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番外 再见(下)

于大人发现魏王站起身来,显然是不想再与他说话了,于大人焦急的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些年大周动乱,人心惶惶,尤其是灵帝被囚禁之后,简王坐上皇位呼风唤雨。

简王手段阴狠,为他卖命之人都心术不正,短短一个月在京中掀起不少的风波,许多忠臣良将因此被害。

外有鞑靼,内有简王作乱,被关在宫中的皇帝下了一封密诏,恢复宋成暄魏王的身份,请魏王定要进京救驾。

这是齐僖最后一次谋算,齐僖将聪明才智都用在阴谋诡计上,他生怕东南不肯倾力对付简王,于是揭开宋成暄的身份,若论血脉,魏王比简王更有资格承继皇位,齐僖觉得这样一来简王和魏王必定会争到最后不死不休。

这份密诏公开之后,果然为齐僖迎来了杀身之祸,好在这位灵帝也算做了件好事,亲手揭开了魏王的身份。

从此之后,大周上下所有的希望尽数系在魏王一人身上。

走过这么多风风雨雨。

大周渐渐安定下来,可魏王他却…

于大人没有追上魏王的脚步,坐在椅子上忽然痛哭出声,就像是一个孩子,不停地用袖子擦去鼻涕眼泪。

“哭成这样不怕被人笑话?”

宋成暄听到声音不得不回到屋子里。

他与于家人已经十分熟悉,恢复魏王的名号也是于家从中帮忙,其中有太多繁复的礼数和规矩,都是于家人操办,不管是于学士还是于大人,都是掌管礼仪的臣子,人前想来以身作则,没有人敢在他们面前失仪。

若是被看到这一幕只怕要惊奇万分。

“回去吧,”宋成暄道,“我好不容易回京休息几日,就不招待你了。”

魏王态度果断,想来是早就下了决定,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就在魏王再度转身那一刻,于大人双膝落地,向魏王的背影跪拜下来,为大周征战时,魏王从来都是一马当先,一副重担压在魏王肩膀上,如今魏王下这样的决定谁又能挽回。

他还是不敢相信,魏王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明明走起路来依旧腰背挺拔,无论面对谁都不会折腰。

这样的人,怎会就要故去。

于大人许久才离开。

修整了一个月,魏王再次带兵出征剿灭简王余党,几次征战之后,终于在第二年冬天将简王的人头带回。

魏王进宫拜见了新帝,新帝虽然脸上未脱稚气,身上却隐隐有了天子的风仪,见到宋成暄脸上满是尊崇,下了朝之后向宋成暄行礼:“感激皇叔为大周征战。”

宋成暄行礼:“简王之乱已了,皇上可以安心,我手中兵权会交给朝廷,王师应握在皇上手中。”

新帝就要拒绝,宋成暄道:“盼大周兴盛,天下安宁。”

望着魏王离去的身影,新帝眼睛中一闪黯然:“魏王爷让朕敬佩,只可惜朕永远及不上魏王,若是魏王在大周该迎来盛世,可惜战乱生生折损了一位明主。”

魏王交回兵符,出京养伤。

回到小院子里,廖先生等在那里。

宋成暄脱掉身上的长袍,廖先生立即上前查看,只见宋成暄胸口凹陷处又肿胀起来,触碰之下立即有血水淌出。

这旧伤是在追杀李煦时留下的,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愈合。

廖先生道:“魏王爷多年征战不得休养,现在不用再受奔波之苦,总该按我的法子调理身体了,我定要想方设法将这伤治好。”

宋成暄难得面容柔和:“这伤近日来已经不疼了,可见先生的药大有效用,先生可以安心。”

伤口这样怎会不疼,廖先生难以相信:“我去给王爷煎药。”

送走了廖先生,宋成暄梳洗之后换上一身长袍,慢慢地在院子里走动。

已经是冬日,可即便不穿氅衣,也不会觉得寒冷,回到这里就像归家了一样,宋成暄走在长廊中,目光所及处仿佛看到一个倩丽的身影,他定睛再看过去,只是一棵花树伸展着枝杈。

宋成暄站在那里恍然一笑,却不肯再多走一步。

“王爷,有不少将领前来拜见。”

管事的声音传来,宋成暄微微涣散的目光才重新凝聚。

打了胜仗之后,他都会入营犒赏,这次为了避开京中的应酬,他走得太急了些,那些将领就跟着追到这里来。

宋成暄道:“让人准备些酒菜,将他们叫来吧!”

