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本能

曾被马爷强抢的女子泪水盈盈望着单臂单腿站立的丈夫,嘴唇微张,感动莫名,她的丈夫又活过来了。

遗憾丈夫疆场受伤,她亦庆幸丈夫活着回来,哪怕四肢残缺,他是活生生回来的,比失去丈夫的女子,她觉得幸福上许多。

从不曾嫌弃过丈夫,不管旁人怎么说丈夫是怯战的逃兵懦夫,她都不曾抱怨过或是轻看丈夫一分,可丈夫自暴自弃,她做得再多,丈夫也总是处于暴躁绝望之中,好似留在她身边的人只是一个躯壳。

如今她的男人为了自己,重新站在她面前,遮风挡雨并保护她了。

帮闲都被打趴下,马爷冷笑道:“行啊,你还不算完全废物,今日我就同你过两招,让你知道你天生就要被我踩在脚下。”

随即马爷直奔男人冲过来,男人慌忙躲闪,但缺少的手脚束缚了他,很快他落于下风。

慕婳双手负在身后,看似云淡风轻,眸光一直落在交战的两人身上,她并没有急于出手相救,眼见男人陷入危险绝境,马爷处处占据上风。

围观的百姓发出怜悯同情的惊呼,残疾的士兵被马爷打得很惨,半边脸都被打肿了,嘴角亦是渗出鲜血。

马爷一个扫堂腿把男人带倒,顺势压在男人身上,碗口大的拳头一拳一拳砸下来,“求饶,向本本大爷求饶,把你的妻子乖乖送上,本大爷就饶了你。”

拳头很重,身体很痛,男人睚眦欲裂,双眼瞪得宛若铜铃,目光坚定,勉强抵挡着,始终不肯吐出求饶的话语,“你做梦!”

女人想要冲过去救下丈夫,或是求马爷放过她的男人,可她却被慕婳伸出来的胳膊挡住了,“姑娘,我……救救他,他的伤还没好……”

已经不忍再看下去了。

慕婳微微眯起眸子,冷声道:“军中的绝学你莫非完全忘了?最后保命的武器该拿出来了。“

被马爷压住的男人突然爆发出激昂的吼声,他使劲一拳砸向身上的马爷,随后翻身而起,男人手上多了一个带着铁钉的套子,谁也不知他把这玩应藏在哪里,怎么就突然拿出来,但是每一个人都被铁钉所吸引,鲜血顺着铁钉滴落下来。

马爷的胸口多了五个血洞,摊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你……”

男人单脚靠近马爷,明明很狼狈,但每个百姓都不由自主的后退半步,满是敬畏看着曾经嘲讽过的残废懦夫。

“不是,你不是少将军的兵!不是少将军训练出来的兵!”

男人高高抬起唯有的手臂,铁钉寒芒闪烁,落下即可要人性命,马爷吓傻了,“不,饶了我。”下身湿润一片,屎尿同流。

经过疆场磨砺出来的气势,很吓人。

马爷面对不是一个残废,而是一尊要人性命的勾魂使者。

气势压制往往能扭转战局,让敌人心生恐惧,十成的力量只能用出五成。

男人放下了套着铁钉的手臂,鲜血从眼眶嘴角流出,显得异常彪悍嗜血,居高临下盯着崩溃的马爷,“少将军说过,不杀没有战意的人。”

马爷刚刚松了一口气,一道女子好听的声音传过来,“少将军还说过,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砰砰砰,男人的拳头落在马爷的脸上,鲜血飞溅,“没错,少将军说过,得饶人处且饶人不适用疆场,而且很扯淡!战士的尊严不容践踏……荣耀既吾命!”

慕婳放下挡着女子的手臂,轻飘飘提起裙子,坐在唯一完好的桌子后,嘴角高高翘起,眸光有欣慰,亦有几分的追忆。

曾经的她是那般的张扬肆意,快意恩仇,塑造训练出许多的帝国卫士,这也是她受再多的苦,承受再多的孤独,依然还在做少将军的根本原因。

不是沐国公夫人的期盼,不是兄长的恳求,而是她愿意车做少将军!

即便遭受种种不公平,她从来不曾怨恨过那段激情和热血交织的岁月。

慕婳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品了一口,缓和胸口的激荡情绪,扫过趴在地上连疼都不敢喊的帮闲们,“你们谁去给沐国公府送个消息?”

“……”

帮闲彻底呆愣住了,“不敢,不敢去报信。”

一旦沐世子到来,慕婳还有好?

