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绣贞牙帮子都打颤了,即使是像他们这样的孩童,也都知道自家荣辱是和荣亲王系在一处的。而太子府那边,则是自家的死敌,一旦太子登基,自家也就完了。而母亲竟然是太子的人,一旦事露,将来是什么下场也就可想而知。

金振轩点了点头,悄声道:“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出母亲还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做。”他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下,才又悄声道:“本来,我虽然心里装着这些,可我没有想过离开娘亲……好吧,我其实有想过,但只是每次略想一想而已,从没想着要真的离开娘。可……可这几天,我看娘的眼神好吓人,姐姐你有没有注意到,娘……娘的眼神让人看不透,就算看着咱们,我……我也觉着心惊肉跳。她现在还不让咱们去大娘那里,除了学堂,哪里都不让咱们去,姐姐,娘亲……娘亲都有些疯狂了,我……我好怕……”

“别怕别怕,轩儿,那是咱们的娘,再怎么也不会害咱们的,她……她是咱们的亲娘啊……”金绣贞将弟弟搂进怀中,眼泪也如珠子般落下来: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们的命会这样苦?是因为大娘吗?可大娘就算得了爹爹的宠爱,娘亲就要去投靠太子吗?那是太子啊,是她们金家的死敌啊,那个太子一旦登基,她们金家就完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出路

“可是姐姐,爹爹何尝不是娘亲的丈夫?太太何尝不是娘亲的姑姑?咱们虽是娘亲的孩子,但……但咱们也是爹爹的孩子啊。”金振轩趴在姐姐怀中,小小的身子一直发着抖,喃喃道:“爹爹一直说,让咱们多去大娘那里玩,如果喜欢就在那里住下,姐姐,你说……你说爹爹是不是也觉得娘亲不对劲儿?那是爹爹,他不会害我们的。”

金绣贞让弟弟说的心乱如麻,这时候也急了,跺脚道:“那又怎么办?咱们始终是娘的孩子,娘亲还在,咱们用什么理由去大娘那里?”说到底,虽然是骨肉亲情,可是在两个孩子分析出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江婉莹的慈母形象在他们心中已经不值得依赖爱戴了,尤其是联想到毒杀两只小猫,对自己的高压要求等,现在又是这样的生死关头,怎么能要求这两个从小就生活在宅斗中的孩子继续因为这个母亲而坚定地同生共死?何况他们还有父亲,父亲才是他们心中的天。

因金振轩想了想,便毅然决然得道:“我来想办法,姐姐,只要你下定了决心,我……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他握紧了拳头,想到自己是小男子汉,还要保护姐姐,一起离开这里,先前的惊惶恐惧便轻了许多。

金绣贞点点头,她此时的心情还是不能平静,轻声道:“我们回去睡吧,先别露声色,别让人起疑心。”虽然她说的是‘别让人起疑心’,其实这句话中的人指的就是江婉莹,这小姑娘因为弟弟的话,已经开始对自己的母亲有了戒惧之心。只是她并不知道,此时在门外,一条人影正缓慢的退了开去,她的脚步很轻很轻,连门外睡着了的两个仆人都没有惊醒。

不说姐弟俩这一夜都不曾睡,想着自己的出路。单说傅秋宁,一早上起来,梳洗完毕,发现不曾下雪,于是去了康寿院请安后,她便回了风雅楼,果然就听人报说采莲碧玉两个来了,于是她命剪枫和秋玉捧着两个匣子走了出来。

采莲碧玉正局促坐着,见傅秋宁走出来,就一起走上前磕头。傅秋宁安然受了,又亲自将人扶起,命剪枫和秋玉将匣子递过去,笑道:“这里面是我精心挑选的几样首饰,怎么说大家姐妹一场,你们爷也说了,跟着他一场,让你们受了委屈,总不能临了还薄待了你们。这里的首饰和银子,你们带去夫家,也是一份体面。你们日后还是要在这府中做工的,其它话我也不多说,只将来你们丈夫若是给了气受,尽管来找我,只要错不在你们,我给你们做这个主,替你们求这个终身幸福,也不枉了你们跟着爷一场。”

采莲碧玉接过那匣子,只觉沉甸甸的,便知这里东西价值定然不菲。她们是金凤举的通房丫头,如今虽然都二十三四岁了,在民间来说年纪有些偏大,但姿色自然是不俗的。府里那两个得了她们的家生奴才可喜欢着呢,主子的女人下嫁,这是光彩事儿,可不蒙羞,如今又有匣子里这些东西,在婆家的地位更是不用说了。因都十分感激欢喜,起身陪傅秋宁说了几句话后便退了出去。

下午时分,月兰也过来了,本是要和傅秋宁说她和表哥的计划,却不料这二奶奶直接拿出了一匣子首饰,里面一张二百两的银票,笑着道:“今儿早上我已经将采莲碧玉打发了出去,她们从此后便是这府里下人的媳妇儿了。昨儿晚上我探爷的口风,爷说不忍让你白白守活寡,若是心里有人,也尽可学采莲碧玉这样来求恩典。我本想着这事儿迟几天再做,不过转念一想,你那表哥未必能有这个耐心,不如索性就趁这个由头将你打发出去,让爷知道了,最多说我一句妒妇罢了,如何,你觉着这安排满意么?”

月兰万没料到只一天功夫,事情就峰回路转,如今既不用被沉塘,还能名正言顺的出门,不由泪流满面,跪下谢过了傅秋宁,任人怎么拉也不肯起来,到底磕了三个响头,方千恩万谢的去了。

这里傅秋宁推开窗子,看着月兰脚步欢快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忽然觉着替金凤举有些悲哀,但又一想,这还不是因为他三妻四妾闹得?既然当初做了渣男,如今付出点代价也不算什么。

晚上金凤举回来,知道连月兰也出去了,不由得愣了一下,对傅秋宁笑道:“我昨儿分明是说的将来,你怎么这么心急就打发出去了?”

傅秋宁恰好卸了钗环,只着一件小衣走过来,搂着他笑道:“我说我心里嫉妒,巴不得快点打发了她出去,爷信不信?还是说,要给我按个妒妇之名休出去呢?”

