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这样情况下,那就是他猜对了。

“快,快,快,”小厮一路小跑回到厨房,“快给大爷准备饭菜,大爷没有用饭呢。”

因为一盘红豆糕,宋家的小厨房忙碌起来,一直到天快亮了,厨娘才回去歇着。

清晨。

天还没有亮,徐家门房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谁这么早,难不成是来送新鲜菜蔬的杨二。

“杨二啊,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这么早…”门房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然后露出惊诧的神情,“宋…大人…”

第三百九十七章 噩梦

徐家门房半晌才回过神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宋大人的样子是旁人装不出来的,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拎了灯向宋大人方向照了照。

面沉如水,眼眸似墨般深沉,让人不敢直视。

真是。

哎呦,这位宋大人现在来做什么。

门房立即道:“大人是来寻我们侯爷的吧?”除了寻侯爷也没有别的事,宋大人看起来是个正经人,不会趁黑来找大小姐。

宋成暄被这样一问不禁皱起眉头,他吃了许多东西,躺在床上睡不着,想起她来了一趟又悄悄离开,都不曾见上一面,就觉得心里不太舒坦,最重要的是,永夜不在身边侍奉,新来的小厮也不得力…总之就是在家中憋闷,于是他没有知会任何人,牵了马出来。

骑在马背上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既然人都来了,自然要上前敲门。

但是这些话宋成暄不想跟徐家人解释,他也从来没有解释的习惯。

宋成暄不做声,徐家门房却慌张起来,急着要请宋大人进门:“大人,您先进去宽坐,等小的马上去知会侯爷。”

小厮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世子爷回来了,都让一让,”孟凌云大呼小叫着,“快,快…世子爷醉了。”

宋成暄转过头,看到了两个人扶着徐青安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

徐青安磕磕绊绊地向前走着,耷拉着头,脚下如拌蒜,仿佛随时随地都可以摔上一跤。

眼见就要到家门口,徐青安的脚步更加沉重了些,趁着旁人不注意,还抬起头来向周围偷偷张望几眼,期望没有人发现他是故意装醉。

今晚不知不觉就多喝了两杯,竟然忘记了回家,父亲知道之后又要暴跳如雷,除非他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也只能拿他无可奈何,不可能再训斥他,这样他就能蒙混过关。

想的十分周全,实施的也很顺利,尤其是孟凌云最近越来越得力了,刚到门口就开始喊起来,他配合着将身子向下沉了沉,只要迈进家门,一切都万事大吉。

门口的声音显然惊动了整个安义侯府。

管事纷纷向外走来,更有人去禀告了安义侯。

安义侯府就要因为世子爷的归家热闹起来。

徐青安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谁来了,他也是眼睛紧闭,不省人事。

“这是怎么回事?”

安义侯的声音远远传来,徐青安深吸一口气,将头歪在小厮身上,下一步调整姿态,就要让双脚离开地面。

“世子爷醉了…宋…宋大人…”

孟凌云的话说到一半,立即话锋一转。

徐青安立即睁开了半只眼睛看过去,只见宋成暄站在自家门口。

这才什么时辰宋成暄为何在这里。

徐青安心中油然升出几分戒备,他还没有回家呢,父亲就让这样的人进了门?

徐青安正在思量。

安义侯已经披上衣衫,气势汹汹地走出家门,那个不肖子终于回来了,今日不仔细教训那不肖子,他真是枉为人父。

“世子爷醉了。”孟凌云硬着头皮将话重复了一遍,若是这里之后侯爷,他能将谎话说的顺溜,可当着宋大人的面,不知怎么的,他就有些张不开嘴,总觉得宋大人那双眼睛已经将所有一切都看透。

孟凌云吞咽一口,低下了头。

“醉了?”安义侯正要去看,却发现门口站着的宋成暄,不禁又是一愣,这又是怎么回事?

