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钰道:“殿下还不准备歇息吗?”

徐砺道:“等会。”

姜钰哦了一声,躬身告退。

她退出太子营帐之时,正巧遇见了往陛下营帐抬水的宫人,良安吉笑着同她打招呼:“世子安好。”

姜钰嘿嘿笑了两声:“良总管,长夜漫漫,可找点有趣的事情打发打发?”

她就是同良安吉客套一句,实则是没话找话,毕竟是御前伺候的,人家同你说话,你爱搭不理的容易得罪人,哪知道良安吉听完她这句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意味深长:“奴才要伺候陛下,不能随意走动,世子,可以往那边去寻找有趣的事。”

他好心给姜钰指了路,挤了挤眼,便往陛下营帐走去。

姜钰一脸懵,什么情况。

她心里好奇,看向他指的方向,俨然就是刘贵妃的营帐。

姜钰有些无奈,她看起来就这么饥渴吗?

陛下那里一直折腾到子时才歇,第二天一大早便召见了几位皇子和几位大臣,姜钰也跟着去给陛下请安。

营帐之内,昨日的美人穿着曳地飞鸟描花长裙坐在陛下身侧,敛眸温婉,见来了这么多人,娇羞的往皇帝靠了靠。

皇帝拉着她的手对众人介绍:“这是朕新封的云妃,你们快拜见云妃娘娘。”

昨日这位新上任的云妃娘娘面纱遮脸,姜钰没看清脸,今日一瞧不免有些惊讶,这个云妃娘娘,长的和当今的皇后娘娘有几分相像。

过来的几位大臣躬身行礼,几位皇子都还站着。

姜钰是跟着太子殿下混的,她看太子殿下眉心蹙起,有些犹豫要不要拜,想想,还是插科打诨般弯了腰。

这皇帝真有意思,身边都有了皇后娘娘,还找了一个和她长的相的,这是存心要膈应皇后娘娘吗?

一个是武国公府出身的世家小姐,母仪天下的皇后,一个是小小县丞之女,只被陛下宠幸一晚便一飞冲天,封了妃位,日后两人同在后宫,少不得要被人拿出来比较,皇后尊贵,这种事对她来说自然是一种侮辱。

她想到了那个拉皮条的刘贵妃,这位娘娘也是个人物,能找着这么个人过来羞辱皇后。

皇帝看几个皇子都不拜,目光阴郁起来,斥责道:“还不拜见你们母妃。”

五皇子道:“父皇,没有母后的金印,云妃娘娘还只是民女,儿臣等给她行礼,不合理。”

姜钰觉得此刻最糟心的应该就是五皇子了,陛下给他找了个小妈,和他亲妈这么像。

皇帝沉声道:“朕已封她为妃,尔等不可不敬。”

吏部尚书章庆生劝道:“陛下,这不合规矩。”

姜钰为章庆生捏了把汗,色令智昏,陛下现在显然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这个时候和他谈规矩,不是明智之举。

姜钰往后挪了挪,保命要紧,免得殃及池鱼。

第31章 、第31章 ...

姜钰真的佩服章尚书, 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话, 陛下昨晚刚和美人睡了一觉,正是甜蜜掏心掏肺的时候, 你跟人说不合规矩, 这显然有点傻啊。

不过陛下还没来得及对章尚书发火,另外一位勇士登场了。

五皇子一抖袍子跪到地上磕头:“儿臣告退。”

真是半句废话都没有,潇洒转身离去。

皇帝心底涌出怒火,顾忌有大臣在场, 强行压着火气,咳嗽两声,二皇子关切道:“父皇, 可要宣御医。”

皇帝扶着美人的手, 道:“全都退下。”

被宠爱的小儿子打了脸,皇帝有气没处发, 觉得自己对美人失了信, 心口郁结,果然过早的放权不好,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姜钰跟着几位大臣退出去, 发现太子殿下没出来, 搓着手等太子殿下。

打扮华美的刘贵妃容光焕发的走过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昨晚是她侍寝的呢。

“晋阳王世子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臣给贵妃娘娘请安。”

