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韧居然问她:“哪种保镖?专门雇来帮忙喊救命的那种保镖吗?”

木代气坏了:她喊的很夸张吗,怎么一个两个,明里暗里,都拿喊救命来取笑她?当时生死关头啊,何况她还不会游泳!

真是懒得理这些人,良心大大滴坏!

她脸一沉,也不要罗韧送了,抬脚就往路上走,走的飞快,把“我生气了”的身体语言表达的很准确。

出去的路是段低矮的盘山路,路上几乎没车,木代走了一段之后,罗韧开车跟上来,慢慢在后头跟着,车灯的光掠的远远,像是在给她照明。

木代不紧不慢地走了好一会儿,忽然站定,噌一下回头。

车停的也快,看不清他挡风玻璃后头的脸,灯光太亮,反而刺到自己的眼,木代眯着眼睛拿手遮光,从罗韧的位置看过去,她整个人被包裹在光影中,飞起的发丝都根根分明,像个美好的小精灵。

罗韧微笑,从车里打开她这边的门:“大镖头,上车吧,你知道她在哪个医院啊?”

木代揣着些许小得意上了车。

路途不近,罗韧正好借这个机会把这两天的事给她讲一讲,一万三的事,抱着骨灰盒坠海的母亲,还有划着载满牌位的采珠船覆亡的老族长。

木代听得呆住,听着听着,脑子里忽然有一根线,慢慢地穿起了几件事情。

——一万三的父亲在五珠村和邻村的地盘争抢中落水,虽然老族长他们见死不救其心可诛,但采珠人都是水里的一把好手,他真的是淹死的,还是因为水里有什么东西,像炎红砂遭遇的那样,夹住了他,很快拖了下去?

——一万三的母亲和老族长都是在海里翻了船,根据描述,位置跟她们今天翻船的位置很像,如果还是那东西作孽呢?

越想越有可能,今天她们能脱险,是因为落水的只有红砂,她一直在船上拼死去拽,罗韧他们又到的及时,但一万三的母亲和老族长,都是单人条船,虽然岸上众目睽睽,但事起仓促不及施救。

罗韧也想到这一点了。

“这些事我们要联系起来看,如果是凤凰鸾扣的力量指引我们来到五珠,那么事情一定和凶简有关。第一根凶简在聘婷的身体里,我怀疑,第二根在老蚌胎中。”

木代点头。

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解释的通了。第一根凶简附着在人的身上,勾引出人心的恶念。第二根凶简藏在蚌胎,用老蚌的力量造成一桩桩人间凶案。

神棍说,凶简是活的,那时听的一知半解,现在倒是真有些领会了。一般的想法里,金木水火土克制凶简,凶简理应怕水,但它藏在蚌胎,反而可以借助老蚌的力量在水里来去自如。

“我仔细想了一下可能跟第二根凶简有关的这几件事,觉得也很符合神棍说的那句,很少大庭广众下进行。”

初听不可思议,再一想颇有道理。

这几桩五珠村的案子,虽然都是“大庭广众”,但有其特殊之处。

第一桩,人人都在船上海上争斗,蚌却藏在水下,隔了一线水面,却是两个世界。它借着一万三父亲落水的时机,恰到好处的拖他入水,所以岸上的人看见一万三的父亲“在水里抽”。

第二桩和第三桩,一万三的母亲和老族长落水,岸上的人虽然都看见了,但他们只看到“船翻”,却看不到船底下的蚌,这只蚌像是隐身的。

但木代这一次却不同,因为红砂落水之后,她死拽不放,紧接着马达声响,罗韧他们的船到了,接着罗韧又下水——下水的人多了,老蚌或许感觉到暴露的风险,很快松开了炎红砂沉底。

所以罗韧下水,只是救了她们,其实没有看到老蚌——他是综合了炎红砂腿上的伤,可能还有红砂醒了之后的一些描述,推理出来的。

木代忽然想到什么,心里咯噔一声。

她漏了一个人,还有炎九霄!

如果炎九霄那天晚上看到的蚌跟今天袭击她们的是同一只,而视频里,他说要“靠近去看看”,会不会靠近的时候,出了什么事?

