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停车。”

木齐声音,没等马车停稳,他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木夫人从未见过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被石头绊了个踉跄,“相公……”

小心还没出口,木齐身影逐渐消失,没入夕阳残血之中。

木夫人感觉丈夫在这一刻彻底的离开了自己,仿佛不会再回来一般,“不,不要走。”

她想追过去,身体却是瘫软无力,而且她根本不知该到哪去找木齐,泪水顺着眼角流淌出来,她好似从未了解过沉默寡言,仿佛一直很老实的男人。

不知他在珍宝阁等生意以外,还会做什么,不知他有哪些真正的密友。

“夫人,我们去哪?您可是要回家?”

“家?”

木夫人怔怔咀嚼着家这个词,儿子陷在牢房中生死未卜,丈夫一去不回头,哪是她的家?狠狠陌去眼泪,“去永安侯府,无论如何我都要求夫人施以援手,只要瑾哥能平安出来,我就能同相公解释清楚,他是相公唯一的骨血,儿子还比不得女儿要紧?”

此时她已经顾不上三小姐会不会嫌弃自己和木瑾了,三小姐一定会帮她的。

******

夜幕沉沉,静园寂静无声,月华若水,倾洒而下。

胖丫忙来忙去,为小姐做进京前的准备,她一边收拾衣物等物什,时而抬头看一眼端坐在古琴旁的小姐,自从木齐出现拽走木夫人后,小姐便沉默了下来,坐在古琴旁发呆。

木齐的话自然一字不落被守在门口的小丫鬟传进小姐耳中,小姐听得时候还在笑,胖丫好奇的问过慕婳笑什么?

慕婳告诉胖丫,一年前的慢慢许是会被木齐的话感动,现在的慕婳不会。

世上有很多人擅长掩藏真实心意,擅长伪装演戏,慕婳是个合格的观众,也许她会投入他们营造出来的气氛中,但也是仅此而已。

胖丫不明白慕婳和夏老夫人的交易,她不懂珍宝阁木家将要面对怎样的灭顶之灾,幕后黑手真凶的慕婳如何不知?

木齐这番表现不出慕婳的意料,毕竟能把生意做大的人,绝不会如同木夫人一般天真愚蠢!

“我出去转转。”

慕婳抱着古琴走出房门,声音很轻:“你不用跟着我……想静一静。”

胖丫道:“夜风凉,小姐多当心。”

慕婳嗯了一声,独自一人去了后院,盘膝坐在湖边的大石上,一张古琴横放在膝头,清冷的月光宛若格外偏爱于她,衬得她飘然淡漠,清冷出尘。

悠然绵长的琴声传入仅仅一墙之隔的柳三郎耳中,他从手中的书卷上抬起眼,看向静园方向,眉头微皱若有所思,低声问道:“今日谁去了静园?”

“回主子,木夫人曾到过静园,而后被木掌柜带走了,木掌柜曾留下话说,他认慕小姐!”

柳三郎手指有节奏般敲着桌面,剑眉飞扬,“木掌柜说他认?”

书童点点头。

“我记得当时他好似也没多说什么……”

柳三郎突然停住口,飘渺的琴音亦突然停顿片刻,柳三郎站起身,迟疑片刻,越上大树,顺着树干攀到隔壁静园,借着树叶遮挡住身体,先是看了一眼一处阴暗不见光的角落,看清楚月下抚琴的女孩后,他再也移不开目光。

和躲在暗处的人一样,望着形单影只的慕婳。

第两百章 暧昧

慕婳的手指在琴弦上快速拨动,琴声渐渐转为昂扬,隐约流露出一抹肃杀气息。

隐藏在阴暗角落中的人影微微一动,一道宛若刀枪剑影的琴音射向来人,明显带着生人勿近的决绝之意。

来人收回即将迈出的左腿,时隐时现的双眸流淌出心痛,沉默良久,好似把抚琴的女孩子镌刻在心头,他的目光看向从隔壁伸展出枝桠的树冠,抬手在自己的双眸上比划一下,柳三郎扯起嘴角,威胁自己么?!

