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跟他再这里纠缠,应该立即回去房里,可她却又有些舍不得眼前的梅花:“我还要去那边走一走,好不容易盼到下雪,我是来院子里看景致的。”

言下之意不是来与他私会的。

“你知道什么是景致?”宋成暄忽然低声在她耳边道。

徐清欢抬起头。

他目光清亮,面容平静,就像端坐在桌案前,处置朝廷送来的牍书公文。

徐清欢自然知道,不过不晓得他会怎么解释。

大雪悄悄地下着,仿佛永远也不会停下似的,仿佛有一片落在他眼睛里,化在其中说不出的晶莹,显得他比平日里还好看似的。

徐清欢道:“景,是风景。

致…”

她正思量着怎么说才好,他声音清澈:“致乃情趣。”

徐清欢脸一红,就算她再迟钝,也知道他话外弦音,这是在故意撩拨她,偏偏他却依旧是眉目沉静的模样。

徐清欢心生恼恨,从他怀里抽出手,手臂微展勾住了他的脖颈,一截白嫩的手臂露在外面,贴上了他的面颊。

宋成暄只闻到一股香气,沁入心脾,那截露在外面的手臂轻轻碰触着他的脖颈,然后怀中的人轻轻踮起脚,qin走了落在他chun边的雪花,他一时愣在那里。

然后她灵活地从他怀里钻出,用手勾了一下枝头,积压在上面的雪立即落在他头上,她趁机踩着积雪扬长而去。

她的声音响起:“宋大人自己在这里赏雪吧!

永夜听到徐大小姐的声音,公子这个厚脸皮的难不成惹了大小姐不高兴?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没想到却看到被雪盖了一脸的公子。

他立即闭上了眼睛,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喉咙里的笑声。

他不是嫌弃公子,这般的身手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幸好没有人知晓,否则定然要被人耻笑。

怪不得人说沉迷于酒色会让人功夫退步。

永夜捂住了嘴,他一定不会说出去,也不会贸然去挑战公子。

“公子,”永夜清了清嗓子走过去,“军师让人送消息来,要不要我跟军师说一声,公子不小心被雪压住了,恐怕脱不开身…”

永夜话还没说完,感觉到一个东西破空而来,急着抬腿躲避,然后膝盖一疼,整个人摔入了雪堆之中。

永夜打了个冷颤,他说什么来着,不能嘲笑公子,否则定然会吃亏。

书房里,安义侯向周问了问北疆的情形,然后点了点头:“如今广平侯不在了,西北恐怕会有战端,希望北疆安稳。”

“侯爷会不会回北疆?”周终于问出口,“北疆的将领都盼着侯爷能够再领兵。”

“我老了,”安义侯没有思量直接道,“带兵去常州已经吃了败仗,早就不复当年。”

言下之意不会再回去。

周点点头:“我知道了。”

安义侯看着周:“听说你现在与李煦在一起?”

周直率地道:“李大人教我良多,若非李大人我可能已经死在军中。”他想要为李煦说两句话,终究没有再说下去。

两个人说到这里,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安义侯站起身:“我府中还有客,你先宽坐,一会儿用了饭再走。”

周起身跟着安义侯一起出门,他正准备要告辞,却看到穿着氅衣的少女慢慢地走过来。

“父亲,”徐清欢上前行礼,“我想与周家大爷说两句话。”

茶水重新摆上,少女脱下身上的氅衣,坐在椅子里,抬头看向周。

徐清欢道:“周家大爷来京城是为了李煦吧?”

周颔首:“我…”

“周家大爷觉得李家怎么样?”徐清欢再次问去。

周放下手里的茶杯,抬起眼睛:“李煦重情重义,李老爷也是个爽直之人,李大太太十分和蔼,李煦其他的兄弟也各有所长。”

周回答她的话与前世里一模一样。

徐清欢早有预料:“李大太太被凶徒挟持,孔二奶奶被下了毒,这事你知晓吧?”

周当然知道,这些都是他亲眼所见。

徐清欢道:“是谁给孔二奶奶下的毒,可抓到了凶徒?”

周一怔:“就是那些冲进孔家的人。”

“那些人可知孔二奶奶那天晚上定会吃柿饼?他们想要挟持李大太太威胁李煦,只要去了李家抓住李大太太即可,做这样的事岂非多此一举?”

听着徐清欢的话,周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徐清欢道:“因为他们知道,李煦安排了人,暗中保护李大太太,在李家动手可能不会那么顺利,引大太太来到孔家才更有把握。”

周点头:“徐大小姐说的有道理。”

徐清欢接着道:“那么,只有十分了解孔家和李家的人才能知晓这些,对不对?”