“父亲,他肯定不怀好意。”

本来“烂醉如泥”的徐青安一下子跳起来,将袖子撸起,他总算是抓住了这宋某的把柄:“装模作样的来做什么?天还没亮的,就来敲我们家门,这说出去了还当他是什么登徒子,父亲,这可要不得,必须要小惩大诫。”

徐青安说完,果然发现安义侯的脸色沉下来,这是要发火的预兆,只要他再扇扇风。

“你不是喝醉了吗?”安义侯的声音传来。

徐青安顿时又酒醒了几分,他见到宋成暄的模样,一时忘乎所以。

“侯爷不必动气。”

宋成暄说着向院子里看去,徐清欢没有迎出来,应该是这些日子太过劳累,睡的太熟了,既然如此…

宋成暄的目光落在徐青安身上:“不如让我带着世子爷去醒醒酒,我与世子爷骑马出城,林中自然有施展拳脚的地方,只要将汗出透,什么都好了。”

一个消食,一个醒酒,岂非正好合适。

安义侯没想到宋成暄会愿意教青安,立即眼睛亮起来,看向徐青安:“还不快跟着宋大人去。”

徐青安睁大了眼睛:“我…一夜未睡,是不是…”

“不必惊慌,”宋成暄淡淡地道,“我也没有合眼。”

徐青安吞咽一口,挺起胸膛:“那就走,谁怕谁。”话说完,却有种英雄气短的感觉。

宋成暄看向安义侯:“侯爷安心,我们很快就回来。”

这一晚上院子里格外的宁静。

徐清欢也睡得很踏实。

她只是担忧哥哥忘乎所以,在外胡天胡地闹一通,回来必然要被父亲责罚,特意吩咐银桂,一旦有这样的事,就要叫醒她。

却不知为何,这事一直都没有发生。

银桂在她被子里塞了只小暖炉,让她温暖又舒服,被褥之间有股淡淡的馨香,更是将她整个人都拽入更深的梦境之中。

不知睡了多久,仿佛有人轻轻地推了推她:“夫人,该醒了,侯爷回来了。”

她皱起眉头,总觉得有些奇怪,父亲不是已经回家了吗?而且为何…叫她夫人,她分明还没有出嫁。

徐清欢慢慢地睁开眼睛,看清楚了床边的人,是个管事杨妈妈,杨妈妈身后站着一个妇人。

“夫人可不能晚了,会让侯爷心中不快。”

徐清欢茫然地坐起身来。

杨妈妈道:“大小姐将林三娘送来了,还说夫人既然喜欢她梳的头,就让她过来侍奉。”

林三娘?

徐清欢皱起眉头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

是林三娘,前世一直在她身边梳头的林三娘。

不对,不对,她已经重生了,林三娘也被苏纨所杀,怎么可能站在这里。

也许是发现了徐清欢面色难看,杨妈妈立即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说着上前搀扶徐清欢的手臂。

触感是那么的真实。

难道她又回到了李家,回到了李煦身边?

徐清欢顿时打了个寒噤,双手紧紧地握住,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

林三娘站在一旁见到这种情形就要上前帮忙。

“出去,”徐清欢忽然抬起眼睛厉喝一声,“给我出去。”

第三百九十八章 烟消云散

徐清欢疾言厉色的模样,让杨妈妈和林三娘都是一怔。

林三娘立即向后退了两步。

杨妈妈看向徐清欢,小心翼翼地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徐清欢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焦躁。

杨妈妈向林三娘挥挥手,林三娘立即退了出去。

“是奴婢不对,应该先跟夫人说,再将她领进来,”杨妈妈说到这里熟络地侍奉徐清欢穿鞋,“我以为夫人您已经与大小姐说好了。”

她是觉得林三娘的手很巧,却没有打算将林三娘要来。

徐清欢想到这里眉头又皱起几分。

杨妈妈拿起衣服,却发现徐清欢没有起身的意思:“夫人,您…再晚些就来不及,一会儿侯爷就要进院子了。”

徐清欢向窗外看去,天还没有亮:“我困倦的很,不出去了。”

杨妈妈再一次愣在那里,脸上是不敢置信的神情:“您…不出去了?您可是无论寒暑都会出门接侯爷,若是这样岂非…岂非前功尽弃了。”

徐清欢听到自己冷笑一声:“我去迎他,是出自真心,原本就非什么功利,”说着重新躺在床上,盖上了被子闭上眼睛,“我乏了,你出去吧!”

也许睡着再醒过来时候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

杨妈妈不敢再说话,只得拿起了灯,离开屋子之前,她依旧迟疑地道:“夫人,您真的想好了?”

