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云哥儿眼光很好,咱家光听慕婳的事迹,就晓得她是个好女孩,同云哥儿般配极了。”

慕云低垂眼睑,“她只把我当做二哥而已,何况心仪她的人很多,我未必能争过柳三郎等人。”

“这是什么话?你为何争不过柳澈?他是魏王的儿子又如何?”

王公公颇有横刀立马的气势,认真的说道:“云哥儿记得,你不比任何人差什么,无论是出身,相貌,还是才学仕途!”

慕云沉默着,王公公继续说道:“咱家晓得你一直忠于陛下,外人都传皇上和太后娘娘终究一争……他们是至亲的母子,又都是心怀天下的聪明人,太后娘娘心里跟明镜似的,天下最终还是陛下的,她只是帮陛下拾遗补缺,担心皇上那些新政太过激进,断送了太平盛世。”

别人只见到皇上为柳三郎雷霆震怒,作为被皇上派去辅佐柳三郎的人,慕云岂能不明白柳三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而且慕云一直探不出柳三郎的深浅,柳三郎只有皇上一个靠山吗?

本能直觉提醒慕云,万不可同柳三郎为敌!

慕云深知自己活不了多久,很快他会去陪着慢慢,不过在他活着时,会帮婳婳安排好一切,把婳婳交到让他放心的男人手上。

“皇上是咱家看着长大的。”王公公笑得大有深意,“云哥儿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咱家豁出去这张老脸也会帮你争到手!”

“我只希望婳婳能平安,其余的事……不愿意勉强她。”

“傻小子!”

王公公恨不得撬开慕云的脑袋,什么都不说,慕婳万一感觉不到呢?

“舅舅!”

“啊”

王公公呆滞震惊看着别扭且有几分认真的慕云,“你……你叫我?”手臂轻轻颤抖,想去碰触面前的少年,又怕弄脏少年的干净。

“我娘没有怪过舅舅,更没有怨恨过你。”

慕云抓住王公公的手,慢慢放在自己的头上,再一次缓缓半跪下来,“没有舅舅你,就没有我今日,以后……以后您就是我唯一的亲人,倘若我有子嗣,第一子定是随母姓。”

王公公泪流满面,深深低下头去,“她该怪我的,是我害了她,为了一段……一段情,竟然把我一手养大的妹妹弄丢了,让她受尽屈辱,倘若永安侯不是同她生了你,咱家势取他的性命。”

“等到爵位落在云哥儿头上,咱家自然会让那些害了你娘的人付出代价。你身上到底有永安侯的血脉,不适合为你娘报仇,云哥儿,咱家这辈子只希望你能堂堂正正名垂青史!”

王公公早就有过打算替慕云清理干净那些仇人人渣,不让腌臜之物玷污慕云的手,横竖他是个太监,不怕后世人说他是凶狠无情的宦官奸佞。

******

京城依然繁华热闹,太后娘娘寿宴即将到来,京城街头更多了许多天南地北的客商,人群中亦有不少红眉毛,绿眼睛的番邦人,以及穿戴番邦官服的使臣。

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家家户户悬挂彩灯,供奉长生牌替太后娘娘祈福。

这些都是京城百姓自发的祈福举动,由此可见太后娘娘颇得人心。

慕婳牵着骏马穿梭在街头,天不亮她就带着胖丫飞速赶往京城,避开了杨柳谢莹等女孩子的‘纠缠’,当然也甩掉了宛城那群少年。

少年热切的目光看得慕婳心头更加发毛,最为可怕得是,少年的娘亲还亲自登门拜访过她,妇人们和善满意的目光,令慕婳隐隐有不妙的预感,有几个爽朗的夫人更是言之凿凿说把儿子交给她了!

什么叫交给她?

她要她们的儿子做什么?

慕婳几乎算是落荒而逃来到京城的,原本打算直接住到慕云府上去,后来被街头的热闹吸引,她不慌不忙欣赏道路两旁的繁华景色。

以前来京城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从未深入过市井民间。

唯有在市井中才能窥见京城的风貌和风土人情,帝都百姓身上感到骄傲和自信,展现大国百姓的尊严和包容。

慕婳嘴角一直翘得很高,见到这些百姓,她和袍泽的牺牲是值得的。

她会用自己的这双眼睛代替那些战死的人看清楚守护的帝国!