两人目光相碰一瞬,电光火石,犹如进行一场交锋。

来人暗暗点点头,最后又看了一眼专心抚琴,好似对周围一切无所察觉的慕婳,转身离开。

“你不必再过来了,需要你保护维护的女孩子已经死了。”

清冷淡漠的声音压住渐渐低沉犹如低泣的琴声,来人脚步一顿,又听到一句淡淡的叹息:“再多的补偿,她也不会回来,而此时的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没有什么能伤到我了。”

慕婳低垂眼睑专心拨动琴弦,方才两句话好似不是出自她的口中。

来人缓缓合上眸子,嘴唇蠕动,“不管你需不需要,你终究是我的女儿!”

他的身影很快没入一片黑暗之中,慕婳幽幽叹息一声,微微扬起下颚,欣赏清冷的明月,为何慢慢想要的东西,总是在她离开后才出现?

有那么多迫不得已?

权势有那么重要?

在木齐出现在静园门口时,原本的记忆好似再一次解锁一般,慕婳脑中出现木齐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她——该说曾经的少将军是认识木齐。

那人不是慢慢记忆中老实沉默,没有逐渐的商贾木掌柜。

他在官差前蔟后拥中来到西北,曾是皇上的特使,少将军曾请他喝过酒,很快他就出关去了,不过他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

那是一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时而市侩精明,时而阴郁深沉,时而豪放洒脱,她记得师傅提过一句,男人是有病的,具体什么病,她当时不知,只觉得这人性情多变,诡异莫测。

此时被雷电洗涤过灵魂且隐约记得一段轮回前记忆的慕婳有所觉悟,男人怕是有几个不同的人格,哪个占据主动,谁都说不好。

不过从他今晚的表现看,他好似找到了控制其余人格的方法,或是主要人格稳定了下来?

她之所以对陈四郎冷漠,就是觉得她好似不由自主卷入一些事中,同她最初定下游山玩水,尝尽天下美食的目标越来越远。

慕婳不由控制同许多人有了牵扯,倘若再加上一个木齐,她还如何逍遥下去?!

琴音消失,慕婳的手轻轻搭在琴弦上,“柳三郎,你再偷窥下去,也成变态了。”

树冠上的人影微微一顿,虽没有听过变态这词,但不妨碍他理解这个词不怎么好,柳三郎拨开挡住身体的树枝,慵懒靠在树干上,居高临下向慕婳轻轻一笑,扬起手中的书卷,向慕婳证明,他是在树上看书,而不是在行偷窥之举。

柳三郎的面皮不是一般的厚。

“明天我找人把树冠砍掉!”慕婳直接抱琴起身,转身就要回闺房去。

柳三郎声音很轻,“倘若我没有猜错,他应该是皇上培养的心腹,离着入朝为官展现身份不远了,许是就在太后娘娘寿宴之后!”

慕婳脚步未曾停顿,不以为意的说道:“他是否做高官同我何干?”

“同你关系不大,同我关系很大。”柳三郎嘴角微微跨下一分,“能被伯父委以重任的心腹,都是他最为看好信任的人才,往轻了说是未来朝廷官员,往重了说多是封疆大吏,掌握一方势力。”

慕婳回头看过去,“你会怕他?”

别看玩笑了,不提皇上对柳三郎的栽培和疼爱,就是柳三郎没有皇上,他也不会怕木齐!

柳三郎扬起澄澈的眸子,点点星光直落其中,深邃明亮,灿若星辰,慕婳心头猛然一跳,别开目光,转身飞也似的离开。

低沉的笑声在漆黑的夜晚荡漾出很远。

“小姐,你的脸很红啊。”

胖丫见到气喘吁吁跑进来的慕婳,狐疑般向慕婳身后张望,没人追小姐啊。

“夜风吹的。”慕婳把古琴放到一旁,倒了一杯茶水,轻轻拍打脸颊,耳边浮现柳三郎没有说出口的话,多了个权柄煊赫的岳父大人,我自然会觉头疼!

慕婳灌了一口温茶,何时自己已经能猜透柳三郎的心声了?

怎么可能?!

柳三郎从哪个方面看,都不是她的意中人。

胖丫看了一眼外面静止的花枝,点头道:“我就说夜风凉,小姐以后该加件外袍。”

慕婳差一点喷出茶水,好不容易才把茶水咽下去,“东西都收拾妥当了?明天一早,我们去京城。”

“同杨小姐一起?”