越想越有可能,毕竟那天晚上,炎九霄是落单的。

她赶紧比划着要罗韧的手机,把炎家和炎九霄的事编辑了长长的一段,她心里着急,频频打错字,不得不一再删了再写,快写完的时候,车身一顿停下了。

往窗外看,是个家常餐馆。

罗韧说:“待会就到医院了,先下车吃点饭。”

木代这才发觉肚子饿的厉害,这一天了,路上走水里泡,她都把吃饭这茬给忘了。

进了餐馆坐下,木代继续认真写她的短信,点菜都是罗韧在点,写完了一抬头,罗韧却不在对面,在后厨口,跟老板娘说着什么。

等他说完了过来,木代赶紧把手机递给他。

罗韧逐字去看,神情有些凝重,过了会放下手机,手指在桌角轻轻点着。

上菜了,罗韧说了句:“先吃饭。”

说出来可能影响食欲,还是等她吃完了再说吧。

菜点的都清淡,但是木代的嗓子咽食难受,吃的小口小口的,时不时要喝水喝汤去送——她当时到底喊成了什么样子?那时候,自己极度紧张,现在想起来,一点印象都没有,罗韧他们怎么也不说拍个视频让她看看呢,想来也挺有纪念价值的。

快吃完的时候,罗韧才又开口。

“一万三的父亲、母亲,还有老族长的尸体,后来都被打捞出来了,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是那只蚌作怪,它害人,但不……吃人。想知道炎九霄有没有出事,还得从海底去找。”

所以,炎九霄的尸体,可能在海底?

木代不觉打了个寒战。

餐馆的老板娘过来,手里拎了外卖的塑料餐盒,木代还以为是炎红砂打包的,哪知老板娘看着她笑:“说是把嗓子喊哑了的姑娘,就是你吧?”

好么,连餐馆老板娘都知道了,木代瞪了罗韧一眼:你不是有钱吗?去中央台打个广告呗,就说我怕死,喊救命喊的不能说话了,谢谢你帮我出名。

老板娘把手里的餐盒递给她:“我们这的土方子,醋拌银耳,你每天吃上点,不出两天包好。以前有喊海的人,嗓子喊坏了,把这个当饭吃呢。”

这样啊,木代半不好意思的,赶紧接过来了。

到医院时已经很晚,炎红砂还没睡,躺在床上翻上一任病人留下来的小杂志,忽然看到木代进来,喜出望外,噌一下就坐了起来,真不像个需要休养的“病人”。

她对木代表达感谢:“虽然我被淹的半死,但我记得的,那时候你抓着我,就是不放,感动死我了,我当时就想,我死了的话都要给我爷爷托梦,让他给你加钱。”

劫后余生,炎红砂叽里呱啦,简直是小话唠一个,感谢完木代又感谢罗韧,中心意思就是:报答!加钱!

木代暗搓搓觉得,不能讲话也挺好的,这样她就不用客气地推辞“不用,不用”,而是面带笑容,就跟鼓励炎红砂加钱似的。

罗韧过来问了炎红砂的意思,这医院环境一般,味儿又大,炎红砂一听能走,举双手赞成,要不是腿还疼的很,怕是也举起来了。

罗韧要去准备一下,吩咐木代别乱走,吩咐的时候,炎红砂滴溜溜在边上看着,罗韧一走,她就抓着木代问:“他是谁啊,你们认识的吗?那时候你说要打电话让人帮忙,就是打给他吗?”

木代点头。

“他跟你什么关系,男女朋友吗?”

还不算吧,毕竟那次她没同意,然后……

然后那天晚上聊了之后,紧接着又发生了聘婷重新被附身的事情之后,她和罗韧之间,总好像有些不进反退的感觉了。

可是,罗韧对她,还是要比对别人不同吧。

木代垂着眼睫,不点头,也不摇头。

炎红砂自己猜:“互有好感?朦朦胧胧?单相思?发展中?”

八九不离十了,她大叫:“好险!”