突然,一人从酒铺中横飞到街头,重重落在地上,酒铺内传来呼喝声:“臭穷酸没有银子痛快给我滚!我告诉你,没错,你媳妇我要了,用她顶账正好,有本事你去衙门告我,看看你马大爷会不会有事……”

“马爷,别气,咱们喝酒。”

“是啊,小娘子被马爷看上,那是她天大的福气,总比跟着一个残废无能的男人强得多。”

“听说这人还是逃兵呢,临阵脱逃可是要诛三族的,多亏皇上宽容,念在太后娘娘寿辰将近,才网开一面。小娘子,你跟着他有什么好?还不如从了马爷,从此吃香得喝辣的……”

女子嘤嘤婴的哭声:“不,放开我,放开我。”

随后好似被人拽走了,那个马爷嚣张的大笑:“老子背靠沐国公府,最不怕当兵的,连个名字都没有死废物还敢同我龇牙,小娘子,咱们今日就洞房,老子夜夜做新郎。”

酒铺内外的人多是敢怒不敢言,好似只要抬出沐国公世子,欺男霸女也属寻常。

慕婳含笑的眸子渐渐冰冷一片,快走几步扶起倒在街上缺了右腿和左臂的男人,转而看向酒铺,有些事,她还真不能不管!

ps本文不是宅斗文,夜已经完全放飞,慕婳会做很多女孩子不会干的事,夜写得开心,希望大家看得也开心,下个月保底三更,有可能四更,五更,嗯,本月赤字太严重,下个月需要更勤奋赚钱了。

第二百零四章 荣耀

“你别插手,是我……是我……没用,养活不了妻儿,又贪生怕死,抛弃曾经发誓同生共死的兄弟。”

“我活该有此报应!”

身躯残缺的男人痛苦般呻吟着,粗犷的汉子满脸泪水,双眸麻木,宛若行尸走肉。

前世的慕婳从未见过他,从口音上听出他应该是西北人,看样子曾在她麾下战斗过。

毕竟前世她统领千军万马,不可能认识每一个士兵。

慕婳明白但凡过上过疆场上的汉子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一些心灵创伤,或是被噩梦纠缠而性情暴躁,或是因袍泽死亡而万念俱灰,麻木不仁。

他们更需要亲人和周围人的关怀,而不是侮辱谩骂。

眼前的汉子身体残缺已经很痛苦了,提起临阵脱逃,更加深他的负担和愧疚。

慕婳伸手摸了一把空荡荡的衣袖,含笑道:“你为国征战负伤是假的?你的伤是在疆场留下来的,只要你上过疆场,你就是英雄,贬低你的人连疆场都未必敢去。”

“呜呜,呜呜。”

丈高的汉子明明比慕婳高出两个头,此时却觉得他是在仰望慕婳,他哭得像是一个突然找到主心骨的孩子,“当初随少将军出征,没想到会陷入重围,少将军杀敌如麻,血洒疆场,好不容冲出一条血路……是少将军让我们提前离开……我怕了,真怕了,血肉横飞,尸横遍野。”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纷纷露出凝重之色,马爷强抢民妇固然令百姓生厌,但男人竟是逃兵,更让人瞧不起。

不过明媚少女一番说辞,令百姓们汗颜,对男人多了几分同情和敬佩。

他的胳膊和腿是在疆场上负伤截断的……再听男人哽咽复述当日战况,每个人都勾勒出沐世子的无敌和关爱麾下将士的形象,把生路留给普通的将士,他自己一人迎战强敌。

慕婳微垂眼睑盖住眸中的感伤,有些人死也不肯离开她,有些侥幸逃脱的袍泽却又死得不明不白。

“蛮族的,我们的尸骨根本分不清楚,最后少将军点燃黑火药,火光漫天,爆炸声响,少将军生生拽着数倍于我们的蛮族陪葬……我也想追随少将军永远不会倒下的战旗,可是我动不了,腿已经受伤,只能眼见着少将军离去。”

“沐世子没有战死,沐世子是战神,他受老天庇佑。”

百姓群情激昂,人人称颂沐世子丰功伟绩。

“慕婳慕小姐在沙盘上逼得有暗伤的沐世子吐血后,我以为沐世子不过如此,今日听这位壮士一番话,是我们看轻沐世子啊。”

“沐世子怕是不愿同慕小姐争锋,才故意让慕小姐一筹。”

“对的,对的,纸上谈兵远远比不上亲临战阵,沐世子的战绩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不是慕小姐可以比。”

男人抹了一把眼泪,喃喃说道:“我以为少将军会战死的,毕竟当时太危险了,少将军竟然奇迹般活下来,而且只受了轻伤……”

慕婳身躯一颤,好似找到男人落魄被马爷欺负,背负临阵脱逃罪名的原因,他只怕是在逃脱后见到了……见到了漫天射来的飞箭。

少将军再英勇,她始终是人,不是神仙刀枪不入。

“那些箭都没有伤到少将军?”

男人仿佛陷入了梦境,脑袋疼得将要裂开,眼前一片迷茫,分不清哪是真实,哪是虚幻,“我看错了,是看错了,少将军天神下凡,怎可能中箭?是我懦弱无能,贪生怕死,才会看错!”