管事不禁一怔,王爷从来不在这院子里招待客人,这次却为何改了章程,难得家中热闹一次,管事忙应下来,立即下去筹备。

推杯换盏,整个院子热闹非常。

酒席之间,众人畅所欲言,宋成暄的心情也很不错,听着大家说笑频频举起酒杯。

永夜在一旁侍奉,发现宋成暄正侧头看着窗外。

宋成暄忽然道:“今年院子里的花开得不错。”明艳的花朵,恍若她嘴边轻绽的笑容,似乎最绚丽的一抹颜色。

永夜顺着宋成暄的目光看过去,光秃秃的枝丫在风中摇摆,他的嘴角不禁颤抖:“是开得很好,要不然我去园子里剪一枝来…”

宋成暄摇了摇手,他略微感觉到有些头晕:“我醉了,让大家早些散了吧!”

永夜点点头立即转身去吩咐,将军们却不愿意走。

“公子怎么会醉,别骗我们了,公子喝遍整个军营都没醉过,每次倒下的都是我们。”

“是啊,今日才没几杯,永夜你躲开我去跟公子说话。”

那人笑着去推永夜,却没想到没能推动,永夜站在那里犹如一座山峰。

永夜平日里喜欢板着脸,但为人向来温和,不知今日为何一反常态,将军还没回过神来,衣襟已经被永夜拎住,永夜表情深沉,眼睛中带着一抹血色:“我说公子醉了,都给我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永夜这样一说,气氛顿时一变,将军们虽有不忿却怕打扰了宋成暄,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宋成暄似是对外面发生的事并无察觉,他靠在塌上握着手中的酒杯望着窗外的一切。

下人又抬了个暖笼前来,可他却觉得愈发冷了,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形,他想起身活动一下身体,却觉得气力仿佛都被抽走,身上有千斤重。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宋成暄脸上浮起一丝释然的表情:“永夜,带我去她屋里吧!”

这一路走得很慢,战场上受过的伤全都在这一刻回到他身上,让他走起路来有些踉跄,腰背也很难挺得笔直,手用不上力气,喘息也变得艰难。

战场上的亡魂从不分年龄,他也是血肉之躯,怎会被战火饶过。

终于走到她的屋子,寻常时候他只是站在屋外,不敢进门去看,生怕发现她已经不在,可这时候,他站在那里轻轻地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声,他抬起手推开了屋门。

将屋子里的摆设看了一遍,宋成暄坐在外面的榻上,这里能够看到内室里的情形,当年她在这里养伤时,他就常坐在这里陪着她。

不能靠得太近,难免会让她觉得不自在,却也不能太远,这里是他能接受的距离。

宋成暄躺下来吩咐永夜:“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永夜点了点头。

屋子里重新归于安静,宋成暄慢慢闭上了眼睛,只觉得整个人慢慢被一股寒冷而包围,原来是这么冷。

最后离开的时候,这么难过。

对不起。

宋成暄想到徐清欢临走时的模样。

“丢不起,下一次我陪着你。”

他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整个天地仿佛都被黑暗吞没,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有一丝光亮传来。

一个人端着一盏灯慢慢地走上前。

是她。

她站在花树下冲着他微笑,他起身快步走上去,终于到了她身边。

她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他紧紧地跟随,心中惴惴不安恐怕她转眼就会不见,于是想要去牵她的手,终于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拉住了她。

她的手温暖而柔软。

他就这样牵着她的手,接过她手中的灯与她在园子中穿行。

他不知道他们会去哪里。

但,随便去哪儿。

都好。

永夜听着屋子里的声音,渐渐一切都归于安静,他抽出腰间的长剑轻轻地擦拭,将剑身擦的雪亮。

公子去找娘子了吧。

等等他,他也会去,就守在他们身后,若是谁敢再来阻拦他们,他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雪亮的剑身轻轻一抬,月光映在上面,渐渐地上面多了一抹殷红。

“公子,公子…”

宋成暄从小憩中醒来。

“公子,张真人送消息来,那人有线索了,可能就在凤翔。”

东南发现了许多奸细,追查下去发现这些人可能与朵甘思有关,广平侯世子爷前来求助,希望他能查明此事。

“去凤翔一趟。”宋成暄站起身。

永夜道:“公子刚刚回来,是不是该歇一歇?”