金凤举忙笑道:“罢了罢了,我不过这么一说,如今别人都罢了,只有你我是离不得的。”虽然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有些疑惑,暗道不对,秋宁不是这样人,这其中必定是有个情由,她不肯告诉我,大概是怕我再受打击,毕竟两个枕边人竟是奸细,这种事情就算是我,也很难承受的。难道月兰也是奸细?不可能,若是奸细,秋宁定不会不和我商量就如此草率处理。还是说,月兰守不住寂寞,给我戴了绿帽子?若这样说来,倒是符合常理,也合秋宁这仁厚性子。

小侯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随便一猜,就猜出了事情的真相,听见傅秋宁说:“放心吧,我说打发她出去,月兰也没怎么难受,我又给了她几样好首饰和一些银子,走的也算安心,不然若是她非要留下来,我怎也不可能做那恶主母的。”他也就将这份心思远远丢开,只顾着眼前人了。

月兰和两个通房丫头被打发了出去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多大*澜,江婉莹甚至是在三五天后才发现的。她此时因为监视不到金凤举的举动,上次很是被傅秋兰训斥了一顿,心中这个怨恨就别提了,又想起傅秋兰也是傅秋宁的妹妹,她们姐妹什么东西?竟都来挤兑我,她此时心性疯狂,自然不会想到这条路是自己选择的。不然的话,哪怕就是当日她和金凤举还举案齐眉的时候儿,只要悄悄和表哥说了,金凤举也必定会为她安排一条妥当的后路,不至于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因心中有气,便到江夫人面前很是教唆了一番。只是江夫人如今也不似之前对傅秋宁全是恶感,且也越发觉着自己这个侄女儿变得越来越怪异,有时候不经意看见她一个眼神,竟也有心惊肉跳之感,因此只是叫过傅秋宁来问了问,听说这都是金凤举的安排,且那几个女人也是自己求去,也就没有在意。经历了霍姨娘和许姨娘的事情,她心中也是后悔,暗道当日不该让凤举纳那么多房的妻妾,到头来生出多少事情?别的也就罢了,那霍香绵竟是包藏祸心的奸细,这幸亏是凤举和秋宁提早发现了,不然的话,若铸成大错,荣亲王的事因为她而功败垂成,自己和儿子岂不成了金家的千古罪人?

傅秋宁原以为这婆婆好不容易寻到这么个由头,是怎么也要斥责自己几句的,却没料江夫人听了竟没什么反应,之后问了几个孩子的情况,听见她说了一切安好后,还微笑着道了声辛苦,这虽称不上意外之喜,但傅秋宁心里也很开心。这是讲孝道的古代,不管你摊上多刁恶的婆婆,总是要忍着的,没想到如今这江夫人竟忽然明理了许多,和自己印象中那刁婆婆的形象差异也太大了。她心中快意,一时也没注意不远处大树下站着的江婉莹完全就是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

欣慰之下,便脚步轻快地回了风雅楼,暗道如今只剩下江婉莹那边,真是奇怪,轩哥儿和二姑娘的反应出乎意料,也不出门,不过每天还能上学堂,那应该是没有危险吧?只是这样下去,也寻不着由头撵她出去,万一被她发现皇上就住在这府中,那可糟糕了。到底想个什么办法,能将这炸弹毒瘤给清除出去呢?

想到此处,便不由得向那御驾曾经游览过的园子望了望,暗道皇上老爷子也是挺耐得住寂寞,在这里住了也有段日子吧?竟愣是没露出半点蛛丝马迹,就连金凤举,也看不出行动举止有什么不寻常的?真是奇了,他到底都是什么时候去见皇上的啊?怪不得江婉莹没起疑心,就连我成天看着他,都发觉不了这是在哪里打了时间差,何况是她?

一边想着,就回到了风雅楼,远远便听见一片笑声,却是金振翼金绣楠的声音,她迈步进了院门,只见几个孩子和几只猫都在院中嬉戏,许姨娘站在廊柱下含笑看着,见她回来便迎上前,笑道:“我知道爷这些日子忙得很,所以这个时候儿才特意过来看奶奶,怎么?听说太太将您叫过去了,可是因为什么事情挑毛病?”

第二百九十三章:发疯

傅秋宁笑道:“没什么事,只因为采莲碧玉求去,爷命我好生打发了她们,接着我看月兰也是年轻,便也打发了她出去,太太因此叫我过去问问,听说都是她们自愿的,也没说什么。”

许姨娘笑道:“我就说呢,太太如今对奶奶也宽和了许多,若是从前,这事儿哪能这么容易就算完?即便是爷的命令,也必然要斥责奶奶一番的,定要说是奶奶挑唆着爷行了这事。”

两人一边说着,就进了屋,剪枫奉上茶来,傅秋宁便问道:“你如今住在后廊上,还习惯不习惯?素日里花用够吗?我每个月都不忘让人给你捎十两银子,没人从中贪墨吧?”

许眉云笑道:“多谢奶奶记挂着,每个月那十两银子都准时到。加上那几处田庄产业还在我手里,所以过得算是不错。我……”她沉吟了一会儿,见周围只有剪枫,知道这是傅秋宁的心腹丫鬟,因此也不避讳,便悄悄道:“论理我是没颜面再登奶奶这门槛的,只是更没有让奶奶去见我的道理,因此今日只得厚颜来此处,我……我只想问问奶奶,霍妹妹……不……是……是那霍香绵,她可是犯了什么事情?如今……如今怎么样了?”

霍姨娘的事情只有府中几个头面人物知道,当日在场的众人,都知道这种事情是不能宣扬声张的,饶如此,下人们当中也难免有风声,毕竟霍姨娘当日的心腹丫鬟田雨,和秋霞合谋害金振翼的事情可是阖府皆知,因下人们即使不说,心里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许姨娘住在后廊上,如今方听到风声,她本就算是个聪明的,两下里一联想,哪里还猜不出来这其中的关窍,因此今日便过来打听。

傅秋宁喝了口茶,盯着她看了半晌,方淡淡的一笑道:“其实以妹妹的聪明,这事儿心里必定已经猜到了,既如此,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许姨娘心中一跳,猜着了是一回事,此时证实了,那心情却也不全是高兴,出了半晌神,自己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反呆呆问了一句道:“那……那后来呢?爷和奶奶是怎么处置她的?”

