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沈迈、傅深带着沈忱、岳池回来了,人人马上挂着不少猎物。离着南宁侯府数里之外已是禁卫森严,四人一路行来,各自皱眉:这是怎么了?“傅侯爷!”锦衣卫一名大汉将军认得傅深,陪笑行礼,“圣驾在此。圣上有口谕,请四位进府。”若是岳培、安瓒来了,也是不必请示,直接请进去。

四人进到书房时,皇帝正坐在一张四出头官帽椅上,神色温和的跟丫丫、张屷说着话。丫丫言笑晏晏,张屷神色肃穆。四人拜见过皇帝,皇帝含笑问道:“捉到狐狸了?阿嶷正念叼着。”

“捉了六只,都是小狐狸,这么大。”沈忱笑着比划,“阿嶷喜欢养小狐狸,待养大了便要放生。”从小便是这么个脾气,不管什么活物,爱养小巧的。

“六只么?那正好。”丫丫笑的眉毛弯弯,“阿爷外公大哥二哥你们太神气了,捉的小狐狸不多不少正合适!送安宁公主两只,送小不点儿两只,我自己留两只。”刚好够分。

“六只,都是什么颜色?白色、蓝色、红色、灰色、花色、黑色都有?小不点儿喜欢白色和蓝色。”张屷问过狐狸的颜色,替谢流年挑了白色和蓝色。

皇帝微笑看一眼张屷,安解语这最小的儿子,长相似她,性子却像极了张雱,也是这么傻呼呼没心没肺的。有阿嶷,有安宁,他且不顾亲者、尊者,只顾着“小不点儿”。当着自己的面儿自然而然谈及怎么分狐狸,普天之下,也只有南宁侯府这家人能够。

到吃晚饭的时候,丫丫很热心的做起小主人,“您招待过我很多回了,这回换我招待您!”站在皇帝身边,一样一样介绍是什么菜式,“这是开胃菜,这是正菜,这是饭后甜品。”

皇帝享用了一顿美味可口的晚餐。

吃过晚饭,丫丫陪着皇帝在院子中慢慢踱步,“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皇帝不经意间抬眼望去,厅堂之中,张屷神情专注挑干净鱼刺,把鱼肉放到小盘子中,递给身边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形容尚稚,梳着双丫髻,眉目如画,肤色细腻白净,神情调皮可爱。想来,必是阿嶷和张屷口中的“小不点儿”了。

皇帝在南宁侯府盘恒直至日暮。临走,自然是合府恭送,皇帝对张雱笑道:“卿幼子已是知慕少艾?眼光极好,小不点儿确是可人。忱哥儿和池哥儿年纪不小,亲事也该紧着说了。”却没有提丫丫。

张雱有了愁容,“娶媳妇,这事可难了。”世间心地坦荡,磊落豁达的好女子本就不多,能遇上更不容易。遇上后能娶回家,更是难上加难。

皇帝面有同情之色。原来张雱也为娶儿媳妇作难,大家都一样啊。皇帝上了御辇,锦衣卫前呼后拥,回宫去了。

皇帝走后,守卫在南宁侯府的锦衣卫方才撤了。谢流年长长出了一口气,“总算能回家了。”今儿临出门说好的,要早早的回谢府。这下惨了,失信于人。

张雱和解语亲自坐着马车,送谢流年回去,“小不点儿放心,伯伯和伯母见了你家老太太、太太,好生赔罪解释,她们不会怪你的。”天色已晚,乌漆麻黑的,谢家诸人肯定急坏了。偏偏锦衣卫围着南宁侯府,谢家人再着急,也没法子。

谢家人确实很着急。谢老太太坐都坐不住,颤巍巍站起来,“小七呢,还没回?”大太太、沐氏在旁宽慰她,“您老放心,小七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过会子便回家了。”其实她们心里也没底,锦衣卫围着南宁侯府,谁知是什么事。

谢四爷一袭白衣,缓缓走了进来。此时已是夜晚,厅堂中虽点着灯火,也觉黑暗。谢四爷走进来之后,意态轩轩,容颜绝世,却让人眼前一亮。

沐氏不由想起来,自己前些时日回娘家,娘家爹路国公所说“早朝之时,天色犹暗;谢侍讲一来,如朝霞初升。”似四叔父这般,堪称男子中的绝色了。

“娘放心,小七已是快要回来了。”谢四爷笑的浅浅淡淡,“此时正在路上,片刻即回。”谢老太太闻言大喜,“这可是好,这可是好。”孩子平平安安的,那可放心了。

果然,没过多久,张雱和解语亲自把人送回来了。解语对着谢老太太一再道歉,“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谁知道皇帝突然会来,意外,纯属意外。