毕竟沐世子如今可是京城兵马司的掌印都督,皇上曾经特许沐世子可调动一部分部下。

慕婳玩味般勾起嘴角,摩挲茶杯的纹路,随意指了一个帮闲,道:“就你吧,去同沐世子说,我在此地等他!”

被点着的帮闲这呆愣愣看着慕婳,女孩子一派潇洒从容,在她身上仿佛有股浑然天成的气势,不卑不亢,不怯懦,不慌张,明明是个女孩子,坐姿岿然不动,任八面来风而不动摇。

殴打马爷的男人停下手,狠狠抹了一把鼻血,“小姐让你去你麻利去报信,再迟疑,仔细我揍你!”

他看都没看软趴趴的马爷一眼,在妻子的搀扶下走到慕婳身边,拳头横放在胸口,弯腰道:“我以后就跟着小姐了。”

慕婳抬头看了他一眼,熟悉的军中礼节,在少将军麾下,是不用行跪拜礼的,她曾经觉得每次下属向上官行跪礼太耽搁功夫,上下级的差距不在行礼上,当然少将军也从不让军队没有上下级的规矩!

她所有的部将都是以自身实力赢得战士的尊重和信任,得不到信任的部将,哪怕骑射功夫再好,她也不会让他领兵的。

“你要明白,一会儿我同沐世子自有一番计较,有八成的可能会惹怒整个沐国公府。”

慕婳眸子平静,说起荣耀满门的沐国公府时也不见任何的情绪波动,“你还要站在我身边吗?”

男人身边的妻子手稍稍用力,手心沁出冷汗,在京城住着才明白沐国公府的尊贵,眼前的小姐单枪匹马怎是整个沐家的对手?

“小姐让我找回了尊严,找回了自信,我愿意跟着小姐。”男人唇边露出一抹苦笑,把空荡荡的袖口亮给慕婳看,“而且少……沐世子未必看得上我这样的残废!”

他推崇的少将军许是死在了惨烈的战场上……他战士的本能意识到慕小姐才是自己当追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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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爱谁谁

慕婳不轻不淡的说道:“坐一边去!”

女子等人齐齐一愣,慕婳这是嫌弃残废的男人?语气过于无情了。

谁知男人却好似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满脸喜色,拉着妻子乖乖坐在慕婳身边,察觉到妻子的狐疑和担心,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小姐认同我啦。”

声音中蕴含着浓浓的兴奋之情,在军中时,他们都是这般直来直去说话的,少将军对谁越是亲近信任,说话越是不客气。

曾经他多期望能靠近少将军,被少将军‘训斥’或是没轻没重的拍打脑袋肩膀?

他只是个不出名的普通战士,离着少将军十万八千里呢。

如今慕婳给了他期盼已久的感觉,宁可同沐世子为敌,他也要站在小姐这边。

对少将军的盲目信任只是一瞬间就转到小姐身上了。

帮闲咬了咬牙,连滚带爬去沐国公府报信,慕婳勾起唇角,“剩下的人,带着你们的马爷跪在酒铺外面去。”

“……”

这是还觉得沐国公府不够丢脸吗?

“四妹妹。”三小姐拨开人群缓缓走过来,迤逦的长裙衬得她身材修长,摇曳生姿,“你不能这般侮辱沐国公……”

“啪。”

茶盏重重从酒铺扔出来,就落在三小姐脚边,茶杯碎片大半没入地下,地表只露出锋利的碎片尖端,阳光落下,刺人得狠。

“我要做什么,轮不到你过问!”慕婳冷漠不耐的声音宛若重锤一般击在三小姐心头,令周围人亦涌起一抹凉意。

“现在我心情很不好,没心思同你打嘴仗,也没空教你为人的道理。倘若你不怕被我揍,不怕容颜被毁,就站在我面前来。”

三小姐咬着下嘴唇,脚步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收回迈出的腿,双眸凄然,好似对端坐在酒铺中的慕婳极是失望无奈。

慕姒目光从地上茶杯碎片移开,眼见三小姐宛若鹌鹑一般不敢动弹,亦不敢言语,心中暗暗称赞慕婳一句,原来武力威胁才是对付三小姐最好的招数。

果然是安静了!

慕婳平淡的扫过茫然无措的帮闲们:“你们不愿意跪着?”

“不,我们这就滚去跪着。”

几个人互相搀扶,亦有人爬着出了酒铺,排成一排跪在酒铺门口,马爷被帮闲拖拽出来,摆好跪地的姿势,面对竹帘后悠然品茶的慕婳,横竖马爷已经如同一摊烂泥,怎么摆弄都是一摊泥,只分摊平和半堆。

围观百姓面面相觑,眼里压抑不住兴奋之情,精彩还在后面!