好险什么?木代奇怪。

“我差点就对他有想法了你知道吗?”她解释,“你想,他长的帅啊,又救了我,我的行李都掉水里去了,住院没钱,他二话不说就付钱,还有啊,给我放血的时候……”

给她放血的时候,她疼的厉害,泪汪汪看罗韧手里的三棱针,罗韧对她说:“头转到边上,别看。”

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却很镇定,她心里忽然一动,乖乖地就转到边上去了。

还好,没有在错误的道路上再跨一步,但是还没恋呢就失恋了,还是让人止不住的伤感,炎红砂捂住心口:“我要躺一下,我有点心痛,我得五分钟才能缓过来。”

她自说自话,木代又好气又好笑,炎红砂躺了一分多钟,哀怨地转头看木代:“不行,木代,你得让我心里好受点,我不给你加钱了行吗?”

木代眼睛一瞪,伸手摁住炎红砂的脑袋,把她的脸掰到朝墙一面去了。

炎红砂梗着脖子,惆怅地想:真是人财两空啊。

第17章

回到船泊的地方,已经是半夜。

罗韧帮炎红砂从医院租了辆轮椅代步,但上下车什么的,还是得抱她,炎红砂极其不配合,被他抱着的时候,还要双手举得高高,跟投降似的,声音务必让木代听到:“我也没办法,我也不想的。”

罗韧莫名其妙,问她:“你不想什么?”

炎红砂凶他:“你不要趁机占我便宜啊。”

罗韧看了她一眼,直接扔了了事,第一次是扔车后座,第二次是扔船舱的床上。

第一次被扔,炎红砂痛的大叫,第二次,她叫的更厉害,不过是欣喜的:“船,船呢,我第一次睡船呢!”

一边说,一边掀起床垫子瞅了又瞅,好像船上的床长的跟别处不一样似的。

一万三冷眼瞅了她半天,说:“神经病。”

船上带小的淋浴间,两个人草草冲凉洗漱,船舱的房间让给女孩儿,罗韧和一万三两个去驾驶舱凑合,说是晚上不开船,明天一早去五珠村附近的海域。

听到要去五珠村,炎红砂睡不着了。

半夜的时候,她从床上探身起来:“木代?木代?”

“你睡着了吗?你倒是吭个声啊。”

黑暗中,木代翻白眼:你不知道我失声了吗?

她没好气地在床板上敲了两下。

炎红砂反应过来,一个人自说自话。

——“你说,夹住我的是什么玩意啊?会不会是老蚌啊,我叔叔视频上发来的那只老蚌?”

——“你说,我叔叔会不会出事了啊。”

她忽然难过的不行:“我叔叔要是死了,我爷爷得把眼睛哭瞎了。”

木代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去到炎红砂的床上坐下,黑暗中,炎红砂的眼睛水亮水亮的,流眼泪了吧。

怎么安慰她好呢,木代想不出,只好学着罗韧的样子,在炎红砂的头发上摩挲了一下。

炎红砂又说:“你说,那只老蚌,一直这样害人吗?在这之前,会不会有很多人遭过毒手啊?”

嗯,是的,如果把五珠村之前的人命案都算上的话。

不过……

木代心里忽然咯噔了一声。

在五珠村搬走之后的那段时间呢,会不会有别的、零星的想采珠的人也下过水?

第二天早上,船没有像商定的那样立刻开往五珠村。

木代她们还在睡梦中的时候,罗韧已经驱车去市里了。

他前一晚跟一万三聊了很多,两人都觉得,如果真是老蚌作怪,不能这么冒冒然过去,需要一些得力的工具。

没看见罗韧,木代有些无精打采,一万三从就近的村子买了粥和菜饼,这里也真是海味丰富,粥是咸的,筷子一捞,还带出几粒小虾米。

木代打开昨晚的醋拌银耳,就着早餐一起吃,吃完了练习发声,一夜过去,嗓子好多了,可以嗯嗯啊啊的发声了。

吃完饭,木代去船边放下的入水楼梯上坐着,好多次有意无意地转头去看公路,就希望罗韧的车子能早点出现。

有一次转头,恰好和一万三四目相对,一万三说:“还没回来呢。”

木代回了句:“哼!”

“哼”是她继嗯、啊之后,娴熟使用的又一个音。

一万三走过来:“我给张叔打电话了,说了一下你的情况。”

又说:“你自己手里掉水里去了,张叔他们联系不上你,急的跟什么似的。”

哦,也是,昨天发生太多事,她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一万三就势坐下,顿了会问她:“你跟罗韧怎么样了啊?”