“自然是秘密就处置了。难道这样的人,爷还能容她活着吗?”事关霍姨娘的生死,对象又是许姨娘,就算她现在好像是痛改前非的模样,谁知道她会不会因为儿子的仇而暗中透露消息,所以傅秋宁索性一句话就安了她的心。

许姨娘愣了一下,然后便坐在那里,慢慢的,一口接一口的喝茶,傅秋宁见她模样不似兴高采烈,便笑着问道:“怎么?她对翼哥儿做下了那样事情,如今死了,你正该高兴才是,难道还为她悲伤不成?这可真傻了,须知种因得果,这皆是她的报应,爷就算仁慈了,若换做别人,这会儿怕她不早被严刑逼供,折磨死了呢。”

许姨娘苦笑一声,叹气道:“是啊,我先前以为自己听到这消息会高兴,可如今真听到了,不知怎么着,心中却不是个滋味儿。”她说到这里,便站起身来,慢慢走到窗边,伤感道:“当日我们三个和姐姐同时进门,姐姐随后就去了晚风轩,五年的时间,竟也没见过面。只有我,婉二奶奶和霍妹妹三个人,后来才又有了崔姨娘和月兰,爷的那两个通房丫头倒是比我们还先。其实爷这个人,很重情义。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们都想着能得爷的宠,明争暗斗了多少回,到头来才知道,全都是机关算尽,竟误了卿卿性命。”

她叹了口气,摇头泪下道:“如今采莲碧玉去了,月兰去了,霍妹妹也去了,婉二奶奶那日我远远见着了一回,不知怎么的,虽然还是像从前一样光鲜,可我看着她,竟似不是个人,倒是个厉鬼一般。想来这段日子也不好过,是啊,秋霞本就是她的人,如今霍妹妹出了这样事,爷又怎么会对她放心?想一想,这么多妻妾中,竟还只有我和崔妹妹算是个好的。崔妹妹淡泊不争,膝下有四姑娘陪着,我虽然不可能再住在府里,可总也有翼儿和三姑娘能时时来探望,倒是比她们那些被打发出去的强,更比霍妹妹好了不知多少倍。”

傅秋宁听她罗里啰嗦地说着,心中也是十分感叹,又见许姨娘转过了身,擦干眼泪,对傅秋宁道:“从前只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如今看来却是错的,真正该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才对。奶奶在晚风轩五年,我至今都无法想象您吃了多少苦头,可是等到如今,却又终于有这苦尽甘来的一天,小侯爷真心敬重爱护您,下人们敬服钦佩,孩子们也是从心眼里尊重喜欢您,就连翼哥儿和三姑娘,素日里在我跟前说话,也时常提起您对他们怎么怎么好。我也是个母亲,我知道,奶奶这才是真心对他们,不是虚应故事。就连我这个亲生母亲,想一想当日教了他们些什么,也不由得惭愧无地。

傅秋宁摇头道:“言重了,我没有那么好,你从前倒是有些糟糕,但圣人也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一句话刚说到这里,就听远处传来一阵哭叫声,竟是直奔着风雅楼而来,接着秋玉慌慌张张跑进来道:“不好了奶奶,不知怎么回事,婉二奶奶拿着菜刀追着轩哥儿和二姑娘,说是要和她们一起死,奔着风雅楼过来了,少爷和姑娘们如今都出去,这……这要是伤着哪个……”

秋玉不等说完,就看眼前人影一闪,接着再看,屋里哪还有傅秋宁许姨娘和剪枫的身影,她这才尖叫一声,也转身奔了出去。

此时风雅楼外已经乱作一团,金绣贞和金振轩吓得腿都软了,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她们人小力薄,能跑到这里来已十分不易,还是多亏了仆人们拉住江婉莹,才给她们争取了时间。但自己娘亲就如同疯了一般,砍伤了好几个仆人,仍是死死追了过来,两个孩子求生心切,这才能一路跑过来,一看见前面金藏锋金藏娇金振翼等都出了来,虽然也都是孩子,但总算人多了,也能壮壮胆子,因此就连哭声都响亮了几分,抓着兄弟们的胳膊哭叫道:“不得了了,我娘要杀我们,呜呜呜……”

却见江婉莹披头散发杀气腾腾的过来,手里犹自举着两把带血的菜刀,宛如从地狱里出来的修罗,一群媳妇婆子和丫鬟们在她身后跟着,只知道胡乱喊叫,却是没人敢上前来阻止,这阵仗就连金藏锋,也不由得只觉胆寒,然而他是哥哥,保护兄弟姐妹是他的责任,不但他,就连金振翼都挺胸昂头的站在那里,颇有当哥哥的风范。

也就在这个时候,傅秋宁和许姨娘急急赶了出来,一看见江婉莹那势如疯狂的模样,两人心中就是一寒,傅秋宁拦住了几个孩子,怡然不惧的瞪着江婉莹,大声道:“你做什么?疯了吗?翼哥儿和二姑娘就算有什么错,他们也是你亲骨肉,虎毒不食子,你如今举着这带血菜刀,可是真要伤害他们性命?你你你……你真丧了良心不成?”

话音刚落,就觉衣角被拽了两下,然后金振翼咕哝道:“不是翼哥儿,是轩哥儿,我哪有这样疯婆子一样的母亲?可怜的三弟……”

如果不是这样紧张的时刻,周围人就多要笑出声来了,傅秋宁看见这样的江婉莹,心中也是紧张,竟一下子将金振轩的名字喊错了。只是现在,没人还能笑出来,大家都死死瞪着江婉莹那染血的菜刀,刀上染血,说明这女人真是砍伤了人,谁也不知道她下一刻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哪个能不紧张啊?

听见傅秋宁这番话,江婉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举着菜刀阴森森道:“是你,就是你这个女人,要不是你,表哥不会丢下我。要不是你,我的儿女们也不会和我离心离德?哈哈哈……我的儿女?不,不对,那样两个认贼作母的小畜生,怎么会是我的儿女?他们是两个小畜生,多少年的养育之恩不顾,就因为你如今有了地位,有了表哥的宠爱,就要来你这里,你说,这样无情无义的两个小畜生,我还留着干什么?”

