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林清音总觉得黄夫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阵。虽说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但想着是在别人家做客,也就将那点不适压在了心底,尽可能表现的落落大方。

黄絮漩却浑然未觉,仍和她说着话:“之前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意做了几样菜,下次你再来,定叫人做你最喜欢吃的桂鱼。”她说着这话,林夫人就又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目光微闪。

林清音忙道了谢,一直到黄夫人放下碗筷,才紧跟着放下了筷子。

天色已晚,众人纷纷告辞。黄絮漩也没有多留,只亲自送着她们上了马车。

目送着马车绝尘而去,黄絮漩才转身进门,想了想,径直去了正房,欲寻黄夫人说说话儿。“母亲!”丫鬟替她撩开了帘子,黄絮漩兴致勃勃的跨过了门槛,“林姐姐邀请我过几日去她家玩,您看如何?”

一面说一面走,就见黄夫人坐在榻上,正和她大哥说着些什么,只是黄玉楼显得有些不自在。“你若是喜欢,只管去。”听见她的声音,黄夫人望了过来,招招手,“过来坐下。”

“大哥,你怎么回来了?”犹自诧异间,黄絮漩已迈步走了过去,“难不成是西山无趣?”

黄玉楼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奇怪,微笑着摇摇头,“行到半路上,听说那边最近有些不太平,就折转回来了。”

黄絮漩仍觉得错愕,不死心的追问:“大哥你可是遇上什么巧宗儿了?怎么看起来这样高兴?”“平日里懵懵懂懂的,也不知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今儿个怎么这样机灵起来?”黄夫人看起来心情也不错,趁机打趣了兄妹二人。

“母亲——”她拉长了语调,嗔道:“到底是朝夕相处,这点不同怎么能看不出来?”黄夫人掌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望着二人,笑而不语。“母亲,您倒是说说呀!”黄絮漩好奇心极重,此刻已料定其中有事,就抱着黄夫人的胳膊一阵摇晃,硬要磨着她说出来才好。

“你这孩子!”黄夫人忍不住敲她的头,“就不肯片刻安生。”

“我听外祖母说,您年轻的时候,可比我还皮呢!”黄絮漩抿着嘴直笑,又开始央求,“母亲,您就告诉我嘛。”她的声音濡软,落在耳中格外的受用,整个人心都软了。“好了好了。”黄夫人被她磨得没有法子,只得妥协,“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你可不许乱说嘴的。”

一直到黄絮漩再三赌誓不会乱传,黄夫人才缓缓开口:“方才,你大哥冲进来对我说,他回来的时候,在园子里遇到一位小姐,就站在花径那里,穿着海天霞色的衣裳…”“海天霞色…”黄絮漩呢喃了几句,蓦地眼中一亮,声音微颤,“那不是林姐姐?”

刹那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到底是姑娘家,有些话不好说出口的。好容易才挤出了几个字:“林姐姐的确很好,方才我分身无暇,她还替我招呼上官家和陆家的小姐…”说完这一句,脸已经羞得绯红。

她的心里乱成了一片。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会刨根问底了,也好过现在这般窘迫。但心里又有些窃喜,一直以为黄玉楼没有什么上心的人,偏偏这次就放在心上了,又刚好是自己新结交的朋友,知根知底的,日后也好过些。

念头闪过,她就连连掐了自己几把。这还是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怎么能胡思乱想?

黄玉楼始终垂着头,没有说话。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但不得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际遇,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今日原本已经上了马车,半途上遇见熟人,听说了西山之事,才不得已返回来,谁知道会遇见她!

