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命妇有品级高离两宫太后距离近的,也有品级低只能坐在丹樨之下的,能偷看的都忍不住偷看过来。只见谢氏温顺答应了,毕恭毕敬的,礼仪非常周到。

“真的不嫉妒么?”徐太后右下首一名青年贵妇笑着问道:“你小小年纪,若能真的不嫉妒,倒也算难得。太后面前,可要说真心话,不可打诳语。”这青年贵妇衣饰华美,神采飞扬,显是品级极高。

“太后面前,哪敢说假话?真的不嫉妒,南宁侯府的女子,根本无需嫉妒。”流年微笑着,温柔入骨的说道。南宁侯府的男人全都洁身自好,女人嫉妒什么?用不着啊。

青年贵妇冷笑几声,“既不嫉妒,我这儿有几名美貌侍女,带回去服侍你家世子吧。”她是徐太后的侄媳妇蓝氏,自然是和徐太后共同进退。先帝在时,不管是朝中,还是后宫,都没法拿南宁侯府怎么样。如今先帝去了,就算没法立时三刻将南宁侯府、东昌侯府入罪,至少能在她们家里安排下人手,徐徐图之。南宁侯夫人年长,且多谋断,不可对付,这世子夫人可是年纪小没经过事,当着太后的面,想必她只有唯唯答应。

像南宁侯府这样的府邸,从外面攻是不易攻破的,可若从里面开始呢?送几个妖妖娆娆的绝色美女进去,不出数月,便能里应外合,罗织出南宁侯府谋反、通敌的证据。到时皇帝信也好,不信也好,对谋反这样的罪名肯定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如此,南宁侯府、东昌侯府定会凄惨无比,灰飞烟灭。

徐太后面色很慈和,“极是,带回去吧。切记,要大度能容人,不可嫉妒。”这卓家竟是毫无血性的人家,媳妇儿让南宁侯府抢走了,他们纹丝不动!卓家既然不动,也只好如此了。如今,皇帝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待自己极为恭敬孝顺。不趁着这个时候做事,却待何时。

“外子很挑剔的。”流年面色羞怯、为难,“服侍他的美人么,或是要人才出众,或是要身份高貴。他…他想要身份高貴的女子…”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是只有徐太后等离的近的人才能听到。

徐太后心中明了。这谢氏,她是庶女!南宁侯府虽是不得已娶了,却嫌她身份不够,想另觅高貴的女子。这还不好办么,慈宁宫里的大宫女,太后身边的红人,出宫谁不敬着。南宁侯府既想要身份高貴的女子,赐他两名宫女便是。

宴席上,众命妇都看的真真的,徐太后赐下两名端庄美丽的宫女,南宁侯府世子夫人谢氏恭敬温顺的拜谢过,一幅感激涕零的样子。这是没办法的事,太后赐下美人,哪怕心里恨的想咬上两口,面上也是要再三拜谢,歌功颂德的。不拘是哪家命妇,也只能如此。

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变故陡生。两名宫女拜谢过徐太后,依礼要拜见谢氏。谢氏自然不敢受礼,连连推辞。两名宫女自恃身份,礼让过两回也就罢了。

本朝制度,宫女出宫,按规矩是要太医诊脉的。理论上讲,这宫里所有的宫女全部属于皇帝,可以随时临幸。如果皇帝哪天临幸了地位卑微的宫女,一转眼就给忘了,可宫女却已经怀了身孕,那岂不是大事?

徐太后才当着众命妇的面赐下宫女,两名宫女尊命回自己室中收拾衣物时,太医院便来了人。两名宫女相当不耐烦,“诊什么脉,不须劳动!”我们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您这不是瞎担心么?

太医职责所在,哪会听她们的,只微笑着坚持,“请赐脉。”太医占着理,两名宫女也不敢太横,嘴里嘟囔着“多事”,依言伸出手,请太医诊了一诊。这一诊,事就出来了。

“恭喜贵人,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太医拱手连连道喜,两名宫女又急又怒,“你胡说!”她们还是处子之身,怎么可能会有身孕?宫中寂寞,眼看着能出宫嫁到南宁侯府,服侍一位年轻俊美的世子爷,却被这莫名其妙的太医坏了事!

太医拿出一个白色小瓶,命人喂她们喝了一小口。这药水喝下去,任是哪个大夫来诊脉,也会说“确有身孕”,再不会出岔子的。两名宫女被喂下药水,绝望的互相看了一眼。她们再傻,也知道大事不妙。

太医姓苏,年纪不大,三十多岁。苏太医满意看了两名宫女一眼,很好,我的前程全在你们身上了。你们莫怪我狠,就你俩这样的,即便到了南宁侯府也是死路一条。

宴席之上,众命妇们目瞪口呆:苏太医惶急的奔入,跪在徐太后面前颤抖,“包宫女和石宫女…不…不可出宫。”那两名宫女,一位姓包,一位姓石。

徐太后拍案大怒,“为何不可出宫?你说!”连个小小太医都敢跟自己这皇太后叫板了?南宁侯府向来强硬,都没敢不要这两名宫女,你来多什么事?

苏太医俯伏在地,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落在地面,“太后娘娘,包宫女和石宫女…实实是不能出宫的…她们,她们有了身孕!”