徐清欢不再说话。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可她再怎么也睡不着了。

终于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然后是李煦的声音:“这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杨妈妈道:“是大小姐送来为夫人梳头的。”

“送回去,”李煦道,“就说我吩咐的,夫人这里不缺人手吧。”

杨妈妈应了一声。

屋门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那脚步声让徐清欢又是熟悉又是陌生,她的心情也是五味杂陈。

好像真的回到了前世,也许重生本就是一场梦,也就是说,祖母、父亲、母亲、兄长都已经不在了,如今她身处北疆,是李侯之妻。

她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恐惧,即便极力去控制,整个人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奇怪的是她心中这样思量,身体也没有半点的异样,仍旧像是在沉睡般。

李煦坐在了床边:“清欢,你没睡着吧?”

她没有出声。

李煦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屋子里没有一丁点声音,徐清欢也仿佛感觉不到李煦的存在。

过了许久,李煦才道:“人有时候就是要忍耐,才能得到更多,不得已时也只能暂时低头,如今大周政局不稳,给我的时间不多,宋成暄已经将东南握在手中,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他…不止是我们看起来那么简单。

我现在两害相较取其轻,只能抓住机会,有时候难免要退让。

不过,你不必如此,若是不高兴就不要去理睬,一切交由我去办,我总要让你欢心。”

徐清欢感觉到自己额头上渗出了汗水,她在努力地抗争着这一切,就像是她不想要将这些重新经历一遍。

“只要能除掉宋成暄这个奸佞之臣,一切都还算是值得的,天下人也会明白我的苦心。”

李煦说完伸出手去抚摸徐清欢的头发,他修长的手指刚刚碰到了徐清欢的头顶。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徐清欢终于再一次喊出声来:“别碰我…”

这一次和与林三娘、杨妈妈说话时不同,徐清欢感觉到了声音从她喉咙里冲出来的感觉。

“别碰我…”

仿佛撕裂了一切,将眼前所有的恐惧全都戳破,整个人也从中挣脱出来,所有一切的情境全都消失了,李煦也不在了,那只要碰到她的手自然也没有再落下来。

此时此刻她能感觉到的只是自己喘息的声音。

院子里传来嘈杂的声响,徐清欢没有仔细去辨别,感觉到有人来到她床边,她睁开了眼睛,冷汗湿润了她的眼帘,让一切看起来微微有些模糊。

不过还是能轻易看到那人的面容。

与李煦不同,他身上有种让人难以接近的冰冷,一双眼睛漆黑如墨,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然而此时此刻他眼眸中只有担忧和焦急。

见到她这般仓皇的模样,他上前将她抱在了怀中,这次与以往不同,她没有挣扎,而是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温热的手仿佛能抚平她心中残留的阴霾,她蜷缩在他怀中,感觉着此时此刻的真实。

方才的真的都是梦,都是假的,她没有回到前世,只是梦见了前世的事。

宋成暄低头看着怀中的徐清欢,自从相识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的模样,那般的脆弱和无助。

方才他与徐青安一起从外面回来,隐约听到有下人说:“大小姐睡的不太安稳,好像魇着了,快去请郎中。”

他本被引着去书房等安义侯,却因此甩掉了那小厮,一路找了过来。

这毕竟是徐家,他不会贸然进她的院子。

却听到她一声喊叫:别碰我。

她因为仓惶和恐惧发出的声音与往常都不太一样。

他就再也顾不得别的…推开了拦路的下人。

屋子中没有旁人,她果然只是被魇住了,可以看出那梦境必然十分可怕,她即便清醒过来仍旧在发抖。

眼角似是有些泪痕,额头上的冷汗滑落在鬓角之中。

到底是什么样的梦境,能让她这般恐惧。

他的心好似也被打开了一个大洞,陪着她向下掉落,想到这里他的手臂微微用了些力道,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没事了,都过去了,只是一个梦。”

宋成暄深沉的声音传来,她也逐渐变得冷静,终于能够分出哪些是现实,哪些只是虚假。

都没有变,她重生之后救了哥哥和父亲,没有走从前的老路,她虽然仍旧遇见了李煦,但是因为前世的原因,她不愿意与李家再有半点的牵扯。

然后,她与宋成暄一起查案,知晓了魏王府和安义侯府的往事,如今宋家出面求亲,她就要嫁给宋成暄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翻脸

