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尽言的箭飞出去了,稳稳地,紧随钟勇的箭,也插在了标靶上,正中红心。老兵叹气,新兵雀跃。没办法,谁叫这群老兵总是仗着资历老,欺负他们一群新人,也只有莫尽言能够以压倒性的优势让老兵们折服。

钟勇看他射中了,微微一笑,继续下一箭,又中了,紧接着莫尽言也中了。到第三箭的时候,莫尽言失了准头,射得稍微偏了些。“我输了,还是大人神勇。”他笑着收起弓。

钟勇看着那偏了一分的最后一箭,笑了,这小子居然还懂得奉承人:“承让承让。走,有事找你呢。”

莫尽言一喜,知道是造船的师傅请来了,连忙跟上,压低声音问:“可是师傅们到了?”造船这事并没有大张旗鼓,只有上层的几个人知道。

钟勇点点头:“正是。”

莫尽言笑逐颜开:“那我们明天就可以开工了?”前几日木材、工具等均已经采买齐备,就等师傅了。

钟勇看着他肩上的弓:“可以是可以,只是你不操练了?”

莫尽言抓抓后脑勺,这是个很难取舍的问题,要造船,就不能操练了,莫尽言认为自己还没有到无需操练的地步:“那怎么办?”

钟勇道:“你不是画了草图,看看那群师傅有没有懂的,若是懂,那就无需你操心了,都交给他们便是,若是不懂,那还得你自己去主持。”

莫尽言点点头:“先看看再说。”

第28章 成功

钟勇请来的师傅共有五人,都是从长乐与连江请来的老船匠和老木匠师傅,有着丰富的经验和精湛的技艺,做个小船、打个家具什么的都不在话下,但是没有人造过战船。

尽管如此,莫尽言还是如获至宝,对每一位师傅都恭敬有加。手艺人有一个特点,学艺不精是不会出师的,年纪越大,技艺便越精湛,脾气也自然就越古怪,他们有他们的骄傲嘛。

莫尽言为每位师傅斟上茶:“师傅们请喝茶。”

钟勇坐在上首,几位师傅都忌惮他,没人敢喝,钟勇笑道:“师傅们不必拘礼,请喝茶。这次请大家来打船,我是外行,小莫是里手,所以一切还得你们切磋商议。只是小莫毕竟年幼,许多事情经验不足,还得烦请各位师傅多指点一下他。”说着站起身来,“我有事,先行告退,具体你们详谈,造船的事就拜托大家了。”

钟勇知道自己在这里,这群师傅不自在,所以很识趣地走了。

莫尽言在最下首坐下,开始跟师傅们套近乎:“师傅们请喝茶。小子姓莫,名尽言,祖上也曾以造船为生。后来先父在连江倭乱中不幸遇害,小子学艺未精,不敢辱了家门,就转行做了别的。近日我们钟大人想要造船,知道我略懂一点,便让我做个中介,陪诸位师傅一起做船。”

一位高瘦的中年师傅微微动容:“你姓莫,可与新田的莫怀乡有什么关联?”

莫尽言脸色也变了,站起来一揖到底:“原来这位师傅认识先父,不知师傅高姓大名?”

中年人长叹了一口气:“原来竟是故人之子。鄙姓谢,多年前曾与你爹在一起做过船,没想到后来他竟遭遇不测,这杀千刀的倭狗,早该将他们千刀万剐了。”

“原来是谢伯伯,难为您还记得先父。此次请大家来,就是为了做驱逐倭贼的战船。”莫尽言趁机说。

“造战船?”在座的几位师傅脸上纷纷都变了颜色。

谢师傅嘴角抽了抽:“莫贤侄,你不是说笑吧?战船只能官船厂才能做,我们做,是要被杀头的呀。”

莫尽言摆摆手:“此事不用担心,我们是为水师造船,也就是替官家办事,并非造私船。”

几位师傅松了一口气,有一个师傅提出来:“我们谁也没有做过战船,不知道如何做法啊。”

