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安有些怔愣,莫非王枢认识如贞妹妹,是赵家的远亲?

他是哪家的姑老爷?

第六百九十四章 演过了

王枢说完话,感觉到屋子里十分的安静。

他抬起头只见宋都督面色不虞,至于另一位更是一脸茫然。

宋成暄看了徐青安一眼,徐青安立即打了个哆嗦,好像自己不知不觉中吃了个大亏,虽然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抖擞精神,免得有人趁他打盹时谋害他。

“宋都督,”莫征没等王枢再说话径直道,“我们兄弟来这里,是想要问问,朝廷会不会给北疆一些粮草,尤其是我们奴儿干,每年还要送不少粮草去边疆卫所,族人们也是苦不堪言。”

王枢埋怨地看了一眼莫征,莫征不该在这时候开口说话,他年纪小,少不更事,说话没轻没重可能会惹宋大人生气。

王枢就要将莫征拉扯开:“你去一旁听着,我来跟宋都督禀告。”

莫征皱起眉头:“表兄不要拦着我,我也是实话实说,朝廷不给北疆米粮了,以后运送粮草都会落在奴儿干头上。

我们的族人本就已经很辛苦,再这样下去,不知要死多少人。”

莫征说完这话看向宋成暄:“宋大人,北疆真的有叛党吗?宋大人身在东南,怎么会知晓我们北疆的情形。”

“莫征。”王枢大喊一声。

莫征这才低下了头。

“我的确不太了解奴儿干。”宋成暄低沉的声音传来。

莫征眼睛一亮。

“不过你也不知晓那些简王叛党都是些什么人,对那些粮草的来历也是人云亦云,何尝不是带有偏见。”

宋成暄目光从桌子上扫过,上面放着几封公文:“这是卫所核算的粮草数目,我要带回京城交给户部,叛党囤积的粮草,不会送往卫所,而是供他们日后谋反用途。”

王枢舔了舔嘴唇,明白宋成暄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些粮食跟奴儿干每年上缴朝廷的粮食数额无关。

“你们会筹算吗?”宋成暄看向莫征。

王枢点点头:“会一些。”

莫征道:“从族中收粮食时,就是我来跟着族中长辈一起筹算的。”

宋成暄伸手接过永夜送过来的算筹:“这文书中记着你们奴儿干每年送来的粮食数目,你们可以查算清楚,若是其中有出入,我就会禀告朝廷查明此事。”

莫征十分惊诧。

虽说奴儿干早就归顺大周,可大周的官员向来对他们百般防备,别说让他们看公文,他们送粮食去卫所,卫所的官员也不准他们多做停留,不管天色多晚就要立即离城,北疆不太平时,府衙里的人还会一路监视他们,直到他们过了广宁卫。

可现在宋都督却将公文拿给他们看,这种事发生眼前,他们有些不敢相信。

宋成暄站起身来向屋外走去。

王枢和莫征愣了片刻立即上前行礼。

徐青安看着这些不禁有些不是滋味儿,屋子里的人好像都将他忘了似的,他这样灰溜溜地跟着妹夫走了,就像妹夫身上的一个挂件儿。

徐青安抿了一口茶,只觉得胸口有些怨气,他得找个机会让北疆的将士见识一下他少年英雄的手段。

小丫头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一身崭新的衣裙,站在那里十分可人。

“叫什么名字?”徐清欢问过去。

“我娘叫我蕙姐儿。”蕙姐儿说着,用手指写着那个“蕙”字,这是母亲教她的第一个字,要她牢牢地记住。

蕙心纨质,是个好名字,蕙姐儿的母亲应该懂得识字。

“你说,你母亲出去乞讨,你家中可还有别的长辈?”

蕙姐儿摇摇头:“没了,娘亲没有家人,她…”说到这里压低声音,“她是从大户人家中逃出来的,后来嫁给了我爹,我爹没了一只手,腿脚也不好,所以脾气怪得很,经常打骂我娘亲,娘亲还想过要逃走,但是村子里的老人们不肯让她出去,娘没法子只能留下来,家中粮食不够,娘亲经常要出去寻活计,一走就是许久,有时带着我,有时将我放在家中,我喜欢跟着娘亲出去。

不过后来村中的长辈们不肯让娘亲带着我了。

这次娘亲走之前,还哭的很伤心,让我好好的,将来定会过上好日子。”

蕙姐儿说了许多话,加上一路疲惫,眼睛中渐渐没有了神采。

徐清欢让蕙姐儿躺在床上歇着,不多一会儿蕙姐儿就睡着了。

徐清欢看着蕙姐儿的睡脸,她的脸颊和额头上都有伤口,可见一路找娘亲也吃了不少的苦头。

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徐清欢转头看到了宋成暄,轻轻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徐清欢这才慢慢离开床边到外间与宋成暄说话。