苏太医这话一出口,真是石破天惊。当场有几名胆小的就昏倒了,吓傻了一大堆。端贤太后您这是怎么了,把怀了龙胎的宫女送出宫,送往南宁侯府?您是打算怎么着。您再怎么是嫡母,是母仪天下的太后娘娘,也不能这么寒碜皇上啊。

莫说皇家了,即便是普通官宦人家,或功臣府邸,做嫡母的这么折腾庶长子,也说不过去!旁的事都能含糊,子嗣、血统不能乱啊。

徐太后霍的站起身,厉声喝道:“大胆!你敢污陷哀家!”

这两名宫女是自己心腹,曾想送给皇帝的,可皇帝看都不看一眼。她们两个肯定还是处子,无论如何错不了。

卓皇后很是无措,求救般的看向端荣太后梁氏。梁太后款款站起身,“众卿请回吧。”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戏也看了,还不走?命妇们恍然大悟,一个个忙不迭的告辞,没多大会儿走了个干干净净。这种皇家隐私,知道的越少越好。

走虽走了,谁不是支着耳朵等着听后头的信儿?宫禁森严,消息不好打听,足足等到正月初五,谁也不知道实情。从正月初六开始,隐隐约约听说慈宁宫暴毙了两名宫女,皇帝陛下为这两名宫女流下眼泪。

朝臣们不干了。还没等到正月初十开衙,已有言官冒死上本,把端贤太后激烈的骂了一番,“蛇蝎心肠,吕雉再世!”这名言官名章立,年方二十三,血气方刚,一方面是真气愤,一方面是想出名,好不容易逮着个痛骂皇太后的机会,敞开嗓门,吼的天下皆知。

一向孝顺皇太后的皇帝陛下,这回并没加罪于章立。徐太后很想辩白,可不知该说什么:那两名宫女当晚就死了,死状跟流产而亡的女子一模一样。徐太后这时才蓦然惊觉,皇帝这孝顺儿子,实际早已把控着整个皇宫,包括她所居住的慈宁宫。

徐太后正惶惑不安之时,皇帝却对着文武百官做出孝子状,一心一意要维护嫡母的威严。“圣上仁孝!”吃了这么大的亏,还对没有生恩、没有养恩的嫡母这般优待,实在是太过宽厚了。朝中谁不知道,皇帝生母是梁太后,养母是孝敏元皇后,从小到大没跟徐太后亲近过。

天朝以孝治天下,一时间,皇帝的声誉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徐太后还在宫中做着她的皇太后,只是,朝臣们再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动不动劝谏皇帝“善事端贤太后”。

徐太后并没实力,靠的就是名份,和重礼仪重孝道的文臣们。如果连文臣们都不再支持她,徐太后在深宫之中,会日复一日的寂廖。

“小不点儿你真够狠的。”南宁侯府,丫丫对着流年摇头叹息。我不就是提醒了你一句“端贤太后没旁的本事,许是会给你塞两个美貌宫女”,你就想出这对策来!不得不说,这计策蛮奏效,皇帝大哥蛮喜欢。

“才不狠,我多么的温柔呀。”流年轻声细语,“旁人若不惹我,我一定不惹人的。旁人若惹了我么,我怎么也得十倍八部的回报,才对得起她呀。”

“不对不对。”流年才说过,马上改口,“爹爹教过,可以做,不可以说。我怎么说出来了呢,不对不对。”若是被谢四爷听见了,肯定会似笑非笑看过来,眼含讽诮。南宁侯府和徐太后已是不死不休,可不必说出来呀。

丫丫迟疑问道:“爹爹他,是这么教你们的?小不点儿,你哥哥也是如此么?”棠年是多么纯净的男子,跟他妹妹不一样吧。

流年嘻嘻笑,“日子长着呢,你自己慢慢看。”丫丫,枕边人是什么样的你都不明白,晚上敢睡觉不?装什么呀,棠郎明明是很好很好的。不只棠郎,谢四爷也是很好很好的。

谢家,谢四爷白天喝过年酒,晚上去静馨院跟何离胡搅蛮缠,“阿离,你给我生个小八。要小小的,白白的,软软的。要笑的可爱,会调皮捣蛋。”

何离一边喂他喝醒酒汤,一边温柔答应着,“好好好,生个小八。”如今都四十出头了,还想要小八?这都想了多少年了,也没能如愿啊。

第151章

谢四爷喝过醒酒汤,到净房洗漱了,倒头睡下。毛颖和湖颖把房中收拾清爽,悄没声息地退了出去。毛颖走到房门口,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心中祈祷:姨娘,您可不能憋着,定要告诉四爷啊!

今儿个早起,四太太把何离和袁昭都叫到她身边。做些递茶倒水、打帘子之类的事。四太太和亲戚家的太太奶奶们喝年酒。袁昭跟何离便立在身后服侍,一站就是两三个时辰。

这本来没什么可说的,本就是姨娘们分内之事。姨娘么,白天服侍主母,晚上服侍主人。再辛苦,再劳累也没地方诉苦,只能自己硬撑着。袁昭身子骨不结实,到溶月园门口就晕倒了。大年下的,又不好请医延药,不吉利。只能在床上躺着养养。何离比袁昭身体强。可猛地这么一折腾,也有点受不了。脚酸腿痛,身子发软。

毛颖心细,用热水给何离泡过脚,倒觉得舒服一点。“您是告诉四爷,还是告诉六少爷和郡主?”毛颖一边给何离泡脚,一边关切问道。

何离摇头:“大过年的,不说这些。”皮肉之苦罢了,自己挨着,谁也不告诉。这几天玉郎和棠儿、丫丫天天出门喝年酒,都够忙累的。自己帮不上忙就算了,万万不能给添乱。

毛颖咬咬牙:“您当自己还年轻呢?四十出头了,哪里吃得消?”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身边跟着姬妾服侍倒是常事。可都是年轻貌美的。再者,有人替换着,不至于一站就是大半天。谢家么,四爷只有何姨娘和袁姨娘,年岁都不小了,哪禁得起这个。