莫尽言笑道:“我也没有做过。不过我这里有模子,对战船的结构我也了解一些,到时咱们一起商量着来,各位师傅都聪明绝顶,手艺又都是精湛的,这战船虽然难一点,我们慢慢来,也不是做不出来的。所以今后要多多烦劳各位了。”

众人想一想,也是这个理,无论大船小船,道理都是相通的,既有模子,应该就是不难的。

莫尽言道:“师傅们今日也累了,我领大家去歇息吧,等明日咱们再来商量具体细节。”

第二天,莫尽言拿出船模、草图同几位师傅研究,大家都是做惯木工活的,一看便各抒己见。莫尽言听着大家的意见,如醍醐灌顶一般,茅塞顿开,一番讨论下来,比自己独自琢磨半年的收获都要丰富。莫尽言决定了,第一艘走舸,他要全程参与建造。

造船的地点选在梅花所附近的海湾里,大船通常都是临水而造,造好后方便下水,节约人力物力。

造船的事并没有大张旗鼓,甚至是秘而不发的,钟勇为了保密,还特地将这一片圈了起来,不许闲杂人等入内。因为就算他们是水师,也没有私造战船的权力,所需战船须得同上级报备,由官船厂统一配发。

这一次造船钟勇还同长乐县令商议,县令非常支持这个做法,还从县衙拨出了一笔银子作为支持。他们准备待船好后,再同上级报备,说自己征购了几艘民船,改装成战船,算是先斩后奏了。

莫尽言干脆将操练地点换到了船上,上半日上船去操练,下半日同师傅们一起做船,晚上就同师傅们睡在一块儿,不再回营舍。

谢师傅是个造船老手,做了三十几年的船了,是这群师傅中资历最老者,莫尽言便让他做主。

谢师傅围着采买回来的木材,这个敲敲,那个看看,最后说:“贤侄啊,这现有的松木、杉木和樟木都是不错的造船木材,但根据你说的走舸特点,我认为最好是选用轻木与柚木,轻木质轻,船便轻快,柚木耐水耐火,不易腐蚀和变形。”

莫尽言点头道:“那我这就去想办法找去。”

谢师傅摆摆手,继续道:“轻木只怕不好找,我也没见过几次,据说只有云南才产,这一时间怕是寻不来。而柚木的数量又少,只怕也不好找。如果找不到这两种木材,楠木与柏木也是可以的。大船的龙骨与船底,非要上好的木材不可,才能牢固结实耐用。而栈板与桅杆则不拘何木,普通的皆可。”

莫尽言一边点头一边用心记下来,突然又想到一件事,自己临时起意,说要造船,这木材也都是临时准备的,哪里有那么多早就伐好风干的木材呢,便说出自己的忧心:“谢伯伯,我怕一时间找不到那么多的干木材。”

谢师傅倒是不担忧:“其实楠木倒是不难买,一般的木材铺子多少都会囤积一些。如果采买不到,可以去邵武府采买,武夷山区盛产楠木,富贵人家多以楠木造屋或做寿材,那处长年都有大量楠木伐出。”

“好,我这就跟钟大人说去。”

莫尽言和师傅们根据船模的比例,计算好各类木材的长度宽度,就着已有的木材,将木料都加工好。莫尽言下午得空的时候,便过来一起砍木头、刨木板、凿孔,刨花带着木头的清香,一卷一卷从刨口上冒出来,落在脚边,像花卷儿一样,很快便铺了一地。

莫尽言记起小时候跟着父亲去做木工活,总喜欢踩刨花,他喜欢听“咔吱咔吱”的声响,就像乐律一样动听。还可以挑选出最完美的没有边角损坏的刨花,套在手腕上,就像芸姐姐手上的镯子一样。

用刨花来点火,会烧得特别快,呼啦啦的,火一下子就烧旺起来了,在小莫尽言还不太会用木柴烧火的时候,刨花是他最喜欢的柴火。

因此,刨木头是他最爱做的木工活,将粗糙的木头刨得像打磨过一样光滑平整,是一件快乐而有成就感的事。

待他们将所有的木料都收拾好的时候,楠木终于采买齐备了。托闽地百姓钟情楠木的福,无需去邵武,便已经找齐了所需的木料,若是要去邵武采买,来回起码需要一个多月,那么走舸的完工则将会遥遥无期。

