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仲心头猛然一跳,双眼紧盯住了周亚夫:“三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周亚夫别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浅浅一笑。目光便望向了灯火辉煌的大厅。宾客们已经陆陆续续地落了座,偏殿里的伶人也已经开始演奏助兴的乐曲。怎么看,都只是万丈红尘中一副再司空见惯了的绮丽画面。却因为周亚夫的一席话,让殷仲平白无故地生出了几分冷森森的肃杀之气。转头去看时,却见周亚夫的唇角微微上挑,正流露出几分轻浅的讥诮:“皇上已经接了晁大人所上的《削藩策》了——只不知会先拿哪一位来下手罢了。”

殷仲心头一震,下意识地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周亚夫却只是摇头一笑,若无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说点私事好了,我听人说你的结拜兄弟路衡因为自己的婚事,跟家里的长兄闹得一团糟——可有此事?”

殷仲摇了摇头。他的脑海里翻来覆去还在消化他刚才的一番话,突然之间又说起路衡,多少有些怪异的感觉,顺口问道:“怎么说起他来了?”

周亚夫笑道:“还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有人看中了他的一身武艺,想调他回长安。”说着斜了他一眼,摇头笑道:“不过,这小子嚣张得很,在西河郡混得如鱼得水,只怕是行不通的…”

殷仲将信将疑,然而涉及到军中的人员调动的事,自己此刻的身份毕竟不方便再问了。

周亚夫象是看出了他心头的疑惑,宽慰似的拍了怕他的肩膀,笑道:“不要多想了。我们也入席吧。”

殷仲点了点头,和他一起步入殿中。

意外地听到路衡的消息,心头到底还是欣喜多一些。只是,他的调动和周亚夫所说的事究竟有没有联系呢?

第三十一章

重重帐幔将前殿的鼓乐和喧闹一点一点隔绝在外,越往里走,便越是安静。

殷仲已经微微有了酒意,此时此刻,跟在这侍女的身后在广罄殿的深处绕来绕去,竟不自觉地有了几分头晕目眩之感,心里却越发地警觉——太静了,就连他们的脚步声都在回廊里激起了似有似无的回音。这样诡异的安静,弥漫在内殿每一个昏暗的角落,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织就一张隐秘的网。而他,就是那个即将被捕获的猎物…

殷仲不喜欢这种被人在暗处窥伺的感觉。他停下脚步,微微蹙起了眉头。

引路的侍女象是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回过头嫣然一笑:“侯爷,这就到了。”

仿佛为了证明这句话的准确,一个苍老的声音很突兀地从长廊转角的地方响了起来:“是贵客来了么?”

果然是吴王刘濞的声音。

殷仲忽然就松了口气。果然是他要和自己见面,那么,至少这一切不会是其他什么人做的圈套——事情便已经简单了许多。

侍女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殷仲慢慢地走了过去。转角处立着一架一人多高的云石山水屏风,再往里走,是一间陈设华丽的花厅。膝榻上,一个须发俱已灰白的男人正在自斟自饮。

这人明明已经过了耳顺之年,但是面色却有种少年一般的健康红润,细长的一双眼睛熠熠有神。顾盼之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气。

算起来,殷仲只在前年冬狩的时候见过他。私底下并不曾有过什么交往。他的用意,殷仲多少猜到了一些。心里拿定了主意要见机行事,因此行过礼,便静静地站在一旁,只等着他先开口。

虽然没有抬头,殷仲还是敏锐地感觉到吴王正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很平淡的目光,谨慎得滴水不漏。

一股无形的压力徒然袭上殷仲的心头。

“坐。”吴王做了一个请入席的手势,十分简洁地说道:“这里并没有外人,将军请随意。”

殷仲行过礼,慢慢地在他下首的案桌后面坐了下来。

吴王端起酒杯,做了个“请”的手势,朗声笑道:“殷将军驻守霸上多年,战功显赫。本王素来十分仰慕,只是…没有机会亲近。这一杯,本王敬殷将军。”

殷仲口称“不敢当”,端起面前的酒杯随着他一饮而尽。

吴王放下酒杯,目不转睛地盯着殷仲。沉吟良久,唇边忽然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本王处心积虑,要见将军一面。将军可知道为了什么?”