谢老太太怀中搂着小孙女,半天的愁都没有了,乐呵呵说道:“圣驾降临,这是贵府的幸事,恭喜恭喜。”皇上日理万机,却在南宁侯府逗留良久,看来,南宁侯府圣眷颇好。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更换了

69第69章

“陛下爱护百姓,关心民间疾苦,确是为人臣子之幸。”解语说过一番官话套话,看着面色苍老、满头白发的谢老太太,心中歉疚,“平白无故的,害您老人家担惊受怕,实在过意不去。”

谢老太太满面笑容,“没有担惊受怕,没有担惊受怕。”大太太度量过后,也笑道:“贵府是再妥当不过的人家,小七到贵府做客,我们再没个不放心的。”

客气再三,张雱和解语才告辞走了。谢流年咭咭咕咕跟谢老太太说着话,“…没有害怕,我胆子可大了。禁卫军不凶的,个个彬彬有礼。伯母做了蟹黄壳梅干菜小烧饼,酥香无比。配着绿豆粥,真是人间美味…”

谢老太太完完全全放了心。

从萱晖堂出来,谢流年随着谢四爷去了静馨院。不用问,何离肯定已是急的坐立不安、六神无主。“…没法子,皇帝蹭完饭还不走,要么在院子里蹓弯儿,要么在书房喝茶。他不走,锦衣卫便不撤,我便出不来。”真是不怪我呀。

何离捂住她的嘴,“小祖宗!言语谨慎些!”什么叫“皇帝蹭完饭还不走”?小孩子家家的百无禁忌,净瞎说。幸好这会子只有自己和玉郎在,没外人。若不然,那还得了。

谢流年笑嘻嘻说道:“这不是只有您和他么?”跟自己亲爹亲娘在一处,您还不让我痛痛快快说话呀。言语谨慎也要分场合的,若是当着四太太的面儿,若是当着外人的面儿,不用您说,我自然会言语谨慎。

谢四爷慢悠悠吩咐,“小七,去太太处请了安,早些安置。”折腾了小半天,你还不累么?谢流年轻盈的曲了曲膝,“遵命,父亲大人。”说完,带上鹿鸣、之苹,扬长而去。

到了正房门前,谢流年早已换上一幅神情。鹿鸣捣捣之苹,之苹转头回来,两人相视会心一笑。七小姐若是在老太太处,便是乖巧机灵招人疼爱。若是在四爷、何姨娘面前,那趾高气扬的小模样就甭提了,要多嚣张有多嚣张。等到了四太太面前,她会把能收的全部收起来,活脱脱一个谨小慎微的庶女。

四太太虽是守着孝,却因公婆尚在,故此只穿着浅淡颜色的常服。见了谢流年,眼神冷冷的,不咸不淡说了几句话,就把谢流年打发走了,“小七,回罢。”

谢流年恭恭敬敬行了礼,退了出来,一路走回恬院。鹿鸣见自家姑娘似有倦色,体贴的说道:“姑娘累了吧?水已是烧好了,姑娘回去洗漱了,早点歇着。”

回了恬院,却休息不了:谢瑞年和谢锦年都在,二人均是一脸兴味,“小七,今儿你到南宁侯府,见着陛下了?”被锦衣卫重重包围,好不好玩呀。

“没有,没见着。”谢流年苦着个小脸,“我和丫丫才玩了一会子,宫中便来了使者,之后院中满是禁卫军。丫丫被陛下召见了,我没有。你们不知道,我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可无聊了。”

小七你没见着皇帝陛下?还很无聊?谢瑞年和谢锦年的眼光中都有同情。谢锦年貌似不经意的问道:“陛下召见张大小姐了?”不是盛传张大小姐失宠了么,怎么好似陛下专程上门看她一般。

“召见了。”谢流年一脸天真,“在书房召见的”。谢瑞年有遗憾之色,“小七,陛下召见张大小姐,可说了什么?想来你定是不知道的。”谢锦年也觉遗憾,小七定是不知道,可惜,可惜。

“我知道呀。”谢流年眨眨大眼睛,“陛下想认丫丫做干女儿。”不过,张伯伯不大高兴呢,嘟囔了好几句,说什么贵为帝皇之尊,却总想抢别人家的掌上明珠,不厚道。

“干女儿?”谢瑞年和谢锦年眼睛亮晶晶的,“想必张家大小姐会有公主封号了?”做公主也很好啊,金尊玉贵。若是陛下宠爱的公主,那会更加威风。

“应该不会吧。”谢流年心虚的笑笑,“张伯伯不大乐意。”做公主,哪有做南宁侯府大小姐自由自在。丫丫在南宁侯府,四位祖父,爹娘,三位兄长,个个拿她当宝。

谢瑞年有些失望,“不会么?”朝中若是多了一位公主,自然会多出一些新鲜有趣之事,可是小七又说不会。谢锦年眉头微皱,小七一会儿说陛下有意认干女儿,一会儿又说张大小姐不会有公主封号,真是莫名其妙。