“早就有人向奴儿干下手了,”宋成暄坐下来道,“暗中孤立奴儿干,让奴儿干与大周朝廷往来越来越少,常年疏离必然会心生嫌隙。”

徐清欢点点头,这与前世的情形相符,只不过前世她发现时已经晚了。

“夫君能否让我来查这桩案子。”

可能是因为她之前提及有关奴儿干的梦境,宋成暄看到王枢和莫征就满心防备,让人在屋子外把守。

徐清欢看向内室:“蕙姐儿住的那村子,也有些蹊跷,我向知道莫征和王枢与蕙姐儿的事有没有关系。”

宋成暄垂下眼睛:“不放心我去查问?”

“不是,”徐清欢拉住宋成暄的手,“夫君威慑震人,只怕有些内情不便向夫君禀告,有夫君在这里,我定然不会有事。”

软软的手指轻轻地在他掌心里动了动。

徐清欢认真地道:“我不会乱来的。”

知道她会耐不住要动手,他也没有硬要阻拦的意思,不过她这样央求,他却觉得再绷一绷更好。

“不行。”宋大人声音低沉,屋子里如同结了冰霜。

徐清欢却扬起了下颌,不再说话站起身向外走去。

宋成暄的目光一变再变。

外面传来永夜憋笑的声音。

庾三小姐挣扎着靠在引枕上。

伤口渐渐好了,她却依旧没有力气。

“三小姐,外面来了许多民众,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在外面求着要看您,说您救过他们,他们要来报答。”

第六百九十五章 送你一程

庾三小姐顿时有了气力就要起身,庾二太太听到动静立即赶过来看女儿。

母女两个目光撞在一起,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不管怎么样这算是个好事。

自从庾三小姐被刺伤之后,坏消息接踵而至。

李大太太和李长琰没有被李煦救下来,而且李大太太竟然与高见松有私。

听到这话,庾三小姐震惊地半晌回不过神。

庾二太太怎么也没想到李大太太能做出那种事,三丫头被高太太挟持时,李大太太已经让她很惊诧,没想到转眼之间又被人扒了一层皮下来。

她吓出一身冷汗,李家有这样的名声恐怕是要完了,没有与李家谈定婚事也不知是喜是忧。

“你就好生歇着吧!”庾二太太道,“请那些百姓进来说说话就好了。”

“那怎么能行,”庾三小姐拢了拢头发,“我这个模样有失礼数,他们千里迢迢来看我,我怎么好给他们留下如此印象。”

庾二太太拦不住女儿,只好帮庾三小姐整理衣衫。

等庾三小姐坐好,玉竹才将几个妇人请进门。

为首的妇人是位乡绅的太太,庾三小姐见过几次,为人很是和善,每次庾三小姐送去粮食都要在乡绅家住下。

纪太太看到庾三小姐眼睛就红起来:“三小姐受了伤如何不让人知会一声,我们离这里不太远,总能赶过来侍奉。”

“劳烦大家惦记,”庾三小姐微笑着道,“我也没什么大碍,休息几日就能动身去大同了。”

庾三小姐看到纪太太身后的妇人都提着东西:“村子里怎么样?去年冬天我有事被绊在京城,没能回来,本想着这次去大同时顺道过去瞧瞧…”

说着庾三小姐停顿片刻,脸上一闪痛楚。

“都很好,”纪太太道,“您就放心吧!”

庾三小姐盯着纪太太看了半晌:“太太这是在宽慰我吧,去年冬天冷得很,我也只能托人四处送些炭,到底帮不上什么忙,北方的日子不好过,我去京城也是想要找个法子,看看有什么事能让大家一起做,经商贾手里卖去京城,这样大家都能轻松些。”

看着纪太太一脸期盼。

庾三小姐身上的伤口仿佛都不那么疼了:“北疆的物产不多,朝廷给的棉花和布帛尚不够卫所将士的,商贾来往买卖布帛都是高价,我在山西买了些田地,每年都能出不少的棉花,我来教你们纺纱织布,然后再带着你们去教别人,希望以后北方冻死的百姓会越来越少。”

纪太太听到这话一脸欣喜:“您真是活菩萨。”

庾三小姐摇摇头:“太太不必夸我,我在北方长大,看着百姓们受苦,也想要尽一份心力。”

妇人们听到这里,年长的人带头跪下:“三小姐,您这是给了我们多大的恩惠,我们就算做牛做马恐怕也不能偿还。”

庾三小姐看到这一幕,立即就要起身去搀扶众人,这样一来牵扯到了伤口,立即疼得又摔回床上。

纪太太面色大变立即上前搀扶:“三小姐的伤还没好,我们这样是给您添了麻烦。”

“我…没…事…”庾三小姐面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众人将庾三小姐搀扶着躺下,庾二太太叹口气:“这孩子从小就心善,没想到却这样命苦。”

纪太太低声劝说:“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三小姐还救了一条性命,佛祖定然会保佑三小姐。”

庾二太太看向外面:“纪太太还是将东西都带回去吧!”

