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见不得人的侍妾。

“田夫人,三小姐让您回马车去。”

“不,我不回去,不见到婳姐儿,我绝不回去!”

田氏一旦固执起来,慕媛除非打昏了她,否则根本无法让田氏离开。

慕媛好不容易让京城百姓忘记自己的丑闻,此时断然不敢亲自去拽田氏的,而且她也担心侯府的下人再往自己身上泼一盆脏水,更要提防赢澈安排下造谣的人。

她没有露面,婢女拦不住田氏,三小姐只能恼恨看着田氏带着一脸讨回公道的神色冲进侯府。

三小姐靠着马车壁,缓缓闭上眼睛。

******

皇宫中,小太监凑到无庸公公耳边嘀咕了几句,无庸公公抬头看了一眼如同门神一般守在皇上寝宫外的木齐,轻声道:“我知道了,侯府有消息随时报进来。”

小太监快步去同回报的厂卫交代,皇上依然重视安乐郡主啊。

无庸公公犹豫半晌没有把侯府的消息告诉木齐,蹑手蹑脚走进大殿。

外面淫雨霏霏,寝宫点燃蜡烛,明亮而温暖。

一直称病的皇上披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外袍,乌发挽起,一根碧玉簪子插在发髻间,手中握着一本大学,时不时念几句,或是说:“三郎继续破题吧。”

离着皇上不远处放置一张书案,笔墨纸砚俱全,摊开的宣纸雪白,是帝国最好的供纸,也是天工坊出品最好的宣纸,因为产量很少,每年皇上也只得几刀而已,除了赏赐给大臣,皇上轻易不舍得用这样的宣纸。

如今书案后的少年却在宣纸上胡乱勾画着,心情不好便把宣纸揉成一团,扔到脚边,对皇上说的破题更是置若罔闻。

无庸公公暗暗摇头,自从三公子清醒后就没给过皇上一个好脸,到是不吵不闹也不强行出宫,但是三公子也不会同皇上说一句话。

皇上还要想尽办法哄着三公子,连最宝贝的宣纸都拿出来随便三公子挥霍。

啧啧,这份疼爱足以让太子羡慕得红了眼儿。

科举考试可是皇上亲自出题,皇上拿着大学让三公子破题,这不是……明摆着帮三公子作弊么?

古往今来怕是没有比这更稳妥的作弊了。

赢澈目光扫过无庸公公,微微皱了皱眉,突然扔掉毛笔,洁白的宣纸溅上几滴墨汁,“是不是郡主那里有消息?”

无庸公公分不清这是怎样的直觉,看了皇上一眼,低声道:“没什么大事,三公子不必为郡主担心。”

皇上唇边的笑容淡了几分,握在手中的大学紧了又紧,听到赢澈冷淡的话语:“我从来不为郡主担心,反而是怕找上门去的人落不了好,万一郡主又伤到陛下的心肝儿,郡主多冤啊,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在府上读书备考……”

“三郎!”

皇上开口了,赢澈清澈的眸子看过来,皇上不敢同他对视,问道:“谁又上门去惹安乐郡主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决裂

无庸公公还没来得急说话,皇上抢先道:“应该不是罗蜜……”明显感到赢澈目光更冷,改口道:“瓦剌圣女不会愚蠢到此时此刻再招惹慕婳。”

“皇上英明,据说是田氏冒雨看望郡主。”

无庸公公伺候皇上多年,自是知晓该如何配合皇上,弯腰道:“听外面传进来的消息,郡主并没吃亏,田氏在侯府门口就被好一通奚落,凤娘子即时赶到侯府,有格外关爱郡主的未过门的继母凤娘子在,田氏便是耍赖打滚也伤不到郡主。”

皇上指着赢澈,又是摇头又是苦笑,“别同朕说你不知道,三郎的心思都扑在慕婳身上,难怪魏王吃味儿。”

“臣只是安排几个人罢了。”

最近两日,赢澈第一次开口同皇上交谈,无庸公公觉得皇上都有点惊喜呢。

皇上也是,非要把三公子惹毛了,又哄不好三公子,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嘛。

赢澈从跪坐站起来,走到窗旁,看着外面迷蒙的烟雨,雾蒙蒙潮湿的雨水清洗皇宫,打落树上的叶子,皇宫的建筑模糊却威严。

“您还没想通么?”背对皇上,赢澈声音很轻,“臣陪了您两日,您若依然想不明白,臣无法再陪您了。”

皇上笑容越发苦涩,“朕留下你并非是为瓦剌圣女,你看了这几日的奏折密报,还不明白朕的良苦有心?”

