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娘子弹了弹手指,颇有气势道:“我同承平郡王府也有生意上的往来,同夫人也能说得上话,用不用我在夫人面前给你美言几句?生得你悄无声息困死在四角之地。”

慕婳眸子亮了一瞬,原来凤娘子和父亲找到另外的招数困住田氏,在豪门后宅做正妻为难一个侍妾不要太容易,而且田氏还不得宠爱,只要运作得当,那位夫人完全不介意卖个人情。

毕竟凤娘子能给她带来更大的好处!

田氏一直同慕婳和木齐纠缠不清,只会让外面的流言停不下来,惹承平郡王不快,最好的办法就是田氏闭嘴。

“你……就是你……占据我的位置,你不要脸!”

田氏被保护得太好了!

连骂人都不会!

慕婳突然觉得田氏一辈子没有自己做过主,习惯听命于永安侯夫人未必就不好,起码她到现在还能享受富贵,只是木偶一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思?

田氏有今日也是因为牺牲了真正的慢慢。

“大小姐。”

“嗯?”

管事跑进来,看了看皱眉的凤娘子,悄悄凑到慕婳耳边,压低声音道:“外面都传遍了,皇上驱逐三公子出宫,让程大学士去魏王府训斥三公子,宫里的消息是三公子惹皇上震怒,以后三公子怕是不会再得皇上另眼相看了。”

轻松压制田氏的凤娘子担忧般看向慕婳,显然管家的话,她听进去一些,“婳婳别急,等你爹回来,仔细问清楚,以皇上对三公子的宠爱,怕是一时之气,很快皇上就会似以往一样对待三公子,嫡亲父子还有拌嘴意见相左的时候,过几日等三公子冷静下来,定能重获帝宠。”

“凤姨不知三郎的性子,我看这次他和皇上之间是真出了问题,他们没那么容易恢复以往的亲厚,不过失宠对三郎也好,身份上说他只是皇上的侄子,处处强压太子殿下一头,他的地位太招人恼恨了。”

“可是……他若没有皇上维护,朝野上下对三公子怕是敌意更大,万一不解开误会,皇上推波助澜,三公子处境更是凶险。”

“不是还有魏王殿下么?他可是三郎的亲爹,是该他表现的时候了。错过了这次,在三郎心上的地位魏王将永远赶不上皇上,没准连我爹都不如。”

赢澈是一个心冷冷清的人,外表儒雅温柔只是表象,他的心比她的更硬,心眼更是极小。

“侯爷?他也……”

“我爹一定会为三郎求情,皇上……既是把事情做绝又岂会因我爹而改变主意。许是在遇见瓦剌圣女时,皇上就有所不同。”

“皇上认识瓦剌圣女?”

“不知道呢。”

慕婳无赖般笑了笑,“我是真不知道,皇上在太后摄政时到底做了哪些安排,埋下多少颗棋子。”

她也想过皇上是不是同自己一样觉醒上一世的记忆,很快否决了这个荒唐的念头,本能她不愿意皇上觉醒记忆,不是怕她不再有独特的经历,而是不想,不想再见到熟悉的人。

那段记忆太遥远,她几乎忘光了所有至亲,不是瓦剌圣女的相貌,她甚至不愿再想起自己是怎么死的,若她处于那人的位置,会下达同样的命令,只是始终有点不太痛快,遗忘对他们彼此都是最好的。

哪怕帝国新政上和天工坊中的物什甚为眼熟,慕婳愿意归功到上师头上,皇上还是只做皇上的好!

“你的意思是齐哥出事了,为你口中的三公子惹恼了皇上?”

田氏只抓住了这一点,指着慕婳骂道:“你不管我就算了,我本来也没指望你这个不孝逆女,齐哥好好的仕途又被你连累,三公子赢澈就不是个好的,在祠堂中狂妄跋扈,欺负我的瑾哥儿,若你还把我当做母亲就不该再理会赢澈,想法设法为瑾哥儿出气报仇,你不是一直很想得到瑾哥儿的承认么?一直很想让瑾哥儿把当做……”

呜呜,田氏嘴唇蠕动发不出声音,在她脚边落下一枚铜钱。

慕婳道:“去把铜钱捡回来,她不值得我浪费一枚铜钱。”

管事屁颠颠把铜钱捡起,放在自己的袖口中,从大小姐手中打出的铜钱,比银子还珍贵呢,可做传家宝。

“慕三小姐在府外?”

“我只看到府门口挺了一辆马车。”

“把田氏送出去!”