宋成暄没有说话转身走出屋子,方才睡了一觉,多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光,这件事非同小可,他身为招讨使去往凤翔查案也在情理之中。

两个人不再多说一路赶往凤翔。

张真人在凤翔已经查到蛛丝马迹,宋成暄也乔装打扮准备与张真人相见,走在人群之中,他偶然间抬起头来,不远处的茶楼上站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也正在瞧着他,四目相对,那女子目光中透着几分异样的神采,满是防备和惊诧,仿佛对他十分熟悉。

宋成暄皱起眉头,顿时心生警惕,这女子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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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番外 少年英雄两三事(一)

刑部的大牢,张家和简王余党都被关在这里。

黄清和被升为刑部右侍郎,现在这些案子都由黄清和带人处置,如今新帝登基,大周安稳,这些案子只需要慢慢理清,所以刑部虽然繁忙却也井然有序,除了…国舅爷到来的时候。

“谁不知道你就是个纨绔子弟,不过就是仗着妹妹是皇后。”

大牢中谩骂声传来。

一个人形物蹲在地上啃瓜,吃的十分香甜,半天听不到那些人继续说话,不禁抬起头:“接着骂啊,你说我是什么?”

“纨绔子弟。”

徐青安抿了抿嘴,感觉今天的瓜很甜。

“后面半句呢?”

“仗着亲妹妹是皇后…”

徐青安眯起眼睛,更甜了,迫不及待地准备接着吃瓜:“继续说,不要停,要不然就是你们怕了小爷。

小爷知道,你们张家人那方便都有些毛病,不要让小爷看扁了。”

张氏子弟的声音接着传来。

徐青安将后面的瓜啃得干干净净,觉得心中痛快了不少,自从妹妹进宫之后,家里就冷清的很,好在他要迎娶如贞妹妹了,人生第一大喜事暂时压制了他心头的酸涩,否则说不定就已经冲进宫去。

不过,还是觉得缺了些什么。

他是个百折不挠的人,想来想去,只有来这里找些安慰。

“接着骂啊,多骂一些这样的话,谁叫我妹妹是皇后呢,对不对?”徐青安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你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外戚,想要进宫拜见太后,定然有许多借口吧?太后娘娘给的宫牌能不能随时进宫?为什么进宫有那么多礼数,还要分时辰…”

张家人听着徐青安的声音皱起眉头,心中立即更添了几分愤恨,徐青安果然是来折磨他们的,他们张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徐青安却还要强迫他们想起从前的风光。

张家人咬着牙:“你们拜见太后娘娘需要递宫牌请求,我们张家不用。”说着他微微抬起头,脸上是与有荣光的神情,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能在人前低头,虽然他只是旁支,没见过太后娘娘几次,但这份骨气不能丢。

徐青安迟疑片刻:“这样啊,那我怎么不一样?我见妹妹怎么还要分时辰。”想到这里他眼睛一亮,仿佛明白过来。

“那你说,是不是皇上故意不让我见妹妹,我早就怀疑皇上登上皇位其实是要让我们兄妹分离,礼部有那么多规矩,这其中定然有蹊跷…你跟我好好说说…”

徐青安说着撸起袖子:“我进去找你问清楚。”

问清楚什么?现在皇帝的事?张家人顿时面色大变,方才的骨气去得干干净净,慌乱地大喊:“别问我,我…我不知道。”

“你方才还说,肯定皇上是故意的,你们之前没有这规矩。”

“我没说,我没说,黄大人,黄大人提审我,我都招认了。”

黄清和听到大牢里嘈杂的声音,不禁摇了摇头,国舅爷每天都要来牢里闹腾一会儿才走,有意思吗?看来每日见不到皇后娘娘对国舅爷真是极大的伤害。

“大牢里发生的事不准说出去,”黄清和看向身边的下属,“国舅爷前来是查找线索,怕张家背地里还有什么打算。”

官员立即颔首:“国舅爷问案的法子果然有奇效。”

刚刚松口气的黄清和立即警惕起来,面容严肃:“不要与国舅爷走动的太近。”他不想以后来到刑部,就跟进了东南的军营一样,到处都是赞扬之声,被那些话熏得久了,他也总会忍不住夸赞国舅爷。

