戏的,哪里会放过?哎呀……这……这真是好。”

第二百一十四章:游玩

傅秋宁笑道:“且也别高兴得太早,这毕竟是我们家二老爷的房子,之前是为了万国文明会以策万全,如今咱们都要交差了,总得让人家搬过来吧?到时候可不知道要去哪里训练。”

林司乐笑道:“万国文明会过后,这黄梅戏定然是要风靡全国的,也就不用避忌了,想来皇上会特意给咱们批个地方,只是若在宫里,却还要夫人来回奔波,这似乎也使不得。”

傅秋宁笑道:“都是后话,这会儿且不用为这些多想了。”虽如此说,林司乐到底还是忍不住高兴,自己在那里傻乐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失态,忙笑着岔开了话题。

且说金凤举,带着几个儿子侄儿来到灵济宫,这灵济宫原是皇家的道观,后来有一次被雷劈了,皇上就将道观迁移别处,却因为此地开阔,便命工匠修成了万国文明会的一个大会场,为了彰显大国威仪,这建筑端的是雕梁画栋华丽无比。

金凤举先领着孩子们进了灵济宫内,只见所谓的万国文明会大会场,却是一栋环绕三面的四层圆楼,从二楼往上设置着座位桌椅,因为都是给勋贵臣子和其家眷们坐的,一楼则只有椅子,是给一些富商巨贾预备的,剩下一面开阔地,却是建成了共二十格宽阔阶梯,乃是给百姓们所坐,足能坐下千人,至于其他人,则只能汇聚在高台下,席地而坐围观了,这也能坐数千人,至于树上围墙上,那就只能各凭本事。只不过若是天子驾临,这会场少不得要戒严,因此每次万国文明会,只是筛选百姓就是耗费巨大的功夫。

金凤举在灵济宫中略略一看,见各处都打扫的十分干净。他便回头对身后的侍卫道:“杨明,你领着几个侍卫和孩子们一起出去,如今热闹的都在外面,随他们在摊子上买什么,只要不是过分的就成。千万看住了人,不要走散了。”

虽然这是个苦差事,但杨明哪儿能抱怨,因此抱抱拳道:“小侯爷放心,属下至死也要保护小少爷们的安全。”话音未落,金凤举便摇头道:“不要说得这样严重,什么至死?我就不信了,太平盛世,难道就有敢在这里放肆的鼠辈?若是真有,倒是上天送给你们的一份功劳。”

一句话说的杨明和身后侍卫都笑了,于是留下几个陪着金凤举继续各处巡查,剩下的十几个侍卫就下了楼,领着金藏锋金振翼等人出了灵济宫。

只见灵济宫外一马平川的开阔地上,此时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摊子,吃的玩的首饰胭脂等应有尽有,还有卖艺杂耍的,说书的,弹三弦儿的,总之林林总总形形色色。几个孩子都没怎么出过家门,这会儿看的目不暇接,忽见不远处一只大锅正从油里捞出金黄色的油炸糕,金振翼便道:“这东西我吃过,外面一层糯米芝麻,里面是糖馅儿,最香甜不过。和家里的糕味道不太一样。”一边说着,就飞跑了过去,两个侍卫连忙跟上,不一会儿,就见金凤举捧着两个大纸袋子走了过来。

将油炸糕递给金藏锋金振轩等人,这小子一边吃糕,烫的直吸气之余,还不忘赞叹着:“真是好吃,你们快点儿也尝尝,如果都吃着好,咱们等下给妹妹们也买一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