“科举只是你仕途上微不足道的一个考试而已,朕对你的安排已经排到了几年之后,你只要按照朕指出的道路走,将来帝国就是你的!”

无庸公公差一点跪趴下来,只觉得自己耳朵是不是幻听了?上有太子,下有皇子,皇上怎会把帝国留给三公子?

宠侄子也没这么宠的。

三公子也会震撼且欣喜……无庸公公从三公子身上收回目光,三公子一点都不高兴。

“您想要臣按照您的计划前行?”

赢澈回望皇上,自嘲说道:“在您眼里帝国是给臣最好的奖励吧,听从您安排的奖励,若是臣不听您的安排,是不是您会要了臣的性命,或是让臣一无所有?您百般的宠爱信任是不是就给了旁人?是臣的兄长,还是您的皇子?”

皇上低头翻看大学,却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你以前很听话的。”

“那是因为除了您以外,我没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现在……你心上多了慕婳?”

“是,她比您对我更重要,宁可舍弃坦荡且光明的大路,我也不会舍弃她!皇上不必试探我了,也不必考验我的决心,拿着万里江山诱惑我,不管瓦剌圣女对您有多重要,我只会娶慕婳。”

“……”

皇上染墨般眸子深邃复杂,冷冰冰问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赢澈,朕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收回你方才的话!你该知道失去朕的信任和宠爱,魏王未必会如往昔一般疼你!”

无庸公公一脑子冷汗,颤颤巍巍跪在角落中,不敢在皇上和三公子中间,他们面前好似燃烧看不见烈火,燃烧尽一切。

三公子潇洒一笑,“多谢陛下的好意,您就是再给我一万次机会,我还是会说只娶慕婳!”

“朕养了你十年,比不上你认识慕婳两年?”

“您是我敬佩的长辈,也是我和她效忠的帝王。”赢澈面上多了一分柔情,眉眼更显漂亮:“她是陪我一生的爱人。”

“好,好,非常好。”

皇上把手中的书卷重重砸向赢澈,“朕就当白养了你,给朕滚出去。”

“遵旨。”

赢澈郑重磕头,转身离开,刚刚跨出门口,皇上阴冷的声音传过来:“今日你出宫容易,明日你再想回到朕身边可就……”

话没说完,少年挺直的背影快速消失,毫无留恋,义无反顾。

后半句话直接鲠在皇上口中,好半晌没能缓过这口气,指着赢澈消失的方向,“朕……朕竟然……没等朕说完就敢离开?去,把他给我叫回来,叫回来!”

无庸公公低头全当没有听到荒唐的吩咐,同时默默给三公子竖起大拇指,不过三公子潇洒出宫了,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魏王再疼他,还能有皇上给他的好处多?

皇上一头倒在龙塌上,随手抽出一卷书摊开盖住脸庞,阴测测的说道:“他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今日对朕!”

“陛下息怒。”

“朕没有发火!”

“奴才看错了。”无庸公公没有三公子的骨气,轻声问道:“您真不管三公子了?”

“不仅不管他,朕还要收回给他的特权,没有朕支持,他还想中状元?没门!你去同程澄说一声,赢澈目无尊长,朕对他很失望,命程澄去魏王府教训赢澈,省得魏王纵容他,赢澈得不到应受的教训。”

“……您就不再考虑……”

无庸公公磕头道:“奴才知罪,揣测圣意,奴才罪该万死!”

盖住脸庞却无法盖住皇上唇边的高深莫测,“以后赢澈的事,不必再禀朕,另把赵王给朕叫来,缺了赢澈,朕身边照样有人解闷。”

“把他弄得那些鬼画符都收了!”