亦有人替慕婳担心,沐国公府对慕婳来说,宛若庞然大物,不是她一个女孩子能抗衡的。

“少爷……少爷……”书童喃喃的说道:“您去哪?”

“要一杯茶喝。”

人群中间好似被刀剑劈开一道缝隙,莫名的围观百姓向两侧闪身,闪出一条紧有一人能通过的小路,儒雅俊美,翩翩公子缓步走过。

他唇边噙着清浅的微笑,俊眉朗目,雅致高洁,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三小姐看清楚少年是谁,脸庞微热,粉面俏红,更显绝色姿容。

柳二郎是很体贴温柔,可比他来总是差上一点的,都是魏王的儿子,可他就是同他的兄弟们不一样!

几次在他面前碰钉子,三小姐不敢多嘴,只是恼怒慕婳是个勾人的狐狸精,怨恨他眼瞎了,竟然舍弃自己而亲近慕婳。

“怎么哪都能遇见你?”

慕婳瞥了一眼坐在自己面前,自来熟一般端着茶杯喝茶的少年,他漆黑的眸子黑得发亮,却又只印自己缩小的身影。

“证明我同你有缘!”

他回了慕婳一个明知故问的神色,好似慕婳问了一个极是愚蠢的问题。

一直注意着静园动静的他,如何不知慕婳天不亮就‘跑路’了?不是怕追得太紧,引起慕婳的反感,他又岂会迟了慕婳半刻钟动身?

不过该看到的,他都看到了。

该做得安排也在讨杯茶前做了安排,沐世子别想动五城兵马司的一兵一卒!

慕婳吞咽下茶水,面前的少年才是装模作样的鼻祖,他那份随意和云淡风轻犹如浑然天成,不见任何伪装的痕迹,慕婳这点道行,同他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在鼻祖面前,她只能认输!

“下一次一定要把静园的树砍掉!”慕婳嘟囔一句,寻思是不是该换个地方住?

少年浅浅勾起宛若涂抹膏脂的嘴唇,轻声说道:“你做好准备了?”

“嗯?”慕婳挑起眉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也就是说你完全兴趣所致?一没计划,二没打算?”少年微皱的眉头见到慕婳一脸无辜的模样缓缓松开,下意识按了一下额角,“也是,这样的事你做了不少,每一次……”

“我都赢了。”慕婳的拳头抵着桌子,“我凭自身本事取胜,拳头硬就是道理。”

“……”

少年漆黑的眸子盯着慕婳一言不发,黑瞳闪过一抹波澜,随后恢复往日的平静,“你骗不了我。”

慕婳从来不是有勇无谋的人,看似莽撞只凭拳头,她缜密的心思不比他差上一分。

“像今日这样的事,京城还有不少。”

他言下之意单凭慕婳一人根本管不过来,今日正好是撞上打着沐国公府旗号的人,明日后日许是就另有豪门勋贵了。

从疆场退下来的残疾战士永远生活在最底层,上位者根本不在意他们的生活过得如何,横竖皇上浩荡,给了抚恤银子,至于银子最后有几成落在他们手上,没有人会关心。

“我知道皇上很忙,知道他尽力完善了抚恤等安排,我不怪皇上没有照顾好他们,再推后两千年,哪怕是在更加开明的国度,依然有不少这样的事情发生。”

慕婳声音悠远,一如她看透一切的眸子:“不因善小而不为,不因恶小而为之,我不是针对谁,或是只看沐国公府不顺眼,看不惯的事,我就要管,至于我将面对哪家名门勋贵……”

她身体靠后,慵懒般晃动茶杯,眼睑半睁不睁,半抬不抬,“爱谁谁!活该他们倒霉撞上了我!”

ps慕婳是夜所写的女主最完美的,正因为夜做不到,所以把所有美好的愿望都加在慕婳身上,又有人说她玛丽苏了,夜的内心一直住着一个玛丽苏,苏遍天下的那种,哈哈。预告下个月多更,下一章沐国公就该出现了,这个人物很复杂。

第二零七章 对抗

柳三郎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他心仪恣意潇洒天不怕,地不怕的慕婳,亦心疼孤单无牵无挂的女孩子。

帝国有万千百姓,没有一人能让慕婳停留,且放在心上。

慕婳敢于如此‘冲动’‘妄为’除了性情使然外,最大的依仗便是她无牵无挂,无家人至亲,她说要好好享受美食美景,好似很在意性命,其实她根本就没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过。

许是慕婳认为,她纵是死了,也不会有人伤心。

他会伤心!

