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二郎这条线绝不不能断,倘若她做了魏王世子妃,慕婳也得在她面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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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说什么?”

永安侯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没有注意方才端在他手上的热茶全撒在自己大腿上,“嗷呜,烫,烫。”

他抖了抖黏在大腿皮肤上的衣服,又着急又是恼怒,抬脚把赶过来帮忙的小厮踹了个跟头,“没用的奴才!你想烫死本侯吗?”

慕婳慢悠悠品茶,好似欣赏永安侯不成功的表演。

五小姐急促不安起身,唯唯诺诺呆愣在一旁,从有记忆起,她见侯爷的次数十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永安侯夫人绝不会让庶女轻易往侯爷身边凑。

不是今日跟着四姐姐来侯爷的书房,怕是父亲都不记得她长得什么样。

慕婳轻轻一笑,茶杯盖落在茶杯上,陶瓷相碰,清脆的声音让永安侯重新看过来,自觉收敛方才一番闹腾。

“侯爷,既是宋家有婚书,两家商量婚事,总要当面说一说才好。”

慕婳向滚到书房门口的小厮道:“去把宋家父子请过来。”

“侯爷……”小厮恨不得滚进土地里去,眼巴巴求助永安侯。

“这桩婚事同你没有关系,你一个女孩子不该过问这事。”永安侯语重心长的说道:“被外人知道了,你脸上也没有光彩,那对父子……不大上得体面,不是为当初的承诺,本侯都不想见他们。”

他看了一眼五小姐,端起父亲的架势,狠狠的教训道:“既然你母亲已经做出安排,你不在家里好好准备嫁妆,跑去闹你四姐姐作甚?三从四德,你都忘记不成?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做主,你还想着违逆你母亲?”

“……不是,我不是……”

五小姐立刻向慕婳求助,慕婳却撇开目光,五小姐搅着帕子,局促不安但是还是勇敢开口了:“是三姐姐让我去见四姐姐的,三姐姐说,这桩婚事该是四姐姐,不是我……我就去问问四姐姐,看看她是不是知道此事。”

慕婳勾起嘴角,“倘若没见到五妹妹,我竟是不知自己又定亲了,连未婚夫和将来的公公都住在侯府上,侯爷不让我见见吗?”

慕婳拍了桌子,哗啦啦,桌子散架,“还不去把宋少爷请过来!让也见一见他。”

小厮不敢再看侯爷,连滚带爬去请宋少爷。

第二百四十四章 拿别人的女儿抵债

永安侯张口想把小厮喊回来,然而见到散架的桌子,折断的木头泛着白茬,他的喉咙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一个人坐在一旁生闷气。

五小姐急促少了许多,父亲也没那么可怕,慕婳偶尔向她俏皮般眨眼,她明白只有自救者,天亦助之,倘若她方才似往日一般不敢多说,慕婳许是就不会帮她了。

慕婳可以帮她一次两次,她一辈子还有那么长时间,不能总指望慕婳,慕婳也没那么多功夫管她,没有勇气迈出第一步,她还是以前木头一样的五小姐。

永安侯的确在生气,气慕婳,当然更气招惹是非的三小姐。

五姐儿是个怎样的脾气秉性,他还能不知道?

不是媛姐儿故意泄露消息给五姐儿,永安侯不信五姐儿能知道宋家的详情,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五姐儿搬来一尊大佛,他都惹不起的慕婳。

这桩婚事肯定有变故了。

多事!

也不看看她自己的本事就想同慕婳掰手腕子?!

在暴力的慕婳跟前,永安侯连暗地里骂慕婳一句都要思量半晌,更多是暗暗咒骂不懂事且故作精明的三小姐。

“来了,来了。”

宋少爷人还没到,声音先传入书房,“爹,快点走,四小姐要见我们。”

他觉得自己运气真好,刚刚打听清楚四小姐慕婳的身份,便听小厮说,四小姐回府,正在书房等着他,备受宠爱的三小姐是没有指望了,攀附上四小姐是最好的选择。

刚刚迈进门,宋家父子一眼就见到慕婳,真是个绝色的女孩子,除了皮肤黑了点,五官相貌精美极了。

两人不由得自主同时流出口水来,这样的美人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慕婳看清楚宋少爷的相貌,严格说还是不错的,只是他身上的好色气质让他显得很卑劣猥琐,他甚至连隐藏猥琐都做不到,苍白的面容,虚浮的双腿,明显是纵欲过度,不知节制。

“婚书拿来了吗?”慕婳微微勾起嘴角,眼前的父子就是垃圾,没有任何的长处,任何女孩子摊上他们,都不会幸福!