湖颖纯粹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在旁瞎出主意:“这好办,让四爷再收几个年纪小、相貌美的丫头,不就结了?太太身后站着那样的姬妾,方才够派头。”您就能歇着了。

湖颖这话才一出口,就被毛颖恶狠狠瞪了两眼。湖颖吓得不敢再说话,姐姐准是以为自己操着坏心呢,这可真冤枉。四爷那样的人物,自己能时常看一眼就知足了,哪敢奢望能一亲芳泽。

何离笑笑:“正正经经的,你俩出了这个门,一句话不许多说。便是在这个门里,见着四爷、六少爷、郡主,也一个字不许提。”再看两天,看看太太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却再打算。

晚饭后,先是棠年和丫丫带着小子颐来玩了一会儿。何离歪在炕上,小子颐坐在她身边,叽里咕噜说了半晌话。不管能不能听懂,何离都微笑点头,满口夸奖,小子颐蛮高兴。

一直等到棠年一家子走,何离什么也没说。毛颖心里正替她着急,想要再劝劝,谢四爷就来了。毛颖也没别的想头,只愿何离委婉地告诉一声,明日免了这苦差事。省的跟袁姨娘似的,也病倒了。

第152章

第二天,谢四爷依旧出门喝年酒,何离依旧被唤去服侍四太太。今天请来喝年酒的客人颇不少,四太太的娘家堂嫂,郗氏的五六位表姐妹,还有昭仁郡主的嫡女胡月胡大小姐。

四太太很吹捧胡月,“这可是真正的皇家血脉!胡大小姐的外祖父豫王爷是先帝从堂兄,称的上是天皇贵胄。”可不像有些人,寻常人家的姑娘罢了,先帝一时心血来潮封了个郡主,她就真把自己当郡主了。

胡月十三四岁的年纪,眉目也算清秀,穿戴也算华贵,矜持的笑着,“四太太一再相邀,家母实在却不过面子,便命我前来赴约。”非常纡尊降贵的口气。

大年下的,谁家都有年酒。昭仁郡主是郡主府的当家人,自然是留在家中待客的时候多。既然自己出不来,面子又却不过,索性命胡月前来。胡月是昭仁郡主唯一嫡女,胡月亲至,也算给四太太颜面了。

座中有位郭二奶奶,笑吟吟问胡月,“胡大小姐身份如此尊贵,想来定有县主的封号了?四太太的孙女,和您一样是郡主之女,先帝亲口封了遂平县主。”这位郭二奶奶新婚不久,是王家的姑娘,在娘家排行第十九。

郗氏很意外的看了郭二奶奶一眼。表妹向来是聪明懂事的,今儿怎么了?子女的地位高低,依据父亲的地位高低而定,郡主也好,公主也好,既嫁了出去,皇室不会再给其子女封号。偶尔有,也是皇帝陛下特旨,特殊的恩宠。这昭仁郡主不过是豫王长女,算不得什么亲支近派,皇帝陛下都不一定认得她,哪会特旨封她的女儿?表妹你这么当面问出来,不是给胡大小姐难堪么。

胡月年纪不大,也没什么涵养,闻言忿忿的,却并不说话。让她撒谎说有,她没那胆子。让她如实说没有,那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四太太的孙女都有县主封号,自己这真正的皇室血脉竟然没有!

四太太不快的看了郭二奶奶一眼,这没眼色的孩子,不是瞎捣乱么?我这儿要捧胡大小姐,她偏要拆台。四太太谦虚的说道:“我家小孙女出生之时,正赶上先帝心情好,才特旨封的。”歉意的看着胡月,目光温柔。

郗氏心里咯登一下。先帝心情好才特旨封的?您这话若是传出去,旁人会怎么说?先帝英明神武,公正公道,哪里会一时心情好就胡乱给予朝廷名器。先帝做事,是这般随随便便的么。您这么一说可倒好,知道的,说您是想宽慰胡大小姐,不知道的,以为您要诽谤先帝呢。

“表妹,胡大小姐,你们有所不知,我家颐姐儿,是大有来历之人。”郗氏温和的笑着,“她才出生一个多月的时候,便去了乾清宫。她去了乾清宫,先帝便觉精神健旺,是以才得了这遂平县主的封号。先帝曾称赞过,说她是个小福星呢。”

胡月再不忿,也没法子。她这辈子也没去过乾清宫,根本不知道乾清宫的门朝哪儿开。乾清宫是皇帝陛下居住之地,也是日常处置政务之地,莫说她了,连她亲娘昭仁郡主也没进去过。

四太太听了郗氏的话,好像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郭二奶奶抿嘴笑笑,“今儿个小福星出门喝年酒了,不在家?可惜了。若咱们能见见这位小福星,也能跟着沾沾福气啊。”

胡月哼了一声,勉强说道:“是,可惜了。”幸亏这遂平县主不在家,不然自己看见她定会生气。这县主封号真是让人眼红,有了县主的封号,不只是面上荣光,更可以终身享用俸禄的。

四太太过意不去,谦虚温和的跟胡月说着话,“胡大小姐爱穿大红,很是好看呢。大红这颜色,还是你们这小姑娘家穿着鲜亮。”从性情到模样到衣饰,把能夸的都夸了个遍。

郭二奶奶微笑说道:“可不是么,小姑娘家穿大红色极好看。要说起来呢,今年单过年这些天,我便见过遂平县主几回,回回都是穿的大红衣衫。小女孩儿本就生的好,又穿上红艳艳的衫子,爱煞人。”

胡月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四太太又客气的夸赞起她家,“郡主贤惠孝顺,连太后娘娘都嘉奖过的。胡大小姐,徐太后当年嘉奖令堂,是在泰始二十五年,还是二十六年?”