江婉莹这番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目光不由得向金振轩和金绣贞看去,却见两个孩子面孔涨得通红,金绣贞只知道抹眼泪,金振轩却倔强瞪着母亲,大声道:“不……我们不是认贼作母,我们也不是看中了大娘如今的地位,我们不是因为这个才想过来的……”

他这样一说,无疑就承认了自己是真的和金绣贞要来傅秋宁这里,一时间就连傅秋宁都吃惊了,但这又不是询问的时候。忽听江婉莹仰天大笑起来,大叫道:“听见了吗?我养了一双儿女,可其实却是只披着人皮的畜生,羊羔尚知跪乳,乌鸦尚知反哺,可他们呢?翅膀还没硬,就知道拣高枝儿攀了,可不是畜生不如……”

第二百九十四章:疯狂背后的苦心

她说到这里,金绣贞终于忍不住了,一擦眼泪高声道:“你只怪我们,为什么不先想想自己都做了什么?难道要我和弟弟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和她们说你做下的那些罪行吗?”

一听到这句话,江婉莹不禁愣了一下,但是旋即她眼睛就红了,两把菜刀一下子举了起来,大叫道:“好,我不和她们说,傅秋宁,我只找你算账,都是你,没有你,这一切根本就不可能发生,我们一家都会和和美美的,这全都要怪你。不是都说你仁慈善良吗?说你是慈母,我今天就要揭破你这虚伪的女人的真面目,我要杀了你,你有本事就一直挡着他们这些小贱种啊……”

她一边叫着,就举着菜刀冲了过来,后面婆子丫鬟们一阵惊叫,这时候方从前院赶来的护院小厮男仆们也全都惊呆了,偏偏这个距离,上去根本解救不及。危急时刻,却见傅秋宁不闪不避,只让许姨娘和剪枫秋玉将孩子们拉开,然后她一把抓住江婉莹的手臂,夺下一把菜刀。

怎么说也是唱戏的,虽然是黄梅戏和越剧,不像京剧的武生和刀马旦那样,从小儿就要练武术,但傅秋宁这么多年来,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手上几招花拳绣腿还是有的。江婉莹又是国公府的千金,并非像霍香绵那样从年少就接受了一些武术训练,所以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她夺了一把刀下来。

只是这女人手里还有一把菜刀,不管不顾的向傅秋宁脖子砍过来,傅秋宁危险关头一侧身,总算堪堪避过了关键部位,但肩头却被那菜刀砍中,登时血就涌出来,染湿了她身上的淡黄棉衣。

“啊,你敢伤我娘……”

傅秋宁一受伤,金藏锋金藏娇立刻就如同小兽般爆发了。金藏娇总是女孩子,力气弱,但金藏锋却一下子就挣脱了金篆的桎梏,冲上去抓住了江婉莹那只拿刀的手腕,死也不肯松开。

这时金振翼愣了一下后也冲了上来,抓住这疯女人的另一只手腕,而男仆护院们也都冲上来,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先将凶器给夺下,然后才让小厮们上前,只是这终究是府里的婉二奶奶,如今江夫人老太太都不在面前。没有命令谁敢随便处置?因此众人只是手拿绳子,眼巴巴看着傅秋宁。

江婉莹还在那里跳脚大叫,这时只听落翠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接着仆人们忙让了道路,落翠走进圈子中,看见披头散发的江婉莹,再看看捂住肩头,那里还在不住渗血的傅秋宁,她只吓得心脏几乎都停跳了。伸手抚着胸口道:“我们和老太太听见人报的信儿,还只说是她们夸大了,如今……如今……这……这……怎么会这样?婉二奶奶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有宁二奶奶,你们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赶紧送回房去,小四儿,你赶紧去小侯爷的衙门,告诉他家里的事。让他赶紧请最高明的御医过来给二奶奶治伤。”

说完她又看向江婉莹,只见这婉二奶奶如今也不发疯了,只是神色木然的看着被众人簇拥离去的傅秋宁,然后她的目光就转到自己的两个孩子身上,没有人注意到,那疯狂嫉恨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是满满的不舍和柔情。但随即这些情绪就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疯狂和仇恨的目光。她恨恨骂着“小畜生”,到底骂的金振轩和金绣贞哭泣着跑进了风雅楼,整个人才瘫坐在地上。

傅秋宁上了台阶,那伤口其实不是很深,应该没有碰到骨头。不知为什么,她总觉着江婉莹今天闹得这一场实在是奇怪。因此进门前便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却只见她软了身体,痴痴望向这个庭院,看见自己回头,面上立刻又变得凶神恶煞一般。

刹那间,傅秋宁就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做了,虽然对这个屡次陷害自己,甚至险些将金家带入大危机中的女人没有什么好感,但是这一刻,傅秋宁却仍忍不住深深地敬服和感动:这是一个意识到自己走上绝路的母亲为她儿女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她用看似疯狂狠毒的举动,诠释了她对两个孩子深深地母爱,一瞬间,她的眼睛湿润了。

只是她心里有些不明白,江婉莹究竟是怎么发现她的事情败露了呢?自己和金凤举虽然想找个由头将她弄出府去,但是出于对将来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的考虑,他们一直没有用奸细身份这个理由,那江婉莹究竟是怎么知道她已经暴露,从而做出了这样一件事呢?

傅秋宁受伤,让全府上下都忙碌慌乱了起来,偏偏今日江夫人和方夫人一起去赴锦芳侯家的宴会去了,江婉莹如今又是这么个模样,很显然不能理事,崔姨娘从来都是老实本分的,许姨娘如今也不算是国公府的人,老太太前日受了点风寒,听了这件事,更是吃了一吓,也得请医问药。好在还有金燕芳,虽然这只是一位姑奶奶,但之前也有过管家经验,傅秋宁也将一部分的事情交给她做,因此她几道命令下去,府中人等总算是各自有了安排,不复先前的慌乱了。

金凤举这些日子忙的脚都不沾地,傅秋宁疑惑他在府中去见皇帝没露出马脚,其实这是自然地,只因为他根本就没再去见过皇帝。只是在皇帝来到后的第二天,瞅个时间过去聆听了一番“教诲”,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他就按照皇帝的指示开始整顿自己管辖的军营内的势力,慢慢为计划做准备,而皇帝很明确的吩咐过了:只要事情进行的顺利,不是遇上什么难解之题,就不许他进园子,因此那里如今守门人也调了回去,晚上甚至连烛火都不怎么点,大半个月下来,竟无人知道这花园里住着皇帝,不然国公府只怕早就翻天了。

因此那小厮并没有在衙门里找到金凤举,听说往郊外训练了,他又忙赶到郊外京畿营,好不容易才找到金凤举,小侯爷一听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登时脑袋都大了,幸亏家丁说傅秋宁的伤势不重,其他仆人虽有好几个受了轻重不一的伤,但都没有危及性命,他这才放心,但心中也不免奇怪,暗道婉莹这是唱得哪一出?为什么忽然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难道她知道我想撵她出府去?不对呀,她既然是太子的奸细,应该我越想撵她,她就越该谨言慎行,留在府里才是啊。