他急于求证看向慕婳,“姑娘,是我看错了,他们说得对,我这样贪生怕死卑鄙之人连站在少将军旗下都不配,我就是废物,是无能的胆小鬼。”

“青妹跟了马爷,不必再伺候我这个残废,不必再听街坊的闲言碎语,更不用再被小孩子扔石子了。”

男人泣不成声,哽咽道:“我只求……只求马爷能善待青妹……”

啪,一记耳光狠狠落在男人的脸上,男人木讷的目光闪过一抹嗜血的凶意,他虽是颓废,到底也是淤血奋战的人,疆场磨练出来的杀气并没消失。

他竟然被一个女孩子打了耳光?!

少将军知道了一定会嘲笑他的,他不能再给少将军和战死的袍泽丢人了。

他看到得是一双冰冷肃杀的眸子,黑瞳泛着深邃的暗光,眼白似山顶的白雪冰冷刺骨,“少将军……”

不,她怎么可能是少将军?

可是她为何长了一双同少将军相似的眸子?!

一定是他看错了。

慕婳不记得自己麾下有这么一个普通士兵,然每一个她麾下的士兵却把少将军的英姿深深烙印在心头,少将军就是他们心中的神!

在军中曾有不少将士模仿过少将军的言行神态,然而没有人能学到少将军一二分神韵,不过是东施效颦的拙劣罢了。

“你还是不是男人?是不是我……少将军麾下的战士?!”

慕婳语气锋利,周身似笼罩着一层熊熊燃烧的火焰,她的将士可以被敌人击败,这世上没有常胜的将军和队伍,但是她的人绝不能这么窝囊的活着。

“少将军就是这般教你的?军中的戒律是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你只是失去了手脚,并没有失去性命,怎么就不能照顾不曾嫌弃过你的妻子?”

慕婳一把提起男人的衣领,高大的汉子再次矮了几分,单腿跪下了,一如曾经面对训练他们的少将军。

“你凭什么自以为是为你妻子做出选择?倘若你还是少将军麾下的士兵……”

慕婳抬手指向酒铺,“冲进去,把你妻子抢回来,把那个狗屁马爷打得他爹娘都认不出他!就算你要安排你妻子再嫁,也要把话说明白了!”

她的声音盖不住周围百姓对沐世子的推崇膜拜,男人却感觉这些话落在心头,一瞬间热血上涌,重回跟着少将军出征杀敌之时,是,只要黑红帅旗飞扬,他们何曾怕过谁?

她的麾下骄傲而勇猛,忠贞而自信。

“荣耀既吾命!”

慕婳缓缓吐出这句刻入骨子里的话语,男人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单腿蹦进了酒铺。

第二百零四章 围观

他背影略显悲壮,议论沐世子丰功伟绩的百姓纷纷停住口,疑惑般看向冷艳中流露出一抹锋利的女孩子。

“最近是怎么了?又出一个杀伐果断,令人生寒的女孩子?”

“……她就是慕婳慕小姐,大闹帝都书院的奇女子。”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就是说嘛,慕婳这样的女孩子出一个就好,再多几个,天下非大乱不可。

缺腿的男人意气用事冲进酒铺,还不得被马爷那群人打死?

“小姐……”

“没事。”

慕婳淡淡勾起嘴角,拍了一下担忧男人的胖丫,目光直视酒铺,“我的人岂是能轻易被欺负?谁动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哪怕是堂堂沐国公府。”

一派理所当然,听得胖丫心头一热,有为小姐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的感觉。

小姐是重视她的。

撩起帘子,慕婳缓步迈入酒铺,而酒铺外的街道上站满了围观的百姓,更有许多百姓闻讯赶过来,慕婳慕小姐又‘闹事’了!

人潮涌动,街道被堵住,马车行驶艰难。

坐在马车上的三小姐一脸不悦,任谁被柳娘子赶出柳宅都不会高兴的,虽然柳娘子的话说得很好听,但是三小姐从柳娘子脸上感到了生疏和嫌弃。

回京的路上她一直回想在柳宅的事,只怕是木夫人去静园才惹得柳娘子不快!

三小姐绞着帕子,又是木家,她怎么这般倒霉摊上木家?

木夫人生下的慕婳就是她的克星,一切不如意都是从慕婳开始的。

还有丢人现眼的木瑾,懦弱无能的木齐,一个个都是累赘,三小姐暗暗决定回去不管永安侯夫人怎么说,她都要摆脱木家的一切,再不让那群腌臜的人缠上自己!