这对父子就是永安侯夫人给慕婳选得夫婿和归宿?

慕婳突然有点庆幸慢慢没有看到今日的一切,否则那样一个敏感倔强的小姑娘会多伤心……她能想到,只要永安侯夫人在慢慢面前哭诉一通,再多给慢慢一点关怀和承认,慢慢极有可能就为侯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想到此处,她的心头猛然刺痛,这比她知道沐国公夫人的真正面目,见到嘉敏县主还要痛苦。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慢慢很可怜,但是她一点都不可恨,可恨的人是永安侯夫人,是三小姐。

慕婳眼眸中的痛楚被低垂下来的眼睑盖住,没有人看到她的指尖白得可怕。

宋父擦了一下口水,向怀里掏了掏,宋公子故作矜贵,穿着蝴蝶穿花的锦缎袍子,学着读书人的做派,前脚翘起,扇子合起攥在手中,“小可见过小姐。”

他掩饰不住眼中流露出的挑逗轻浮。

五小姐低下头去,堂堂世袭侯府,竟然容忍这样的无赖痞子上门,竟然同这样的人缔结了婚约,太丢人了,列祖列宗若是在天有灵,怕是都会降下一道雷电劈死永安侯夫妇这等不肖子孙。

婚书是他们父子的依仗,宋父一直贴身保管,哪怕同丫鬟胡闹时,都没有放松对婚书的注意力。

“你就是有婚书的侯爷准女婿?”慕婳淡淡的说道:“侯爷,他倒真是一表人才啊。”

永安侯亦觉得羞愧,哼哼啊啊应付着,宋公子却以为自己这番表现取悦了慕婳,笑容越发……轻浮猥琐。

“以后他登台为岳父永安侯献艺,完全不需要再去戏班子学几出折子戏。”

“四小姐过奖了,我没什么爱好,就是爱看戏。”

宋公子完全没看出永安侯又羞愤又难看的黑脸,得意洋洋的说道:“以前我也唱过玉堂春,不如我给小姐来一段?”

“够了!”

永安侯脸庞如同砂锅底一般黑,这样的女婿令他恶心,宋公子一脸的迷惑不解,永安侯暗骂一声蠢货!

以后绝对不准许他再登门。

“侯爷怕是没心情听戏。”慕婳扯起嘴角,“听说你们用祖上留下的人脉,帮助侯爷从关外返回京城,进而让侯爷恢复爵位?”

永安侯嘴唇动了动,慕婳轻轻看过去,他只能耷拉下脑袋。

宋父咧着大嘴,露出满口的黄牙,笑道:“我们可不是携恩图报的人,当初是你父母主动同我缔结婚书的。”

“是永安侯夫人主动的?”

慕婳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我就说嘛,侯府若是肯多出银子报答恩人,远比同侯府结亲的好处实在。毕竟有银子,害怕娶不到媳妇?”

宋父点点头,说道:“当日我说过只要白银一万两,他们却觉得不如联姻,说了一通的好处,他当初还不是侯爷……”

“爹。”宋公子扯了一下父亲的衣服,低声道:“你胡说什么?一万两银子哪有慕小姐重要?做了侯府的女婿不比银子更实在?”

“当时谁知道他能不能洗清冤枉?能不能恢复爵位?”宋父嘟囔着,“现在看……侯府女婿未必就比一万两银子好,他们主动提出联姻,我觉得是他们舍不得银子,只能拿女儿抵债。”

永安侯脸庞通红,不敢去看慕婳。

慕婳笑容渐渐淡去,“也是拿一个从小就伺候你们一家的义女就能抵偿一万两银子,永安侯夫人这算盘打得很响啊。”

“不,当时我……我……”

永安侯下意识想撇清关系,着急道:“当日我还不知道你不是我的嫡亲女儿,回京后,木氏才承认把你和媛姐儿偷偷调换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慕婳不清不淡的反问一句,“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认不出来?你还算是父亲?!”

已经停在书房门口的人影顿乐敦,通红的眼底满是挫败,坚毅的下巴紧紧的绷着,嘴唇几乎成了一道直线。

慕婳若有所思看了门口一眼,从宋父手中拿过婚书,仔细看了一遍。

第二百四十五章 父亲的恳求

永安侯屏住呼吸,缓缓站起身来,慢慢的,悄无声息向门口靠近,同时他在脑中努力回想婚书上的内容,到底有没有写明人选就是慕婳?

这份婚书也是他的耻辱,签下名字时,他甚至都没有细看婚书上的内容,等到这对父子找上门,永安侯更觉得丢人,把他们交给永安侯夫人后,就做了缩头乌龟,盼着夫人早早把这对父子送走,千万别被任何人知道他曾经耻辱般同一对无赖签过婚书。

可惜一切都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三小姐给破坏了!