“都是大家的心思,”纪太太道,“也没有什么好的,都是给三小姐补身子用的。”

庾二太太推脱不过,起身去外面招呼众人,屋子里只剩下庾三小姐和纪太太两个人。

“三小姐,”纪太太提起被子轻轻地给庾三小姐盖好,“您要赶着回大同?不如留在这里吧!

您说的那些棉花和纺纱织布不过立即就做起来。”

庾三小姐有些诧异,纪太太从来都是对她言听计从,没有任何的主意,为何突然说这样的话。

“您不做,就有人做了,”纪太太道,“安义侯这些年私底下与奴儿干各部族往来,偷偷摸摸送去不少的东西。

等到金州卫有大船能出海,您那些棉花、布帛可就不值钱了。”

庾三小姐皱起眉头:“我不是要钱,我只是想要帮…”

庾三小姐话没说完,纪太太压低声音:“人心更是钱换不来的,这些年我为您在这里笼络人心,不能看着您功亏一篑。”

庾三小姐睁大眼睛看着纪太太:“你到底是谁?为何与我说这些话?”

仿佛一个孩子被人戳穿了心中所想,只不过庾三小姐掩饰的很好。

纪太太垂下眼睛:“其实我家太太早就看好了三小姐,想要让三小姐嫁给我们九爷,将来李家内宅也会交到三小姐手上,可惜出了这样的事,老爷被人诬陷,太太为了保住老爷,不得不担下罪责,不惜失了名声。”

庾三小姐一颗心“嘭嘭”乱跳,纪太太说的是李大太太,难倒这些年她在外面做的事,都有李大太太帮忙?

她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入了李大太太眼中。

庾三小姐脸色微变。

纪太太道:“我家太太见到三小姐为她受伤,心中难过,也知道三小姐对李家的心思,让我们以后跟随三小姐做事,一心一意服侍三小姐,将来三小姐定然会有大作为。”

庾三小姐突然听到这话,半晌才回过神,她心中混乱,不知该呵斥纪太太,还是接受李大太太这样的安排。

庾三小姐压制住混乱的气息,让自己看起来十分冷静:“那李大太太呢?将你们交给我,大太太…”

纪太太红着眼睛道:“大太太已经准备一死,既保全了李家也不会让李氏、王氏蒙羞,现在京中来了官员接手此案,大太太要撑到京城,揽下所有罪名,确定老爷和李家都安然无恙之后,她就自尽,三小姐和奴婢都见不到大太太了。”

也就是说李大太太死意已决,以后这一切都是她的了。

纪太太接着道:“我们这些人手就算大太太给您的礼物,大太太盼着您将来与九爷想扶相持,成就一段佳话。”

庾三小姐不知是喜是悲,李大太太在她身边安插人手,说是帮衬她何尝不是要掌控她,没想到李家出了事,李大太太死路一条,没有法子便将这些人托付给她。

也许李大太太还有其他门路没有告诉她,如果她都握在手中,必然会成为她的助力。

纪太太看到庾三小姐的表情缓和下来:“您虽然长在北方,却也不能大意,那位宋大人和徐氏可是一对聪明人,让他们抢了先机,我们多年的筹谋岂非是为他人做嫁裳?”

庾三小姐抿了抿嘴唇:“我本没有那么多思量,但九爷想要在北疆有所成就,必然少不了这些,别的我不知晓,那位徐恭人不是好相与的,总喜欢占尽好处,九爷在京城时就吃了她的大亏。

可惜我现在伤口未愈,做起事有心无力。”

“奴婢可以为您筹谋,”纪太太道,“找纺车,纺纱织布的妇人我都能寻来,对外只说是您教的,只是棉花不太好置办。”

庾三小姐道:“我会让我父兄送来。”她做这些事父亲和兄长本就赞成,而且他们的棉花和布帛要卖去奴儿干,父兄多年筹划此事,她现在借李大太太的手正好为父兄铺路。

这可是一个锦绣前程,她自然要将父兄向前送一送。

现在的徐氏只怕还没想到手段与她争。

第六百九十六章 靠近

莫征揉了揉眼睛,算了一整夜,只觉得头晕眼花。

卫所送来的账目一本本的核算要花费大量时间,他与王枢忙了一整夜,总算有了些眉目。

王枢摊在椅子里傻笑:“这次朝廷总该知道,我们奴儿干每年送了多少粮食出来,不会再为难我们族人了。”

莫征脸上却没有半点轻松,也许宋大人不过就是做做样子,说会禀告朝廷只不过做做样子,让他们将消息带回部族中,让大家都对宋大人和朝廷交口称赞。

“你这个孩子,”王枢摇摇头,“哪里来的那么多思量,从前你可不是这个样子,是不是因为大伯要纳继室,你心中不痛快?