一路上思绪纷乱,却也想不明白,到了城里,忙忙请了治外伤最拿手的御医,拽着便往家里来。却在门口和其他几个大夫都撞到了一起,只那些人是请来给仆人们看伤势的。

来到风雅楼,只听里面闹嚷嚷的,老太太虽不能亲来,可落翠一直在此处,还有金燕芳梅姨娘罗姨娘于姨娘等,都聚在傅秋宁身前,就连许姨娘,原本该走的,因为发生了这样事情,也都留了下来,连玉娘都来了。此时听说小侯爷带着御医赶回,众人忙纷纷回避。

傅秋宁伤在肩头,又是外伤,本不该让男子看见,因便将床帐放下,对金凤举道:“没有什么大碍,你随便请个医女回来包扎一下也就成了。”

金凤举急道:“医女我也带了来,让她替你包扎伤口,只是总要给大夫看一眼,我才能放心不是?这时候还想着什么男女之防?刘太医的年纪都够做你爹了。”说完到底上前将帐子撩开了一些,露出肩头伤口,只见衣服已经被血染透了,看上去十分的触目惊心。

金凤举的心一下子便疼得揪了起来,双手握成拳头,他牙齿咬的咯咯响,用尽全力方能克制住自己暴怒的情绪,恨恨道:“那个女人疯了吗?她……她竟下这样的手。”

刘太医没敢深想那个女人指的是谁,这种王公贵族的秘密,当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于是鼻观口口观心的只顾着查看伤势,看了好久才抬头道:“小侯爷,不妨事,这伤口深未见骨,只要包扎妥当,不要见水,饮食上注意些,将养上半个月,也就无妨了,只是怕要留疤。”

“人没事就好,刘太医,用药方面就拜托您了,务必不要耽搁。”金凤举郑重吩咐道,那老太医知道这小侯爷对自家妻子很是宠爱,因此只是摇头笑笑,也没说什么就自去开方子了。

这里金凤举坐在傅秋宁身边,凝神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听见小四儿的话,险些吓死,那……那婉莹怎么就忽然发疯了?跑过来砍你?不对,我听说先前她是要追杀绣贞和轩儿,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秋宁叹了口气,先将屏风后的人都打发了出去,这才悄声道:“爷不用急,婉二奶奶的用意我心里是清楚地。只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她是怎么就知道咱们怀疑她了呢?或者说,她大概已经知道咱们清楚她身份这件事了。”

金凤举面色一变,小声道:“你……你说什么?你说婉莹已经知道咱们清楚她的身份了?这……这怎么可能?咱们可都没透露出去。不行,这件事要想个办法,如今皇上的事情她毫不知情,我本来还要用她再做一件大事呢。”

第二百九十五章:释疑

傅秋宁皱眉道:“怎么?爷先前还说要撵她出去,如今怎么又想用她了?您不怕她发现花园里那个秘密了?”

金凤举沉吟道:“花园里的秘密她恐怕根本想不到,如今也就没了威胁,我这后来计划中却是要有事情令她去做的,若将她撵了出去,则又要费周折。”他说完便冥思苦想起来,不过很快就展颜笑道:“行了,这件事情顺其自然吧,你现在受了伤,别劳神多想,好好静养要紧,我出去看看刘太医是不是将方子开好了。”

傅秋宁点点头,又道:“你遣金明去打听一下,府里其他受伤的人如何了?多赏些银钱,这也算是无妄之灾。”说完金凤举笑道:“我知道了,你不必操心。”

傅秋宁微微一笑,眼看着金凤举走到了门边,她又叫住道:“我知道爷如今的事情忙,且那都是关系到将来的大事,府中这点事情也算不得什么,你去看看老太君,没事儿就接着去忙吧,太太和二太太今儿偏巧赴宴去了,晌午就会回来,放心好了。”

金凤举道:“我再怎么忙,也不急于这一时。是了,轩儿和绣贞在哪里?我过去看看他们,让他们母亲这样一闹,两个孩子定是吓坏了。”他本想说从此后就要住在风雅楼中,只是想到傅秋宁如今身上还有伤,就又要给她再添两个孩子,这话怎么能说出口,因此后面这一句话在舌尖上滚了几滚,便没说出来。

他不说,傅秋宁却自己说出来了,叹气道:“清婉阁他们是暂时回不去了,爷出去顺便让剪枫给他们姐弟两个安排两间房,再调清婉阁中服侍他们的丫鬟过来,不然我这里也只有剪枫秋玉还算稳当,窗花冰凌到底有些小,若爷不放心,先将锋儿和娇儿的丫鬟拨过去也使得。”

金凤举目光闪了闪,沉声道:“就先拨清婉阁的丫鬟过来吧。看看看看,让你别操心劳神,却还是想着这些,你放心,这里都有我安排,你只好生静养就是。”说完一掀帘子出了门。

金绣贞和金振轩此时正在书房中,两个孩子又是心痛又是愧疚,心痛娘亲所作所为,让她和自己姐弟俩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愧疚自己抛弃娘亲,又害傅秋宁为了护他们受伤,因此两个孩子这会儿真是千般滋味在心头。

忽听外面丫鬟说金凤举过来了,金绣贞和金振轩这才擦干了眼泪。待见到父亲,两个孩子却又忍不住纵身扑到他怀中,再次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把心中那些委屈和恐慌尽皆哭出。

金凤举摸着两个孩子的头,轻拍着他们的背,也没说什么话,这个时候也的确不需要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待姐弟俩哭声渐歇,他这才拉了他们的手来到内间,金藏锋懂事,忙拉着几个弟妹就要出去,可金振翼却是十分好奇,只想留在这里听墙角,最后被金凤举瞪了一眼,这才不甘不愿的跟着哥哥出去了。

“如今这里只有你们和爹爹三人,你们总该告诉爹爹是怎么回事了吧?”