那人在花丛中一笑,眉儿眼儿都格外灵动,一瞬间便叫人挪不开眼去。

黄夫人笑着抿了一口茶,微微一垂头,飞快的扫了黄玉楼一眼。

第十九章 疑心

黄玉楼早已到了婚娶的年纪,只是他是个牯牛拐心的性子,这几年难有哪家小姐能入他的眼最新章节。偏偏黄夫人只得这么一个儿子,也只好由着他,并不敢过多强求。现如今见他难得上了心,虽说于理不合,可也没有走了大褶子,心里就盘算着要立刻上门提亲。

倒是黄玉楼自己觉得有些突兀,又怕坏了林清音的名声,为她带来麻烦,就低声说道:“说起来,都是我造次了,林家小姐还蒙在鼓里,我看这事不如从长计议…”“你放心,我省得。”黄夫人哪里看不出自家儿子的心事,笑道:“方才我也细细看过了,我儿的眼光果然极好,且不说那形容气度,就是那容貌都是万里挑一的,等到以后长开了,那可就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

只是到底有黄絮漩在跟前,也不好多说什么,就挥了挥手打发她回去:“时候不早,你今儿陪着客人玩了一整天,也乏了,就回去歇息吧。”这动作,这语气,分明就是有意在遣她走。黄絮漩心知肚明,撅着嘴扭捏了半晌,“母亲是要和大哥说体己话,特地要支开我呢!”

黄夫人揶揄的看了她一眼,呵呵直笑,“你听着倒也无妨,只是怕你四处乱传,到时候可就不好了。”“我怎么会!”黄絮漩不高兴了,小脸皱了起来,但好奇的心思不减,转头看向黄玉楼,“我记得当时那么多小姐,你怎么就偏偏看上了林姐姐?”

黄玉楼尴尬的轻咳了一声,在他母亲面前说这些话就有些不合时宜了。但也耐不住黄絮漩再三追问,只得含含糊糊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为甚,当时远远的看了一眼,心底就有了影子…”说着这话,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窘迫。

其实,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黄絮漩一直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丝毫的表情,见他这话虽说的单薄,但眼眸里都是满满的温柔。她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或许明白了什么,想到在林清音在园子里的种种表现,若有所思。

黄夫人抿着嘴微微的笑,“可一不可再,日后可不能再如此毛躁了。”黄玉楼忙应了。

“玩的可高兴?”林家正房,林夫人笑盈盈的问自家女儿。

“黄家我们家差不多,屋子构造都是一样的,黄夫人还特地招待我们用膳。我和上官小姐,陆家小姐在湖边垂钓…”林清音细细的讲述自己在黄家的所见所闻,林夫人就一直含笑凝望着她,一直到她打住了话头,才问:“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

林清音一时不解林夫人的意思,就含含糊糊的说道:“我和几位小姐约好,八月十一再我们府上的园子里游玩。”林夫人微微颔首,若有所指:“现在的交情多半是真的,等到了以后…”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清音隐隐悟出了什么,大抵是大家还是女儿家时,互相来往的交情多半是真挚的,而到了以后,来往变成了应酬,一切也不过是场面上的事情罢了。她心领神会的答道:“我明白了。”

林夫人显然很为她的聪慧高兴,也就赞许的点点头,“正该如此,多出去走走也是有好事的。”林清音垂下了头,想到在宁国公府遇见的那位陌生男子,到底有些困惑。只是这在她的生活里不过是一颗小石子,投入水中,漾起了一圈涟漪以后,便什么也不曾剩下了。

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一,林清音早早的就命人在园子里摆了一桌螃蟹宴。有了上次秦妈妈的事情,府中下人对林清音未免又敬畏了三分。墨紫带着几个小丫鬟来来去去的,一会儿搬着一盆冬青树,一会儿又挪来一盆菊花,忙得不亦乐乎。

等到林清音用过早膳以后,迎客的妈妈才急忙遣人来回,说众位小姐的马车已经到了垂花门前了。林清音忙迎了出去,只是不曾想到第一个到的竟然是郑家小姐。白家小姐是紧随其后的,反而是相隔最近的黄絮漩姗姗来迟。

一行人先去正房给林夫人请了安,冯妈妈拿出早已备好的红珊瑚手链当做见面礼。而后便到了园子里,丫鬟们端着一笼笼大螃蟹上了桌,摆上了香醋和黄酒。林清音劝了一回酒,见黄絮漩似乎禁不住醉意,脸通红通红的,忙命人拿了解酒石令她含着,又亲自扶着她去了自己的闺房歇息。