好容易满足了谢瑞年、谢锦年两位小姑娘的好奇心,把她们一一送走。谢流年打着呵欠,闭着眼睛,任由鹿鸣、之苹替自己洗漱过后,送上床睡觉。“床啊床,我想死你了。”小脑袋才挨着枕头,已沉沉入睡。

第二天,上午在学堂听卓先生讲课,下午到墨耕堂练字。谢延年、谢棠年都慰问她,“没吓坏吧?”可怜的小七,本是出门玩耍的,却被锦衣卫团团围住了。谢流年扬起小脸,得意洋洋的吹牛,“哪会?我胆儿多大呀,豪气干云!”

等到谢四爷检查功课的时候,她就不“豪气干云”了。可怜兮兮的软语央求,“父亲大人,好爹爹,您不能再划了,真的不能再划了。”这些都要重写,会累死人的。

谢四爷跟没听见一样,修长白皙的手指闲闲划过去,一个又一个,一排又一排。谢流年哀嚎一声,倒在他身侧的案几上,“爹爹,您还让不让人活了呀。”

谢四爷从头到尾划完,把宣纸放在书桌上,似笑非笑看了小女儿一眼,并没说话,施施然起身走了。谢流年撅了半天小嘴,见无人理会自己,只好认命的安安心心坐下来,练字。

写完,自得其乐的观赏几遍,越看越得意。谢棠年走了过来,“小七,可写好了?”墨耕堂中是要各人自己收拾笔墨纸砚的。因小七一向懒惰,张屷不在的时候,便由谢棠年代劳。

“哥哥,您放出眼光来替我看看。”谢流年笑咪咪把宣纸递了过去,眼巴巴看着谢棠年,一脸期待,“今儿我这笔字写的如何?”是不是英气逼人?是不是大气磅礴?这是我用心写的呢,很不一样!

谢棠年轻轻笑了笑,“极好。”看看妹妹功课做妥,替她收拾好笔墨纸砚,“下学了。”谢流年横了他一眼,坐着不动。你夸我几句怎么了?又不要钱。

这当儿,谢流年无比想念张屷。若是张乃山在,肯定会认真专注的击节长叹,一本正经的大夸特夸,“行云流水一般!小师妹的书法,炉火纯青,已臻化境。”我是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自己没那么好,不过白听了喜欢喜欢。

谢棠年微笑问道:“想不想荡秋千?哥哥推你。”花园蔷薇架旁新搭了秋千架,饰满鲜花,很漂亮。谢流年眼睛一亮,“好啊。”伏案疾书这么久,该活动活动了。

一条白色鹅卵石铺砌的幽静小径,蜿蜒的向前延伸。沿着小径走下去,拐到一处绿树掩映的别致小苑。虽已是秋风渐起,蔷薇花却开的正好。蔷薇藤旁,吊着两个高高的秋千架,一个是单人的,另一个长长的,能同时坐两三个人。

谢棠年扶住秋千索,“小七,坐过来。”谢流年机灵的坐到秋千上,双脚轻轻点地,秋千慢慢荡起。一阵秋风吹过,微带凉意,秋风中,轻悠悠的飘来飞去,谢流年惬意的闭上双眼。蔷薇花,秋千架,摇落一身花香,摇落满园秋光。

谢棠年在一旁含笑看着。

一阵小孩的欢笑声传了过来。“祖父,祖父!”谢老太爷消消停停的走在小径上,脚边摇摇摆摆跟着个小人儿,正是年纪最小的谢柏年。

谢之年也跟在谢老太爷身后。另外有四五个小童儿,四五个大丫头,两个奶妈子,有服侍老太爷的,有服侍小少爷的。这一拨人走过来后,顿时热闹了。

谢流年停下秋千,下来跟谢棠年一起见过谢老太爷,“祖父!”谢老太爷笑咪咪看看他们两个,“棠儿,小七,来帮祖父管管小柏儿。”他腿边那个小小人儿很有灵气的抬起头,冲着眼前的哥哥姐姐傻乐。

谢棠年和谢流年一边一个扶着小柏儿坐上秋千,轻轻荡着,“弟弟,好不好玩?”并不敢给他荡高了。小柏儿乐的合不拢嘴,连连点头,“好玩,好玩!”