莫尽言以一种朝圣的心态去造第一批走舸,他忆起许久以前,还跟俞思冕在一起的时候,俞思冕问他,如果将来有机会,愿不愿意造大船,当时自己以为这是永远都不可能的事。现如今自己虽然没有造大船,但是已经能造战船了,造大船也是迟早的事,可惜俞大哥永远也看不到。

时间是一位能工巧匠,它将木料雕琢成光滑的栈板、结实的龙骨、有力的舵杆、轻巧的桨橹、精致的格窗,一切都静待师傅们的巧手来拼装。莫尽言对每一根木头,每一块木板都了如指掌,它们该放在哪个位置、如何拼接,就如同明镜一般在他心底呈现。

大家在忙碌一个月后,终于见到了第一艘完整的走舸。走舸是根据船模放大了廿倍打造的,船长丈余,阔六尺,底平上阔,是典型的沙船形制,这种船的特点是吃水浅,船速快,操作灵便,最利于追敌。

莫尽言兴奋地想,有了走舸,就能追上倭贼的快船了,只要能追得近一点,就可以放箭杀敌,再也不让倭贼们在江海上横行霸道。

船完工之后,还需反复上桐油,风干,刷漆,再风干,如此方能试水。

第一批走舸总共造了5艘,船工师傅们领了工钱,都被打发回家了。临走前每个人都被叫住叮嘱了一番,不能同任何人说是在造战船,而是在给官府造货船。

造船师傅离开后,莫尽言也回到了营地,这是他离开一月后第一次回来。

孟长龄此刻正在射箭场练习射箭,一听说莫尽言回来了,将弓往肩上一挂,好似踩了风火轮一般往营舍跑。

待他气喘吁吁地赶到时,正看见庄许勾着莫尽言的肩拉着他往外走,孟长龄猛地收住脚,站住了:“尽言兄,你回来了?庄大人好。”

庄许摆摆手,作势打发孟长龄:“挺好的,你去忙你的吧,我带小言去吃饭。”

孟长龄这才想起来该是晌午饭时间了,他站在那儿不动,使劲地盯着莫尽言傻笑。莫尽言也许久没见到这个朋友:“长龄兄,许久不见,近来还好吧?”

孟长龄猛地点头:“甚好,多谢挂念!尽言兄去了何处,怎么这许久才回来?”

造船这事钟勇要求保密,莫尽言自然也没跟别人说起过,只好点头道:“钟大人安排我去别处操练了,一时间回不来,才去了这么久。我们要去吃饭,长龄兄要是还没吃,那便一起去吧。”

庄许许久没见自家兄弟了,他这些日子一直忙,许久没去看情况,也不知道那些船造得怎样了,正想找个机会同兄弟说说体己话,问问船的情况,谁知道孟长龄这家伙跑来了,心里便有些不爽:这小子怎么恁么没眼色呢。

孟长龄显然不知道庄许心里对他怨念无比,只顾着高兴去了,便一路走,一路询问莫尽言在那边操练的情况。莫尽言拣上半日的操练情况说了,又问了他的操练情况。两人一问一答,倒把庄许给晾着了。

庄许皱着眉头,觉得这姓孟的的小子怎么看怎么讨厌,让你来吃饭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居然还抢老子的风头。

便不管莫尽言和孟长龄正在说什么,大咳了一声道:“小言,我爹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去瞧瞧。”

莫尽言连忙转过头来道:“师父在盼我回去呢?他还好吗?等我去同钟大人说一声,告个假,明日回去看看师父去。”

庄许撇撇嘴:“同他告什么假,我同意就行了,你只管回去。”

莫尽言迟疑了一下,庄许不乐意了:“怎么,我堂堂一个百户,还批准不了你个小卒一天假?”