慕婳向凤娘子笑了笑,“她的脑子这辈子都清楚不了,说得再多,她也听不进去,没有任何的羞耻感,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

凤娘子点点头,见慕婳平静不似装出来,悬着的心放了一半,“同她这样的糊涂虫计较太多,反倒是给她脸了,婳婳最好忘了她,以后我不会再让她有机会上门来烦你。”

第五百一十八章 我在

慕婳淡淡笑道:“原本我只是把她当做乐子看。”颇有几分尴尬,他们都把自己看成重视田氏的人,误会有点深啊。

纵然她做不到赢澈,也不会苛求田氏承认或是希望见到幡然悔悟的田氏,“她是生是死,是幸福还是落魄,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如今她连一个跳梁小丑都做不好了,不能取悦我,留着她干嘛?再让羞辱我爹一顿?”

凤娘子:“……”

管事不敢去看未来女主人的神色,明明大小姐这话挺‘不孝’的,可管事等人都为大小姐高兴,大小姐这么做才是最好的。

“呜呜。”

田氏哼哼唧唧,挥舞手臂挣脱仆妇的拉拽,一双美眸似要冒火,恨不得冲上去狠狠给慕婳一个巴掌,这就是她养得女儿么?

仆妇显然不会给田氏任何机会,她们对大小姐忠心耿耿,都是有女儿的人更加鄙夷田氏所作所为,虽然她们也疼偏疼儿子一点,但再穷苦困难也不会让儿子作践女儿,田氏做得那些事,说得那些话,简直是给母亲这个词抹黑。

“让人跟去承平郡王府,拿着安乐郡主的帖子求见承平郡王,你就问,王爷能不能管好田氏?”

“……是。”

管事干脆利索的答应下来,承平郡王又如何,他只听大小姐的吩咐,“奴才亲自跑一趟王府。”

此时田氏已经被拽出府门外,还等在侯府外的三小姐失望极了,又失败了!

“走吧。”

“可是田夫人还没……”

“不用等她了。”

三小姐没有信心面对慕婳,然而她低估侯府的仆妇,从田氏进去,一直有人盯着马车,几个健仆挡住马车去路,高声说道:“慕三小姐?大小姐吩咐让我们把田氏给你送来,她一直把你当做亲生女儿,有难处也该着你这个养在身边的女儿才是,以后侯府不会再让她进门了,三小姐最好收敛一些鬼心思,万一惹恼大小姐,三小姐承担不起后果!”

噗,田氏被仆从推搡到马车前,站立不住,跌倒在地上的积水泥坑中,狼狈而窘迫,侯府外的百姓哈哈大笑,眼见田氏倒霉,他们鼓掌叫好,“报应,活该。”

田氏缩了缩身体。

三小姐叹气道:“把干娘搀扶起来。”撩开马车帘,对侯府气势汹汹的仆从道:“给安乐郡主添麻烦了,我本不想送干娘过来,干娘的脾气听不得人劝,越阻止干娘,她越是要来看望郡主。”

丫鬟跳下马车扶起田氏,有几分不高兴,也有几分嫌弃,田氏的表现给三小姐丢尽了面子。

“本想着干娘能同郡主好好相处,没想到她还是惹恼郡主……也罢,以后我会劝干娘。”

三小姐深情款款,愧疚般说道:“怪我,都怪我,老人常说不养儿不知父母心,等郡主成亲诞下子嗣许是就能懂得干娘的……”

“慕三小姐不想像田氏一样几天说不出话,最好注意言行,我们大小姐既然对她都不曾客气,对慕三小姐更没必要客气啦。”

“你说是不是啊,慕三小姐。”

仆妇高傲睨了三小姐一眼,好似三小姐个慕婳提鞋都不配呢,三小姐一口气堵在胸口,“我先送干娘回府,等女学考试时再向郡主当面解释。”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三小姐的手心被指甲划破,手疼,心更疼。

远远再次有一辆马车行来,打着侯府的旗号,“闪开,闪开,木指挥使回府了。”

三小姐顾不上仆从的羞辱,探出去想要看清马车中坐得是不是木齐,此时木齐从皇宫回来,是不是意味着皇上的病情已经好转?

她送田氏来侯府,不是为打击田氏,更不是关心慕婳,而是想要打听宫中的消息!

田氏失败了,她总不能回去同齐王殿下说一无所获。

马车没有停在府门口,直接使劲侯府,三小姐皱了皱眉,木齐应该是骑马的,坐马车回来是因为下雨吗?

还是说宫里出现意外?

她一直在等候田氏并没有接到齐王传过来的消息,还不知道木齐罚跪生病,不过很快三小姐就见到太医院中最擅长治疗风寒的太医赶过来,护送太医来的人……三小姐眉头皱得更紧,“赵王殿下的亲信?”

