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在第一位当然是赢澈的试卷,皇上本意只是略扫而过,等私下里再仔细看看,然而他看了第一眼后再难移开目光,拿着那份试卷认真看了许久,诸多复杂的感情再也掩饰不住,到底是他和阿焱精心培养大的,这份试卷比他能想到的极致还要好。

“皇上,皇上。”

“可惜了,是个人才,就是太自傲,太不听话!”

皇上努力掩饰起惊讶和欣慰,很想随手把试卷扔到一旁,但那样的文章若被亏待了,他于心不忍,重重撩到桌上,皇上突然想到赢澈绝对是故意为之。

就凭他这篇文章,皇上也不可能当做看不到,足以摘得状元。

可他偏偏弄出那样的大事来,逼皇上点状元。

这是做给皇上看的!

这熊孩子的心眼怎就那么多?

以前完全没有发觉啊。

皇上又看了其他的文章,当然每一篇都有可取之处,取舍之间,很容易定下了名次,一份长长的名单并未引起朝臣们的任何非议,毕竟有贡院的事在前,他们再做任何决定私心都要比以前少。

他们未必相信惊圣,但对孔圣的敬畏还是存在的。

既然都公平对待赢澈了,对其他考生也要公平,否则万一被孔圣人找上门去,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这次科举也可称为最公平最没有藏污纳垢的一次。

三日后,榜单张贴在宫门口,明黄的纸张上写着一个个以后必将闪耀整个帝国的名字。

虽有差役报喜,但大多数考生宁可自己赶过来观看榜单,亲眼所见的体验同从差役口中的听说完全不同。

一大早,慕婳便去把赢澈从魏王府拽出来看榜,弄得准备大肆庆祝一番的魏王火冒三丈,对着已经没影的两人道:“不是状元吗?还用亲自去看?”

魏王妃慢吞吞的说道:“妾身觉得慕婳是去看榜下捉婿的,毕竟本次少年才子极多,年岁比往年要年轻不少,听说有不少人家都在盯着这些少年得意的人。”

“来人,来人。”

魏王招呼王府侍卫,“走,同本王去保护……嗯,去保护年轻进士们。阿娴,本王先帮咱们闺女挑一个。”

这样的热闹,怎能少得了魏王?

何况万一赢澈被人抢走了,魏王也要帮慕婳把人抢回来啊。

他也不想想有几个人能从慕婳身边把赢澈抢走,赢澈就是任人抢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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榜单旁,聚集了许多的人,有考生,有考生的亲人,还有一些衣衫华丽的侍从仆妇。

“来迟了,就不该同你爹废话的。”

慕婳一蹦一跳看着已经张贴出来的皇榜,第一名不出意外就是赢澈,赢澈稍作了改变,否则此时已经被人围上了,扶着慕婳的手臂,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不停往里面挤的慕婳,低声道:“人太多了,我让人念给你听,别再往里挤了。”

“让人念名次?那同在府上听消息有何区别?”

今日慕婳穿了一身男子装束,同赢澈站在一起宛若兄弟,“我要看看到底有谁高中了。”

慕婳用力挤开挡在前面的人,“快点,三郎,跟上。”

被她挤开的人见是一对面容俊美的兄弟,笑了笑没有出声怒骂,长得好看,即便挤人也很有优势。

很快,他们来到前面,慕婳看清楚榜单,惊然道:“第二名不是陈四郎?他竟是落到了第三位?探花!”

赢澈稍稍皱眉,随即轻声道:“以前皇上就说除了状元外,探花才是科举中最贵的。”

“为何?”慕婳目光在榜单上快速扫过,所认识的人都在榜上,赢清赢淄虽是名次不高,但也都在二甲之列,没有落入三甲同进士之中,他们两个也是有几分本事。

“说是小李探花,例无虚发!”

“……”

慕婳眨了眨眼睛,总觉得这话再哪听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赢澈继续出卖自以为选好背锅侠的皇上,“他说,探花的才学起码不弱于状元,还要相貌英俊,年轻俊伟,说是千古风流,当属探花。”

慕婳笑道:“这么说陈四郎成为探花反而是好事?”

既然陈四郎依然受皇上重重,慕婳也能稍稍安心一点,若是没有她乱参合,陈四郎会是千古少有的六首状元,结果陈四郎乡试,会试,殿试全部败给赢澈,成就赢澈连中三元的奇迹。

被称为寒门传奇的陈四郎只捞得一个探花。

亏着陈四郎不知道,否则一定会恨她的。

一定会的!