胡月脸色骄傲,“是泰始二十六年。”那时先帝还在位,徐太后还是皇后,千秋节的时候,当着众多外命内命妇的面,嘉奖自己亲娘昭仁郡主“端静温恭,足为女子楷模。”多么高的评价。

未时末,出门喝年酒的棠年和丫丫带着小子颐回来了,在萱晖堂陪老太太说话。“今儿个实在累,所以回的这般早。”没多大会儿,四太太使了侍女来请,“让颐姐儿见见贵客。”

老太太心中不悦。什么贵客,今日她请的不就是自己娘家人、延哥儿媳妇娘家人、胡大小姐么,她说的贵客,应是胡大小姐了。也不知她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和昭仁郡主这位“真正的皇家郡主”交往,把昭仁郡主和胡大小姐当成座上宾。

四太太是小子颐的长辈,她既开了口,棠年和丫丫也只好从命。有女客在,棠年没法前往,丫丫命乳母抱了小子颐,身后跟着大丫头慕枫、慕桦,去到宴客的大花厅。

寒暄见礼毕,众人都笑着逗弄小子颐,“小县主今儿个去谁家拜年了?喝年酒了没有?”小子颐嘻嘻笑着,嘴里不知嘟噜着什么,眼睛却看向何离,冲何离张开手臂,要抱抱。

四太太板着脸点了点头,何离赶忙接过小子颐。小子颐兴奋的跟她汇报行程,“舅舅家,舅舅家。”小子颐不是话唠,她说的意思是“我去了一位舅舅家,又去了一位舅舅家。”何离很是善解人意,“颐姐儿去了两位舅舅的家,对不对?”小子颐喜的连连点头,抱住何离的脸蛋亲了一口。对于这么小的孩子来说,有人能听懂她说话,实在令她开心。要知道,如果是不太熟的人或是不太机灵的人,听她说上半天也弄不明白她到底要表达什么。

郭二奶奶看向丫丫和小子颐的目光,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这就是小玉人的妻子、女儿么,不过如此。郭二奶奶冷冷看着胡大小姐,“抱着小县主的人,是她亲祖母。”你神气什么呀,羞不羞?谢子颐的亲祖母是妾侍,人家不也是县主了?你连个县主都不是!

郭二奶奶眼中的讥诮、鄙夷,胡大小姐如何看不出来。她眼中燃烧着怒火,命侍女“把雪儿抱来。”侍女身子一抖,曲膝答应,过后不久抱过来一只雪白的波斯猫。胡月一脸怜爱的接过雪儿,抱在怀中玩耍。就像三太太不会逢人便讲,“我整治姬妾的利器是长指甲”,胡月也不会轻易告诉人,她整治人的利器是一只波斯猫。这只猫是被训练过的,爱扑人,会扑人。

丫丫看见通体雪白、眼睛金黄的波斯猫,略略皱眉。小子颐胆子很大,看见什么猫儿狗儿都想上去摸摸,跟它们一起玩。可谁知谁知猫儿狗儿身上干不干净、性子温不温顺,小子颐才一岁多,还是远离为好。

胡月爱抚着雪儿,“你怎么也看着小县主,你也喜欢她是不是?咱们便凑近些,好好看看小县主。”胡月慢慢走到何离身边,小子颐看见雪儿,喜笑颜开。胡月在雪儿背上轻轻一拍,雪儿蓦然窜起,闪电一般扑向小子颐!

四太太吓的闭上了眼睛。等到她颤抖着睁开眼,映入她眼帘的是地上的一滩血,和一只已断气的猫。四太太向来胆小,吓的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嘉盛元年的正月,奇闻逸事颇多。先是元旦朝贺时,徐太后要将已怀孕的宫女赐给臣下,接着是灯市口大街谢家宴客,昭仁郡主的嫡女胡大小姐因嫉妒遂平县主,借一只猫对遂平县主下了毒手!

幸亏遂平县主身边有两名侍女,都是身怀绝技的。一名忠心护主,挡在县主身前;一名禀性英勇,用袖中匕首杀死白猫,遂平县主安然无恙。虽则如此,到底县主只有一岁零三个月,吓着了。

接下来可就热闹了。六安侯傅深性子暴躁,听说此事之后,带着一队私兵气势汹汹到了昭仁郡主府。昭仁郡主和仪宾连连赔罪,却也并没放在心上:畜牲么,不听话,闹了事,能怎么着?咱们是人,不能跟畜牲计较不是。

傅深大手一挥,“动手!”他可不是来讲理的,跟这种人有什么理可讲?那一队私兵跟着他时日已久,极是听从命令,当即身手敏捷的拿出家伙,上了房——拆房子。

“你们,你们,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仪宾气急,指着傅深和私兵怒喝道。可是根本没人听他的,没人理会他。仪宾也只能叹气,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昭仁郡主脸色铁青。这是京师,是天子脚下!傅深仗着谁的势了,敢明打明的欺侮自己这位皇室郡主?傅深,你虽年迈,也不必这么找死吧。

昭仁郡主府一片狼哭鬼嚎。这么大的动静,早把顺天府、五城兵马司都惊动了,御史们也闻着了风,上本弹劾,“请严惩六安侯,以正法纪!”有王法没王法了,在京城这么动粗?!