“世子不必多礼。”她抬了抬手:“世子这是头一回春猎,不知可还住的惯帐子,本宫见你随身的女婢没跟过来, 在这里诸多不便,不如本宫的宫女借给你使唤两日。”

她身后走出一宫女,俨然就是上次被刘贵妃派去勾搭姜钰的紫岚。

难怪昨晚良总管要给自己指刘贵妃的帐子了。

“奴婢参见世子。”

姜钰道:“多谢娘娘好意,只是娘娘的宫女给臣使唤,不合规矩。”

“这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世子想要,便可以领回去。”

姜钰深吸了口气,目光看向紫岚,似有难言之隐。

贵妃笑道:“罢了罢了,世子以后想来本宫那里用膳,随时可以过去,你一个人在京中,没个兄弟姐妹的照料,本宫看世子觉得亲厚,世子也别拿本宫当外人。

姜钰嘴上道着不敢,刘贵妃施施然往陛下营帐中去,守在外头的宫人进里面通报了一声,没多会徐砺便走了出来,轻抿薄唇,面似隐忍,那怒火像是随时都能喷发出来,只是良好的教养让他不发一言。

这样子,定是和陛下有了争执,陛下对太子殿下素来看重,太子殿下性情稳重,虽不喜迎合陛下,却不至于闹到翻脸的地步,如今为了一个女子,闹成这样,果然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姜钰一直跟在徐砺身后,到了账内他站着不说话,姜钰偷偷瞥他,徐砺突然伸手拍在案上,怦的一声,面色铁青,五指骨关节发白,唇角微动。

姜钰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徐砺不逛射向她,姜钰抖着嗓子道:“殿下息怒,为了这种事,不值当。”

徐砺脸色冷厉,胸口起伏:“那你觉得什么事值当?”

姜钰愣了愣,眼梢微垂,面色如霜,闷声道:“对臣来说,能活下去,便是值当。”

徐砺胸中熊熊烈火顿时熄了大半,姜钰为何回来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也都知道她不得亲爹宠爱,是个小可怜。

“殿下,莫要动怒,一个女人而已,宠不了几天的。”

徐砺道:“你先出去。”

姜钰挺直腰板:“殿下先答应臣,莫要自个生气,气大伤身,实在生气,便摔东西,踹桌子,怎样都好,把气撒出去,只别气自个就行了。”

太子殿下好涵养,生气也不会乱摔东西,姜钰今日教了她这么一招,在日后的漫长岁月中,她就后悔了。

当然,此时的她是不知道的。

徐砺见她小心翼翼,明明什么都没做,还要讨好自己,自己实在不该迁怒她,看她那委屈巴巴的小脸蛋,想了想,揶揄道:“你那不是撒气,是撒泼。”

姜钰微怔,天,太子殿下又和自己开玩笑了。

她捧着自己的脸说:“好看的人撒气,不好看的人才是撒泼,臣是撒泼,殿下若做起来,定是动作利落,肆意潇洒。”

她长翘的睫毛眨了眨,撩人心痒:“殿下,可要用膳?”

一大早就去给陛下请安,窝了一肚子火来,徐砺都忘了要用早膳的事了。

“你饿了。”

姜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昨晚吃的少。”

徐砺想到她昨晚哼哧哼哧的这边蹭一点野味,那边拿了几块糕点,也不知塞了多少东西在肚子里,还嫌吃的少。

“既饿了,便摆膳吧。”

姜钰乐颠颠的搬了个小板凳在桌子前乖巧坐好等吃,徐砺心情愉悦了几分,姜钰招手让他过去坐在自己身侧。

桌上很快琳琅满目,昨日侍卫出去打猎,这会案桌上摆的俱是一些野味。

姜钰命人拿了几个空碗,一只手拿着一根筷子,对徐砺笑了笑。

“殿下,臣给您表演一个,保证您听后心情舒畅,会笑。”

“若是不笑呢?”

姜钰自信满满道:“殿下不会不笑的。”

她撸起袖子,筷子往空碗上敲,叮叮咚咚的发出悦耳的声音,如潺潺溪水,她一边敲,一边笑着看徐砺,眉眼弯弯的睨他,时不时的做鬼脸哄他。

徐砺一手搭在腿上,面无表情,比平日里还要严肃。

姜钰敲完了问徐砺:“殿下有没有想到什么?”

