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哥凶巴巴的,作势要啄它,莫尽言伸出手拦住许哥:“许哥,不许啄。这个是俞大哥,他是自己人,不是外人。”说着还将许哥抱起来,放到俞思冕腿上。

俞思冕听见莫尽言这么一说,顿时心花怒放,小莫还是把他当自己人的,自己并没有失去他。

许哥一直都不安分,想要跳开,莫尽言的手一直放在它身上,这令它稍稍安心了点。“俞大哥,你摸摸它。”

俞思冕小心地伸出手,摸了摸许哥的脊背。

“许哥可厉害了,它会捕猎,还会帮我放哨报信,特别警觉。”莫尽言骄傲地夸道。

俞思冕看着膝盖上的许哥,他们都不在小莫身边的日子,就是这个小家伙陪着他呢。他伸出手指,在许哥的小脑袋上摸了摸,心里满是感恩。

“你也去梅花所从过军?”俞思冕问道。

莫尽言抓住俞思冕手里的木棍:“俞大哥,翻个面,都快烤糊了。”一边帮他翻面,一边从怀里摸出个盐包,撒到两只兔子上,“是啊,我伤好之后,去梅花所投军,待了一年多。”

“后来怎么出来了?”俞思冕迫切想知道原因。

莫尽言苦笑了一下:“我投军的时候,没有入军籍,被卫指挥使罗大人赶出来了,说我以民户充军。”

俞思冕气不打一处来,这个罗贤,分明就是故意找碴吧,真是贤愚不分。

“许哥出事的时候,我已经不在军中了,要不然,怎么会让他尸骨无存。”莫尽言想起这事,就无比的恼恨和自责,眼泪啪嗒啪嗒又掉了下来。

俞思冕心里五味杂陈,他怜惜小莫,又隐隐有些吃庄许的味,很显然,庄许在小莫心中的分量,不是一般的重。

俞思冕摸摸莫尽言的头顶:“小莫,别哭,这些我们迟早都会向倭贼讨回来的。你离开梅花所后又去了哪里?”

莫尽言迟疑了一下,要不要跟他说自己遇到关龙飞的事呢,俞思冕现在是官,关龙飞就相当于匪了,连带自己也成了匪众。官匪从来都是不对付的,他真不知道要如何处理他目前的难题。

“我后来就回江口村打渔去了,有时候也顺便偷袭一下倭贼。”这的确是他离开梅花所之后的去处。

俞思冕吓了一跳:“你一个人?”

“嗯。他们人少的时候我才偷袭,他们人多了,我就给大家伙报信。”

那也是够大胆的:“小莫,你这样太莽撞了,多危险啊。我知道你报仇心切,但是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啊。”

莫尽言盯着火堆,低声说:“不然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俞思冕心里疼痛不已,这个孩子,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跟倭贼结下了血海深仇,支撑他一直走下来的,可不就是这仇恨?他伸出手,抓住莫尽言的左手:“小莫,别让自己那么苦,哥心疼。以后就跟着哥吧,哥带你去打倭贼。”

莫尽言抬头看着俞思冕的眼睛,那眼眸清澈而明亮,充满了疼惜和希冀。他犹豫了一下,换了个话题:“俞大哥,你怎么和官兵在一起呢?”

俞思冕神色一滞,自己只想着知道他更多一些,差点把自己的事给忘了。“那个,我、我…”他有些结结巴巴了,脸上也忍不住有点红了,“对不起,小莫。哥骗了你,我不是什么茶商,而是建宁府新一任的卫指挥使,其实当时是去建宁府上任,途中遭人暗算,差点丢了性命。我害怕你们担心,才骗你说我是茶商。对不起。”说完这些,发现背脊都是一片汗热。

莫尽言抬头看着他:“没关系,俞大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你当时一定身不由己。”要放在从前,莫尽言会觉得受伤害,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都不能对俞思冕完全坦白,设身处地,就理解了。

俞思冕松了一口气,但又有些失落,他希望小莫能够生气,那样起码说明小莫很在乎自己,但是他现在不确定了。他跟自己分开三年,认识了不一样的人,有了自己不知道的经历,他不能够确定,这是不是还是当初那个敢爱敢恨的率真少年。

“我本来想等我的事情都处理好了,确信没有危险了,才告诉你事情的真相的,没想到一等居然是这么久。”俞思冕解释道,幸而还有机会解释。

莫尽言闭一下眼,点点头:“我知道的,其实我最开始就在想,你应该不是一个茶商的。应该有别的身份。”他以为他只是个富贵公子,没想到他竟然会是朝廷命官,这让自己与他的差距越来越大,“你的仇人找到了吗?”