流年和张屷闻讯,快马奔至谢家。“谢小丫,乖宝宝,认得姑姑不?”流年柔声问着小子颐。好孩子,你不会真给吓着了吧,还认得我么。流年担着这份心,神情和语气格外温柔。

小子颐目光清澈看了她一会儿,转过头认真告诉棠年,“小不不,傻了!”你看看她这样子傻不傻,问我认不认得她。她是我小姑姑,我为什么要认不得她?

棠年浅浅笑,不语。流年气鼓鼓看了小子颐片刻,转身拉过张屷问道:“外公呢?还在砸?乃山你去一趟,帮帮外公。”附在张屷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张屷摸摸下巴,“小不点儿,你这主意真坏!不过我喜欢!”夸奖完妻子,笑咪咪亲了亲外甥女,走了。外公做事向来冲动,帮他善后去。

张屷去到昭仁郡主府,沈忱和岳池也到了。兄弟三个凑到一处商量过,都点头,“这主意够坏,就这个了。”光拆郡主府可不解气,严重的不解气。

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赶到时,昭仁郡主府已是遍地瓦砾,十分凄惨。傅深搬了把椅子,大喇喇坐在府门口,“把心放回肚子里!我傅深一人做事一人当,连累不着你们!”顺天府尹和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都苦笑,您就说大话吧,那怎么可能连累不到。您下手倒是稍微慢这么一点呀,您这么着,我们若是上报说“来不及制止”,任是谁他也不信!

拆完砸完,一队私兵整齐的列队,傅深起身带着他们要走,“我跑不了,明儿我投案自首去。如今呀,我先去看看小遂平,若是遂平有什么事,这可不算完!”

傅深戎马生涯几十年,虽然解了甲,归了田,气势犹在。顺天府尹和五城兵马指挥使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拦他,还是不拦他?真和这队私兵打一场,咱们有多少胜算?

“傅侯爷,您老人家发发慈悲,救救我们母女!”正在此时,一位身段苗条、怀抱幼儿的青年女子跪在傅深马前,泣不成声,“您老人家行行好,我闺女…快饿死了!”

傅深仰头向天,“你闺女快要饿死了,找她爹去!”你嫁了个什么不要脸的男人,生了孩子,却不养!那青年女子连连叩头,“傅侯爷您侠义心肠,救救我们母女!我是仪宾的妾室,昭仁郡主她…仪宾也是没法子,护不住我们娘儿俩。我是苦命人,死了就死了,可孩子才一岁多,可怜啊。”

傅深来了精神,“你是昭仁郡主府的妾侍,你的孩子就是昭仁郡主的庶女了。庶女快要饿死?哈哈,都说昭仁郡主贤惠,原来是这么贤惠的!你起来,我救你!”很豪爽的命人,“随便找个别院,把这女人和孩子养起来。还有,赶紧的,给孩子弄点吃的。才一岁多的小姑娘,快要饿死了。真作孽,作孽!”顿时觉着,这房子,老子拆对了!拆对了!

第153章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一点不尊重!”仪宾的父母本是小门小户出身,没什么胆量,方才傅深行凶之时他们吓的远远躲开,这会儿见傅子沐谦恭有礼,顿时也敢于说话了,“令尊他,真是为老不尊,为老不尊!”仪宾的父亲胡老太爷拄着沉香木拐杖,恨恨说道。

昭仁郡主滴下泪来,“公公,婆婆,都是儿媳不孝,让您二老受惊了。”仪宾安抚父母,“必定要讨回这公道的。爹娘先回房歇着,待儿子慢慢计议。”

胡老太爷、胡老太太同时啐了他一口,“回房歇着?你看看,哪里还有房?”傅深这队私兵下手极狠,或是拆,或是砸,昭仁郡主府已没有一处好房屋,再也住不得人。

仪宾擦擦脸,转头抱怨傅子沐,“世子爷,令尊下手也忒狠!不过是畜牲发了野性,人是万物之灵,必定要跟个畜牲计较不成?也成畜牲了!”仪宾话没说完,傅子沐变了脸色,挥起手中的马鞭,狠狠抽在仪宾的嘴上,“阁下请慎言!”下手虽狠,说话还算客气。

胡老太爷、胡老太太都尖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昭仁郡主心疼的扶住仪宾,“可打疼了?”胡老太太怒道:“你这不是废话么?”傅子沐是武将,下死力气抽这么一鞭,哪能不疼。仪宾嘴又疼,脸面上又下不来,用力推开昭仁郡主,“滚!”都是你惹的祸。

昭仁郡主咬咬牙。仪宾是她心爱之人,挨这么一鞭子,她如何不心疼?可是仪宾辱骂傅深在先,她跟傅子沐真讲不上理。当着儿子的面骂父亲,这个道理无论如何讲不通。

本来,胡月用波斯猫扑人这事,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莫说没扑中,就算扑中了,也是畜牲不通人性,于人何干?没个畜牲扑了人,要拿主人抵命的理。依着昭仁郡主的意思,胡月闯了祸,拼着她这做亲娘的没脸面,低个头服个软,摆席酒向谢家赔罪,也就是了。谁知谢家还没出头,先出来位傅侯爷,二话不说,直接拆房子。

傅子沐看起来比他爹傅深沉稳的多,说话也客客气气。昭仁郡主本想打点起精神跟傅子沐过过招,还没等她开口,仪宾先来了句“也成畜牲了”,这话说理,挨了打也白挨。昭仁郡主平日独力支撑门户,也算得上是位女中豪杰,今日之事,一桩接着一桩,让她没了计较。

胡老太爷怒冲冲问傅子沐,“令尊拆了我们家,贵府打算怎么着?”傅子沐微笑道:“不是什么大事。贵眷先到别院住上几日,稍后么,朝中自有公论。”

胡老太爷冷笑,“我们这样人家,哪有什么别院?别寒碜人了。”以为都跟你们这功勋人家似的,田庄店铺无数,别院别庄若干?我们家拢共就这么一所宅子!