黄絮漩有些不好意思,本是来做客的,谁知道竟吃醉了酒…

好在林清音也不是旁人,叮嘱了丫鬟好生服侍着,便又出去招待郑家和白家二位小姐。许是上次折腾得够了,这次倒显得格外的沉静,安安稳稳的坐在一处说着些奇闻轶事,到最后甚至有兴致联诗对词。

林清音趁着二人兴致正浓携手看花的时候,偷了个空去瞧黄絮漩,就见她坐在炕沿上,似乎是打算起身了。丫鬟半跪着端着铜盆伺候她梳洗,黄絮漩借着这空档环顾四周,不由咋舌:“你屋子里的画轴可真多。”

“有些是别人送的,还有些是自己收着的。”林清音淡淡一笑,“你可好些了?”“就是头有点晕罢了。”黄絮漩双靥微红,视线落在那一卷卷画轴上,沉默了半晌。“林姐姐你可会作画?”黄絮漩抚摸着其中一卷画轴,冷不丁开口问。

“会自然是会的,只是我只是懂些皮毛罢了,就恐画出来贻笑大方。”林清音笑着解释了一番,又去引逗她:“你若是手痒,不妨就着我的地方作幅画给我好了。”“我不会!”她想也不想就摇头,连连朝后退步,一直到角落里避无可避,“我就是想看看你作画的样子。”

“怎么突然要作画?”林清音本就是敏感的人,又瞧着她神色不对劲,这画也要得蹊跷,也就起了疑心,多嘴问了一句。“就是——”黄絮漩的双手无意识的扭来扭去,望向林清音的目光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你不会恼我吧?”

这下林清音更加确定必有事端了,神色微凝,“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章 劝解

黄絮漩扭捏了半晌,才支支吾吾的说道:“再过几日就是我大哥的生日…我想着若是你作一副画送给他,他一定十分高兴全文阅读。”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看着林清音的脸色。令她失望的是,眼前的人,没有惊喜没有恼怒,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反应。

这是一种完完全全的漠然。

天知道林清音耗费了多少力气才能完整的理解这句话,面上的风平浪静,掩饰不了心中的惊涛骇浪。她原以为黄絮漩只是活泼了一些罢了,哪知她竟会起这种糊涂的念头!

事出必有因。

只是林清音不敢,也不能去追问这缘由。她怕问出什么话来,令这个局面更不好收场。这件事情,只能到此为止。她的身份,十多年的教育,注定了她不可能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只能在固定的框框内,为自己寻找最好的机会。

“絮漩。”林清音尽可能显得平静,主动牵着黄絮漩的手,在榻上坐了下来。她很认真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问:“这是你大哥的主意,还是你自己这样想的?”“自然是我自己的意思。”黄絮漩见着她神色凝重,心里咯噔一跳,“姐姐,我年少不懂事,你莫要和我计较…”

林清音就拍了拍她的手背,“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只是你要知道,虽说是经过了你的手,可私相授受的名已经是落定了,这要是追究起来,你当如何,我又当如何?”黄絮漩脸色微变,嗫嚅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也不过是想要让黄玉楼开心罢了,经林清音这一提醒,才猛的想到后果,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小这方面接受的教育不少,此刻也不用多说,很快就明白过来,羞惭道:“是我太大意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林清音自然也不会揪着不放,率先站了起来,“郑家小姐和白家小姐还在外头,我们也出去走走。”黄絮漩适才醉酒,此时仍有些眩晕,也正该出去吹吹风,也就在小丫鬟的搀扶下出了内室,到了园子里坐下。

秋风萧萧,片片黄叶落下,不胜寂寥。

远处郑家小姐和白家小姐坐在菊花丛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一片梧桐叶在风中旋转着,落在了郑家小姐肩头,她便伸出手指拈起,莞尔微笑。饶是林清音这样的女子,也不禁对这样的笑容心向往之。

人生最幸福的事情,无非是能够这样微笑。

许是林清音的目光太过专注,黄絮漩就忍不住轻咳了一声,“你还不知道吧,我听说郑家小姐已经在议亲了。”“议亲?”林清音一愣,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她还这样小…”说完这句,想到什么,顿时哽住。