殷仲心头微微一沉,面上却依然平静如水,“臣下…不知。还请王爷指教。”

“好个谨慎的殷将军…”吴王眸光一暗,随即呵呵笑了起来:“本王已经老了,闲来无事,身边的人也不免拿些个传奇故事来哄着本王消磨时间。最近刚巧听了一则前朝的传奇,故事十分诡异曲折。所以…特意也请将军来听一听。”

殷仲狐疑地抬起头,吴王却满面笑容地将手拍了一拍,冲着帘外的侍女说道,“去把竹风唤来。”

殷仲转过头,正好和屏风外走进来的年轻人打了个照面——身材高高瘦瘦的年轻人,衣饰华丽。单薄清秀的脸上满是酒色过度的疲乏。恭恭敬敬地行过礼,在殷仲对面落了座。

吴王笑道:“这是本王的侍从严竹风,最会讲故事了。竹风,把你前日讲给本王的故事,也讲给殷将军听听,助助酒兴。”

严竹风垂首一诺,随即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殷仲,拱手笑道:“殷将军见多识广,说不定一听便知道是哪朝哪代的故事呢…”

殷仲的眉头微微蹙起,又不动声色地舒展开来。满腹狐疑地转眸去看吴王。吴王却没有看他,只是随意地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兴致盎然地捧着酒杯等着严竹风开口。

一时间,花厅里的气氛平静得近乎诡异。明明是故友相逢的温馨恬淡,却让人莫名地有些心惊…

严竹风瞥了殷仲一眼,笑微微地说道:“话说前朝一位皇帝,帝裔素来单薄。这一年,宫里却传出了喜讯,皇后娘娘和宫中一位贵嫔同时有了身孕…”

殷仲不觉皱了皱眉头。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讲起了故事。偷眼打量到吴王兴致勃勃的神态,又本能地觉得不会只是一个故事那么简单…

究竟有什么用意呢?

“…临近分娩的时候,这位贵嫔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冒犯了皇后娘娘,被皇帝贬到了冷宫。宫里的人最是会趋炎附势,见她失宠,自然不再有人前去嘘寒问暖。因此,到了这位贵嫔分娩的时候,身边除了几个平常伺候的嬷嬷,就只有一位偷偷溜进宫来看望她的结拜姐妹——这位结拜姐妹也是大有来头的人,夫家在朝中深受皇帝的宠信…”

“不料,贵嫔的这一胎竟然是双生子…”说到这里,严竹风和吴王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掠过了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宫里讲究多,一向认为双生子是十分凶险的恶兆。于是,这位贵嫔为了保住两个孩子的性命,就央求她的结拜姐妹将其中的一个带出宫去,伪称只生下了一位皇子…”

“巧的是,皇后娘娘也在当夜分娩,宫里的侍卫、所有有头有脸的人自然都集中到了中宫。没有地位的失宠妃嫔所居住的冷宫自然就不那么受人注意。何况这位结拜姐妹身怀武艺,因此十分顺利就把其中一位皇子悄悄带出了后宫…”

严竹风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不巧的是,皇后娘娘当夜也产下一位皇子。不过,这位小皇子一出生便已经没了气息。皇帝和皇后伉俪情深,皇帝生怕皇后娘娘承受不住丧子之痛,于是,听到宫人来禀报贵嫔产子的消息,便命令宫人将这位小皇子抱入了中宫,伪称是皇后所生的皇子…”