大小孩带着小小孩玩耍,谢老太爷坐在花架下的石凳上笑咪咪看着。谢流年冲他扮了个鬼脸,敢情您是带孩子累了,使唤童工啊?

谢府的日子,温馨又平静。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十月,十月初一,皇帝终于做了决定,聘魏国公府徐氏为太子妃。皇帝这话一出口,紫禁城中有人喜,亦有人忧。

喜的是徐皇后。魏国公府本是开国元勋,只是从曾祖父起徐家男子便没有出色的,一代一代的衰败下来。幸喜自己进宫做了皇后,徐家又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国公府。可徐家依旧没有争气男儿,若想富贵长存,还要靠女子。徐抒做了太子妃,以后还会成为皇后、太后,如此,徐家至少还能保住两代富贵。

忧的,是徐皇后亲生子,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徘徊许久,还是去了勤政殿,“父亲,儿子属意的太子妃人选,并非徐抒。”

皇帝放下朱笔,温和说道:“朕知道。”太子怔了怔,您知道,还给我挑个不称心的媳妇?这却是为了什么。

皇帝神色很平静,“小九,你属意的太子妃自然是阿嶷,朕岂有不知。皇后的意思,是立徐抒为正妃,阿嶷为侧妃。你的意思,是立阿嶷为正妃,徐抒为侧妃。”

“小九,你们母子二人都是一厢情愿。”皇帝怜悯的看着太子,“大臣嫡女,不宜为妃妾。前朝旧事且不必提,我朝自太祖皇帝立朝以来,从无纳大臣嫡女入宫为妃妾的。徐抒也好,阿嶷也好,都不宜为侧妃。”

作者有话要说:68章,这一两天我会把它替换过来,换成正常章节。

67章末尾加了一小段话,不回去看也不影响阅读。

我把它粘贴过来:

皇帝回到勤政殿,命太监召锦衣卫指挥使程陆威进见,“即刻去南宁侯府,卿随侍。”程陆威心头一凛,皇帝要出宫,做为禁卫军的锦衣卫可是职责重大。恭谨答应后,顿首辞出,飞快调集部属,从皇宫到南宁侯府,一路重重守卫,务必要保证皇帝出行万无一失。

70第70章

太子默然良久。母亲曾微笑告诉自己,“一纳三妃最好。抒儿是你亲表妹,自然应为正室。张家女、卫家女,做侧妃好了。”原来那只是母亲一个人的意思,父亲根本不曾同意。

太子俯伏在地,恳求道:“父亲,请您准许儿子迎娶阿嶷为妃。”如果能一纳三妃最好,自己能得偿所愿,母亲也能有趁心如意的儿媳妇。如果不能,自己还是愿意娶阿嶷。

“儿女的婚事,要听从父母之命。”皇帝很有耐心,“小九,你母亲,喜欢徐抒远远超过喜欢阿嶷。”皇后甚至可能是讨厌阿嶷的,阿嶷是沈迈心爱的孙女。

“可父亲您,喜欢阿嶷啊。”太子脱口而出。父母之命,父亲犹在母亲之前,更何况这是帝王之家,主人是一言九鼎的皇帝。不是更应该以父亲之意为准么?

皇帝慈爱的笑笑,“朕疼爱阿嶷,如同亲生女儿一般。故此,不忍误她。”正因为真心喜欢,真心疼爱,所以不会把她嫁给你。明知道你母亲另有心思,还硬把阿嶷嫁过来,却又何苦。

我不过冷落了阿嶷三个月,皇后已经生出“阿嶷可为侧妃”之念,你也一度默许。如此这般,我怎么会许你娶阿嶷?他日我若去了,留阿嶷独自在宫中,有这样的婆婆,这样的夫婿,阿嶷再好,也是独木难支。罢了,安解语说的有道理,女孩儿家要想平安顺遂过一辈子,还是要公婆丈夫真心疼爱方好。荣华富贵,并不是最重要的。

“朕疼爱阿嶷,如同亲生女儿一般。故此,不忍误她。”皇帝这话其实说的很重,太子心头一阵发凉,低声说道:“上个月中,母亲说起立妃之事,意思是抒儿为正,阿嶷为侧。儿子想着,若真是如此,母亲身边有合心意的儿媳服侍,儿子身边有合心意的女子陪伴,正是两全其美…”这皇宫中的事哪能瞒过父亲,虽然还没成定论,父亲必是已是知道了。所以才会说,“不忍误她”。

“确实是两全其美。”皇帝温和点点头,“你和你母亲,都美了。”只除了阿嶷。若果真如此,阿嶷可就惨了。她打小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待长大后,却要屈居徐抒之下,沦为妃妾。