因为木瑾陷害陈四郎,柳二郎对她颇有微词,她装无辜许久,落了多少的眼泪才让柳二郎重新心疼起她。

三小姐满怀心事,连同车的慕姒都不敢同她多说话,慕姒对离开柳宅是暗暗庆幸的,毕竟柳宅有三个于她同龄的少年,柳大郎沉稳老成,柳二郎儒雅风流,柳三郎那更是人中之龙,飘逸俊美,慕姒就没见过比柳三郎更出众的少年。

一旦闹出事来,慕姒笃定三小姐会把一切都推到自己头上,她刚成亲没有半年,婆家还在考验她,她绝对不能做出任何越格的事去。

即便柳家三个公子都比她的夫婿有才有貌,她从未生出任何念头。

从来她都明白天边的云彩再美也同自己无关。

眼见三小姐气色不好,慕似抬高声音:“外面是怎么回事?闹腾腾乱哄哄的,不能换条路走?”

“回……回二姑奶奶,听说是四小姐进京了,就在前面的酒铺,风闻而来的百姓非常多,他们都想见一见名扬京城的四小姐……”

“够了!”

慕姒喝止仆从的话,没眼色的废物,再让他继续说慕婳的风头正盛,三小姐还不得呕吐血?

别管三小姐嘴上怎么说慕婳这般风光无限不好,太锋利不够圆滑,并得罪了不少人,然而慕姒却知道三小姐巴不得自己才是最出风头的那人,压住嘉敏县主,逼得沐世子吐血,让千万的学子和将士感激她。

可惜三小姐再多羡慕嫉妒,也做不到慕婳所做的一半。

仆从抿了抿嘴角,轻声道:“道路都堵上了,想要回府只怕很难,三小姐先去茶楼歇息一会儿?”

那岂不是要她亲眼看着慕婳风光,受人追捧?

慕姒刚想说话,听见三小姐笑盈盈的说道:“我们当去给四妹妹助威,也有几日不见四妹妹了,娘亲甚至挂念她,既然在宛城我们没见到四妹妹,这会儿知道她在京城,无论如何也要把四妹妹请回侯府,一家团圆才好。”

“……三妹妹说得是。”慕姒对三小姐刮目相看,亦是感到一股心寒,提醒自己以后还是尽量远离三小姐吧。

四妹妹真够可怜的。

慕姒随三小姐下了马车,三小姐直奔慕婳,慕姒无奈只能紧跟上去。

酒铺外的百姓越来越多,一个个跳脚张望,“哪里?慕小姐在哪?”

“我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就为见慕小姐一面啊。”

“别挤,别挤,都能见到。”

“呸,这么多人都想见一见单人破一千的慕小姐,不挤哪见得到?喊着别挤,你倒是出去啊,我看就你挤得最凶。”

“我已经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怎么还是挤不进去?”

“因为酒铺里的女孩子是慕小姐,懂吗?名扬京城的慕婳慕小姐。”

不管朝廷上的官员和名门世家对慕婳是怎么个看法,淳朴的百姓崇拜慕婳,他们没有多余的念头,只觉得慕小姐厉害。

为含冤待雪的陈四郎陈述冤屈是为义,为战死英魂求得封赏是为大忠大义,让京城书院的学子不再嚣张,对寒门子弟来说亦是增加他们中举的几率,让许多普通人家对慕婳感恩戴德。

当然他们也会感激柳三郎,毕竟柳三郎和慕小姐是一伙儿的。

三小姐脸上笑容坚持不住了,周身似笼罩在阴霾之中,生生折损了她姣好的容貌。

“这位姑娘家中是不是有丧葬事,还请节哀顺变,切勿伤心太过。”

旁边的百姓好心好意的安慰三小姐一句,“多好看的女孩子,怎么就摊上了坏事?哎,为见姑娘的相貌……着实也不是福泽深厚的,恕我多一句嘴,姑娘还是看开一点好,命里有时中是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慕姒强忍着笑,“三妹妹,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那人胡说八道。”

三小姐勉强勾起嘴角,“我不会同愚昧的百姓一般见识,四妹妹不明白,百姓算什么?收揽的民心越多,上面越是容不下她,决定帝国的人永远也不会是百姓!”

慕姒连连点头,却见到三小姐指尖染血,想必三小姐手心已被自己掐破了。

“砰砰砰。”

酒铺传来打斗声音,同情缺腿男人的百姓不忍直视,除非慕婳帮忙,否则……“咦,他竟然打赢了?”

“不愧是上过战场的,随着沐世子出征的勇士。”

倒地不起的人多是马爷的帮闲,男人凭着一只手就收拾了一群健壮的汉子。

慕婳悄悄活动手腕,在她站着的桌旁,少了一碟黄豆,倒地的帮闲身上亦有几块豆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