徐砺看着满眼带笑的姜钰,小世子卯足了浑身劲要逗他笑,徐砺天生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想看小世子还能使出什么花样,愣是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赏给姜钰。

姜钰叹了口气,掐长声调:“臣在晋阳时出门游玩,总是遇到许多乞丐,俱是面前放着一张空碗,如臣刚刚那么敲的,臣觉得好听,回去敲给母妃听,母妃却不让臣这么敲,说是讨饭的才这么敲。”

入目是一双狡黠的眼睛,徐砺没笑,姜钰叹息道:“臣这个笑话若是说给京中其他人听,定会发笑。”

晋阳周边纷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多少人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这些人游荡,为了生存,自然就成了乞丐,晋阳一直是卡在历任帝王喉中的一根刺,晋阳绵弱,对他们没有威胁,可不是要发笑吗?

姜钰本想说自己在太子这里等饭像要饭的,牺牲自我哄大腿开心,哪知道话一出口,气氛就变了,隐隐有些抱怨之意。

这事确实是朝廷不厚道,晋阳本是独立一国,为求齐国庇佑,割地给齐国,岁岁年年上贡,如今年岁久了,皇帝早已经把晋阳当做自己的地方,甚至想要将姜氏一族赶出那块地。

不过这世道本就没有厚道可言,胜者为王,晋阳人觉得朝廷白得了地,却从未助过晋阳,朝廷觉得晋阳不是挂在齐国的名号下,早就消亡,不可能撑到今日,所以今日要削藩,也是常理之中。

哪位帝王不想开疆扩土,只是每一次开疆扩土的背后,都是血流成河。

气氛一时凝重,姜钰挺直腰板老老实实的夹菜。

徐砺知她平日里嘻嘻哈哈,其实心里也憋着股气,却不得不低头,淡声道:“孤早与你说过,你的小聪明,莫要在孤面前耍。”

姜钰端起小瓷碗,红润的嘴唇对着碗边吹了吹,小口小口的喝粥:“不耍小聪明,不耍。”

她心中从来就没有什么大义凛然,什么国破山河,所求不过是亲人安康罢了,当然,她那个混账父王不包括在内。

姜钰在徐砺这里用了膳,准备继续去打猎物,经过五皇子营帐里,里面发出震天声响,外面候着的宫人脸上慌乱,不用进去就知道,傲娇的小皇子在里面撒泼了。

宜春公主的帐子就在不远处,听见声响跑了过来,见姜钰也在,问道:“世子,我哥哥怎么了?”

她一直歇在帐中,还不知多了位与皇后娘娘相像的云妃娘娘。

宜春公主要进去,姜钰怕徐煊乱扔东西,伤着她,挡在她前面:“公主稍等,臣先进去看看。”

宜春公主嗯了一声,两颊浮出红晕,姜钰心底更多了抹怜惜,太子殿下和五皇子怎么气都好,公主身体娇弱,若是动怒,又要人荒马乱的折腾一番。

王靖璇扶着宜春公主,手指碰了碰她,宜春公主羞涩的睨了她一眼。

姜钰跨步,一个不明物体当面而来,姜钰动作迅速的侧身躲过去。

徐煊站在账内,双目赤红,像疯了一样抓到什么摔什么,一片狼藉。

姜钰蹙眉:“殿下,公主来了。”

对徐煊来说,这是个杀手锏,一听宜春公主来了,徐煊立马平静下来,收敛怒容,皱眉问:“谁让婳婳来的?”

他这里这么大动静,还好意思问谁让宜春公主来的。

宜春公主进来见到这副场景,微怔:“这是怎么了?”

徐煊道:“无碍,婳婳不用担心。”

都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无碍,宜春公主急促的咳嗽两声,徐煊焦急道:“婳婳。”

他要扶着妹妹坐,满帐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一时悔恨自己冲动。

“婳婳别急,是哥哥不好。”

宜春公主捂着胸口,眸中含泪:“我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哥哥何必瞒我,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吗?”