和她一样的年纪,议亲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果然,黄絮漩错愕的瞅了她一眼,掩袖而笑,“可不算小了…”话里分明有浓浓的调侃的意味。林清音想到当年的自己,唯有苦笑。等到四人再次相聚在一起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林清音便再次携了三人去正房拜见林夫人,也算是告别。

林夫人自然是再三挽留,但没有谁乐意在别人家过夜,这样不光光是给主人家麻烦,就连自己也有不少琐事。众人齐齐告辞,林清音自然亲自送出门去,最后折返回来时,瘫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累死我了。”

林夫人就望着她直笑。

林清音不解,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不见有什么不妥的,也就茫然的问:“怎么了?”林夫人摇摇头,笑道:“我想起方才的郑家小姐,可真真是好玩的紧。”看来长辈都喜欢活泼的孩子。

“既这样,何不说给大哥做媳妇?”林清音笑着打趣。

林夫人横了她一眼,“选媳妇,自然是要温柔娴淑的…”喜欢归喜欢,但真正要挑选媳妇,还是有自己的考量。也不过是母女二人之间的私密话罢了。

这也是林清音最后一次见到郑家小姐。

中秋节过后不久,就传来消息,说永昌侯曲瑞之将要迎娶郑家小姐。这也算是轰动燕京城的消息,毕竟是两大家族联姻,其中的繁文缛节自是不必多说。就如同当年林家的十里红妆一样,听说郑家为了嫁女儿,几乎是伤筋动骨。

燕京城乃是天子脚下,但凡公卿世家嫁女儿,都少不了被人拿出来比较一番。郑家自然不会让这唯一的嫡女的婚礼失了体面,是以准备了最好的嫁妆。林清音得知这消息,也唯有唏嘘而已。

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天真浪漫的少女落入曲瑞之那样的人手中。

或许郑家小姐的人生,就如同一张白纸,没有负担,没有痕迹,会有人在上面画最美最好的图画。然而,她很快就会明白,没有哪一张白纸,会缺了污渍和折痕。

不得不说,林清音十分沮丧。她几乎可以料定郑家小姐日后的结局,可是她无能为力。几面之缘,纵使有几分交情,却没有立场去阻止这门亲事。甚至而言,她连自己的婚事都无法做主,哪来的资本对别家的婚事品头论足?

她真的为郑家小姐感到难过。

她就想起了郑家小姐无邪的笑容,托着下巴,两条腿在栏杆缝隙里摇摇晃晃。这便是她最好的年华,阳光盛放,日子无尽燃烧,初秋开满了一树树浅白色的桂花,香可靡靡。这样的日子,恐怕是不会长久了。

不过,更令林清音起疑的,是曲瑞之的目的。

如他这般功利主义者,没有现成的利益可得,他是不会动心的。难不成郑家许诺要帮三皇子夺嫡?

可是众所周知,公卿世家虽说是武将出身,可这么一代代承爵,子孙后代早已没有掌握什么实权,也不过是一个虚名罢了。当初三皇子之所以看上林家,也是看中林贵妃在宫中的特殊地位。

据她所知,郑家一向低调,和后|宫一向没有什么往来,这一次,又到底是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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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着写着,趴在书桌前睡着了,⊙﹏⊙b汗

第二十一章 变故(一)

林清音很快就知道了个中缘由。

这消息是林远攸找人打听的,据说郑家小姐的大哥在中秋节后就不见了踪影,后来才知道是去了扬州。江南自古就是富庶之地,郑家大公子选在这个时间下江南,分明就是别有意图。

林远攸说起这话时,脸色十分不好看。

林清音也明白他的心思,林家和三皇子这梁子算是结下了,自然希望三皇子无法成功夺嫡,这样林家才是最安全的。可郑家又突然跳了出来,甚至去江南替三皇子筹集夺嫡所需的大量银钱。这样一来三皇子成功的可能性又增加了些。

只不过,林清音暗暗想,但凡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三皇子的目的,那么金銮殿上的那一位,应该也心知肚明。古往今来,没有哪一个帝王能容忍自己的皇位被人垂涎,哪怕是亲生儿子也不行。