“这位贵嫔一夜之间失去了两个儿子,深受打击,从此之后便有些神智不清了。皇帝便下令封了冷宫,再不许有人出入。而这位送入中宫的小皇子却十分幸运地得到了皇后的宠爱。皇后对他的宠爱甚至超过了自己的长子…”

“不过,皇帝却是知道内情的。于是,他固执己见,立了皇后的长子为太子。这件事令皇后十分不满。就在此时,这位深受皇后宠爱的小皇子也从一位老宫人的口中十分意外地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这位小皇子生怕这事传到皇后的耳中,于是秘密地鸠杀了所有知情的宫人——包括冷宫里那位可怜的贵嫔,他的生母…”

听到这里,连殷仲也不禁悚然一惊:“这位皇子如此心狠手辣,自己的生母已经神智不清,他也不肯放过?!”

严竹风别有深意地一笑,“不错。果然是心狠手辣。这件事虽然做的隐秘,但是皇帝还是多少有些耳闻,因此太子登基之前就将他打发到了自己的封国去…只不过,他这样做,再度引起了皇后的不满。皇后虽然也隐约听到过一些传闻,无奈上了年纪的人,心性格外固执。总觉得这是别人嫉妒她的小儿子受到更多的宠爱,在刻意地诋毁他。因此对这位小皇子越发的娇纵,对登基做了皇帝的长子反而越来越疏远…”

说到这里,严竹风端起酒杯向上座的吴王遥遥一祝,“故事讲完了,殿下可还满意?”

吴王抚了抚自己灰白的胡须,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位被抱出宫去的小皇子呢?”

严竹风笑道:“还能怎样?不过就是被蒙在鼓里,受尽宠爱罢了。至于那位黑了心的孪生兄弟能不能要了他的命,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好一个蒙在鼓里。”吴王笑道:“不过,蒙在鼓里反倒是这位皇子的福气。他也算命大,否则…只怕是早就被那些心狠手辣的宫人溺死了。嗯,若是让本王碰到这位蒙在鼓里的皇子,说什么也要倾尽全力来帮帮他…”

严竹风瞥了一眼微微蹙眉的殷仲,似笑非笑地说:“王爷果然菩萨心肠…真要有这么个小皇子的话,竹风相信他一定会被王爷的赤诚之心所打动…”

吴王转头望向殷仲,呵呵笑道:“殷将军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殷仲心中满腹疑窦,却也只能顺着他的话头说道:“严侍从果然很会讲故事。”

吴王呵呵笑道:“故事讲完了,外面的酒宴只怕也散了。”说着转头去问严竹风:“已经到亥时了吧?”

严竹风笑道:“亥时三刻了。”

吴王笑道:“今日与殷将军一聚,本王十分开怀。明日狩猎只怕能多打两三只獐子呢。”

严竹风抚掌笑道:“明日便是冬狩的第一天,竹风等着看王爷和殷将军大展神威。两位自然是要养好精神才能技压群雄——王爷,是不是早点休息?”

吴王大笑:“好,既然如此,我们也散了,等明日赢了彩头再聚。竹风,你替本王送送殷将军。”

殷仲纵然满心疑虑,此刻也只能压回心底。行过礼,随着严竹风恭恭敬敬地辞了出来。

一直到走出内殿,殷仲始终觉得有两道深沉的视线一直凝注在自己的背上,沉甸甸地,带着一点令人不快的压力。与此同时,一丝令人窒息的狂躁也混杂在本能的警觉里,在心底里暗暗滋生。就仿佛自己的头顶已经张开了一张大网,而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躲避。

殷仲蹙起眉头,竭力按捺住想要回头张望的冲动。

一直到走出偏殿,望见澄澈的夜空中那一弯银色的月,殷仲一颗绷紧的心才悄悄地松弛了下来。

严竹风轻声问道:“殷将军没有什么要问么?”

殷仲斜了他一眼,这形容猥琐的男人,究竟等着自己问什么问题呢?他们讲这故事的用意?还是…

殷仲微微一笑,“本侯还真是有个问题一直不得其解——血衣门的门主顾爷,究竟是吴王的什么人?”