傅子沐客气的欠欠身,“这容易。寒舍有间别院,离这厢不算远,在金鱼胡同。别院中诸物皆齐备,连侍女仆役都是现成的。若蒙不弃,请先至别院歇息几日。”

胡老太爷年纪已大,禁不起折腾,虽是心中不舒服,听到“请先至别院歇息几日”,还是动了心。傅深拆了郡主府,朝廷必要严惩的,这傅子沐如此谦恭,想必是欲为其父减轻罪责。如此,应了也好。

胡老太爷虽勉强点了头,面子上却很是过不去,皱着眉说道:“傅世子,回去劝劝令尊,他这脾气可要改改才好。今儿个是我们不计较,若了旁的人家,未必有这般好说话。”虽答应去住傅家别院,却要摆出一幅“我本不情愿,是你求我”的架势。

“家父这脾气已是好太多了。”傅子沐微晒,“若换到二十年前,贵府可没有这般好运。”他那火爆脾气,只拆了你家房子算好的。

胡老太爷惊的说不出话。拆了人家的房子,还说是脾气好太多了?那要是搁到二十年前,他能怎么着,他敢怎么着?傅子沐淡淡看着缩在一边的胡月,“若家父再年轻二十岁,令孙女还能全须全尾的站在这儿么?早已将她碎尸万段了。”

胡月吓的脸色惨白,摇摇欲倒。昭仁郡主心疼爱女,疾步过去揽着她,“月儿不怕,月儿不怕。”胡月是她唯一嫡女,心肝宝贝似的养了这么大,向来不舍得她受委屈。

胡老太爷、胡老太太一边扶着儿子看伤势,一边厌恶的看了眼昭仁郡主和胡月。他们老两口是只爱孙子不爱孙女的,对于昭仁郡主娇养胡月很是不以为然。要不是这一大家子全靠昭仁郡主的嫁妆养着,早就想开口命令“一个丫头片子,这般娇养做什么?不如省下银钱给她哥哥弟弟。”

傅子沐有备而来,和胡老太爷达成协议之后,马上叫来几名精干的婆子,“将昭仁郡主府所有人等造册,依身份定下居所,并服侍的人选。胡老太爷、老太太备八名侍女,郡主、仪宾也备八名侍女,若是仪宾的妾侍么,一名侍女足够。”

这几名婆子都是六安侯府世仆,精明强干的很。她们一个个眼露凶光,不怀好意的看着昭仁郡主府诸人。想要我家侯爷进大狱?呸!先要你家好好出出丑!这几名婆子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昭仁郡主府被拆的这天,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整晚灯火通明。御史们一个一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激动,弹劾傅深,弹劾傅深!奏章到了内阁,内阁也传了进宫,全部留中不发。

御史们愤怒了,堵在文渊阁门前,讨要公道。要是天子脚下都能这么目无法纪,朝廷还有威严么?内阁首辅卫念中亲自出来跟他们解释:“诸位,事情有变。遂平县主昏迷不醒,圣上忧心不已,茶饭不思。”

御史们犹自不甘,“就算遂平县主有个三长两短,六安侯也不能拆了郡主府,太过霸道。”郡主之女胡大小姐也是无心之失,并不是故意的。猫儿狗儿不过是畜牲,畜牲发了野性,难不成要人偿命?即便胡大小姐真有什么歹毒心思,自有官府定罪,六安侯不能擅自拆人房舍!

卫念中一声长叹,“诸位,不只圣上茶饭不思,南宁侯夫妇也双双病倒!他们两夫妇是心中有愧,觉着有负先帝所托。诸位,先帝临终之时,曾特旨宣召南宁侯府夫妇进宫,嘱托南宁侯府夫妇看护含山郡主和遂平县主。”

一提“先帝”,御史们汹涌的情绪稍稍得以控制。这倒不是他们人人敬爱先帝,只是在天朝做官,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们心里清楚。骂六安侯,随便怎么骂都骂不出毛病。若事涉先帝,那还是谨慎为好。

御史们互相看看,微微点了点头。今儿个也累了,先到这儿吧。日子长着呢,慢慢来,不着急。六安侯就在京里住着,又跑不了。御史们冲卫首辅拱手,“还请早日严惩凶手,以正法纪。”卫首辅庄重的答应了,御史们慢慢退走。

过了一晚上,情形大不相同。不只“昭仁郡主苛待庶女,孩子忍饥挨饿”的传闻四起,更惊现一位“柴房中的美妾”。这位美妾已是奄奄一息,她曾是位绝色佳人,曾独占仪宾宠爱,还生下一位玉雪可爱的小女婴。可惜,胡大小姐看小女婴不顺眼,胡大小姐养的猫也看小女婴不顺眼,白猫扑到小女婴身上,小女婴受了惊吓,不到一个月就病死了。而小女婴的娘,心痛女儿惨死,一天天憔悴,不再美貌动人,渐渐失了仪宾欢心,被打发到柴房来。