“我们单独走。”

慕婳对杨柳等人的热情有点怕了,她们恨不得问出她内衣是什么颜色的,想要清净一点,还是暂时远离这群有点‘疯狂’的女孩子。

抹了一把额头不存在的冷汗,慕婳心有余悸的说道:“她们怎么就那么多的问题?”

胖丫轻轻笑着,同杨柳等人一样,最喜欢见小姐对人无可奈何的模样了,意外的可爱呢。

杨柳等人怎么可能不八卦好奇?

小姐难道不知,她如今多有名吗?

“小姐顶多提前到京城,去了京城,您一样躲不开的。”

“能清净一刻是一刻!”

慕婳直接倒在床上,沮丧的说道:“我有预感,去京城后好似更麻烦。以后谁再来看我,或是问我问题,一两银子一眼,十两银子一个问题。”

“……小姐,咱不缺银子啊。这么做是不是不大好?”

“……”

她看不出自己是苦中作乐吗?

慕婳闭上眼睛,嘟囔一句,“都怪陈四郎不谨慎……以后我再也不管他了。”

不是因陈四郎,她就不会去京城书院,就不会被人当做珍奇‘动物’。

胖丫暗暗发笑,就算没有陈四郎,小姐也不会泯于众人中,庸碌无为的。

ps月底了求两张月票,京城篇从下一章开始,木齐的身份也会揭开,可惜慕婳不想要这样的爹啊。

第二百零一章 求助

深宫大内,肃穆寂静。

傍晚时分,敬事房的太监在呈上侍寝牌子后,皇上同以前大多数日子一样没有翻牌子,继续一个人歇息在静心斋。

亲政以后,皇上便把寝宫放在小巧别致,环境清雅的静心斋。

静心斋禁止任何后宫妃嫔靠近,哪怕最为得宠的妃嫔也不得进入此处。

连太后娘娘都被皇上挡在静心斋门外,任何人都不敢挑衅皇上的底线。

今日静心斋深处的书房烛火明明,当今皇上一袭便装端坐在蒲团之上,双手握紧垂放在膝头,面容平静,清雅沉稳,在他背后的墙壁上悬挂一个大大的心字,乃是他亲笔所书。

一旁的楠木茶桌,整齐摆放着煮茶的用具,从龙井引来的甘泉水倒映着跳跃的烛火,一卷敞开的书册随意般丢在一旁。

“木齐在何处?”

皇上微合眼眸,清冷的声音透着不容错辩的威严,令人不寒而栗。

守在门口的太监并非时常侍奉皇上的乾清宫大总管无庸公公,而是一个身材高大,器宇轩昂的不似太监的太监,他从不曾在宫中行走,好似突然就出现在皇上近前。

“回主子,木统领让人传话,木瑾犯错,不该轻饶!”

“朕问他去了何处?”

“该是在宛城,自从木统领遇见了神医之后,他变得正常许多,懦弱无能的人仿佛已经彻底消失,很难再影响到他了。”

“可惜……终究是迟了一步。”

皇上叹息一声,守在门口的太监隐隐约约听到一句,“我还有机会,木齐做得再多,只怕也是无用了。”

这句话犹如微风拂过,清淡无痕,倘若不是他耳力惊人,怕是还听不到。

“慕婳入宫后,朕不希望见到任何阴谋波及到她,知会各处,一旦出现披露,朕要他们的脑袋。”

“遵旨。”

门口的太监身体微缩,连忙躬身领命。

以前儒雅的皇上总是很随意散漫,亦不曾在意过或是执着于什么人。

当然被皇上宠爱的柳三郎是例外,如今让皇上珍重疼爱的人又多了一个?

慕婳……一直在外办事的太监刚刚回到主子身边,便被慕婳的事迹灌了满耳朵,有好的,有不好的,总之慕婳还没进京,可宫里宫外,朝野上下都为这个女孩子所躁动起来。

“木统领还说,求皇上准许他认祖归宗!”

“姓木不好吗?”

皇上仿佛扪心自问,不需要任何人回应,目光深沉,“罢了,朕当年答应过他,一切随他心意。”

缓缓一丝苦笑浮在唇边,皇上再一次压低声音,“他这是没有信心从永安侯族谱上抢回慕婳?

“属下认为木统领是想报复,报复永安侯夫人,让她一无所有!”