他亦想慕婳多一分牵挂,在她疲倦之时,有个安稳的栖息之地。

她单枪匹马向前冲时,他亦会在她身边,或是帮她谋划,或是维护她,总之柳三郎想要在慕婳心头刻上自己的名字,让她明白她不再是孤独前行的一个人。

并非改变慕婳言行和性情,而是他想留住她!

柳三郎抿了一口茶水,澄澈的眸子闪过一丝慕婳不大明白却又心头猛跳的情绪,听到他低沉磁性的声音,“算我一个!”

慕婳眸光一滞,这同她听说风光霁月的魏王世子形象大不相同,虽然因为她,柳三郎得罪了不少的人,离着记忆中那得百官拥戴的魏王世子越来越远,可她即将做的事情……其实慕婳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二哥慕云有他的靠山,慕婳又给二哥留下足以晋升的阶梯,她不担心慕云混得比记忆中锦衣卫指挥使差。

她给胖丫等人留下足够多的银子,一旦她出事,他们可以富足过一辈子,那些人故作大方仁慈也不会拿她的丫头出气,毕竟当今皇上并非昏庸之主,况且红莲长公主还在,足以护住他们。

“自古以来,不是坚持正义的人就能有福报的,我听过一句话,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

“你担心我?”柳三郎含笑问道。

面前的少年让她想到了宁死不肯离开自己的袍泽兄弟,就因为她的决定死战不退,一战鼎定乾坤,决定西北十几年的太平,他们才长眠于玉门关外。

柳三郎本该有着美好的前途,荣华富贵垂手可得。

他所秉承的治国理念未必就不如自己正义高尚,也许比自己这般疾风暴雨一般的举措更适合帝国,更适合百姓,效果更好。

“你不配站在我身边!”

慕婳眸子闪过隐隐的嘲讽,冷漠疏离在他们中间筑起一座不可融化的冰山。

以柳三郎的骄傲自尊一定会生气的。

柳三郎勾起嘴角,手指轻轻扣着茶桌边缘,“有句话你给我记住了,当我成为帝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时,谁有资格站在我身边,不是由她决定的。”

如玉祥和的君子突然间气势急转,隐藏在他君子面具下的霸道强势尽情彰显,他的袍袖翻滚,一如他整个人一般冷冽。

慕婳添了一下嘴唇,自己好像犯了个错误,引出一个无法控制的‘怪物’,很快凝聚在她周围的压抑气息散去,再抬头时,面前少年已经恢复了寻常,儒雅温和,谦逊飘逸。

仿佛刚才的警告不是出自他口中,一切都是慕婳自己的幻觉。

可残留在她心头的战意证明不是幻觉,柳三郎的警告并没让她臣服,而是勾起慕婳印在骨子里的战意!

“茶水不大好喝,下一次我请你品好茶。”

柳三郎柔声说道,体贴般给慕婳面前的茶杯倒了一些茶水,平和的眸子看向酒铺外,“沐国公府也该派人来了,不知是沐世子呢?还是嘉敏县主?”

慕婳战意一时收不回来,身体略显僵硬,向少年举起茶杯,“我猜是嘉敏县主。”

对柳三郎有了几分真正的敬意,盛名之下无虚士,魏王世子将来的成就应该是实打实得来的,绝非是因为他恰好是魏王的儿子,或是皇上把他当做亲近子侄般栽培。

“让嘉敏县主处理此事,一旦她不如你,还有回转余地。”柳三郎笑容温柔,“毕竟沐世子正在养病,他也没办法调一兵一卒。”

“你……又做了什么?”慕婳好奇的问道,柳三郎扯起嘴角,“无关紧要的小事,你不必在意了。”

慕婳哑然失笑,“我可不觉得没有入仕,没有正式认祖归宗的人能让沐世子无法调兵是一桩小事,不过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多问。”

柳三郎向慕婳举起茶杯,慢悠悠自在品着劣质的茶水,有她在对面,无法入口的茶水好似甘甜了几分,果然伯父说得秀色可餐很有道理。

“当然我也不会感激你,亦不会嫌弃你多事!”

柳三郎眉头微跳。

慕婳见少年露出烦躁,抚掌大笑,“你不知道我的拳头已经饥渴难耐了。”体内的好战因子因为京城书院门口一战而跳跃。

“女孩子不要说这样的话。”柳三郎眉梢跳动得更为激烈。

“我偏要说,还没说……”

慕婳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喃喃的低言,“少将军!”

她止住了口,缓缓低垂下眼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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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啦,茶杯落地,摔得粉碎,姿容绝俗的嘉敏县主怒道:“慕婳,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