永安侯没有办法再装糊涂无辜,看着慕婳的脸色,悄悄移动脚步,万一慕婳发怒,他也能尽快逃离。

慕婳仔细看了看婚书,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到门口的永安侯,好奇的问道:“侯爷是要出门?”

永安侯手足无措,分辨不出慕婳是不是生气了,干涩的说道:“我,我是有点事,想出门一趟。”

借此机会偷溜,也未必不可!

“哪有事比侯爷女儿嫁人更要紧?”慕婳眸子笑意点点,“到底令夫人还给我留了一条活路,不,该说她给侯府留了一条活路,这张婚书并没有写我的名字,只说侯爷的女儿,隐约强调嫡女的文字说得很模糊,侯府若是不认,他们也没有办法。不过呢……若是侯爷是真正守信的人,就当嫁嫡女。”

当时永安侯夫人对回复爵位没有完全的把握,所以婚书的女儿人选很是隐晦。

“倘若侯爷没有恢复爵位,想来您如今还把我当做亲生女儿,我还在关外为你们做牛做马,洗衣煮饭,伺候老少,而三小姐依然是珍宝阁的大小姐,享受金樽玉贵一般的日子,被木齐和木夫人宠在手心……”

慕婳清晰听到门口传来沉重的呼吸声,永安侯他们是听不到的,亦不知已经有陌生人闯进侯府,心疼了么?慢慢的心更疼!

你有病不是原谅你的原因!

“如今木齐做了神机营指挥使,掌握陛下最最精锐的亲卫,听说又是皇上最最信任的臣子,三小姐还是他的女儿,富贵荣华垂手可得,同嘉敏县主一争高下也不是做不到。”

慕婳把婚书还给宋家父子,宋父暗暗松了一口气,方才他可是紧盯着慕婳的动作,就怕慕婳趁此机会毁了婚书。

完好的婚书重新收入怀中,宋父才有心思同儿子一样,听慕婳讲述换女儿的经过始末,听慕婳的亲生父亲到底是多大的官!

乖乖,皇帝的亲卫首领?

时常面见皇上?

宋公子口水有溢出嘴角,木齐好似比侯爷更尊贵,更有权势,听慕婳说侯府会嫁嫡女?哈哈,娶天仙一般的三小姐比娶慕婳……许是更好。

这样他就有两位岳父了,木齐官职高,永安侯有爵位,以后他完全可以在京城横着走。

“听说永安侯夫人病了?她是后悔了吧,后悔一会京就戳穿了真相,她再多等两个月的话,换女的真相怕是永远都是个秘密了。”

慕婳歪了歪脑袋,摇头道:“对有些糊涂的父亲来说是个秘密,而对有些人来说,这不是秘密。”

永安侯脸庞一阵红,一阵白,慕婳一巴掌拍碎他努力忽视的一切,再没有比被亲生女儿嫌弃更伤面子了。

“木齐……曾经就是本侯养得一条狗!曾经本侯让他趴着,他不敢跪着,还做过本侯的马,他……他今日做了指挥使,依然洗不起一身的奴才味儿!”

永安侯絮絮叨叨说着曾经木齐到底有多卑微,是个人都可以任意作践他。

慕婳垂下眼睑,那样的环境才造成木齐人格分裂。

“他临走还坑了本侯一把,让本侯欠下了大笔银子,他若是敢出现在本侯面前,本侯会让他明白,他主子永远都是他主子……”

永安侯的喉咙好似被人一把攥住,书房的门被从外推开,木齐出现在门口,他穿着绯红官袍,外罩一身软甲,显得英伟不凡,器宇轩昂。

在他身后,站着数十位腰佩长剑的神机营护卫。

扑面而来的赫赫官威,令没有见过木齐的宋家父子都知道眼前这人是个大官,不可招惹的大官,他们父子互相搀扶才勉强站立,被木齐目光扫过,他们顿时觉得陷入冰窟之中,血脉好似凝结。

神机营将士身上的盔甲在阳光下刺痛永安侯的双眸,被这群人簇拥的木齐拥有他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权势。

他除了头顶上的爵位外,还有什么?

曾经养得狗如今成了他最为羡慕,高不可攀的重臣,永安侯心头五味杂陈,勉强打起精神,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容,“木指挥使大驾光临,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本侯也好亲自去府门外迎接……”

木齐直接越过永安侯,在永安侯想要再攀扯木齐时,站在书房门口的护卫抽出长剑,直接抵在永安侯的喉咙上,“别动!”