严竹风一愣,似乎没有料到他会提这么个不相干的问题。斟酌片刻,轻笑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能知道些什么呢。下次将军不妨亲自问问王爷。”

殷仲原本也不指望他能回答,漫声应了,拱手辞了出去。

宽大的廊檐投下浓重的阴影,将严竹风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阴沉的暗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那双凝望的眼睛,始终追随着殷仲的身影,若有所思。

广罄殿的前殿依然灯火通明。然而,殷仲已经没有了融入其中的兴致。

满腹疑窦。

这是殷仲最为痛恨的感觉,明明事情就在自己的面前铺开,可是他却偏偏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难道只是个障眼法,为了拖延足够长的时间,好让别有用心的人发现他和吴王在暗地里有过聚会?

果真如此的话,又是为了什么?

殷仲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鼻端闻到了细细的甜香,一抬头,竟然已经到了麒园的门外。淡淡的月光下,满园花树如同笼罩了一层迷蒙的烟雾,清滟滟的,散发着别样的妩媚。

殷仲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走过去折下一枝梅花。

梅林之外,苏颜居住的暖阁果然还亮着烛光。

一丝暖水般的东西悄悄漫过心头,不知不觉,满心的烦躁都沉寂了下来。

殷仲轻轻推开门,一支短烛在屋角幽幽跳动着,满室静谧,令他情不自禁连呼吸都变得轻柔了起来。

苏颜伏在案桌上已经睡着了。乌鸦鸦的长发从背后披散下来,一直垂落到了身后的膝榻上,婉转之间流露出令人心动的温柔。

她的腿不好,这样蜷坐得久了,怕是又要腿疼了吧…殷仲抚了抚她的鬓发,轻手轻脚地将昏睡中的女人抱起来放到了床榻上,拉过棉被替她盖好。

苏颜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头,翻了个身,又沉沉睡了过去。

殷仲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无声地笑了。

还在睡梦之中,已经嗅到了清甜的花香。

苏颜懵懵懂懂地睁开双眼。淡淡的晨光里,一枝绿梅静静地靠在她的枕边,花瓣已微微有些干枯,想来已经摘下来很长时间了。

心头似有什么东西温柔地一撞,苏颜轻抚着梅枝傻傻地微笑了起来。

转念想到自己等人的时候竟然又睡着了。不由得微微有些懊恼,错过了解释的时间,现在她该怎么办呢?

苏颜跳下床,手忙脚乱地开始洗漱。

一路行来,她始终都是男装打扮,男人的发髻倒也梳得象模象样。微一犹豫,还是别上了殷仲的那枚白玉虎头簪。这是在树湖的那天清早,殷仲帮她绾发的时候,自作主张为她戴上的,一直被她小心翼翼地收着。

刚换好外袍,就听院子里殷锦的声音大呼小叫地喊了起来:“阿颜!阿颜!”

随即,房门被人用力推开。殷锦穿着猎装,神气活现地举着马鞭冲了进来:“阿颜你准备好了没有?”

苏颜忙问:“侯爷呢?”

殷锦笑道:“他被周大哥拉走了。嘱咐我带着你一起去牧场,他在那里等着我们。”

苏颜不由得怔了怔,他已经走了?

殷锦不理会她的出神,拉着她就往外走,苏颜挣扎不开,连忙喊道:“锦少爷,我不能去。我有事的,我今天…”

殷锦兴冲冲地只盼着早点到牧场,哪里肯听她的解释。不由分说拽着她就往外袍。

苏颜拗不过他,只得跟着他一起出去。心里惴惴不安地想:等到了牧场,见过了殷仲,再回来等着顾血衣,不知道是不是还来得及?