三皇子眼看着是得宠,可这风光背后,已经隐藏了层层危机。或许身为元皇后唯一的儿子,这么多年皇上的宠爱,已经让他昏了头脑,以为有些事情是理所当然,更高估了父子之情。

在权势面前,亲生父子互相猜忌,残杀的例子,从来就不缺。

郑家到底是太急躁了些,想来曲瑞之被林家拒绝以后,没少和别的公卿世家往来,只是上钩的也只有郑家罢了。林清音看着如今的郑家小姐,就好像看着从前的自己,说不清的悲凉。重蹈覆辙,飞蛾扑火,庆幸这一世她是局外人,但又为郑家小姐感到深深的惋惜。

“也不知郑家世子爷这次带了多少银子回来。”林远攸的口气听起来有些薄凉,“这大舅爷可真真是尽心尽力。”林夫人只轻轻摩挲着杯沿,微微的笑,“不管如何,我们也只当看一出戏罢了。”

“我听说书院那些太学生近来议论时事,就常说起三皇子之事。”林远攸若有所指,“想必不少朝中大臣已经听闻了一些…”林清音叹了一口气,放下了茶盅,“说起太学生,也不知二哥的学业如今怎样了…”这话题再深入下去只怕会牵扯到许多东西,林清音还不想引火烧身。

林远攸一愣,也就顺着她的话头说了下去:“既如此,我们何不去看看?”说这话时,就看着林夫人。“也好。”身为嫡母关心庶子的学业原也是分内之事,既然林远攸开了口,林夫人又怎会拂了他的意?

三人说去就去,因是想着要看看林镇邪的学业进度,也没有惊动其他人,只带了几个稳重的妈妈同行。林夫人还特地命厨房做了人参鸡菇汤,预备送去给林镇邪补身子。不知为何,林清音总觉得有些不安。

她和林镇邪并不熟络,这次兴头头的去看他,若是他在勤学苦读还好,若是在嬉戏玩乐,大家脸上都不会好看。只是林镇邪在林侯爷面前表现的也尚可,虽有些畏畏缩缩,但也不至于违背他的心意吧?

这样想着,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一行人就进了林镇邪的院子,整座院子里静静的,只有两个垂髫的小丫头蹲在台阶上逗小狗,见了林夫人一行人,猛的一惊,险些从台阶上栽下来。冯妈妈不冷不热的说了几句以后不可冒失之类的话,就扶着林夫人上了台阶。

为着林镇邪的学业考虑,他的院子是林府最僻静的地方。

正要推开门,却猛地听见女子压抑的叫声,“二爷,二爷您轻些…”隔着一层薄薄的绿纱窗户纸,能清楚的看到林镇邪按着一小丫鬟,正做那事。这青天白日的,谁能料到他竟然会…

林清音一瞬间便愣住了,迈出去的脚硬生生一僵,几乎跌倒。

有林夫人和林远攸在跟前,这叫她回避也不是,不回避也不是,整个人硬生生僵在了那里。饶是两世为人,见了这场景,也有些脸红心跳,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还是云英未嫁的大家小姐,更显得尴尬和窘迫。

屋子里的喘息声越来越厉害,林清音整张脸就成了两块大红布,求助的看了林夫人一眼。林夫人的脸色愈发的难看,眉角抽了抽,“远攸,你带着清音先回去。”林远攸也未曾婚娶,此时也是大窘,但更多的还是羞惭,说到底,都是他想的主意。

原本是想借机联络兄弟之间的感情,谁知道会撞上这事!

林夫人这话一出,他似蒙了大赦令一般,飞一般的拖着林清音就逃出了院子。台阶下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纷纷朝里面望去,也不知出了何事。兄妹二人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站在回廊上喘了几口气,才渐渐平静下来。

林清音虽有些好奇林夫人会如何处置此事,但小姑娘家实在是不好意思问出口,正寻思着,就见迎面走来了一人,朝着他二人行礼。定睛一看,却是林侯爷的贴身小厮书铭,“给大少爷二小姐请安。”

在下人们面前,林远攸又拿出了世子的气派,微微颔首,问道:“这是去哪儿?”“侯爷得闲下来,特地吩咐我去瞧瞧二爷是否在背书…”书铭笑了笑,“您这是从二爷处来?”本是平常的一句话,但林清音怎么都觉得不自在,借机回避了。