周仔细琢磨着徐大小姐的话,然后慢慢睁大了眼睛:“徐大小姐是说,下毒的是李家人?这怎么可能?”

第五百四十四章 诺言

徐清欢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并没有回答周的话。

周虽然没有李煦聪明,但她已经说得很清楚,相信周能够想明白。

周望着面容平静的徐大小姐,他不得不承认徐大小姐说的没错,只有了解李家和孔家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细致的安排。

思量到这里,周忽然急起来:“李家有成王的眼线,不将这眼线抓出来,李家就不会安生。”他很想立即去李家,告诉李煦徐大小姐的话,与李煦商量如何抓到那人。

“周家大爷不是很了解李煦吗?”

徐清欢的声音传来。

周愣在那里,李煦聪明,做事仔细,又惯会审时度势,徐大小姐这个外人都能看出的蹊跷,李煦肯定也有所觉察。

李煦没有向他提起,是想要暗中查明?

眼看着周心情重新平复下来,徐清欢才接着道:“周家大爷从凤翔案到现在,想必也知晓了那幕后之人都做了些什么。”

周从凤翔到京城之后就去了北方,但是京中的案子李煦也都告诉了他,他知道那人的手段,从徐三老爷开始到苏纨和慧净,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周道:“此人罪大恶极。”

徐清欢目光微动:“为什么那些人都愿意为他效命?”

周不太明白,徐大小姐这是要与他推断案情吗?那幕后之人就是成王,成王府已经被衙门查封,成王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逃脱,就算李家有成王安插的人,也不过就是眼线而已,不值一提,徐大小姐为何要如此郑重地提起来。

周抿了抿嘴唇道:“无论是王允还是苏纨,为他办事之后都能获取相应的利益。”想必李家那些眼线也是一样,仆妇用些银钱就能收买。

徐清欢道:“他善于利用人心,知晓旁人最想要的是什么,心中渴求越大越容易被他左右。”

周点头:“这人坏事做尽,一定要将他惩办,”他微微一顿,“大小姐,你这样说一定是怕李煦维护李家人,特意再提及那人的厉害之处,是觉得李煦姑息他们之后会引来祸事,这一点你放心,李煦不是那样的人,他与大小姐一样一心要将那些人治罪,别说一个小小的仆妇,就算是李家人如此…”

周说完话抬起头看向徐清欢,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李煦也会像徐大小姐对徐三老爷那样,那一切都查得清清楚楚,亲手将那人送去衙门。”

周对李煦很有信心,不论是在边疆还是凤翔、京城查案,李煦一直都是这般,所以才会让他心生敬服,一心一意想着要追随。

周想到这里,听到清脆的女声道:“我也希望如此。”

这是周第一次听到徐大小姐正面提及李煦,在此之前徐大小姐对李煦态度冷淡,在凤翔时他试图替李煦说些好话,徐大小姐也仿佛没有听见般,不予以任何评议。

周目光坚定:“大小姐放心,不要说李煦绝不会这样做,万一他…如此…我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真有那么一日你能怎么做?”

周没想到徐大小姐会这样问起,他看向徐大小姐那双清澈的眼眸:“真的发现这样的苗头,我会规劝他,若是他不肯听就会想方设法阻止。”

徐清欢淡淡地道:“你阻止不了呢?”

周吞咽一口,在他心里这都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不能阻止我就报去官府,让人送信给徐大小姐,徐大小姐这样可以放心了吧?”

周目光灼灼,他会说这样的话是因为对李煦有信心。

“那我就记住周家大爷的话了,”徐清欢站起身来,“还有一桩事,周家大爷心中应该明白,无论是谁在北疆,求的都是边疆安定,百姓不会遭受战火之苦,边疆驻军十几万,就算外敌来攻,一时半刻也不会威胁大周的城池,可若是我们自己乱起来,军心涣散,结果将不能估量。

无论是周家还是徐家,都曾戍边北疆,我父亲交出兵权已久,为何仍在边疆有威望?不是因为他乃大周勋贵,更非他麾下将领仍旧统领大军,而是他出生入死,数次解救边疆危难,护得身后百姓千万条性命。

想要在北疆立足,拉拢将领、权衡利益得失无用,利用各方势力角逐趁机上位更是让人不耻的行径,这样做一不小心就会引发内乱,就算换来表面的臣服,也不过就是张玉弛之徒,与那幕后之人的手段无异。”