莫尽言笑着摇摇头:“不是的,许哥,咱们是兄弟,还是要避一下嫌的好,省得有心人说你假公济私。我去找钟大人告假,他铁定是准许的。况且我是弓弩营的,归钟大人管,找他告假更合理些。”

庄许不耐烦地摆摆手:“成,去吧,去吧。”

孟长龄看着这兄弟俩为了这点小事差点闹不愉快了,便在一旁笑道:“庄大人,我觉得尽言兄说得有些道理,都是为了大家好,何乐而不为呢?”

庄许白了一眼孟长龄,心道:这还用你来教我?

孟长龄接收到庄许的白眼,缩了一下脖子。

第29章 秘密

吃完饭,孟长龄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庄许瞪着他:“孟长龄,你还不赶紧去操练,老跟着我们干嘛?”

孟长龄看了一眼莫尽言,有些不舍地说:“那我走了,尽言兄你去吗?好久没看你射箭了,不知道最近精进多少。”

莫尽言刚想张嘴,就被一旁的庄许抢过话头:“小言,我们去找钟大人吧,早些告假,好早点回去。”

莫尽言点点头:“长龄兄,你先去吧,我晚点再去射场,到时候一起切磋。”

孟长龄笑着点点头,转身走了。

庄许看着他的背影:“真是个没眼力价的家伙。”

莫尽言笑着摇摇头,兄长怎么跟个小孩似的,跟谁都赌气啊。“走吧,许哥,去找钟大人。”

庄许拉着他的胳膊:“急什么,晚点再去,先去我那儿,跟我说说船的事。”

莫尽言咧嘴笑了起来,难怪这么急着将孟长龄打发走呢。也难怪,庄许这一个月一直都在忙,中途只去海湾看过一次,那时候还都是木材,船的雏形都没有出来。造好之后,钟勇又卖了个关子,死活不让人去看了,说到时候与大家一起见证惊喜。

于是庄许拉着莫尽言问了老半天,事无巨细,全都问遍了。末了他一拍手:“太好了。我们过几天就能看到了?”

莫尽言偏着头想了想:“漆过两天才能干,下水还需要三五天的样子,应当就是这几天了。”

庄许摩擦了一下拳头:“有五艘对吧,到时候我要一艘来,咱们兄弟就可以开船去巡防了。”

莫尽言笑道:“走舸还是太小了,在江中还可以,在海里就有点小了,不大经得起风浪,入海的话,还是大一点的船比较稳妥。”

庄许拍拍他的肩:“不用担心,现在走舸造出来了,下次咱们就造更大的船,蒙冲舰还是海鹘船?你都会造吧。”

莫尽言也兴奋起来:“自然是能的。下次同钟大人说说,咱们试试海鹘船?”

“行啊,有何不可的?哥支持你!”兄弟有能耐和梦想,当兄长的怎能不支持!

莫尽言去向钟勇告假的时候,钟勇不仅给批了通行文书,还允许他当晚就可以回去陪师父。莫尽言得了批示,屁颠屁颠地走了。

庄许也想跟着回去,被钟勇扣住了手腕:“庄大人,你前几天才刚回去过,这就又要回去,不怕人说闲话?”

庄许挣开手,横他一眼:“有什么闲话好说的?钟大人,请你自重,别拉拉扯扯的,给外人看着说闲话。”

钟勇笑道:“我怕人说闲话?你老巴巴的拉着你那兄弟作甚,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孩子。”

庄许不高兴地瞥他一眼:“我爱跟着谁你管得着吗?他是我兄弟,我爱照顾他不成?”

钟勇突然嗤笑一声:“他是个男人,样样都比人强,用得着你天天护犊子一样跟着?你别不是安了别的心思吧?”

庄许一下子恼了,脖子都气红了:“那又怎样,关你什么事?我跟你说老实话吧,姓钟的,我与他已经结了契兄弟了,契兄照顾契弟,不是天经地义的么?”说完挑衅似的看着钟勇。

钟勇的手都气得抖起来了,他的声音如同寒冰一样:“庄许,你这话可是当真?你当初是说要回去娶妻生子,我才放手随你去。现在你居然跟我说你同姓莫的那小子结了契兄弟,这可是事实?”