彻底冷静下来之后,徐清欢才觉得有些不太对,应该说不太妥当。

她还没有起身,如今只穿了中衣。

宋成暄半靠在她那张雕花月洞门架子床上,身上那总是平平整整的长袍如今却十分的凌乱,她一只手与他交握,另一只手扯着他的衣襟,几乎整个身子都缩在他怀中,那模样着实有些不堪入目。

“大小姐怎么了?”外面隐约传来安义侯的声音。

徐清欢心中一急,慌忙拖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向床里面躲去,被子外只留下一片乌黑的青丝。

宋成暄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我父亲来了。”

她探出一双眼睛看向他。

他干脆向后仰躺在那里:“屋子里可有别的门?”

谁的屋子里会有两扇门,他这是明知故问,徐清欢闷闷地道:“没有。”

宋成暄道:“那我恐怕是出不去了,若不然躲一躲吧!”

徐清欢想到了在军帐时,她躲进了他的被子里,下意识地将被子拉紧:“不行,我这里没有那么大的地方。”

宋成暄凝望着她,他双眸似有一层雾气,加上他衣衫凌乱,与平日里想比十分不同,再想想他方才对自己的关切之情,她不禁脸上发烫。

徐清欢别过脸低声道:“你下去。”他明知道她的意思,现在就是故意在让她着急。

随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恨不得一脚将他踹下床。

她这是在父亲眼皮子底下丢脸。

“你将自己裹成这个样子,一会儿要如何出来?”宋成暄的声音中仿佛带着些许的笑意,这是在嘲笑她方才的举动。

“方才明明拉着我的手,如今这样不是掩耳盗铃吗?”

又是一句话轻轻飘飘地传来,就像一个老夫子在教训学生。

掩耳盗铃,赖在她床上不走的人也不知道是谁。

如今他躺在这里,她不好意思与他翻脸,万一他又做出什么下作的事,她要怎么办才好。

似是有人已经掀开了外屋的帘子,走进了门,徐清欢的心彻底沉下去,她干脆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都躲在被子里,不闻不问不看,外面的事都与她无关。

“清欢。”安义侯向内室中走来,平日他是不会在这样的时候进女儿闺房的,不过听到下人禀告,宋成暄不顾阻拦闯进了清欢屋子里,他不禁焦急,生怕女儿出半点差错。

撩开内室的帘子,其中的情景倒是让安义侯舒了一口气。

宋成暄站在窗前,负手而立,仿佛是听到声音才转过头来,神情淡然,目光清澈而从容,看起来十分坦然,不像是做过什么不合礼数的事。

“侯爷来的正好,”宋成暄上前道,“方才听到大小姐在屋子里叫喊,以为有刺客进门,情急之下我就闯了进来,太过唐突,还请侯爷责问。”

安义侯听到这话立即向那花雕大床看去,床上落了幔帐,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可见到了人?”

“没有,”宋成暄道,“大小姐说安然无恙,男女有别,我不方便上前查看,恐怕会再有差错,于是站在这里等侯爷前来。”

徐清欢听到这话,才从被子里伸出头来,宋成暄果然已经不在床边,而且那湘色的幔帐也垂了下来。

他的动作为何这么快?难不成是经常这样做已经纯熟。

前世宋侯虽然没有成亲,但是不代表身边没有几个红颜知己,小时候她与哥哥一起偷听父母说话,母亲就曾说过军中的男子放浪不羁,若是父亲敢在外面沾花惹草,日后就别想着踏进她的房门。

哥哥听到之后,在府门外摘了些花花草草,趁着被父亲叫去问话的时候撒了父亲一身,结果自然被父亲打了一顿。哥哥因此心怀怨怼,觉得母亲说话不算数,还去找母亲理论,明明父亲已经“沾花惹草”为何不将他撵出去,然后又被母亲罚一个月内不准出门。

想到这里,徐清欢撇了撇嘴,她为何要思量这些,整个人这般放松下来,才感觉到身上的被子确实缠得紧了些,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想要从被子里钻出来,又思及宋成暄对她的调笑,尽量小心翼翼地动作着,希望不要弄出声响,却不知为什么,那一直都很结实的木床,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