“女儿,你下辈子投胎,千万莫托生到这般冷酷无情的人家!”美妾喃喃自语,“我么,若当初知道这些,被卖到郡主府时便该一头撞死。”自己贱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何苦再把女儿带到这世上,却护她不住,让她小小年纪凄凄惨惨死去。

胡大小姐的猫不是第一回扑人!这不是无意之举,是有心要害人!御史们都不傻,都闭上嘴巴,不肯再说话。傅深拆人房子是无视法纪,可这胡大小姐一而再的借猫行凶,也太过凶残。说句老实话,若不是傅深拆了郡主府,傅子沐代父受过派人去安置郡主府家眷,这种阴私之事许是永远不见天日,不为世人所知。那小小女婴么,就白死了。妾侍、庶女,身份再卑微也是一条人命,草菅人命,伤阴婺的。

在昭仁郡主府闯了祸的傅深去了灯市口大街谢家,又闹了一场事。“你说,你媳妇刻意交好昭仁那混蛋,是不是居心不良?是不是存心要害死我家小遂平?”傅深怒气冲冲问到谢四爷脸上,一点情面没留。

可怜谢四爷谪仙似的人品,被傅深这大老粗唾沫横飞、张牙舞爪的一通折腾。谢延年和谢柏年挡在谢四爷身前,“傅侯爷,家母并没有那个意思,您误会了。”她不过是倾慕昭仁郡主的人品,哪会是想存心要害人呢。谢家父慈子孝,兄孝弟恭,妯娌合睦,再没这些争竞之举。

棠年低声认错,“总归是我没用,护不住妻子女儿。”胡月这招数看似鲁莽,其实很奏效。如果不是岳母早有先见之明,坚持“丫丫和颐姐儿身边,必须有高手随伺”,如果丫丫身边没跟着慕枫、慕桦这样的高手,颐姐儿或许…棠年闭上眼睛,不敢再往下想。

傅深大怒,“说的没错,你就是没用!放着好好的郡主府不住,挤在谢家做什么?招人厌烦么?谢棠年,你既做了父亲,便要有做父亲的考量,哪里对小遂平最好,你便该住到哪里!”

傅深把棠年骂的没话说。谢大爷、谢四爷都被他骂的开不了口,傅深越骂越有精神,“带了小遂平走!可怜孩子正昏迷着,丢了魂儿似的,若是回到她出生的郡主府,许是会有救,也说不定。”

谢四爷淡淡看着傅深。说孩子受了惊吓,丢了魂儿,不过是骗外人的,您还当真啊。无忌还常说傅侯爷跟他不对盘,真真岂有此理,傅侯爷这样分明是要帮着无忌抢走棠儿一家。

四太太吓病了,请大夫熬汤药的,人仰马翻。郗氏牵着升哥儿去了莹晖堂,“老太太,我这几日都不敢抱他,我好像又怀上了。”郗氏企求的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叹了口气,“你们想什么,我都知道。放心,谢家是厚道人家,亏待不了自己的子孙。”玉郎媳妇再不着调,为了延儿,为了小柏儿,为了孙媳妇肚子里的孩儿,也要给她脸面,让她安享尊荣。

郗氏愧疚的低下头,“锦儿今儿个也使人递了信儿回来,唯恐家里出什么变故。祖母,若是太太有个什么,锦儿在夫家如何立足?”新妇,才嫁过去,还没站稳脚根。

谢老太太做了决断,“对外,只说你太太忧心小孙女,病倒了。旁一个字不许多说。”郗氏忙答应了,“是,绝不敢胡乱说话。祖母放心,经过这次的事,太太往后必定会小心谨慎,不会再妄交匪人。”

谢老太太苦笑,“还有往后么。”你当南宁侯府是什么人家,能轻轻把这件事放过去。丫丫的外公已经出面拆房子了,再往后,不定怎么着呢。

日铺时分,六安侯傅深威风凛凛的带着人,把遂平县主从谢家接到了含山郡主府。“可怜孩子,真是可怜。”人们纷纷叹息,才一岁多的小人儿被吓的丢了魂,真可怜啊。

第154章

回到郡主府之后,沈迈、岳培和安瓒都把傅深一通狠夸,夸的傅深得意非凡。安瓒这文弱书生就甭提了,这种事上他一点用没有。沈迈和岳培虽然武功高强,可是各有各的顾忌,束缚住了手脚。只有自己这亲外公,才能全心全意为着丫丫!傅深把自己和沈迈、岳培、安瓒比了一遍,大为满意。

张屷和流年这两个小马屁精,围着傅深不停的献殷勤,“外公您真是八面威风啊,那房子拆的真好,真干净!”“昭仁郡主府简直成了一片平地,看上去令人眼界为之开阔,心胸为之宽广!”“那几个带着小闺女的妾侍,都对您感恩戴德呢,恨不能给您供上长生牌位!”天朝人民对人表示敬意,最隆重的大概就是给供奉长生牌位了,早晚一柱香,晨昏三叩首。

傅深飘飘然,客气的谦虚着,“小阿屷,小不点儿,外公这么做不算什么,不算什么!换了是你们,你们也会毫不犹豫为小遂平出头,为小遂平讨公道的。”

流年大乐,“外公真可爱!”外公这幅模样,简直是英雄人物在被采访时豪迈的宣称“我没做什么,我所做的,不过是我应该做的事,人人都会做的事。”