黄清和道:“虽然国舅爷做的不错,但并非人人都能用这样的法子,我们办案还是要规规、仔细,不能心存侥幸,否则焉能对得起皇上的信任。”

官员立即躬身:“属下记住了。”

终于徐青安从大牢里走出来,整理了身上的衣袍,徐青安走向黄清和:“黄兄,明日就是我大婚之日,盼黄兄能够早些前来。”

黄清和笑着道:“必然早到。”这位大爷终于要成亲了,这样的话他已经听了一个月,每天徐青安都会来提醒他一次,现在终于到了日子。

徐青安看向桌子上的食盒,黄清和立即伸手拿了下去。

徐青安得意地道:“又是嫂夫人送来的饭菜?从今往后我也有食盒了。”

终于有了,黄清和眼睛一酸,有种老父亲般欣慰的感觉,再也不会有人来跟他抢炸小鱼吃。

“我成亲了,也不能忘了你们,”徐青安拍了拍黄清和的肩膀,“好在你们都有了家事,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张真人。

明日张真人的师妹必然会前来,我们要找机会想方设法成全他们。”

黄清和一怔:“国舅爷说的是哪位师妹?”

“还有谁?”徐青安怀疑黄清和案子缠身已经痴傻,“自然是清瑛道长。”

黄清和低下头,他能不能装作不认识国舅爷。

“好了,”徐青安道,“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成亲以后也有一段日子没时间过来看你。”

“没关系,”黄清和心中一喜道,“我去看国舅爷。”

“就这样说定了,还有小芳也会来,一个都不能少。”

黄清和愣愣地看着徐青安的背影渐行渐远,他好像一不留神就说错了话。

安义侯颇为欣慰地看着下人们忙进忙出,直到现在他好像才相信自己的确生了个儿子,清欢出嫁之后,他还以为安义侯府不会再办喜事了。

“青安回来了?”安义侯看向夫人。

徐夫人点点头。

安义侯道:“希望青安能规规矩矩的不要闹出什么乱子。”

徐夫人听到这话一脸埋怨地望着安义侯:“青安现在和从前不同了,侯爷和洪大人在北疆陷入苦战,差点就会张家人拿下,还不是青安及时赶到解了围。

到现在侯爷还不承认儿子长大了,比您年轻时不差。”

安义侯脸一红,他还没告诉夫人,青安是打着皇上的旗号来攻打张家,弄的北疆人心惶惶,不知东南大军到底在哪里。

不过有些地方青安的确不比他差,比如能让将士们交口称赞,想当年他也是勇冠三军的常胜将军。

一不留神想得太多,安义侯咳嗽了一声。

徐夫人又深深地看了安义侯一眼:“只要青安不要像当年侯爷成亲时一样…妾身也就舒心了。”

安义侯的脸顿时红起来。

正文卷 番外 少年英雄两三事(二)

到了晚上的时候,安义侯府所有东西总算筹备周全。

家中的女眷们都松了口气,安义侯也神清气爽地走出堂屋,与本家亲戚说了些话,听了满耳朵夸赞的声音。

“青安就是好,京中的年轻才俊,没有几个及得上青安,为大周也是立下赫赫战功。”

“威震北疆,海西部族的族长对青安心服口服。”

“真是虎父无犬子。”

安义侯没有觉得特别的激动,他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这是他儿子吗?不太像啊,为了明日的迎亲,他还得好好交待一下青安,免得夫人为之操心。

安义侯正好在院子里遇见徐青安,正要叫徐青安过来。

徐青安却迎上前行礼:“父亲,儿子有事要跟您说。”

安义侯看着儿子仪表堂堂,颇有几分他年轻时的风采,总觉得当年意气风发的自己又回来了。

安义侯没有说话,徐青安接着道:“父亲,明日儿子就要成亲了,很快就会为徐家添丁进口,您也是长一辈的人了。”

这话说的没错,只是口气有些奇怪,安义侯微微皱眉。

“您不能再事事依靠祖母,该担起安义侯府的重担…没事动怒要不得,更不能动辄喊打喊杀,到底是皇后娘娘的父亲,里里外外都该体面些。”

安义侯听着这话有些莫名的熟悉,让他想起他的父亲。

安义侯的脸顿时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