太子自嘲的笑笑,“儿子先是答应了母亲,待回到寝宫之后,左思右想,十分不妥。阿嶷禀性骄傲,如何甘心居节为侧妃?儿子寻思了数日,又去恳求母亲,请她勿要委屈了阿嶷。”我是打错过主意,可后来改了啊。

皇帝温和说道:“朕知道。”你们母子二人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岂能瞒的过我。我全都知道。皇后是从头到尾偏向徐抒,你是在徐抒和阿嶷之间左右摇摆,我知道。

太子声音苦涩,“儿子打从七八岁之时起,便已定下主意,要娶阿嶷为妃…”一直以为阿嶷铁定是自己的妃子,怎么也跑不了的。父亲喜欢她,自己也喜欢她,她命中注定会属于自己。

“勿需想太多。”皇帝不疾不徐说道:“太子妃也好,皇后也好,都是要管理后宫的。以徐抒的才能,管理后宫,想必会趁职。”徐家男子不争气,故此不遗余力栽培女子。徐抒也算是少女中的佼佼者。

皇帝声音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淡疏远之意,太子心头一凛,不敢再多说什么,行礼告退。出了勤政殿,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太子不由打了个寒噤。

静孝真人快乐晕了,“阿德,你说说,皇后怎会这般愚蠢?”连自己这出身小官吏之家、被皇帝视为没什么见识的女子,都能看出来,皇帝疏远阿嶷是在试探!徐皇后又不是傻子,又不是瞎子,怎会看不透,怎会生出让阿嶷做侧妃的念头?南宁侯府男子都颇有英雄气概,都立有赫赫战功,又不是百无一用只能靠往宫里送女儿才能发达的徐家!

大皇子只笑,不说话。皇后也不能算是特别愚蠢,只不过是寻常女子之态罢了。娶儿媳妇,她自然想娶亲近的娘家侄女,最好娶做正妃,若不能,退而求其次做侧妃也是好的。横竖有她这婆婆在,侄女根本吃不亏。

却不想想,南宁侯府如何肯明知这些,还把独生爱女嫁过来!夫婿心疼表妹,婆婆怜爱侧妃,阿嶷若嫁了,哪里会有好日子过?至于想让阿嶷做侧妃,那根本是个笑话,想必是徐皇后没睡醒。

以父亲对阿嶷的情份,若听到徐皇后想纳阿嶷为侧妃,定会怒火中烧吧?大皇子想到此处,心情愉悦,徐氏啊徐氏,枉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竟不知父亲是何性情!

静孝真人面目含笑,“阿德,如此一来,太子岂不是令你父亲心中不快?”这是大好事。皇上共育有十一位皇子,夭折过半,活下来的不过是大皇子、四皇子、六皇子、九皇子、十皇子五位。四皇子、六皇子才能平庸,各自娶妻平民之女,都已经就藩。十皇子年纪尚小,不过九岁。眼前能和太子争一争的,唯有大皇子一人。

太子也是个傻的,不管心里喜欢谁,先千方百计娶了阿嶷再说!皇帝百年之年,太子想要宠谁,想要纳谁,还不全凭着他的意思?何苦来,抚军监国还没几年,为了亲事先跟皇帝起了隔阂。静孝真人越想,越觉得太子是个傻瓜。

“阿德,你是个好孩子,可听听说说的,莫惹你父亲生气。”静孝真人交代道:“莫像太子一样,跟你父亲拗着来。”不讨你父亲喜欢。

大皇子笑着答应了,“是,母亲,听您的。”父亲是位明君,最关心的是河清海晏、天下大同,是如何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真想赢了小九,只凭这些家务事还不够,必要在军国大事上下功夫。不过,这些自己心里有数便好,不必跟母亲说,她不懂。

第二天,大皇子到皇帝跟前请安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提起,“许久未见阿嶷,倒怪想的。父亲您说说,怎么我想起阿嶷,总觉得好像自家小妹似的,极是亲切。”大皇子这话说的坦然,他从来都是这么说,从没改过口风。

皇帝微微一笑,“这有何难,便让阿嶷做你小妹好了。”大皇子惊喜说道:“果真?父亲,您认阿嶷做干女儿罢。如此,阿嶷便成了我的小妹妹。”

皇帝点了头,“准。”从前,因存了要娶做儿媳的念头,故此不曾给过阿嶷封号。如今亲事既已做罢,正该认下阿嶷,同张雱和安解语做个亲家。

张雱不大乐意。“陛下,小女自幼娇痴任性,恐怕不像皇室女子那般雍容大度,给皇室丢脸。”你别约束我闺女,弄的我闺女这不行那不准的,把孩子憋闷坏了。

皇帝兴致很好,“卿大可放心,阿嶷清心玉映,自是闺英闱秀。”谁敢挑剔阿嶷?锦衣卫中专门有校尉执掌廷杖,谁不怕挨打受辱,站出来让朕瞅瞅。

“小女自幼依赖祖父、父母,要天天回家住。”