大伯娘走了那么多年,放在其他族人身上,早就再抬女人回家了,有些事…唉…也没有法子。”

莫征脸色一变,却很快恢复如常:“与那些无关,”说着他又抿了抿嘴唇,“你还记得我母亲吗?”

“当然记得,大伯娘是个很好的人,”王枢道,“贤惠、能干,从来不会对人发脾气,我去部族中,大伯娘总会给我许多吃食,还说以后部族就要靠我们守着,我去斡难河卫,大伯娘恐怕我第一次出远门,身边没有人照应,还安排两个家人跟着我。”

王枢想起莫征的母亲,面容都变得柔和起来,眼睛里也蒙上一层悲伤。

莫征微微攥起手:“我母亲与首领关系如何?”

王枢觉得这话问得很奇怪:“老首领早就说过,将来首领之位要传给大伯,大伯娘也是老首领信任的人,否则大伯娘怎么能带着族中妇人做事。”

莫征只觉得藏在心中的火焰要从眼睛中冒出来。

母亲的死、祖父和父亲的异样,从前他没有怀疑,可听到石娘子的那番话,他开始寻找线索。

越查下去他越觉得蹊跷。

母亲前几日还好好的,带着妇人们一起给卫所的将士们做衣裳,突然之间就染病没了,他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被带过去磕头的时候,眼前只有一个刚刚堆起的小土丘。

他不相信母亲就这样没了,祖父却安慰他说:“海西的男子不能这样懦弱。”

他因此将对母亲的思念深藏在心底。

现在想一想,祖父不让他提及母亲,或许是怕他发现其中的内情。

王枢见莫征仍旧在思量,不由地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些日子奇奇怪怪的,就说那小丫头…你真的要将她带回奴儿干?她不是出来找她娘亲的吗?”

就这样决定带着也孩子上路,王枢到现在都觉得莫征的决定太过草率。

莫征忽然想起了蕙姐儿,也不知道蕙姐儿现在怎么样了。

“我听到你说,认识那小丫头的母亲,你…”

莫征听到这里面色大变。

王枢见状不由地住了嘴。

莫征立即站起身向外面看去,他忘记了一点,宋都督留他们在这里,会不会也是在查看他们的动静。

也许有眼线在盯着他们。

莫征快步向屋外走去,他记得没错的话,徐家那二女婿,满面堆笑的笑面虎,应该一直没有离开。

他和王枢将那人忽视了,忙碌了一晚上才又想起。

那人看着傻呵呵,没心没肺的模样,可他知道为宋都督的精明,身边不可能有庸才,高门大族中岂有白丁?

八成是装给他们看得罢了。

这种人最可怕,他躲在暗中,让人防不胜防,他到底还是太稚嫩了些,一不小心就上了当。

莫征战战兢兢地向前走去,刚走到外间就听到了声音。

那是一个人的呼噜声。

他撩开帘子看去,那位笑面虎正躺在木塌上睡得正香甜。

莫征愣在那里。

这人一直都在睡吗?

莫征想要再去探个虚实,有个人从外面走进来,那人穿着宝蓝色的长袍,从发稍到脚尖都十分齐整,一副清贵的模样,施施然走过来看着他。

“可查出问题了?”齐德芳道,“宋都督让我前来问你,若是有蹊跷,我立即就会起草公文让人快马送回京中。”

莫征看着这人,想起那些曾教过他的先生,这人的眉眼中总有一股“有千般心思,想与外人言”的神情。

也不知他是不是看错了。

莫征没有说话而是看向木榻上的人。

齐德芳道:“无需理睬他,只当他是个摆件儿好了。”说完先一步向内室中走去。

“我们还要快一些完成,”齐德芳开始摆好笔墨纸砚,“很快我们就要起身赶路了。”

“要去哪里?”莫征立即问过去。

齐德芳道:“押送案犯前往京城啊,这些案犯非同小可,早些押送到,也好卸了身上的差事。”

“听说这些是叛党?”

“开始是,现在案情有些复杂,前些日子有人还主动寻过来告密,现在也要一并送去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