他和曹严华他们,是亲眼看到罗韧说木代是女朋友的,也亲眼见证了木代洋洋得意拒绝:“我同意了吗?”

不过,那时候,他们都觉得只是闹别扭罢了,罗韧不是连着好几天,去酒吧给小费“请罪”么。

木代没吭声。

一万三说:“你别觉得我说话不好听啊,我觉得,罗韧不适合你。”

“罗韧这个人挺复杂的,你不知道他世界里到底是什么,换句话说,他的那个空间,你进不去。”

木代咬着嘴唇不说话。

她不知道这个吗?她知道,她一直知道。

她跟大师兄说,要多历练历练,多点经历才好,又说,要那种有气场的,看着就很酷的,很沉稳的,不动声色的……

因为她觉得,罗韧身边,应该是这样的人才对。

“小老板娘,罗韧喜欢你是真的,你讨人喜欢呗,我那时候见到你,还不是也想入非非,后来被你揍的没了心思呗。但是你发现没有,罗韧对你走到喜欢这一步之后,他就很难往下走了,他比以前克制多了。”

木代静静听着。

“从我们男人的角度来说,喜欢了一个人之后,接着就要考虑是不是继续认真的喜欢,其实以前,在路上,我也喜欢过一个姑娘,但是,在要不要继续的时候,我就想,我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你懂的,我就是个骗子,好姑娘我喜欢不起的,门当户对,我他妈连门都没有,我就装不懂啊,装着不认真啊,她当时伤心,后来就好了。有一次,我进她空间去看,她结婚了,有孩子了,笑的可开心了。”

“我敢跟你打赌,罗韧比我,可复杂多了。昨天晚上,讨论拿什么对付老蚌,他说的那些东西,我真是……想都没想过。他跟你绝对不是一个世界的,你要是真的进去,指不定要受多少罪,所以……嗷!”

斜上方飞来一只拖鞋,正砸在他脑袋上。

一万三难得正经一次,跟她探讨感情问题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转头看,上头的小窗里露出炎红砂涨的通红的脸:“放屁!”

气窗就开在炎红砂铺位的上头,估计她是躺的无聊,贴窗透气,顺便听墙角了。

一万三恢复本色,气的头发根都竖起来了:“你拿鞋子砸我?你给我等着!”

他跳起来就往船舱走。

炎红砂气势汹汹:“等着就等着,人家自己的事,要你管!”

木代一个脑袋两个大,先还侥幸的觉得一万三大概就是吓唬吓唬炎红砂,待听到炎红砂在屋里鬼哭狼嚎,顿时觉得不妙。

她是保镖啊。

木代三步并作两步进了船舱,目光所及,哭笑不得。

一万三可真狠,拽着炎红砂的脚,把她从床上拖到地上来了。

木代没好气地把一万三赶出去,又背着炎红砂,一点点帮她挪回床上。

炎红砂一直气咻咻的:“他死定了,一万三是吧,我要一刀把他砍成两个六千五。”

忽然又瞪大眼睛看木代:“你要防着他!一个男人,这么婆婆妈妈管人家谈恋爱的事干嘛?我告诉你,他别有居心,不是爱上你了就是爱上罗韧了,这年头,男人抢男人不新鲜的,你要提高警惕。”

木代心里叹气,决定晚点给她解释一万三跟自己认识的时间其实比罗韧长,虽然自己总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但他算是酒吧的“自己人”。

炎红砂余怒未消:“克制!克制怎么了,难道他没听说过,喜欢就会放肆,但爱就是‘克制’吗啊?”

木代觉得,心里好像有根弦,轻轻被拨了一下。

炎红砂还在抓着“克制”不放:“克制,现在就要提倡这种精神,克制才是想负责,不克制,骗你骗到上床,上完床就跑了,这才叫可怕!你哭都没法哭!”

木代哈哈大笑。

笑完了,忽然发现,继嗯、啊、哼之后,“哈”这个音,她也应用的很自如了。

罗韧约莫下午的时候回来,除了从车上拎下自己的行李包,还拎了另一个新的袋子。

几个人聚到船舱。

袋子打开,先拿出一包不锈钢链网,极其沉,拎上拎下,发出链环撞击的哗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