林远攸看着自己妹妹走远,才说道:“可不是才从那里来,路上可巧遇见了二小姐,也就站在一处说着闲话…”顿了顿,又说道:“依我看你就不必去了,我方才还见着二爷在温书呢,此时去了打扰了反倒不美。”

他既已说下了这话,书铭心中虽说仍有疑虑,但世子爷的面子不能驳,也就恭谨的答道:“既然您已经瞧过了,那我依言回去回侯爷便罢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处,林远攸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

这事要是被林侯爷知道了,林镇邪不死也掉一层皮。林侯爷虽散漫不羁,但在儿子的教育问题上,素来是从不手软。否则,又怎么会特地叫书铭来瞧?

第二十二章 变故(二)

林远攸揉了揉乱跳的眉心,心里乱成一团全文阅读。

他尚且如此,林清音的窘迫就更不必说了。故作镇定的逃回了自己的院子,在榻上坐了好一会,整个心仍旧砰砰乱跳。墨紫替她斟了一杯茶,眼见得她心神不宁,不由诧异的问:“小姐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难道告诉她自己撞破了兄长的风月之事?

林清音苦笑着摇头,“许是乏了。”不过是随口一句,墨紫却当了真,立刻转身去铺床,欲扶着她午休。林清音此刻心里乱糟糟的,哪里睡得着,只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部书,却也只翻开了封面,里面的黑字在眼前跳跃,只是一个也看不下去。

“墨紫,你去看看——”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林清音有心去打听打听那事的后续,但怎么也不好意思开口。墨紫在一旁垂手待命,等了半晌也不见下人,就奇了,“小姐…”“你去看看夫人是否在正房里。”不得已,只得采取了折中的办法。

墨紫虽然觉得诧异,但仍旧依命撩帘出去了。

却说兄妹二人离开以后,林夫人就立刻朝着冯妈妈使了个眼色。冯妈妈到底上了年纪,见过不少场面,耳听得二爷正和小丫鬟做那不堪之事,只稍稍变了脸色,随即就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这也算是刻意的提醒了。

哪知屋子里正进行的激烈,哪里听得见外头的这点响动。“二爷,您还是离了我去吧。这要是叫侯爷和夫人知道了,又该责罚了…”那小丫鬟的声音娇滴滴的,竟还知道欲擒故纵。“管他天王老子还是谁,也管不着我呀!”那丫鬟的浪声激得林镇邪周身火起,只恨不得瘫在她身上才好,哪里顾得了许多。

这下林夫人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本打算替他遮掩一番的心情瞬间消失殆尽,“去叫侯爷来瞧瞧!”这话一出,冯妈妈立刻会意过来,看向金英:“你去请侯爷过来。”吩咐妥当,便搀扶住林夫人的手腕,“夫人,这日头大,我扶您去阴凉处歇歇脚。”

林夫人心里气苦不已,林镇邪固然不是她所出,待遇也不能和嫡子相比,但在明面上,林夫人也并没有苛待过他。林远攸只有这一个兄弟,林夫人何尝不希望他能出人头地,日后兄弟也好相互扶持。

耳边是那样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林夫人实在没有什么心情,只叹了一口气,“也罢也罢,只当是我们白操心了一回。”这话说得就有些心灰意冷了。若是林远攸,冯妈妈自然是要好好劝慰一番的,可偏偏是林镇邪…

林侯爷彼时正在书房练字,一旁侍立的小厮们大气也不敢出,谁都知道侯爷这时候受不得一点喧闹。哪知屋外竟传来了达达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环境之下,就显得有些刺耳了。果不其然,林侯爷眉头皱了起来,重重的将笔杆掷下,隐隐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怎么回事?”

撩帘进来的却是书铭,他一向稳重,颇得林侯爷欢心,这时却不知怎的撞上来了。“侯爷——”书铭赶在林侯爷发怒前急急忙忙将话说完:“二爷那边,似乎有些不妥…”话音刚落,林侯爷原本不悦的神色更是添了三分恼怒,“他怎么了?”