慕婳还是难免对陈四郎有几分愧疚,想着如何弥补陈四郎时,耳边歘来温和的问话,“方才你说是探花?”

“是啊,探花。”

慕婳随口回道,突然身边闪过十几个壮汉,领头那人道:“抓住他,小姐等着同陈探花成亲呢。”

“我不是陈……”

这群人根本就没有给慕婳解释的机会,一群人一拥而上,“可不能让陈探花跑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 预定驸马

除了名草有主的赢澈外,陈四郎是最值得关注的一个。

他出身不高,才华横溢,最重要是没有成亲!

当然围绕在陈四郎身上还有一件事——便是他退掉同慕婳的亲事。

退亲对女孩子本是不好的事,被退婚的慕婳成了安乐郡主,风头无两,所选的人同样也是一名比陈四郎更强的赢澈。

主动退亲的陈四郎因为慕婳的反击正经被人嘲笑过一阵。

纵然陈四郎一直被人嘲讽有眼无珠,也从未辩解过,更不曾丧失进取的决心,何况他进京考试时就是住在木齐府上,外面隐隐有风声说陈四郎当年退婚是为成全慕婳和赢澈!

虽然这种论调无法取信所有人,算是稍稍帮陈四郎洗白几分。

当年退婚前后的原由,只要有心陈四郎的人家不难打听出来,该说永安侯夫人眼睛真毒,从那么多乡间才子中挑中陈四郎来伤害慕婳,永安侯夫人若是知道陈四郎有今日,怕是连三小姐也肯嫁给他的。

勋贵重臣都明白陈四郎和慕婳恩怨已消,相反慕婳同样很欣赏陈四郎,因此退婚的丑闻并未影响陈四郎成为当下最抢手的人,没有之一!

何况皇上当庭说,探花非寻常人!

证明陈四郎尚未入朝,便已简在帝心。

听闻这边抢到了陈四郎,另外涌上好些人,“别抢我们家姑爷。”

“陈探花是我们小姐的。”

“抢啊,把陈探花抢回去!”

本想挣扎的慕婳因为这些人突然冲过来而茫然片刻,陈四郎何时这么吃香了?

不过瞬间,他已经被易手好几次了。

慕婳顿感有趣,倒也没过多的反抗,任由各府的侍卫家丁挣来抢去。

被拥到一旁的赢澈颇是无语的看着一群人乱战,忍了半晌终究忍不住道:“他不是陈探花!”

声音不高不低,恰好传入打斗的人耳中。

他们只是稍稍停顿,随后再次争抢慕婳,“谁信你一个落第之人的话?他不是陈探花,莫非你是?”

“就是,就是,他看起来就是陈探花。”

慕婳笑声朗朗,虽然觉得有趣,若她真被抢回去,岂不是耽搁那家小姐的终身幸福?

虽然抢到陈四郎未必就是幸福,当总有一份机会,而抢她,连那一分机会都没有。

慕婳轻轻一跃,直接从两人中间跳到地上,双脚刚一落地,敢在众人上来拥抢自己前,抬起手臂制止道:“等一等,我的确不是陈四郎。”

众人挺住脚步,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少年,俊美潇洒,耀眼夺目,如同水墨画上走出的人。

不是陈四郎,就冲他这相貌,抢回去给小姐看看也好,万一小姐相中了呢?

慕婳眼见众人还想上前,无奈的说道:“我是女孩子,你们想要找的陈四郎……”

方才慕婳的确瞥见过化妆过的陈四郎,这会儿,陈四郎正准备开溜,在慕婳从家丁肩头跳下来时,他就歇了看热闹的心态,加快离开的步伐,慕婳又岂会如他所愿?

“陈四郎,你若敢跑,以后我就不让登门啦。”

“……”

陈四郎下意识停住脚步,随即慕婳手指指向他所站的方位,“穿棉布长衫,对,穿褐色长衫那人就是陈四郎,他化成灰我都认识!”

“慕婳,你……还能不能好了?”陈四郎随即大叫一声,顺手指着赢澈,“他是状元,你们去抢他!”