姜钰知道身子不好的人大多心思敏感,她这个样子,会觉得所有人都知道的,唯有她不知道,自己活得像个另类。

宜春公主眼眶泛红,徐煊言简意赅:“父皇纳了昨日跳舞的女子为妃。”

宜春公主道:“不过是个妃子罢了,值当什么,父皇要纳便纳了。”

昨日看父皇的眼神就知道那女子定然要受到宠幸,只不过位分比想象中的高了许多。

徐煊沉默不语,他不知如何开口,一个与皇后相像的妃嫔,不仅是对皇后的羞辱,对他们嫡系一脉更是侮辱,妹妹听后定然会伤心,可此事要瞒也是瞒不住的。

没有人说话,宜春公主知道事情不是纳了个妃子这么简单。

“你们不说,我自己去父皇那里瞧瞧,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惹的我皇兄大动干戈。”

她说皇兄,便代表她生气了。

皇帝越制纳妃,朝堂上的言官还没什么反应,他自己的皇子先闹了起来,太子那般生气,定然也与陛下闹了矛盾,连素受看重的太子殿下都没用,何况是宜春公主,这要是再闹起来,就都别想好过了。

第32章 、第32章 ...

五皇子自己跟陛下对着干, 不在乎陛下对自己不满, 横竖他就是个混不羁,混日子的, 却舍不得妹妹去冒险:“婳婳别生气, 哥哥知道错了。”

宜春公主咬着唇,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五皇子手忙脚乱,拿着帕子要给宜春公主擦眼泪,宜春公主往后面退了两步, 五皇子哄不好妹妹,扭头向姜钰求助。

姜钰特别无奈,接过帕子递给宜春公主:“殿下莫哭, 五殿下只是关心殿下, 不与殿下说,是怕殿下伤心, 也不是有意要瞒着殿下, 姑娘家本就是一朵娇花,不像我们爷们家的,泥里打滚都成,是要细心呵护的, 殿下看, 不是殿下一人不知, 王小姐也不知。”

宜春公主伤心就是因为觉得自己身子弱,没用,偏五皇子又只会说哥哥错了, 认错倒是积极,就是不知道哪里错了。

姜钰这话可算是说到宜春公主心坎上去了,掩面哭泣:“从小到大都这样,旁人知道的事情,全都要瞒着我,开心也好,不开心也罢,只有我一个人摸不着头脑,说到底还是我没用。”

徐煊脸色微僵,妹妹说从小到大,证明这个结一直藏在她心里,却从未说出来。

她不住哽咽,想要倾诉心肠,眼角通红,她真是心里难受,她这样的人,说不得哪天就死了。

姜钰拉下袖子:“谁家的姐姐妹妹不是捧在手心上呢,姑娘家生来便是要宠的,这里脏乱,公主移步,您想知道的,臣知无不言,只要公主开心就好。”

宜春公主吸了吸鼻子,有些羞涩,把姜钰的帕子放到她的腕上:“钰表哥莫要看我了。”

姜钰笑着说:“公主这么好看,为何不给看?”

宜春公主垂着头,小声道:“我不好意思,在你跟前哭了这么久,以后你肯定要笑话我了。”

“公主多虑了,臣家中也有妹妹,时常对着臣哭闹撒娇,这些都是姑娘家本该享受的。”

“钰表哥的妹妹?”

宜春公主知道晋阳王妃只生了两子,余下皆是侧妃所生,晋阳王偏宠妾室,按理,钰表哥应该和家中庶妹关系不好,怎么听钰表哥的意思,好像和家中庶妹关系也很好,也对,钰表哥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呢。

姜钰道:“臣舅家表妹。”

宜春公主变了脸色,徐煊轻咳一声,宜春公主哀怨的看了她一眼,喃喃道:“原来是表妹啊。”

表妹和庶妹不同,若是庶妹,那仅仅是兄妹之情,若是表妹,也不知钰表哥家中可曾为他许下婚约。

王靖璇本来还挺佩服这晋阳世子的,她表姐不常哭,一旦哭了便是停不下来,这小世子三两句给哄好了,到底比那个傻子懂女孩的心思。

她瞥了眼徐煊,又想世子怎么提到家中表妹了,难道就不怕表姐吃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