庄许突然打了个寒战,仿佛被这话给冻住了,他梗起脖子:“我跟谁结契兄弟关你屁事,我就是喜欢莫尽言!我就愿意和他在一起,他也愿意和我在一起!”

钟勇胳膊一挥,“啪”地一声,桌上的茶罐被扫到地上,炸裂开来,满地都是碎片和茶水。他迅速一闪身,便将庄许牢牢困在自己身前里,胳膊一伸,箍住了庄许,一手捏住他的下颌,一头便亲了上去。

庄许拼命挣扎,无奈根本挣不开钟勇的钳制,只能“呜呜”地挣扎两声。他几乎都忘记了,钟勇是锦衣卫出身,身手强过自己一大截不说,行事从来都是狠厉不择手段的,只因他对自己太放纵了,所以才失了警惕性。

刚才那一声脆响,将门外偷听的孟长龄猛地吓了一跳,他赶紧蹑手蹑脚退开去,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止不住心如擂鼓,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秘密:原来莫尽言和庄许居然是契兄弟。难怪庄许不待见自己,竟是这么回事。

原来莫尽言前脚刚一走,孟长龄后脚就来寻他,没想到正好碰上庄许和钟勇起争执,他本想转身就走掉的,不料他们说到了莫尽言的名字,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了,结果听见了这个秘密。这让他惊诧不已,原来莫尽言竟是这种人,他真宁愿没有听到这段话。

孟长龄埋头紧跑,连迎面走来了人都不知道,一头便撞了上去。

“孟长龄!”一声怒喝将孟长龄惊醒了过来。

他抬头一看,正是面如钟馗的温建,他连忙躬身道歉:“抱歉,大人!对不住!”

温建板着脸冷哼一声:“这个时间你不在操练场操练,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撞什么呢?如此冒失,哪里还有半分读书人的端方!”温建本来对孟长龄的印象已经略有改观,如今见了他操练时间开小差,不由得怒火又上来了,劈头盖脸地批评了一通。

孟长龄几乎想哭,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好死不死被这个铁面阎罗碰上。他一面鞠躬一面往后退,唯唯诺诺道:“我这就去了。”退了一段距离,然后转过身,拔腿就跑,也顾不上温建的眼睛里嗖嗖射出凌厉的冷箭。

这边厢钟勇霸王硬上弓,将庄许吻得满面面通红、气喘吁吁。庄许拼命挣扎,甚至想曲起膝盖去顶钟勇的下身,不料被钟勇取得先机,趁机将他压倒在床上,他两手压住庄许的胳膊,双腿制住庄许的下肢,抬起头来喘了几口气:“庄许,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庄许四肢都被压着,不能动弹,他奋力挺身,抬起头去磕钟勇的脑袋,被钟勇轻巧躲过。

庄许啐了一口,破口大骂:“我呸,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自己是什么货色,去找你的小倌,找你的贴身校尉去。”

钟勇突然笑了起来:“原来你在吃味。”

庄许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吃你娘的狗屁味,爱跟谁鬼混跟谁去,干我屁事!”

钟勇将头压下来,枕在庄许肩窝里,细细地亲吻他的颈脖:“别动怒,我根本就没动过校尉,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是那样的人吗?那次鲁员外请我喝花酒,喝多了,在窑子里留了一宿,但是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庄许冷哼一声,骂了句粗话:“与我卵相干!”

钟勇闷笑起来,吮吸着庄许的颈子,猥琐地笑:“与你卵相干的。”

庄许扭过头来,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

钟勇哎哟一声叫出声来:“谋杀亲夫啦!”