“准。”

“小女生性洒脱,不要宫中女官板着脸教导。”

“准。”

“小女的亲事,自然要听父母之命。”

皇帝乐了,“卿放心。除了每隔三五日进宫陪朕说说话,其余的一切照旧。”不能白让阿嶷侯府、皇宫的两头跑,给孩子一个封号、一份傣禄,并不为过。

这还差不多。张雱这做爹的大为放心,笑容满面说道:“陛下,您真是圣明天子!”行了,当年跟着你造反,总算没跟错人。

十月初八是个好日子,丫丫由张雱、解语带进宫,拜皇帝为义父,受封为“含山郡主”,享年俸一千石。丫丫向来跟皇帝亲近,顺顺当当叫出“父亲”,并不曾为难。

却并不曾称呼皇后为“母亲”。皇帝笑道:“阿嶷是朕硬从张卿夫妻二人那儿抢过来的,可不能分给旁人。皇后,你不能跟朕抢女儿。”徐皇后心中怏怏,强笑道:“臣妾岂敢。”

原以为张嶷已是囊中之物,不想南宁侯府竟不屑女儿做后妃,宁愿拜在皇帝膝下做个干女儿,得个郡主封号。郡主比起太子妃,品级差出去一大截!身为女子,能得到的尊荣哪有超过做后妃的?真不知张家人究竟做何想法。

大皇子笑吟吟取出一件罕见的碧玉兔做见面礼,“阿嶷,往后你多了位大哥。缺什么少什么跟大哥说,莫客气。”这只碧玉兔由整块冰种满绿翡翠雕刻而成,晶莹耀眼,十分珍贵。

“多谢大哥。”丫丫行礼道谢。大皇子很细心啊,知道自己属兔子,特意雕了只碧玉兔送给自己,也算有心了。绿的这么好看,真难得。

太子面色淡淡的。阿嶷怎么能做自己妹妹?那是自己从小到大打算娶回家的少女。做郡主有什么好,将来不知嫁给哪个凡夫俗子。阿嶷,我不许。

礼成后张雱、解语带了丫丫出宫回家。到南宁侯府道贺的人很多,有故交,有旧友,更有新朋。能说会道的人很不少,“大小姐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夸到一半,忙转了口,“看我,不能再叫大小姐了,是郡主殿下!”

谢流年也跟着大太太来道贺。四太太守着孝,沐氏孩子太小,出不得门。大太太带着谢瑞年、谢锦年、谢流年出的门,谢流年见了丫丫,且不说别的,紧着跟她确定,“丫丫,你真的有一千石俸禄?”年俸一千石,丫丫,你好有钱啊。

“真有!”丫丫笑咪咪拉着谢流年,“小不点儿,我这一千石俸禄,能输好久呢。”咱们再打牌,你有本事,把这一年的俸禄都赢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bobbygogo886扔了一个地雷

我今天犯了个错误,更新第68章的时候,粘了两回。

改不回来,V章要更改,字数只能增加,不能减少。

愁的我。

71第71章

谢流年迅速算了算。一千石米,物价高的时候大约相当于一千两白银,物价低的时候也值八百多两白银。一两白银的购买力,跟前世的六百块钱大体相当。也就是说,丫丫这份俸禄的价值在五十万到六十万之间。

自己在前世,是哪年哪月年薪才升到五十万的?感觉从大学毕业后的月薪三千,到年薪上五十万,是一段很漫长很艰难的时期。漫长和艰难到自己简直不愿回想。

“十回。”谢流年伸出两个小手掌,“丫丫,要十回才能输完。”按照自己以往的辉煌战绩,打一回能赢个二三百两,其中大约有一百两左右是丫丫的。要把丫丫的年俸赢光光,打十回牌,差不多该够了。

“小不点儿啊。”丫丫笑咪咪捏捏她的小脸蛋,“俗话说的好,‘风水轮流转’。若是你输了,可不准哭!”若是小不点儿输了,会怎样?说不准爹爹和小哥哥都会争着替她清赌账,小哥哥还要温柔细心哄她半天。

“我才不哭呢,又不是没输过。”谢流年笑的很甜蜜,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我在家里跟爹娘哥哥打牌,一回没赢过呀,总是输的。”谢四爷从不手软,自己回回输个底儿掉。

来客众多,两人还没说几句悄悄话,丫丫就被一众贵族少女围住了。其中有两位衣饰华美的少女跟丫丫尤其亲热些,丫丫笑着叫她们“阿萱,阿芃。”