金振轩和金绣贞低头不语,听金凤举说了这样一句话,金振轩目光闪了闪,却还是不说话,金绣贞则是垂下头去,只捏弄着自己的衣角儿。

金凤举知道这两个孩子跟着江婉莹,性子都有些别扭,傅秋宁从前就透露过,相对来说,她还是喜欢鲁直的金振翼,言下之意就是这对小儿女除非是江婉莹,否则别人带着怕是困难,谁知造化弄人,到最后,这两个孩子却还是要着落在她身上,只是这别扭性子都好几年了,自然也不可能一朝改过来。

因此他也不心急,只是耐心反复问着,最后金振轩到底沉不住气了,抬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小声道:“爹爹……爹爹何必问我们,难道您心里对娘亲就没有什么想法?”

金凤举心中“咯噔”一声,暗道怎么回事?我和秋宁连老太太太太甚至是婉莹都骗过了,难道竟没瞒过这两个孩子?是了,从前我们只顾着在婉莹面前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却是忽略了这两个孩子,想来是什么时候有的眼神动作不对,轩儿是个聪明的,若看见了,起了什么疑心也说不定。不对啊,怎么说只是六岁的孩子,难道就真的心细如发到这个地步?

他心里想着,面上却故作惊讶道:“这是什么话?爹爹对你们的娘能有什么想法?是,因为你们娘亲做事情莽撞,所以爹爹有些生气,这些日子冷落了你们娘亲和你们,可这也是因为爹爹身上的事情太多,也不要说你们了,就连你们大娘这里,爹爹也不过是晚上去来顿饭睡个觉而已,和你们哥哥姐姐都没说过几句话,你们俩难道就因为这个多心了?就算是多心,又怎么惹得你们娘做出那样事情来?”

金凤举那是什么演技,想瞒过两个孩子自然是轻而易举的。果然,金绣贞和金振轩对视了一眼,心中都觉着有些奇怪,暗道莫非爹爹真的不知道,是我们多心了?可……不管爹爹有没有疑心娘,她杀了秋霞,和太子连通一气,这都是不争的事实,我们身为儿女,最多也就只能替她保守那个秘密,不然又能怎么样呢?

金凤举最终也没问出什么来,午饭后江夫人和方夫人都回来了,听说就这么一上午,府里就闹了个天翻地覆,傅秋宁险些被江婉莹砍死。两人出了一身的冷汗,忙遣人去探,回来的人便说宁二奶奶已经睡下了,伤势也已经没有大碍。

江夫人便念了几声佛。又派人去看了看那些受伤的仆人,回报说都没有大事之后,她这才去了趟康寿院,自然让老太君数落了一场,她心里也奇怪呢,暗道婉莹这孩子当真糊涂,怎么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让我即便有保下她的心,都没有保住她的力了,凤举岂会不拿这次的事情大做文章?

因自己坐在房中也六神无主,老公爷这些日子不在府中,那是个喜动不喜静的,从赋闲在家之后,也没有好好儿在家坐着的时候,因此这会儿竟不知找谁商量,而且自己这个侄女儿素日里一次次闹出的事情,做的的确不地道,她也不太敢让丈夫知道。

正左右为难时候,忽听外面丫鬟道:“小侯爷过来了。”她神情一凛,心想:得,我这里什么还没想出来呢,儿子就先来兴师问罪了。他和傅秋宁如今真是夫妻情深了,看见她被砍伤,岂能善罢甘休?

因心下叹气,暗道少不得拿出母亲架子,将过去婉莹为这个家所做的那些牺牲都拿出来说道说道,怎么着也不能让凤举将婉莹休回家去啊,不然自己怎么对得起哥哥?嫂子那个人也是厉害的,到时候自己可真是都没脸回娘家了。

一边想着,金凤举早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面色铁青眉目不善,一进门便恨恨道:“娘,这一次你别再为婉莹说话,你看看她都做出了什么事情来?如今连贞儿和轩儿都吓得躲在风雅楼里直哭,她何以为**何以为人母?不行,这一次我决不能轻纵了她去。”

江夫人一听儿子没有开口就提休妻,方觉微微放下心来,这里咳了一声,因为底气不足,便刻意端出母亲的架子,冷哼一声道:“你还有脸说?也不看看是谁造成今天的这一切?婉莹就算是得了失心疯,这都是谁逼得?她一个国公府的嫡孙女儿,嫁给了你做平妻,这本身就已经受了天大的委屈,当初咱们是打的什么主意?只说等事情都平静了,就将那傅秋宁撵出去,把正妻之位给她,这才对得起你舅舅家和婉莹对咱们的情意。可你呢?不但没把秋宁撵出去,还抬举了她。这也就罢了,你不该只独宠她一人,你让婉莹看着,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如今你越发连清婉阁的门都不登了,秋宁最近也实在是爱出风头了些,你们夫妻两个一齐挤兑她,可不是就将她挤兑成今日这样?认真说起来,是咱们对不起她,你还有脸跑到我这里说这样话。”

金凤举原本心里就打好了主意,因此听见母亲如此维护江婉莹,他不怒反喜,只假装有些心虚的别开目光,但仍是气愤道:“这事情到今日,难道就都是我的错?娘你不看看婉莹都做下了多少好事儿?上次去清婉阁,本是要和她亲近亲近,结果怎么样?阴阳怪气损了我一顿,我可是男人,秋宁当日在晚风轩受了五年的委屈,还没有像她那般呢,不然我早休了她。我对婉莹忍耐的还不够?今儿竟然做出这样事,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我们国公府还要不要名声了?”

母子二人在这里争持不下,最后金凤举气鼓鼓的“勉强”同意暂时不把江婉莹休出门,只要她日后好自为之。若能痛改前非,则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仍是自己的平妻。不然的话,夫妻之情是一定要了断的。只是金绣贞和金振轩受了惊吓,到现在也是问什么都不肯开口,短时间内不能让他们回清婉阁去,端看江婉莹日后怎么表现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留下

待金凤举走出去,江夫人这里就大大松了口气,心想谢天谢地,总算儿子今日还有些人情味儿,不然他就要休妻,这官司打到老太太和老爷面前,我也是没办法。因想到江婉莹此时还不知是什么忐忑后悔心情呢,就忙命身边丫鬟去把人叫到自己这里来。

老太君下的命令给落翠,原本是将江婉莹关在清婉阁中,此时看守的人听说是太太命令,也不敢怠慢,就通报了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江婉莹盛装丽服,款款走出来,那情景哪里还有上午时候儿凶神恶煞般的疯狂样儿,倒宛如是一位待嫁女孩儿,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偷看情郎似的。