庄许到底也没有将他的耳朵咬下来,还是有些不舍的,只在上头留了一圈深深的牙印子。

钟勇的耳朵得了解放,一口吻住了那个始作俑者。庄许似乎也忘记了反抗,屋子里变得旖旎起来。

“不许与别人结契兄弟,只能跟我结。”忙碌中,钟勇还不忘咕哝了一句。

五日后,钟勇集合了所有的水师将士,去海湾为五艘走舸举行下水仪式,对外的说法,便是镇东卫新近为梅花所派发了五艘民船改装的走舸,以壮大梅花所的水师战斗力。

梅花所的将士虽为水师,但是在水中操练的机会并不多,大部分将士几乎没有过水上作战的经历。大家如今见到五艘簇新的战船,个个都双眼放光,这水师终于开始实至名归了。

每一艘走舸能载十三人,六名桨手,六名弓箭手,一名舵手,左右女墙上各配备三个箭垛、三个火铳口、一个机弩。作战时,舵手与桨手负责船的方向和速度,弓箭手负责对敌。

火铳口则是备用的,目前水师并没有火铳,只是有一次莫尽言与钟勇聊天时,听他提起过火铳这种新式武器,才临时起意加上去的,留待以后备用。

这一群水师将士,几乎都是在江海边长大的,人人都会划船,但都是简陋的渔船和客船,再好点就是画舫了,没几人见过这么精巧的战船,大家对着新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钟勇亲自带头,领着另一名副千户,带着莫尽言和几名士兵上了船。锚起了起来,桨手将桨划起来,船晃晃悠悠入了海。

钟勇站在船头,迎着朝阳,眼前是烟波浩渺的无垠大海,蓝得发乌的海面上海鸟滑翔,海面上倒影着蓝色的天,白色的云,咸腥的海风带着潮润的湿气扑面而来,令人心胸顿时阔朗。

钟勇手撑着女墙,对掌舵的莫尽言道:“还能再快一点吗?”

莫尽言点点头,给桨手们做了个加速的指示。大家会意,加快手上的动作,船如快艇一般迅速掠过海面,拖曳出一道长长的白色浪花。

船离了浅海,入了深海,莫尽言掉转船舵,开始返还,钟勇奇道:“怎么不继续向前?”

莫尽言道:“走舸船底浅,不适合去深海,只适合在江中与浅海处追敌。”

钟勇笑道:“看来我们还需要更多的大船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莫尽言会心一笑。

这时庄许领着另一艘走舸赶了上来,他站在船头大声喊道:“敢不敢比试?”

钟勇大笑起来:“有什么不敢的,小莫,跟他们比一比。”

莫尽言听见这声带着北腔的“小莫”从钟勇嘴里说出来,身子不由得一震,仿佛击中了某个最隐秘的位置,他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连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四周,身边除了大海,就只有那几个袍泽,哪里有自己熟悉的那个人。

“小莫,发什么愣,赶紧追上庄大人的船啊。”钟勇再次出声,他一般是囫囵叫莫尽言的名字的,此时想表示亲近,叫名字又显得太过生分,便改叫小莫,没想到却触动了莫尽言灵魂深处的那根弦。

莫尽言终于反应过来,他深吐了一口气,将失望掩盖起来:“好,大家加把劲,我们超过庄大人的船。”

第30章 杀敌

走舸造好后,季风已经开始转向了,往年这个时间,倭贼进犯的次数就少了。大家都以为这新打的船要到下半年才能派上用场,水师的巡防也开始松懈下来。

莫尽言却坚持继续巡防,至少要在江海上各派一条走舸沿江巡视。庄许是力挺自己兄弟的,钟勇也只好听从建议,继续派走舸巡游。

这天晚上,是莫尽言和孟长龄值守。才刚刚过了端午,天气却突然变得异常闷热,到了晚上,天上风云骤变,乌云如被驱赶一般从四面八方向中间聚拢,一场大雨正在酝酿着。

走舸上点着松油火把,顺江而下,桨手们停了桨,抹着汗,直着脖子唠叨天气,只有舵手在掌控着航向。

莫尽言现在是弓箭伍的伍长了,负责统领一只走舸的弓箭手,他没有参与大家的话题,只是冷静地盯着江面上看。最近太平静了,倭贼有三个月没来作过案,他们绝不会就此罢手的,近期一定会出现的。

忽然一阵疾风吹过,松油火把摇曳得几乎要熄灭,紧接着一阵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终于下雨了!”船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大家被今天的沉闷压抑了一整天了。雨下下来,似乎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莫尽言有些忧心地看了一眼火把,担心它会被大雨扑灭,到时候江面上就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果然,雨下起来后,火把很快便被扑灭了。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