方才围在三小姐马车旁耀武扬威的仆从迅速退回侯府,停留在府门口的百姓大多也散去了,他们隐隐觉察到不对劲,不敢再在侯府门口久待。

三小姐吩咐婢女去打听消息,若是能得到确切消息,对齐王殿下也有个交代。

田氏缩在马车的角落中,脸庞煞白,一旦王爷听到慕婳的传话,王府还有她立足之地?

此时她偏偏说不出话,心细的媛姐儿也没在意自己,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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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齐被抬到了炕上,凤娘子不顾男女之别,来来回回给木齐更换帕子降低体温,慕婳在门口问明白事情经过,“真应一句话雷霆雨露具是君恩,皇上的心意如同三月天说变就变。”

“赵王殿下的人送太医给侯爷诊治,还交代来人侯爷用得药材可同赵王说。”

“我用不上赵王殿下帮忙。”

慕婳把太医请进门去给木齐看病,把赵王的人挡在门外,只让管事接待,她面都没露,好似没把赵王的人放在眼里。

“婳婳。”

“侯爷叫郡主……”

凤娘子有几分失落,还是把慕婳推到木齐身边,轻声道:“我去看着他们煎药,你多陪陪他,这些年他过得太苦了。”

躺在榻上的气息微弱,高烧不退的男人着实令人心疼。

凤娘子的心都被木齐揉碎了,更没心思吃慕婳的醋,生怕哭出来,凤娘子快步离开,不过在门口却停住脚步,透过窗户向里面张望,慕婳蹲在床头,握住木齐的手,“爹,我在。”

泪水流淌,凤娘子为木齐高兴,只要能挺过这一关,他们父女之间生疏和客气会少上许多。

木齐一直盼着这一天。

皇上罚跪木齐,对他们父女反而成了好事。

凤娘子把太医和侍奉的人都带走了,只留下慕婳照料木齐。

第五百一十九章 决定

慕婳望着床上的男人,高烧不退,他依然在喃喃念叨着婳婳,莫名她的心很疼,总是错过了啊。

她却无法开口说明,虽然慢慢临别前说过她们是同一个人,就算拥有慢慢所有的记忆,她还是无法变成真正的慕婳。

手被木齐反握住,慕婳轻声道:“爹,我在。”

她永远放开木齐了。

不知过了多久,木齐恢复几分神志,茫然张开眸子,似曾相识,身上的衣服已经褪去,光裸的胸口压着松软的被子,隐隐绰绰闻到一股股清香。

有女孩子的味道?!

木齐立刻裹着被子坐起来,终究体力不支,狼狈倒在床上,“我不能……不能对不起凤娘子,不能让婳婳误会……”

“原来在您心里,女儿总是误会你?”

“婳婳?”

木齐见到笑盈盈走进的女儿,使劲眨了眨眼睛,没错,这其实是他家,只是方才太匆忙了,又有凤娘子在,慕婳不好直接把木齐抬到原本园舍,只是在前院找了一处厢房。

为哄女儿开心,木齐精心修缮过侯府,庭院景色优雅,侯府所有的精华都在后院,在慕婳的院落。

前院的书房,厢房布置简单随意,木齐不是在皇宫陪伴拱卫皇上,就是在神机营,厢房几乎没有踏足过。

一时之间,他愣是没认出是自己家。

“我……我还以为在宫中,皇上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看来以前您是有过艳福的。”

慕婳端着汤碗,一手扶起木齐,搅动汤药,轻笑道:“你为皇上出门办差时就没收过官员同僚的礼物?”

当时,少将军的幕僚可是建议过派几个婢女侍奉木齐,她稍一犹豫就否决了,毕竟她是女孩子,给特使送婢女的事……也不是没干过,却是在上官特使好色的情况下,当时的木齐没给慕婳好色的感觉。

不过谁知道那几天是不是木齐装模作样?

木齐连连摇头:“没有,婳婳,我从来没有收过别的女人,只是偶尔为应酬同僚去青楼坐一坐,我什么都没干,喝点酒,看看歌舞。”

“爹,我是你女儿,不是凤姨,您不用同我解释的。”

慕婳把吹凉的汤药放到木齐嘴边,柔柔的目光令木齐红了眼圈,好悬又落下泪来若是早知道病一场有这待遇,他早就……乖乖喝了药,虽然苦,但入口很甜,甜得心都化了。

慕婳继续喂木齐吃药,到底没有做过这活儿,即便小心了一点,木齐有时候也会被呛到,纵然是这样,木齐一直笑咪咪的,此时就是慕婳喂他吃毒药,他也会吃得刚干干净净。

“我……你知道我以前的事,怎会再害别人,或是凭着皇上给我的身份随意收下孝敬的女子?我给不了她们依靠,她们一旦伺候了我,以后的夫婿不过又是一个木掌柜。”

木齐很是伤感,也只有有过切肤之痛的人才会明白那样的滋味,当时他的确不嫌弃田氏,可到底有几分意难平。

即便再过几百年,文明开放的过度依然少不了木齐这样的男人,木齐已经比当下很多人强多了,他不会在意田氏,只当是他自己没用。

慕婳同木齐谈论女子不大适合,岔开话道:“皇上果真嫌弃赢澈?”