此时慕婳,赢澈,陈四郎成品字行,各站一边。

看榜的人和抢亲的人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转了一圈后,露出恍然大悟之态,随后一同转身奔向陈四郎,“陈探花别跑,我家小姐还等着你呢。”

“陈探花,我家小姐叫你回府成亲。”

“陈探花,我家小姐……”

陈四郎转身狂奔,可是暴露了行踪,身后的追兵就没断过,还有不少同慕婳一样看热闹的,故意对陈四郎围追堵截,让陈四郎疲于奔命,好不狼狈。

慕婳身边的人都去追陈四郎了,有些遗憾的摇头:“你说他跑什么?没准是一门好亲事,他爹娘可是一直盼着他成亲,娶一位真正的名门小姐,有才,有银子,有美貌,还要端庄孝顺,能干,最重要是要能生儿子!记得当初他们就嫌弃我太瘦,说是不好生儿子,几次三番让我最起码生五个儿子才行,因为要把我生的儿子过继给陈四郎早死的兄长,不能让他们无子供奉。”

赢澈听到后,轻声说:“我要求不高,一个儿子就行,女儿更好。”

“谁说要给你生儿女?”慕婳掐了赢澈一把,嘴角却扬起了几分,“当时我说不过他们,只能砸东西,便留下暴躁的名声。现在陈四郎的父母应该比以前明白些了,以后陈四郎的媳妇该感激我。”

赢澈不愿意再提以前的事,毕竟当时他能帮慕婳而在一旁看戏来着,甚至还曾经推波助澜过,慕婳的名声在宛城那么差,也少不了他的一分努力。

当然这些都是他尽力抹去的黑历史!

当年的宛城柳三郎除了一门心思的算计,心中不存任何人和任何事!

“不知最后他被哪家抢走?”赢澈好奇的问道,“以陈四郎的才华和容貌,在戏文里到是驸马的不二人选。”

慕婳拍了一下额头,“我想起来了,前两日宫里有消息说,六公主好似还真是看上了陈四郎,可能会求皇上赐婚。”

不过在帝国娶了公主的驸马仕途多是蹉跎,得不到皇上重用,虽然不似前朝一般驸马不涉政,但帝国对驸马的限制也不少,只有尊荣,而无法掌握重权!

赢澈道:“皇上不会赐婚的,他舍不得陈四郎的才华。”

“既做驸马,又能做高官,不好吗?非得只能选一样,这对皇室公主太残忍了。她们的夫婿只能是功勋子弟,要不就是平庸之辈。”

慕婳听说过皇室公主的婚姻很少有幸福的,真正有野心有才华的人绝不会尚主,“皇上就没有想过做一些改变?驸马未必都有谋逆篡位的野心。”

赢澈说道:“可惜你不是公主。”慕婳若为公主,皇上一定会破例重视驸马。

第六百二十章 四郎的选择

赢澈轻声说道:“昔日皇上最爱七公主!自从七公主去后,皇上对公主们更淡了。”

言下之意是七公主都被太子殿下处死,皇上是不可能为帝女是否幸福过多操心的,赢澈似有似无瞄了慕婳一眼,继续道:“若你是帝女,我猜皇上肯定不会让你嫁给欧宁用之辈,皇上不怕驸马乱政。”

“是啊,敢乱政和动摇国本的驸马,本公主先一剑杀了!”

慕婳顺势摆出帝国公主的范儿,赢澈感到后背一寒,这还真是慕婳能做出的事。

“皇上是否疼爱公主,我说不好,不过公主若是想嫁个有本事的好男人也需自己多努力,凭着朝臣挑出来的驸马人选,怕都是只奔着驸马的虚荣去的。”

慕婳的声音很轻,只要还想要仕途和权柄的朝臣都不会准许自己家中子弟尚公主,这些人给公主弄出来的驸马人选又有几个好的?

可怜那些生来富贵的帝女们,没成亲前是天之骄女,成亲之后立刻变成寻常贵妇,衣食住行虽是按照公主规制,然而比有品级的命妇还不如。

想要入宫见皇上或是母妃一面都很难。

难怪七公主野心勃勃,非要插足政治,一直谋划继承红莲长公主的一切。

“热闹已经看完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去魏王府?”赢澈主动说道:“父亲准备酒宴,为我们三兄弟庆祝。”

“是为你一个人庆祝吧,你爹心偏的满京城都知道了。”慕婳调侃道:“谁不知道魏王殿下最疼三公子?不信的话,你随便找个人问问?”

慕婳胳膊肘拐了一下赢澈,继续调侃,“所以不要做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你肯定是刚欢喜的。”

赢澈嘴角微微上扬,故作严肃的说道:“哪里高兴?没见大哥和二哥时常找我麻烦?只是最近大哥因为二哥打算成为魏王妃记名嫡子的事,针对我的举动少了。也许我说不为魏王世子的话起了作用,大哥对我到是和蔼上几分,依然还是防备我。”

“魏王世子?!”