书铭就想到金英那含含糊糊的态度,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既然是夫人的意思,也只得照办,“好像是出了点事…”“我亲自去看看。”林侯爷用帕子拭了拭双手,将其一把扔在书案上,大步迈了出去。

冯妈妈扶着恹恹的林夫人回到了正院,就见方才林镇邪院子里的小丫鬟偷偷来报:“夫人前脚刚走,侯爷就到了,现在大发雷霆,绑了二爷,说要活活打死…”林夫人托着额头,歪在榻上,眯着眼,似乎是要睡着了一般。冯妈妈亲自替她打着扇子,听了这话,眉眼也没有动一下,“虎毒不食子,侯爷也不过是在气头上罢了,哪能真下那样的狠手。”

林夫人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膝头轻敲的手指泄露了她还醒着的事实。待到小丫鬟走后,冯妈妈就低声问:“要不要叫人去看看?侯爷那脾气…真要是着急上火了…”林夫人摇了摇头,“我不便出去,恐侯爷恼起来,说话不知轻重。劝自然是要劝的,你去和大少爷说一声,他自然会明白的。”

闹出这样大的事情,林远攸那边早已得知了消息,见了冯妈妈,已知林夫人用意,急急忙忙就向林镇邪的院子赶去。不多时林清音也知道了,想到林侯爷下手的狠戾,也有些头疼。作为父亲,他对女儿疼爱有加,但对待儿子,却是毫不留情。

“二爷也不知是犯了什么大错…”闻知消息的雪青就和墨紫嘀咕,“怕是大小姐那里,又有得折腾了。”每次林镇邪受罚,都是由林碧波照料,免不了一阵兵荒马乱。这次林镇邪做出这样的事情,责罚只有更重的,怕是得躺在床上好些日子。

这样想着,林清音就吩咐墨紫:“你去替我找找有没有什么活血化瘀的好药…”墨紫应了一声。一会儿就翻出几瓶药膏来,“这些都是极好的了,还是贵妃娘娘命人送来的…”“横竖这些药摆在我这里也无用处,等到晚上你就亲自送过去给二爷的丫鬟。”她走到哪里都有丫鬟服侍着,受伤的几率太小,这些药根本派不上用场。

林镇邪被绳子捆着,跪在地上。他衣衫不整,上半身尽裸,绳子是麻绳,格外的粗糙,他虽是庶子,可和寻常人家比起来,也算是娇生惯养的。那绳子很快就在他身上勒出了一道道红印,映着他肩上旖旎的红色,说不出的怪异。

林侯爷想必也是察觉到了,一张脸更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眼中似能喷出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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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实在太困,眯了一会,睁开眼,已经是凌晨了,爬起来敲字…

睡神你走开,我们真的不合适!!!

第二十三章 变故(三)

“打全文阅读!给我重重的打!”林侯爷已失了理智,只恨不得打死这个儿子才好。

握着板子的小厮本有意放水,毕竟不管侯爷如何动怒,林镇邪终究是他的儿子。日后父子融洽起来,想起谁动的手,遭殃的也是这些小厮。但林侯爷根本没有留情的考虑,“谁要是胆敢手下留情,立刻驱逐出林家!”

此话一出,那些小厮们再也不敢懈怠,飞快的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加重了下手的力度。可怜林镇邪一向娇生惯养的,哪里经得起这般打法,也不过十几板子下去,葱绿色的裤子上就已经见了血。

林侯爷气得眼睛都红了,一把夺过一个小厮手中的板子,自己又狠狠打了十几下。林镇邪初时还能哭嚎几声,却又不敢求饶,只哭哭啼啼的。到得最后,已经哭不出声来,涕泗横流,脸色惨白。小厮眼瞧着光景不好,握着板子的手就有些颤抖。

这要是真出了人命,也不知会怎样…

林侯爷却浑然未觉,只想着好好教训教训他,也叫他知道轻重。谁也不知道林侯爷在踏入院子后,却发现林镇邪正巫山**之时的心情。这个儿子因为是庶子,又出生在五月初五这样的恶日,从老太爷起,都不大待见他。更何况,他的生母还犯下了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