谢瑞年不认识她们,未免好奇,“六妹妹,七妹妹,这两位好似跟含山郡主特别要好。”谢流年笑着摇摇头,表示“不认识,不了解”。谢锦年举止矜持,慢慢看过去一眼,说道:“韩国公府的两位小姐,吴萱,吴芃。吴萱和含山郡主是姨表姐妹,吴芃是吴萱的堂妹。”吴萱是韩国公府世子吴玉品的长女,吴芃是韩国公府二爷吴玉吉的长女。

国公府的小姐呢,真好。谢瑞年心思单纯,羡慕的看了过去,越看吴萱、吴芃越顺眼。“六妹妹,七妹妹,韩国公府这两位小姐,生的可真好看。”长的好,打扮的也好,气度尤其雍容。

吴萱穿着银红色遍地洒金锦缎褙子,柳绿罗绫长裙,头上挽着高高的飞仙髻,簪一只赤金累丝珠钗,晶莹温润的珍珠有拇指般大小,闪着柔美的光芒。她肤色莹白,面目姣好,一举手一投足间大方自然,十足是位仪态万方的大家闺秀。

吴芃比她素雅。褙子是浅浅的湖水蓝,盘领交襟,衣尾绣着几朵粉紫花卉;十二幅云绫长裙,优雅的像梦境。三千青丝挽成小流云髻,轻灵可爱,髻上并没插戴珠宝,而是压着一朵新鲜的蔷薇花。

谢瑞年正羡慕着,可巧丫丫领着吴萱、吴芃冲她们走过来了。彼此行过礼问过好,丫丫请她们一道去了流音阁,“既能看景,又能听戏。”流音阁建在湖畔,戏台搭在湖中央的亭子上,借着水音听曲子,分外清雅。

流音阁很宽阔轩敞。坐在雕刻精美的四扶手椅上,面前摆着各色鲜果干果、蜜饯点心、茶水果饮,耳中听着悠扬曼妙的曲子。举目望去,湖光山色,尽收眼底。众人坐在流音阁中,都觉心旷神怡。

流音阁和秋韵轩遥遥相望。秋韵轩中,是解语招待各家夫人太太;流音阁中,是丫丫招待来访的贵族少女。少女们或吟诗,或听曲,或饮茶饮酒,或欣赏景色,或三三两两说话。衣香鬓影间,有的妩媚袅娜,有的清秀婉约,各有动人之处。

丫丫是主人,难免要各处走走,尽尽地主之谊。谢流年不爱出风头,坐在个不起眼儿的角落里,拿着把西洋自斟壶倒果子酒,自得其乐。小不点儿这会子真安静呢,半分不闹人。丫丫看着谢流年,抿嘴笑笑,悄没声息走了过来。

“郡主殿下,你很会玩。”谢流年一本正经夸赞道。丫丫一脸谦虚,“哪里哪里,七小姐过奖了。似七小姐这般,才是会玩。”谢流年得意的扬扬眉,“那是!”今晚挑灯夜战,看看谁更会玩!

把丫丫乐的。看小不点儿这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横样,等会儿打牌她又是大杀四方大赢特赢?小不点儿啊,好运不会总是伴随你,你赢了那么久,轮也该轮到我了吧。

酒宴过后,戏也听的差不多了,各家夫人太太小姐渐渐起身告辞。丫丫彬彬有礼的送了这位,再送那位,忙的脚不沾地。

到大太太要走的时候,好巧不巧的,谢流年肚子疼。解语跟大太太道歉,“实在对不住,九成九是小女在顽皮生事。她定是多日不见小流年,想的狠了。您放心,傍晚之前,我一定亲自送小流年回去。”大太太莞尔,“令爱真是孩子气。”敢情这含山郡主喜欢小七,想留下小七,以至于此。大太太素知谢四爷和南宁侯交好,小七也常常到南宁侯府玩耍,当下并无异议,只带着谢瑞年、谢锦年走了。

谢瑞年很不放心,“母亲,小七肚子疼,我留下陪她可好?”大太太温和一笑,“五丫头友爱妹妹,是个好的。却是不必,小七和含山郡主常来常往,南宁侯夫人也十分疼爱她。”把小七留在南宁侯府,无妨。

谢锦年矜持的微笑,没有说话。小七哪会是真肚疼了?这大半天她都好好的,独到了这会儿皱着眉头捂着肚子,唬人罢了。不过是贪玩不想走,又或许是要留在张家,巴结讨好含山郡主。