慕婳发觉自己不仅蝴蝶了陈四郎的六首状元,还有可能让显贵异常的魏王世子换人?

若赢清做魏王世子,那魏王世子还会有她听来的权柄和威风么?

她一直确定听来的魏王世子就是赢澈!

“你真不打算去争魏王世子?魏王殿下知道后,怕是会很失望,他一直盼着你能……”

“他更希望走得比他远,站得比他高。”赢澈声音很轻,眸子深邃:“总不会让他再失望。”

慕婳心头的愧疚散去大半,不做魏王世子,他依然还是那个权倾朝野,太子都不敢惹的人!

“你们两个,两个害死我了。”

一个遮着半张脸,衣衫邋遢的人跑过来,抢在慕婳动手前,嘶哑道:“我是陈四郎!”

“呀,他们不是把你抢走了吗?你怎么逃出来的?”

“……”

陈四郎差一点被慕婳噎死,连着喘好几口粗气,“自然用了一些手段,你是不是盼着我娶不知性情的贵女?”

慕婳笑道:“难道不是你被贵女嫌弃,然后被高门大户轰出来?”

“你?!”陈四郎觉得自己跑回来纯粹是找虐的。

慕婳笑容灿烂,对眼下陈四郎的囧态很愉悦,“你娘不是一直想让你娶真正的名门千金?方才我打听了,抢走你的人家有尚书府,侍郎府,还有一个延庆侯府,这可都是帝国顶尖的重臣勋贵,你娶他们任何一家的女儿,都能让你爹娘满意,人家都没嫌弃你出身寒门,你反倒嫌弃起千金小姐了。”

陈四郎望着慕婳的眸子时而自嘲,时而后悔,时而无奈,最后说道:“我是不会娶名门千金的。”

“你不是最为孝顺的儿子?”

“我已有意同我启蒙恩师之女定亲,只等这次放榜授官后就会请媒人提亲。”

“启蒙恩师?我记得他是一个屡试不中的老秀才?”

慕婳显得很吃惊,“你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虽然名门千金身上难免有些娇气或是骄纵,但教养多是很好,有岳父相助,你以后的仕途也能更平顺。”

“你是怕我将来后悔,亏待自己求娶来的妻子?”

“被你看出来了,你以前一直待价而沽,高中探花后反倒回去娶宛城姑娘,你确定你将来不会后悔,嫌弃你的妻子不中用?”慕婳轻声说道:“你只是探花,并非状元,纵是有不少朝臣看好你,你将来的仕途未必就能一帆风顺,何况你夫人将来少不了同官宦人家应酬,确定你选的人能应付得来?”

“正因为我不是状元,只是探花,我才只能选她!”

陈四郎看了一眼赢澈,苦笑道:“若为状元自然可鱼跃龙门,偏偏我不是状元,若是再失去寒门子弟的支持,我才真正难以在仕途上有所作为,我若是娶名门贵女,皇上怕是不可能重用我了。何况我早就选定追随的人,同名门贵胄联姻,怕是会让……他怀疑我的用心。”

慕婳彻底释然了,无论陈四郎是不是六首状元,他的精明干练,野心能力都不会少,已经不知不觉他就找到了党派,又懂得借助出身的优势,想来没了六首状元,他将来的成就不会止步于吏部尚书!

许是会成为首辅?!

陈四郎和赢澈几乎同时摇头,到底该说慕婳聪明呢?还是天真?

赢澈微微颔首道:“陈兄的选择也是皇上愿意见到的,只要陈兄能坚持信念,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说得好似陈四郎的富贵,赢澈就能决定似的。

慕婳暗暗翻了个白眼,赢澈现在都自身难保好不好?

一旦皇上加大对他的不喜,朝廷上反对赢澈的力量还会继续加重。

“你先同我回侯府,我给你找身衣服穿,你这样……有损皇上点你为探花的初衷,方才三郎说了,除了状元外,皇上最重探花,说小李探花……”

慕婳突然停住口,“我还觉得这句话我在哪里听过。”

皇宫中,皇上连连打喷嚏,仔细想了想再没什么被慕婳发现端倪的地方,翻看手中的记载宝物的册子,该选什么作为慕婳的及笄礼?

他是不是亲自去内库挑选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