俞思冕摇了一下头,又点头:“找到了。”

“那事情解决了?”

俞思冕迟疑了一下,答道:“解决了。”

莫尽言微笑起来:“那就好。”

兔子上的油落在火堆里,滋滋作响,冒出一缕缕青烟。俞思冕叫起来:“呀,兔子似乎都烧糊了。”

莫尽言笑起来:“我的好像熟了呢,我尝尝。”便撕了一小片肉放进嘴里,“好了,真香!”

俞思冕看了一下自己的,因为经验不足,一部分烧黑了,一部分还是红色的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好像还没好。”

莫尽言将自己手中的兔子塞到俞思冕手中,拿过俞思冕手中的木棍:“俞大哥你先吃我的,你的我来烤。”

俞思冕迟疑了一下,瞬间又笑起来,高兴地接过来,撕了一条腿下来,放到莫尽言嘴边:“小莫,你烤,我喂你。张嘴。”

莫尽言看一下兔子腿,又看一下俞思冕,他的神情异常坚持,便伸手来接:“我自己来。”

俞思冕不理会:“张嘴!”

莫尽言只好张嘴,咬了一口。

俞思冕见他吃了,欢喜得白牙都露出来了。自己就着莫尽言吃过的地方,也咬了一口:“嗯,小莫的手艺真不错。”

莫尽言的心怦怦直跳,过了这么多年,俞大哥的笑容还是那么好看,而且他还不嫌弃自己,竟然与自己同吃一块肉。

第45章 暂别

两人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吃完了两只烤兔子。莫尽言将火扑灭,又泼了点水在灰烬上,让火星完全熄掉。

俞思冕看着他熟练的动作,不禁出了神:“小莫,我以前只知道你在水中是无所不能的,什么鱼都能捕到。没想到你上了山,也样样精通。”

莫尽言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也算不上精通,饿不死自己而已。俞大哥,那船你打算怎么办?”莫尽言终于问到船的事了。

俞思冕不置可否:“小莫,你回水师吧,那船就交给你打理了。”

莫尽言看着俞思冕,良久没有接话。

“你不愿意?”俞思冕竭力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他生怕莫尽言不答应。

莫尽言摇摇头:“我现在有了别的去处,不去水师了。”他何尝不想去水师,跟着俞思冕,但是他答应了关龙飞,要帮他造船。可是现在船才刚造起来,就被官府截走了,这叫他如何跟关龙飞交代。

他又不能跟俞思冕坦白,说出关龙飞,那就是置关家于死地,水师是绝对不会容许走私海商和海盗存在的。

俞思冕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他以船为诱惑,小莫都不为所动!便死死地盯着莫尽言的眼,似乎想直直地望进他的心底。看得莫尽言有些心慌,连忙垂下眼帘,遮去情绪。

“你现在去了何处,在做什么?”俞思冕的语调很柔和,就仿佛是普通的询问,而非质问。

莫尽言舔了一下唇,有些口干舌燥,他本来就不善于撒谎,尤其是对着自己最喜欢的人:“今年飓风海难的时候,我被一个罗川的商人救了,现在在他那里帮忙。”这也不算是撒谎。

俞思冕锁起眉头,海难的事他是知道的,直到现在,它的余威也还没有消失。他抬起手摸了一下莫尽言的脑袋,莫尽言现在只比自己矮了小半个头,自己已经没有多少身高优势了,他怜惜地看着他:“小莫,你怎么总是多灾多难呢?经过这么多事,你竟然还鲜活地站在我面前,我真要感谢老天爷。”说完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他愿意相信小莫,但是他怎么会到南竿岛上来呢?