“遵旨。”

无庸公公最后看了背对自己的皇上一眼,心里隐隐盼着皇上改变主意,毕竟皇上是那么宠爱喜欢三公子,在他看来三公子比赵王他们更似皇上,怎么突然皇上同三公子闹翻了?

因为瓦剌圣女?!

他隐隐绰绰感觉不全是心仪三公子的瓦剌圣女原因。

皇上何时把三公子当做解闷的玩应?

亲自捡起被三公子揉成团的宣纸,无庸公公蹑手蹑脚退了出去,小太监赶忙想要接下纸团。

“你闪开。”

无庸公公抱着十几个纸团回到自己歇息的屋舍,将一个个纸团展开,亲自压平,在皇上眼中鬼画符的东西,三公子还是写了破题的文章。

“您还留着这些东西?”

侍奉在一旁的小太监不解的问道:“怕是没大用。”

无庸公公把宣纸放在一起,妥当收好,意味深长的说道:“以你的眼界是不明白的,所以咱家才在皇上身边侍奉做太监总管,你只能伺候咱家!”

第五百一十三章 影响

小太监不敢搭话了,静静看着无庸公公把宝贝放好,鄙夷得想着许是无庸公公是个有怪癖的人,对已经惹恼皇上的三公子有特外的看重。

太监有独特喜好的人不在少数呢。

方才无庸公公退出后就派人去宣赵王,由个格外伶俐的内侍捞到美差,赵王对内侍一向都很和善,时而帮他们一把,尤其是对侍奉皇上的内侍更显得亲厚,每次给的赏银也是最厚实的,他们都愿替赵王跑腿,不说别的,总能得到不少的银子。

皇宫门口,赢澈一手撑着雨伞,听到不远处脚步声,隔着雨幕见到赵王被内侍前簇后拥宛若众星捧月一般。

衣服上绣着金龙,赵王尽显皇子的贵重。

往日见到赢澈先露出一分笑容的赵王一脸倨傲,同皇上相似的眸子流露出不再是谦和温柔,也不是病弱气虚,而是嘲笑怜悯。

他有意停下脚步,挡在赢澈必经的道路上,一群人站在面前,赢澈想装作看不到都不成。

一个是煊赫的皇子王爷,一个失去皇上宠爱的魏王三子在宫门口僵住了。

赢澈怔楞片刻,行礼道:“见过赵王殿下。”

他主动弯腰,雨水落在他的后背上,赵王远没想象中的解气,弯腰的赢澈比站定他还要冷静从容。

“三堂弟不必多礼。”赵王故意拉长声音,让赢澈停在雨中时间更长,“你这是出宫?”

赢澈淡淡回道:“是。”

“若是本王早就寻求出宫了,毕竟你不是宫里长大的,亦非皇子,你不适合长时间住在宫中,以后老实本分一些,多劝着父皇,本王可保你一世富贵。”

“多谢赵王殿下抬爱,只是臣已经决定远离皇宫,紧守本分,不在适合跟着赵王殿下。”

赢澈彻底收起雨伞,淡淡说道:“陛下开恩不计较我,只是把我赶出去,我辅佐殿下的话……惹陛下不快,连累殿下非我所愿。殿下同陛下父子情深,我不敢再让您同陛下之间不愉,您别在我这耽搁时辰,别让陛下等急了。”

潇洒从容一礼,赢澈退到道路一旁,让开位置令赵王一群人先行。

皇宫的排水再好,地上也有积水,赢澈正好站在水坑中,微微低下头颅显得恭敬而老实。

赵王道:“也罢,以后三堂弟有难处再寻本王便是。”

袍袖翻滚,赵王衣衫不湿,在撑伞的侍从护卫下,趾高气昂从赢澈面前走过。

走过一段距离,赵王忍不住回头,赢澈再一次撑起雨伞,散漫而潇洒出宫去,从他依然挺拔的背影中看不出任何的失落和后悔。

“王爷。”

“赢澈不简单,不能忽视他。”