木齐点点头,有几分感伤,亦有不平,“皇上对三公子很冷漠,已经发话以后只把三公子当做魏王之子,甚至说过后悔教导三公子的话,外面的传言不少吧。”

“说赢澈的闲话很多,不过却不敢太过分,毕竟魏王还没表态,而皇上万一后悔了,他们不敢在大局未定之下轻易贬低他。”

慕婳把外面的消息挑了几个说给木齐听,问道:“您看皇上是否会后悔?”

“不会!”

木齐裹紧身上的被子,倦怠说道:“他以后需要靠自己了,皇上绝不会给他任何的优待,我在宫里为他求情,在昏过去时同皇上说了一些发自肺腑的话……皇上依然宠爱赵王殿下,把我送出宫,意味着不让我再插手此事,也算是给我个警告。”

慕婳静静听着,并没有插嘴。

幽幽的一声叹息,木齐小心翼翼的问道:“婳婳是不会改变主意了吧?”

“嗯?”慕婳反应过来,笑道:“我挺喜欢赢澈的,无论他是皇上最宠爱的侄子,还是处境艰难的王府三少爷,在我眼里他依然是对我好的那人,把我一直放在心上的人。”

木齐面色微变,好似在尽力忍耐着,慕婳问道:“爹是不是觉得我不害臊?不知羞?”

“……”木齐连连摇头,“没有,只是被婳婳吓到了。”

“真相就是我喜欢他,同爹您没什么隐瞒的。”

“臭小子!”

木齐愤恨不平嘟囔一句,自己就这么个宝贝疙瘩,他怎么下得了手拐走婳婳?就不能让婳婳多陪他老父亲几年?

“我从不曾怀疑婳婳因赢澈失去帝王宠爱和信任而疏远他,同他断了情分。”木齐眸子亮晶晶,“看来我只能辜负陛下的好意了。”

“爹?”

“你不用多说,我自然是忠诚于陛下,可也不能眼看着未来女婿受苦受难而不搭把手,魏王殿下有三子,我只有你一个女儿,一个女婿半个儿,我无须他以后孝顺,只愿他对你好。”

“您不帮他,他也不敢对我不好。”

慕婳压住木齐的手臂,抢先说道:“因为我们无须父亲为难,您同皇上的情分一样非比寻常,在我不知爹受苦时,陪在您身边的人是凤姨,安慰您的人是皇上,没有他们,我怕是见不到爹了。”

“婳婳不是这样……”

“您同皇上八拜结交,肝胆相照,他同样不愿意您搅和进来。”

慕婳轻笑道:“我和赢澈已经长大了,能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而承担任何后果,何况皇上虽是高高在上,称孤道寡,未必就没有办法制衡于陛下!”

方才木齐是想解释,此时他被女儿一句话给吓傻了,“你们……是不是胆子太大了?”

慕婳笑盈盈说道:“凤姨为您熬药很辛苦,您同凤姨说说话,我去一趟魏王府,听听程大学士如何教训三郎。”

第五百二十章 生死与共

木齐呆愣片刻,风娘子进门后,问道:“婳婳呢?怎么没瞧见她?”

原本她以为这对父女会敞开心扉深谈一次,故意躲到后厨房熬药,不愿破坏父女相处的好气氛。

“她?”木齐招手让凤娘子坐在自己身边,意味深长的说道:“皇上这次怕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齐哥的意思是皇上对三公子……”

“不,不,我看不透皇上的真实意图。”

木齐摇头否定凤娘子的猜测,“我晕过去前,皇上召见承平郡王,若是王爷都无法劝住皇上的话,他对赢三公子的态度轻易不会改变了。不过以前我同皇上喝酒时,在皇上微醉后,皇上曾是过臣权……臣权不是臣子篡位的野心,皇上有心同臣子共掌天下,可惜朝廷上的大臣每一个能明白皇上的底线在哪?簪越后不是臣权而是谋逆,是要诛九族的。”

“我一直认为皇上臣权的念头怪异,如今没准三郎和婳婳能满足皇上的愿望?可是臣权比……还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