周听到这话,脸上不禁一红,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我来京中是有打探消息的意思,绝没有那些思量,我知道想要有所成就,就要靠自己的本事…”他想要光宗耀祖,自然不会去做那些小人的行径。

徐清欢也起身道:“我相信周家大爷也不会如此,今天我们说的话,还请周家大爷不要告诉第三人。”

“不会,”周道,“大小姐既然说了,我不会说出去。”

徐清欢点点头。

“大小姐,”周准备告辞离开,却想到方才他们谈论的事,“我说的那些都是实言,李家的案子我会注意着,不过…我觉得用不上,因为我相信李煦,也希望徐大小姐对李煦莫怀偏颇之意。”

周说完慢慢地走了出去。

走到大雪之中,周耳边回响起徐大小姐的那些话,他不是张玉弛那样的人,李煦自然更加不会。

既然在徐大小姐面前允诺不会将那些话说过第三人听,他就不会在李煦面前提及,不过他会注意李家的动静,看看那眼线到底是谁。

“喂。”

周抬起头,看到徐青安快步走过来。

周就要上前见礼。

“看你脸色不好,想必最近时运不佳,”徐青安从腰间解下一只香囊递给周,“这是我在凤翔时从仙人手中求来的,现在我又求了个新的,旧的就给你傍身吧!”

周下意识地接过去,没想到徐青安会突然对他这样关切。

“一百两银子,”徐青安道,“等你有银钱的时候还给我。”

周顿时觉得掌心滚烫,就要将手里的荷包丢回给徐青安。

“好好戴着,三日之内必定见效,所有事都会顺利,若是不灵我就不要你的一百两。”

第五百四十五章 尽管安心

周看着荷包吞咽一口,京中纨绔现在都喜欢这样的玩意儿了吗?他许久没有进京,对这个圈子愈发的生疏了。

徐青安见周还在迟疑:“怎么,你还不值一百两银子?”

他自然值得,更何况徐青安说不灵就不要银钱,灵不灵验还不是他说了算,周觉得安义侯世子爷恐怕做了一笔折本的买卖。

徐青安拍了拍周的肩膀:“走吧,前面摆了宴席。”

两个人边说边向前走去,周却在不远处看到了那位宋大人,他不由地停下脚步:“我还是不去了。”

想到要跟那位宋大人一桌宴席,他心中有几分胆怯,宋大人让人琢磨不透,不像李煦那样好接近。

周去向安义侯告辞然后离开了徐家。

齐德芳正好从外面赶过来,两个人在门口互相见了礼,齐德芳就去寻徐青安。

周上了马,忍不住转头又向徐家门口看了看。

大红灯笼穗在风中轻轻摇摆。

徐世子身边的人好像不同了,不再是那些无所事事的纨绔,方才那人气宇轩昂,眉眼之间有几分的贵气,举手投足彬彬有礼,看起来是个青年才俊。

周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荷包,他有些恍惚的感觉,有些弄不清楚自己为何要来徐家了。

徐清欢看着厨房里正在炖煮的暖锅,奶白色的汤底“咕噜咕噜”地翻滚着,香味顺着蒸腾的热气飘散开来。

凤雏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里面的羊肉必然已经炖得软烂,让她恨不得将舌头都吞进去,她好像都饿得已经腿脚无力,再不开饭她就要晕倒在这里。

徐清欢向厨娘点点头:“可以上菜了。”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席间说说笑笑,只要想想就让人欢喜。

“别忘了将那几盒点心准备好,一会儿我还要出去。”徐清欢接着吩咐厨房。

厨娘笑道:“大小姐放心吧!”

徐清欢走出厨房,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宋成暄,她快步走过去:“大厨房已经将饭菜送去前面了,宋大人还不快去。”

难得今天人多,顺阳郡王世子爷也来凑热闹,干脆就在前面另开了宴席,她们女眷都聚在太夫人屋子里。

宋成暄没有挪动脚步。

难不成还要在女眷桌上蹭饭…

徐清欢轻轻地推了宋成暄一把:“快去吧,锅子凉了就不好吃了。”说完她又伸出手整理了宋成暄腰间的方胜。

凤雏立即转过头去,她怎么觉得这些日子,大小姐的动作是愈发的娴熟了。

李家。

柴老御医给李大太太诊了脉:“大太太身上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倒是从前的旧疾需要好好调理。

大太太应该是产后留的病症。”