沈忱和岳池微笑看着流年。小不点儿看上去可说的上是天真,纯真,率真,就是个没经过事的小丫头,谁能想到她出起馊主意来,却会这么坏呢?“昭仁郡主府一定有阴私之事,快手快脚寻了出来,十倍百倍的夸大,当众展示给人看。“没有阴私之事?怎么可能。若真没有,造也要造出几件。总之,一定要毁掉昭仁郡主的好名声,越快越好。”结果真如小不点儿所料,昭仁郡主府确有阴私之事。根本都不用十倍百倍的夸大,已经是耸人听闻。

“阿屷,小不点儿,之后咱们该做什么呢?”沈忱慢悠悠问道。岳池也敲着桌案,仿佛在沉思,“是啊,之后该做什么呢?”阿屷,小不点儿,别拍马屁了,过来说说正事。

流年难得被征求一回意见,喜滋滋跑了过来,“大哥二哥,这昭仁有没有和徐太后打过交道?能把她们两个拉一起不?”房子也拆了,气也出了点,眼下么,是要保外公无恙。皇帝陛下对徐太后,不管是从利益上,还是从感情上,都厌恶的很。只要能把昭仁和徐太后拉到一处,外公连罚俸都用不着!

“小不点儿真坏。”沈忱和岳池都摇头叹息。昭仁名声已经坏了,再也拾不起来,这时候要把昭仁和徐太后拉一起,是成心要害徐太后呀。徐太后再尊贵,也禁不起这一桩一桩事砸在她头上,说不定哪天就倒下了。

张屷板着一张脸,很是严肃,“是有一点点坏,不过我很喜欢。”沈忱和岳池都无语,阿屷,这话是能当着哥哥们说的么?不耐烦的冲张屷和流年挥挥手,你俩回房吧,甭在这儿腻味人了。

流年大为气愤。才给你们出过主意,就这待遇了?不尊重知识产权!拉起张屷,“咱们去看谢小丫。”欢迎谢小丫正式回归,往后在含山郡主府定居。在这里,人人喜爱她,人人拿她当宝,整个含山郡主府、南宁侯府都是她可以随意玩耍的地方,多么自由自在。

见到小子颐,见小子颐安安静静的坐在炕上,不像从前那么活泼,流年又犯了一回傻,“谢小丫,乖心肝,我是谁呀?”她这做姑姑的到底是担着心,唯恐孩子还是给吓着了。小子颐抬头看了看她,“小不不,傻乎乎!”怎么又问我认不认得你,傻死了。

流年吁了一口气,拍拍她的小脑袋,“你不傻就行了。”我这不是担心你么,没良心的小丫头。逗孩子玩了一会儿,棠年拉拉流年,兄妹两个到暖阁坐着说话。

“外公先是骂了我一通,回来后,又劝了我不少好话。”棠年替妹妹倒了杯茶,递到她手上,“外公劝我不可一味孝顺,要知道替妻儿着想。”

流年捧着热茶,有片刻恍惚。父母、家族、妻子儿女,对于这个时代的男人来说,家族和父母毫无疑问是排在首位,妻儿么,是用来牺牲的。别说这个时代的男人了,天朝人民一直进化到二十一世纪初,还有不少男人娶妻是为了孝敬父母,生子是为了传宗接代。

“哥哥,丫丫是不是你心爱之人,你问问自己,对自己有个交代。”流年轻声说道:“谢小丫么,她是你们夫妇两个带到这世上来的,她这么小这么稚嫩,能依赖的只有你们。”四太太若是很恶毒,倒好处置了,延年、锦年和小柏儿也说不出什么。问题是她没有很恶毒,她只是不太精明,时不时的会受人蛊惑,或处事不慎,或误交损友。她育有两子一女,又没什么大恶,往后还会接着做她的谢四太太。如此,为安全考虑,为孩子着想,实在应该离开谢家,在郡主府居住。旁的不说,谢小丫在郡主府是多么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到了谢家能够么?一大家子人呢,哪里能总是仅着她。老太爷老太太是慈爱,保不齐还有人嫉妒呢。

棠年缓缓点了点头。他很想住在谢家,朝夕在老太爷、老太太、谢四爷膝下承欢,可他也疼爱女儿。女儿若在谢家不自在,甚至不安全,那便另觅住处。小七说的没错,孩子是自己和丫丫带到这世上来的,这么小这么稚嫩,能依靠的唯有亲生父母。

这天晚天,谢小丫和昨晚一样,很荣幸的睡到了父母的大床上,睡在父亲和母亲中间。谢小丫满足的叹了口气,转过头先亲亲棠年,再转过头亲亲丫丫,幸福的睡着了。

对外,放出的风声是“遂平县主吓的连话都不会说了,呆呆愣愣的,令人纠心。”皇帝也是极为忧心的模样,“若小遂平有个什么,将来朕有何面目去见先帝!”先帝临终之前还问起遂平县主,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如今可倒好,先帝去后不到一年,小遂平被吓病了!

这风声一放出去,御史们三缄其口,都不肯再说话。昭仁郡主万般无奈,进宫求见太后、皇后,请太后、皇后为她主持公道。昭仁也是没办法,傅子沐不错是大大方方的给了别院,给了侍女,可那是傅家的侍女,不是胡家的侍女,使着极不顺手。胡老太爷、老太太威风惯了,觉着傅家别院住着不舒适,逼着昭仁想辙“快把郡主府再建起来”。傅深你有本事拆房子,就得乖乖的给我再盖起来!

昭仁和仪宾寻过顺天府尹,也寻过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都被挡了回来,“恭侯圣裁。”这案子都递到皇帝陛下面前了,我们哪管的了?等信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