第三十二章

马车的帘子敞开着,殷锦看着外面纵马疾驰的骑士,一张小脸上写满了羡慕。

苏颜却只觉得好笑。也许男孩子都喜欢战马、兵器一类的东西吧…依稀记得在姨母家的时候,严竹风的两个堂弟也总是拉着家丁在花园里玩官兵捉强盗的游戏。那时候,姨母一家还没有被严竹风的二叔赶出大宅…

苏颜微微摇头。是因为要见到严竹风了,才会想到这么多有关严家的旧事吧。尽管她巴不得在安定郡那几年的生活会被自己彻底遗忘…

马车颠簸了一下,在一片林地的边缘停了下来。

一个耳熟的声音在马车外低低地说道:“二爷,将军已经和周将军一起进去了,嘱咐二爷和苏姑娘在这里略等一等。”

殷锦跳下马车,气鼓鼓地抱怨说:“我现在最最讨厌的人就是殷仲,他总是说瞎话。还说带我们一起骑马呢,自己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

停车的地方,是一片茂密的林地,背阴的地方还覆盖着大片的积雪。冬季的松树,枝干都已变成了诡异的青黑色,在他们的头顶连成了黑压压的一片,几乎把天空也遮挡住了。松林的深处,据说是一处浅盆地,林木茂盛。栖息着许多小动物,甚至还曾经有人在哪里猎到过黑熊。

他们站立的地方离那里还很远,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些呼喝之声。也许因为这声音太过于模糊,听在耳中,反而激起了一点悄无声息的阴森,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令人期待的紧张气氛。

苏颜转头望向周围,林地里稀稀落落地已经扎起了不少帐篷。不愿参加狩猎的宾客和身份贵重的女眷们都已经被请进了帐篷里去休息。帐篷外面是一些负责守护的侍卫,除此之外就只有零星几位宾客,三三两两地在附近散步。

殷锦哪里呆得住,不时地跑来跑去,想找个更便于观察的角度。石钎只得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两个人不知不觉就走得远了。苏颜起先还和两个殷府的侍卫站在一起,可是没过多久马车旁边就剩下了自己一个人。也不知道那两个侍卫是不是跑去找殷锦了。左看右看,竟没有一张认识的面孔。

苏颜不觉有些兴味索然,正想回到马车里去休息一下,谁知一转身,竟和身后的人撞了个满怀。苏颜正要开口道歉,鼻端却嗅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香味,心里不由得一惊。一抬头,面前的人竟然真的是顾血衣。

顾血衣披着一件十分怪异的大氅,镶着毛皮的风帽低低地挡住了半张脸。即便如此,苏颜还是从他唇边紧紧抿起的线条十分清楚地感觉到了他心里的不快——是因为她失约的缘故吗?

苏颜不知道该怎样向他道歉,讷讷半晌,只能没话找话地问道:“那个…我们现在就去吗?”

顾血衣唇角紧绷的线条松弛了下来,抬起头将风帽微微推开一些,一双极明媚的眼略带不满地斜了她一眼,“我猜你就会这样。”他的神色里并没有多少责怪。反而在看到她满脸歉疚的时候,仿佛觉得有趣似的,难得地浮起了一丝浅笑。

这样的笑容却让她无端地有些毛骨悚然。不知是不是已经养成了习惯,她总觉得他的笑容里面有一抹算计的神色。苏颜不自然地后退了一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个男人,他还在等什么呢?

顾血衣没有出声,视线掠过她的头顶,若有所思地扫向了她的身后。

在他们身后的密林里,忽然之间传来一阵隐隐的骚动。苏颜下意识地随声望了过去,一匹枣红马正从密林中狂奔而出,身边簇拥着一群楚王的侍卫。这些人出现得太过于突兀,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枣红马上的骑手穿着银白色的猎装,英姿飒爽。不过,引起骚动的的原因,却在于他手里横抱着的一位身穿红色猎装的年轻女子——极浓艳的红,衬着他一身的银白,在一片萧索的背景之上,抢眼,却也出奇的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