“……他不了解慕婳啊,慕云给朕承上来的折子,他并没见到,慕婳和慕云会让……”

皇上止住继续说下去的心思,本来慕婳的目的是令永安侯夫人一无所有,哪里用上木齐出头。

他以为慕婳还是在静园等他恢复正常后再去宠溺保护的女儿?!

木齐深怕懦弱谦卑,以永安侯府奴才自居的人格伤到慕婳,便推波助澜顺了永安侯夫人的心意,先让慕婳去宛城住着,等到他恢复正常后在去接回女儿……皇上再一次大摇其头,天意弄人,慕婳已经不需要他了。

皇上猛然起身,以天子之尊跪拜下去,虔诚般念着什么,即便门口的太监耳力惊人,也只能隐隐绰绰听到几句皇上对神佛的感激?!

明明皇上不信神佛苍天的,何时起皇上会许诺为神佛重塑金身?

一切反常都是因为叫慕婳的女孩子。

他们这些被皇上收拢下的人,除了佩服皇上远见卓识之外,亦被皇上描绘的帝国蓝图所打动,更加钦佩皇上的为人品行,他们愿意为皇上效力,不求荣华富贵,不求人前显贵,只愿追随皇上。

哪怕皇上不是天子,他们也愿意追谁他。

在不知皇上真实身份前,他们甚至私下里议论为教书先生一般的主子造反,违逆天下,当知晓他是当今孱弱的天子后,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很精彩,心头卸下了重担,毕竟不用造反了嘛。

*****

“咱家没想到云哥儿亲自过来。”

京城中最最繁华的地段,权贵云集,其中一座宅邸属于太后娘娘的心腹大太监王公公的私宅,今日王公公竟然在府上见到突然到访的慕云。

这让头发花白的老太监笑容灿烂,只见牙不见眼,几次想拉慕云到身前,仔细看一看宛若他命根子一般的云哥儿,却又怕云哥嫌弃他是身体残缺之人,患得患失之间再不负往日精明阴沉,纵横后宫前朝的大太监威名。

慕云缓缓单膝跪下来,王公公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恼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当是上跪天地,下跪陛下的大丈夫,如何跪我?”

王公公伸手拽他,慕云半跪的身躯犹如钉子一般牢牢扎在地上,昳丽俊秀的脸庞一派果决,“我求……求您一件事,在婳婳入宫后,帮我照顾她,保护她。”

“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慕云脸庞浮现病态般的酡红,强压住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音转为暗哑,“我只是锦衣卫其中的一位司指挥使,管不到宫中,我听说太后娘娘不喜欢婳婳,程大学士不会放过她,沐世子不会让令自己颜面尽失的婳婳好过,就连魏王妃都认为她坏了自己的好事……”

几日功夫,婳婳罪了一批惹不起的贵人们。

而他除了干着急外,竟然没有任何办法保护慕婳。

“你……你这傻孩子啊。”

王公公一脸的哭笑不得,双臂微沉,用力把慕云拽起来,“你看轻了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的眼睛还没瞎,岂会被人几句谗言糊弄住?而且红莲长公主已经入宫了,就住在慈宁宫,娘娘说是不认红莲长公主,但母女哪有隔夜仇?何况红莲长公主是先帝捧在手心里宠大的,连娘娘都奈何不了她。”

“慕婳,咱家真该见一见。”

ps月底继续求两张月票,下一章慕婳该进京了,本文的人物会比较多,关系复杂,但是没有人能抢走女主的风头,除了极品外,别轻易判断好人还是坏人,希望能写出我要的感觉。

第二百零三章 再战

太监无法繁衍后代,往往比寻常人更加重视子嗣血脉。

慕云就是王公公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了,已经在权力巅峰,享受荣华富贵的王公公最是重视慕云,当初永安侯一家能顺利回京,恢复爵位的背后亦有王公公的帮忙。

也是王公公让慕云入得锦衣卫,几桩差事办下来,慕云晋升飞快,最近慕云更是被皇上所重视,王公公满心的骄傲,越发把慕云看做命根子了。

“云哥儿,你同我老实说,你对慕婳是不是?”

王公公眼见冷静自持的慕云变得害臊起来,笑容更深一层,名门世家未必喜欢出尽风头的慕婳,他却是很欣赏慕婳这般锐气锋芒毕露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