谢瑞年和谢锦年同乘一辆朱轮华盖轻便小马车,一路同行,少不了说着流音阁中诸位少女,“卫首辅的长孙女真有学问,今儿她做了十首诗,每首都不俗。”“六妹妹,你二舅舅家的表姐,言谈举止都很出色啊。”

最后说着说着,说到了吴氏姐妹。谢瑞年十分推崇,谢锦年微笑不语。谢瑞年见状不依了,“六妹妹,你定是有事不告诉我!”吴氏姐妹风姿楚楚,怎么六妹妹笑的这般意味深长?定有缘故。

六妹妹素日看重出身。可吴萱和吴芃都是公侯嫡女,父母都出自名门,出身无可挑剔。吴萱父亲是韩国公府世子,母亲是六安侯府嫡长女;吴芃父亲是韩国公府嫡次子,母亲是颖川赵氏嫡女。谢瑞年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

谢锦年如何肯和谢瑞年无话不谈,只含含糊糊说道:“吴萱和南宁侯府,是姨表之亲。”吴萱的母亲傅氏夫人,是南宁侯夫人的妹妹。可是,南宁侯夫人姓安,是安家女儿。这中间的事,可真是耐人寻味呢。

谢瑞年思之再三。是啊,亲姐妹,一个是姓傅,一个姓安,是很奇怪,确实很奇怪。六妹妹最重出身,那自然会对她们不屑一顾了,原来如此。

不知不觉间,马车已到了谢府门前。“到家了?”谢瑞年红扑扑的脸蛋上有了笑意,更加生机勃勃,“还是回家好啊。”坐马车上可是不舒服呢,总算到家了。和谢锦年携手下了马车。

谢锦年望了眼身畔的堂姐,心中好笑。五姐姐还真是好哄,随便说点什么她都信。五姐姐是庶女,大伯母待她再宽厚,也不会悉心教养于她。这京城中的新鲜事,她不知道的多了。

谢瑞年、谢锦年回来后,到老太太处请了安,各自回房。谢瑞年回了自己的院子,谢锦年去了四太太处。四太太正在窗下绣着件肚兜,见女儿进来,眉目温柔笑道:“锦儿回来了。”

“娘,您又是给小柏儿做的吧?”谢锦年拿起肚兜看了看,鱼戏荷叶间,灵动可爱,不用问,定是给谢柏年的。四太太一脸怜爱,“柏儿小,夜里睡不安生。戴上肚兜可好多了,免得着凉。”四太太和普通母亲一样,最疼小儿子。

谢锦年坐在四太太身边,絮絮说起在南宁侯府的种种。见过谁,和谁搭过话,南宁侯夫人如何和气亲切,含山郡主如何平易近人…四太太凝神听着,含笑说道:“你爹爹和南宁侯交好,南宁侯夫人和大小姐,自然会待你亲热。”

谢锦年撇撇嘴,“不止了,她们待小五和小七也极亲热。”含山郡主还特意把小七留了下来。自己是嫡女,小五和小七是庶女,怎么能一体相待?该待自己更亲厚些,才是正理。

四太太张了几回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南宁侯本是岳家外室子,侯夫人身世也与众不同,他们家,还真是不在意什么嫡庶,什么出身。

谢锦年到底年纪小,不过是偶尔心中不快,很快抛过一边。又跟四太太说起各家夫人小姐,哪家夫人排场大,哪家夫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哪家小姐性子好,哪家小姐长相有福气。四太太虽是守孝在家,不便出门,对这些事却还是有兴趣,母女二人谈的很投机。

想起谢瑞年的疑惑,想起吴氏姐妹,谢锦年忍不住伸出衣袖,掩起小嘴乐了乐。五姐姐只看到吴萱、吴芃都是仪态大方,无忧无虑,却不知道,她们两个家里都乱着呢,家无宁日。当然了,公侯人家的小姐,无论家里再有什么龌龊事,出得门来,还是雍容的很。

“五姐姐居然会羡慕吴萱和吴芃。”谢锦年越想越可乐,“娘您看看,五姐姐可真逗。”四太太溺爱的笑笑,口中责怪着,“锦儿不许如此,五丫头出门少,哪会知道这些。”只有自家娘儿俩,说什么做什么都成。若到了众人面前,笑话自家堂姐,那还得了。

谢锦年一边笑一边点头,“娘说的是,女儿记下了。”四太太见女儿开怀,心中也欢喜,“要说闺阁清贵女儿,还是我们谢家这样的人家好。像吴家那样的公侯人家,其实倒差远了。”母女二人相视会心而笑。

作者有话要说:按错了一个键,后患无穷。68章,我考虑是一章一章往前挪呢,还是单单改写那一章。

锁定应该是不行,有不少读者买过。锁定,读者的钱就白花了。

这是个让我头疼的事,再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