李大太太还没有说话,李煦接口道:“母亲生下我之后身上受了风,于是落下了咳疾。”当年他出生不久急症,稳婆说活不得了,父亲怕母亲伤心就骗母亲一切都好,带着他去寻郎中医治。

母亲发现事情不对,就追过去看他的情形,与父亲一起辗转找了几个郎中,才算治好他的病症,母亲却因为身子失于调养有了这顽疾。

柴老御医道:“我开几剂药给大太太,不过这病三分用药七分调养,大太太不可再劳累,天冷的时候尽量不要出门,等七日之后我再来复诊。”

李大太太道:“劳烦您了。”

柴老御医起身去开药方,李煦立即跟了过去,两个人走出屋子,柴老御医见周围没有旁人,立即回过头来看向李煦:“李大人可知孔二奶奶已经怀有身孕。”

李煦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长姐没有提及,这次长姐中毒可对腹中孩儿有伤害?”

柴老御医道:“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那人下的药剂量很小,当日郎中又及时赶到,这才不至于酿成大祸,我已经开了安胎药,可保孔二奶奶腹中孩儿平安。”

李煦再次感谢柴老御医。

拿到了药方,将柴老御医送走,李煦转身去了孔家。

李大小姐正靠在软塌上喝粟米粥,将手里的碗递给下人,她才看向李煦:“你都知道了?”

李煦坐在椅子上:“长姐之前为何不说?”

李大太太娴静地一笑:“怕你们会担忧,婶娘本就对我满心愧疚,我若是再说这些,岂非要吓坏了她。

而且,我也没有想到…从北疆出来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两日身上不舒坦,才唤郎中来瞧,郎中说月份还小不能确定,需要过几日再诊脉…谁知道就遇见了这事,这孩子也算福大命大。”

李大小姐眼睛中满是慈爱之情。

李煦看着李大小姐半晌才道:“长姐这些日子还是要小心饭食,就让身边信得过的下人侍奉。”

李大小姐点点头:“放心吧,我身边的几个管事都是从孔家带来的,柿饼被人下毒之后,她们更是小心,大厨房寻常人不能靠近,过些日子你姐夫就到京中了,到时候更多了人照应。

你不用担忧我们,还是将精神都用在公务上,这次婶娘受了不少的苦,你可要将案子查的明明白白。”

李煦目光微深没有说话。

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李大小姐转头看去:“是什么声音?”

“二奶奶…是…衙差上门来了。”

李大小姐面色一变,就要吩咐管事去查看。

“长姐不用理会,”李煦道,“是我让衙差来的。”

李大小姐怔怔地看着李煦:“九弟,你这是何意?衙差来孔家做什么?”

李煦淡淡地道:“长姐中毒的事还没查清,那两个闯进孔家的凶徒之前无暇投毒,孔家定有他们的内应,我现在就让刑部衙差将下人带去审问,很快就能寻到那可疑之人。”

李大小姐睁大了眼睛,半晌才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孔家的人怎么会害我。”

说着李大太太看向管事:“扶我起来,我要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做出这种事。”

李煦站起身:“长姐为了肚子里的孩儿着想还是好好歇着,有我在这里,长姐尽管安心。”

第五百四十六章 没救了

周从徐家回来,就看到孔家门前站了不少的衙差。

“怎么了?”周看到李煦身边的管事立即问过去。

孙管事与周相熟,立即上前道:“九爷怀疑大小姐身边有眼线,带来了衙差正在盘查孔家下人。”

周不禁一喜,虽说他很相信九郎,但是事情没有落定之前,心中不免仍旧有些紧张,没想到从安义侯府出来就见到这样的情形,整个人顿时觉得一阵轻松。

周立即抬脚进了孔家。

孔家下人逐个被带去审问,院子里有种紧张的气氛。

“真的与我们无关啊,”一个下人忽然喊起来,“官爷们应该去问郑妈妈,柿饼买回来之后就没有进大厨房,都是郑妈妈收着。”

院子里的下人都向屋内看去,那位郑妈妈显然在屋子里。

周目光微闪,李煦将孔家下人带去审问,还能留在屋子里的应该是孔二奶奶身边的得力管事。

屋子里,郑妈妈垂手站在一旁,表面上看似十分平静,却依旧忍不住飞快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李大小姐和李煦。

李煦看向李大小姐:“柿饼是长姐特意唤人买的吗?”

李大小姐点点头。

李煦面色平静问郑妈妈:“柿饼买回来之后一直由你收着?”

“是,”郑妈妈道,“奴婢不知大小姐什么时候想吃,就留在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