“奴才看他太狂妄了,惹恼了皇上,还指望陛下再宠他不成?没了陛下宠爱,魏王便是请封他做世子,皇上都未必肯答应。”

皇上厌弃赢澈的消息早早传遍后里宫外,毕竟皇上养病已经很惹人注意了,皇上的消息总能更快获知。

赵王沉思一会,道:“按本王说的做,谁知道父皇是不是真厌弃了他?万一是父皇……先不能得罪他,总有人看他不顺眼,先于本王动手,如此也好试探父皇的心意。何况赢澈的才干俱佳,是个难得人才,若是他最后投靠本王,本王也能多个助力。方才本王真心许他一世荣华,只需敲打他的傲气,让他知道谁是主子,本王自会招揽他。”

“万一得罪皇上?”

“不会,父皇即便不喜赢澈,也不会计较赢澈为本王效力,毕竟父皇可以不喜赢澈的性子,却不愿辜负他人才难得。”

赵王笃定般笑道:“本王被说有乃父之风,总不能为以前一点点事就计较赢澈,显得心胸狭窄。”

随从拜服道:“王爷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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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主子,您这是……”

守在宫门口的书童小跑过来,“听说您被……”

“被皇上赶出来了!”

赢澈唇边噙着淡淡的笑容,往日对他殷勤备至的宫门口侍卫此时好似看不到他一般,“上马车再说,你看我这一身都湿了。”

书童墨寒为赢澈撑伞,小声道:“奴才听到消息立刻架着马车赶过来,魏王妃并没有阻拦奴才,只是……她少不了嘲讽您几句。”

“嘲讽?她应该不会嘲讽我!”

赢澈马上马车,擦拭脸上的雨水,缓缓解开衣扣,书童墨寒忙前忙后,服侍换上干净的衣服,又端上一杯热茶,“您是回王府?还是去看望郡主?”

“装虚弱,装受委屈只是我同郡主之间的情趣,在我备受宠爱时,玩一玩能增进我同郡主的感情,但在此时,我没有无能到需要郡主‘拯救’的地步。”

赢澈睨了尴尬的墨寒,唇边缓缓绽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况且我上门去所取得的效果远远不如……不如郡主从旁人口中听到我失爱于陛下的消息。”

墨寒鲠了一下,有点同情被三公子算计得死死的安乐郡主了。

“告诉你哥哥,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无需阻拦离开的人。”

“是。”

赢澈抿了口茶水,垂眸敛目,“到底剩下几人?我也很想知道呢。”

皇上等着他认错后悔?!

绝无可能!

没有碰到慕婳之前,他许是会低头,此时若是他违背心意,还敢说爱慕上耿直洒脱的少将军吗?

他不配爱她了。

同慕云的挣扎,和陈四郎的犹豫不定不一样,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始终是沐少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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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承平郡王惊讶扔掉手中的毛笔,皇上‘病重’,他便留在内阁,谨防朝臣不稳,在没有首辅的情况下,他帮着皇上整理一些折子。

刚刚听完官员的禀告,他正提笔写下纪要,打算过会儿呈给陛下,便听到皇上斥责赢澈的消息。

“程大学士已经奉旨赶去魏王府,据说皇上对三公子情分已尽,不会再偏疼三公子。”

“……”

承平郡王呆呆坐在椅子上,来回禀消息的随从又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皇上不能这么……这么任性啊。

第五百一十四章 秘密

“王爷,奴才给王爷请安。”

无庸公公在承平郡王到之前,已经跪下了,恭谨的说道:“您且在外稍后,赵王殿下正侍奉陛下用汤药,奴才先去请示陛下。”

里面传来赵王悦儿的声音,时不时伴随皇上低沉的笑声,即便不知里面状况,承平郡王也能勾勒出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他站在门口停顿少许,示意道:“本王要见皇上,你去禀报吧。”

无庸公公不觉意外,进去没一会,出来点头道:“皇上问郡王可有要事?倘若不涉国政,皇上想着指点赵王殿下,就不召见您了,皇上说明日上朝时再说。”

“事关江山社稷,本王不得不打扰皇上教子之乐。”

“……”

无庸公公无奈侧过身子,“王爷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