永安侯身体僵硬,满是怒气,却不敢再动弹。

这群人眼中除了木齐外,堂堂世袭侯爷就如同寻常百姓,神机营就是这般傲气!

他们展露出身,不比永安侯差。

木齐走到慕婳面前,眼眸深邃,呼吸略显紧张,眼前沉稳的女孩子就是他的女儿,他不是第一次见慕婳,“婳婳……”

“为父错了!”木齐半跪下来,扬头望着慕婳,“不该自以为是为你好,放任他们把你送去宛城。”

慕婳轻声问道:“这就是你的理由?”

木齐摇头道:“错了就是错了,不是理由。我考虑不周是错,低估永安侯夫妇的无耻是错,高估我自己的清醒时日也是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是想,不,该让你明白,我很在意你,疼你,你总有一个至亲是真心疼你。”

一颗一颗的泪水滚落,直接砸在慕婳紧绷的手背上。

总有一个亲人是疼她的!

“我不求你原谅我,或是忘记以前的事。”木齐小心翼翼把自己的手盖在女儿手上,在慕婳挣扎前,他死死握住,低声道:“你很强,已不需要我这个父亲把你护在羽翼之下,我恳求你,给我一个机会,照顾你,好不好?”

第二百四十六章 金子般的心灵

她可以拒绝沐国公,无法完全回绝木齐。

不是因为木齐会说话,让她大受感动,而是……她现在是慕婳,木齐才是她的父亲。

既然接受慕婳的一切,麻烦也好,非议也罢,连父母一起接受了,也是对原先慕婳人生的尊重。

砰砰砰,乱跳的心让她明白,她就是慕婳,享受木齐的疼爱是天经地义的。

“我是女孩子。”

慕婳声音哽咽,好似放弃挣扎一般任由木齐死死握住自己的手,含泪的眸子浮现一抹羞怯,“再是坚强,有些事还需要父亲出面……”

木齐好似得到了最好的礼物,一直阴云密布的脸庞闪出一缕暖意。

慕婳佯装跋扈骄纵,“比如说永安侯他们算计我。”

被剑尖抵住喉咙的永安侯明显感到剑尖往前了半寸,冰凉冷冽的触感随时都有可能让他血溅当场,他一肚子委屈,谁欺负谁啊?

慕婳已经欺负他没边了。

木齐会不会趁此机会为过去受到的侮辱报仇?

只要手刃他的人不是木齐,以木齐如今的地位和权势,足够让人顶罪。

“三小姐让五妹妹找上我,意图毁掉我的名声。”慕婳努力回忆着女孩子向父母撒娇时的模样,可惜上辈子她就没有这方面的阅历,虽然有着女孩子的本能,然而学得……“你做什么皱眉?”

木齐板着脸庞,此时笑出来,女儿一定会恼的。

五小姐忍不住为木齐解围,同样她也忍笑很辛苦,“四姐姐不适合做撒娇状啊,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

慕婳沉默半晌,道:“很可笑?”

木齐摇头否定,慕婳转而看向五小姐,此时木齐就算她说太阳是从西升东落,他也不会反对。

五小姐明显感到木齐的警告,低声道:“就是有点别扭,同往日四姐姐说话行事不符。”她能干潇洒的四姐姐绝不是撒娇的女孩子。

“婳婳,你喜欢就好。”木齐虽然苦恼女儿撒娇的样子比较‘恐怖’,皱眉只是下意识的反应,他盼着女儿撒娇,如此他也能补偿女儿,宠爱女儿。

太过坚强独立的女儿固然让他骄傲,亦少了些什么。

“其中涉及三小姐,她才是幕后真凶。”

果然她不适合那样的姿态,慕婳清冷的眸子水润,轻声问道:“她是你养大的。”

木齐身体一颤,缓缓站起身,手掌自然而然搭在慕婳的肩膀上,嘴角微扬,“你是我亲生骨血,她怎么同你比?”

他倒是没有提起自己是真不知道换女的事,一直以为三小姐就是他的亲生女儿,无论是哪个人格都对三小姐宠溺不已,他甚至还满怀感激对妻子说,感谢她给自己生了个好女儿!

那是他说的!

也是他最想抹去的一段记忆,甚至比曾经受过的屈辱和磋磨,更让他后悔痛苦。

“三小姐若是老实一点,我不会对她做什么。”木齐说给慕婳听,想让女儿真正的接受他,最起码要坦诚,婳婳容不得任何的欺骗和隐瞒。

慕婳明知道木齐说得对,但还是不满意,她就是如此恩怨分明的女孩子!冷笑一声,还没等继续嘲讽木齐,却听他深沉含笑的声音,“前提是她不曾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