只不过往江夫人那里去的时候,江婉莹也不免疑惑,她本以为会是金凤举来找自己,夫妻两个将所有事情揭开,就此恩断情绝,金凤举要么杀了她,要么一封休书将她送回娘家,左右逃不了这两个结局罢了。

却不料表哥没出面,竟然是姑姑叫她过去:难道事情和她想的不一样?轩儿那天晚上说的表哥可能知情了,只是小孩子多心?难道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做贼心虚,其实这家里的人毫无察觉?这样想着的她,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希望。

因此只说是自己眼见傅秋宁渐渐掌权,心中十分不平衡,又听两个孩子议论当日毒死小猫之事,言谈中对傅秋宁大有亲近之意,所以自己一时激愤,只觉目眩神迷,昏昏沉沉间做了什么事都不知道,等到彻底清醒,方知犯下如此大错,如今无地自容,只求一死。

这就是屁话了,真要求死的话,在清婉阁关着的时候,一条白绫或者绝食绝水,都是不错的死法儿,能留个全尸。不然房间内总不至于没有一把水果刀吧?再不济,找根柱子撞了也行。何必等到这时候跑来江夫人处哭诉惭愧,说什么只求一死?

江夫人心里也明白这侄女儿惜命着呢,因安慰了两句,又斥责了几句,就让她好好儿回去。最后还语重心长的道:“婉莹啊,你皆因要强好胜,方到如今地步。想当日,你表哥对你还不够宠爱吗?后来确实因为那傅氏出现,你表哥因为两个孩子和愧疚之心,对她稍加宽待。只可惜那时候连我也不明白,早知今日,就该让你抛却心防,拿出国公府嫡女的胸襟气度,若非不容她,能将你表哥彻底逼过去吗?到底走到如今地步。姑姑知道你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只是咱们女人,终究还是要靠男人的。你看那傅秋宁,她在晚风轩五年,一直到做了如今的侯爷夫人,何曾像你这样高傲?女人啊,最重要的就是一颗温柔心,你可倒好,都这样儿了,你表哥好不容易去一趟清婉阁,你还和他阴阳怪气的拌嘴,岂不是更将他彻底逼到傅氏一边?听姑姑的话,这种强咱们是要不来的。借着这一次的事情,你就在清婉阁中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的过两年,我就不信了,那傅秋宁五年后都能得你表哥垂青,你比她差什么?安知平淡两年后就不能重新得你表哥的欢心?何况你还有绣贞和轩儿,还有我帮着你说话,这一次的事情我会和老太太老爷说,只是你也要好好改一改,明白吗?”

江婉莹丝毫没将姑姑这番肺腑之言听进心中,她脑子里只有一个疑惑,难道表哥真的不知情?不然姑姑怎会说出这种话?因到底忍不住横下心试探道:“姑姑,侄女儿如今后悔万分,已是知道错了。只是……只是我犯下这样滔天的错儿,表哥怎么可能这样轻易的放过我?只怕他是必然要休了我的,姑姑也未必就能拦得住。”

她一边说一边就在心中暗自思量,心想以表哥的反应,出了这样事情,他必然要休我,若是提都不提休我两个字,则更可疑。若说是他确实完全不知情,倒可能被姑姑劝住。若是知情,万万没有不杀我休我的道理,唔,只是贞儿轩儿究竟有没有把我当初杀秋霞灭口的事情说出来呢?不对,若是说了出来,表哥该知道瞒不住的,也必然要休掉我吧……

她这里乱糟糟的想着,就听江夫人叹了一声道:“的确,你表哥一开始怒气冲冲的说要休掉你。是姑姑好说歹说,又搬出当**嫁他的情分,才好容易将他安抚下去。唉说起来你表哥也是混账,竟将秋霞之死都疑惑到你头上,只说田雨死了,后来证实了霍香绵是奸细,当日秋霞也都死了,安知不是你指使后又杀人灭口?当时就被我狠狠骂了他一通,说了你当日委身下嫁于他,为他争面子的往事,他听了就不说话了……”

江夫人说到这里,见侄女儿目光一闪,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沉声道:“婉莹啊,这事儿你没参与吧?别姑姑到头来保了你一场,你却……你却……”说到后来,想到这其中后果,江夫人的面色也变了。

江婉莹心想姑姑真是养尊处优的傻了,这种事情我就算做了,又怎可能因为她这三言两语就说出来?面上却做出惊惶万状的模样跪下哭道:“姑姑,侄女儿是有许多错,只是万万不敢做下这等滔天罪过,表哥既疑心我和秋霞之死有关,只怕他也不肯信我了,我如今也只有一死才能明志了……”说完就奔到江夫人身边炕上,那里正有一个小笸箩,里面剪刀针线俱全。江夫人见她要拿剪子,吓得忙死死按住,一叠声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你表哥也只是说说,让我骂了之后也没了话说。本来嘛,你是谁?国公府的嫡孙女,比起公主郡主也不遑多让的千金小姐,他太子就算再神通广大,难道还能买通了你来害我们?放心,姑姑知道你是清白的,你表哥也只是火头上那么一想,之后就没再提了。

江婉莹松了口气,综合江夫人这些话,她是真的释疑了,心中不由得暗自苦笑,只道做奸细真不容易啊。竟让两个孩子的话给吓得自乱了阵脚,若不是江夫人,自己只怕让金凤举三两下就给诈出真相来了呢,幸好……幸好……

她心中侥幸不已,哭哭啼啼的出了上房,老老实实回到清婉阁中,对着烛火发了一夜的呆。虽然觉着自己身上的危机暂时解除了,可如今她在这府中不得出门,即便有两个耳目,打听来的消息也没个准信儿,以至于前途全是扑朔迷离,就连两个孩子如今都离了这里,去了傅秋宁处,一旦哪一日他们对自己的感情彻底淡漠,将秋霞之死供出来,自己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余下两天江婉莹都是在这样浑浑噩噩的状态下度过,直到第三天,身边丫鬟借着出去采买的机会带回来一条消息,才让她精神大振。

“奶奶,太子吩咐了,让您打起精神,想方设法缠住小侯爷,监视他最近的动态。如今北边的消息已经打听详实,皇上确实中了箭,还是毒箭,只可惜那些北边鞑子配不出什么好毒药,所以没一下子就置皇帝于死地。但饶是如此,皇帝毕竟老迈,身体怕是也不行了。如今探子捎回来的信说,从皇帝中箭以后,除了亲近大臣之外,没人可以去探视皇上,但是从十天前,就连亲近大臣也不能探视了,每日只有荣亲王在里面服侍,探子没办法接近大帐,只是好容易打听出十天前似乎有一些信使从边境往京城而来,还拉了十几马车的边疆特产,太子猜测皇帝很有可能是身上不好,秘密回京来了。皇上身子虽然不行了,可头脑却还是精明的,一旦让他回到京城,估摸着太子做下的那些事就瞒不住了,与其到那时被废掉,不如孤注一掷,这皇帝銮驾,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进京的。”

江婉莹心中一凛,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终于一切就要尘埃落定了,这一次铤而走险,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但不论是哪个结局,都比自己在这府里继续煎熬着强,一旦太子登基,父亲和祖父就是有从龙之功的首要功臣,到那时,即便离了金家,作为为太子登基付出了巨大牺牲和努力地自己,也必然有回报,即使不能大肆封赏,和爹爹讨要些金银,去江南繁华之地置办一处豪宅,和两个孩子逍遥生活总是可以的吧?

想到此处,江婉莹长长地松了口气,点头道:“我明白了。只是表哥如今每天都在忙碌,我也不可能让他来清婉阁,倒是怎么能探听到他的动向呢?”

那丫鬟本是当日烈亲王安插进靖国公府的人,平日为了避嫌疑,并不是贴身伺候她,就如同她早时和霍姨娘也总是假装不和一样。如今秋霞死了,江婉莹地位大不如前,盯着她看得人也少了,这才将其提拔为贴身丫鬟。

第二百九十七章:计划

当下那丫鬟笑道:“奶奶放心,小侯爷这些日子在朝堂里,自有太子爷代为牵制。奶奶只要侦得他什么时候要外出,去什么地方,到时就不用你做别的了,皇帝回朝,是一定要让小侯爷去城外接应的,如今他最信任的,自然就是荣亲王和荣亲王派系的小侯爷了,奶奶说是不是?”

江婉莹点了点头,沉吟道:“是,就算没有荣亲王的时候,表哥也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他既觉着太子靠不住,越接近京城自然就会越小心,接应这等天大干系的事,不交给表哥要交给谁?”

那丫鬟听她对金凤举的称呼还是表哥,不由得目中异采一闪,微笑道:“奶奶,都到这个时候了,您可千万别动摇,太子眼看大事可成,之前那么些事情您都做了,这会儿若顾念亲情,可真的就是功亏一篑了。”

江婉莹看了她一眼,不悦道:“顾念什么亲情?表哥那样对我,还有什么情分……”她说到这里,猛然醒悟过来,不由得嗤笑道:“你以为我叫他表哥,就是还顾念亲情?哼你也不想想,当日我是什么身份下嫁到他们家?若不是为他们挣那个颜面,我堂堂国公爷的嫡孙女,至于做个平妻吗?可他是怎么对我的?到如今,我还有什么下不了手?他们对我不仁,就不许我对他们不义吗?”

那丫鬟这才笑道:“奶奶果然是恩怨分明,正是如此说呢。”嘴上虽这么说,她心中却对江婉莹的话唾弃不已,暗道:呸别把自己说的多委屈似的,忘了你当初为什么肯自降身份下嫁了?从一开始,你来这府里,便是为了做奸细,为了这一日。这时候又倒打一耙,不过也幸亏如此,若不是金凤举对她爱弛,想让她彻底倒向我们这一边,只怕还不是那么容易呢。

匆匆又过了半月,这一天便是韩栖雪出嫁之日,这几天傅秋宁忙得脚不沾地,到正日子,国公府上下更是喜气洋洋,如同嫁女儿一般。好在将新人送上花轿后,傅秋宁就不用过去了,金燕芳自然要跟去。

因便回到风雅楼中歇息,躺在榻上,小丫鬟窗花给她捶着腿,其实傅秋宁觉着这样很罪恶,奈何这两日走动太多,腿的肌肉的确是疼得慌,所以窗花非要给她捶的时候儿,她见小丫鬟跃跃欲试的样子,竟没有半点儿不乐意,也就让她捶了。

“别说,你这捶腿的本事正经不错,是从哪里学来的?”

傅秋宁闭着眼睛,很享受窗花的服务,自然也不忘说两句话让小丫头高兴高兴。果然,就听窗花笑道:“奴婢从六岁开始就跟着婶子学这个,说是将来卖到大户人家里,少不得要做的,做得好便不用挨打挨骂。一直学了好几年,才卖到这里,奴婢什么都不会,就会这么一点儿手艺,可奶奶不管怎么忙,从来也不用人给捶腿,奴婢这手艺都没用武之地了,好容易瞅着这么个机会,奶奶您就好好儿躺着,让奴婢给您施展一回,保你今天晚上腿一点儿都不疼。”

傅秋宁睁开眼睛,笑看着她俏丽的小脸蛋,呵呵笑道:“这么说,素日倒是我小瞧你了,只将你当做小丫鬟,让你干那些杂事,竟屈了你这大才……”不等说完,便见秋玉走过来,抿嘴儿笑道:“奶奶您这话说的真是没错,可不是就屈了才呢?您听听她那嘴,跟崩豆儿似的,亏着这才十三岁,若是再大两岁,我和剪枫都要给她倒地方儿,让她做这大丫头了。”

窗花吐了吐舌头,知道这风雅楼里人人和蔼,开些玩笑什么的都无所谓,于是也不怕秋玉,仰着小脸道:“姐姐这话真真说到我心里来了,不过倒也不用怕我夺了你们的位置,再过两年,剪枫姐姐和姐姐难道还不配人么?等你们走了,我自然就是这风雅楼里的元老,可不就是大丫头了呢。”

秋玉气的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头,对傅秋宁恨恨道:“奶奶听听她的话,可狂不狂死了?你放心,就为着不让你当大丫头,我这辈子还就赖在风雅楼里不走了,才不会让你如意。”

窗花伸舌头扮了个鬼脸,把傅秋宁也逗笑了,忽听外面一阵脚步声,接着门帘子打开,金藏锋等几个都走进来,金振翼猴儿一般的跳过来,把着傅秋宁的胳膊涎着脸笑道:“娘,今天韩姑姑嫁出去了,是不是咱们又有大锅菜吃了?我可想着那滋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