莫尽言哂笑了一下:“我也觉得我的命格外硬一些,不知道上辈子怎么得罪了阎王爷,总是不肯收我。”

俞思冕将手放在莫尽言脖子上,用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有些哽咽道:“小莫,你千万别这么说,你知道我有多么庆幸老天爷如此厚爱你吗?谢天谢地,你还活着!别胡思乱想,好好活着。”

莫尽言鼻子也酸了,含着泪点了点头。

俞思冕上下摸了摸莫尽言的脖子:“好了,别胡思乱想。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你的救命恩人,我想去当面感谢他。”

莫尽言摇摇头:“还是不用了,他其实并不需要什么报答,我去帮忙也是因为看他有需要才主动去的。”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既然不能强求,那就退而求其次吧。

莫尽言迟疑了一下:“我原本也没有跟他订什么契约,都是凭着我自己的良心去帮忙,没有确定的日期,我找个时间和东家说一声,商量一下,看什么时候能走。”

俞思冕道:“好,你要尽快处理好那边的事。回来了就去镇东卫署找我。”

莫尽言这才想起了俞思冕目前的身份:“俞大哥,你现在到镇东卫来了?”

俞思冕点点头:“嗯,刚从建宁府调任来不多久。我以为你不在了,想要来给你报仇的。”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

“谢谢俞大哥。”莫尽言面上带着笑容,但是眼眶里泪水滚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算是死了也是值得的,俞大哥亲自来给自己报仇来了呢,他一直都是记得自己的。

“俞大哥,我看海滩上那船暂时还下不了水,起码还得上两遍生漆。你安排内行师傅过来看着吧,这么大的船,别糟蹋了。”莫尽言想起那船,又叮咛了几句。

俞思冕道:“小莫,你真不自己留下来看着,你不是最想造大船的吗?”

莫尽言愣了愣,掩饰地笑道:“我想造,但不会啊。再说我现在也没时间。”他心道:我要说这船就是我造的,只怕会牵扯出更多的事来,给别人添麻烦。

俞思冕有些失望,只好说:“小莫,你早点回来,到时候哥送你去福州船厂,去学造船去,到时候想造多大的船都行。”

莫尽言怦然心动,去船厂学造船,那比自己摸索要强得多啊:“好,等我回来再说。”

两人一路出了林子。莫尽言看看天色,日头已经升起老高了,浓雾在慢慢消散,莫尽言知道自己该走了,陈平生他们还在等着自己回去呢。他站住了,努力平息了一下情绪:“俞大哥,雾已经散了,我要走了。”

俞思冕急忙追问:“你要去哪里?”

“我得回去了啊。”泪花在莫尽言的眼眶里翻滚,他努力克制着。

俞思冕道:“你的船那么小,回去不安全,等晚点我们的船返还的时候我送你回去。”

莫尽言摇摇头,低着头说:“不用了俞大哥,我自己能回去的,天气很好,没有风浪,只要方向不错,中午就能到五虎岛了。”

俞思冕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好换了个话题:“那你现在住在哪?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你?”

莫尽言想了想,自己居无定所,关家提供的居所又不能暴露,便说:“师父去的时候,将房子留给我了,就在长乐城东南的福安街上,有一棵大白果树的院子就是了。不过我平时都是在外东奔西跑,很少在家,过年前我会回去。”

俞思冕想想,到过年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了,也不是不能容忍:“到时候我去长乐找你,我们一起过年。”

莫尽言连忙点头:“好。”

“你早点回去,等我来。”俞思冕又强调了一次,认真地看着莫尽言的眼。

莫尽言回视他,给了他一个笑脸:“嗯,等你来过年,一定要来。”

陈良又返回来找俞思冕,看见他们回来,连忙迎上来:“大人,几位千户大人都等着您呢。”

莫尽言转过身来对俞思冕轻轻道:“俞大哥,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好了。”

俞思冕恋恋不舍地看着他:“小莫,好好照顾自己,有时间就来镇东卫找我。”

莫尽言用力点头:“好。俞大哥,再见!”

俞思冕喉咙有些哽咽:“那,小莫,路上小心。”小莫已经长大了,他有了自己的生活和秘密,不能对自己畅所欲言了。好吧,他会努力消除这层隔膜的,让小莫继续依赖自己、信任自己。

莫尽言转过身去,穿过棕榈树林,往海滩走去,没有再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满面的泪水会让俞思冕看见。天知道他多么不想走,但是这种情形下,他不能留,他得先去解决所有的问题,这样才能心无旁骛地回到俞思冕身边,这对所有人才都公平。

俞思冕看着莫尽言的背影,久久不能转睛,那个笔直的背影熟悉而有点陌生,让他心里突生一阵不安的恐慌,他们三年才相见,他就这么将他放走了,而且他还走得毫无留恋的样子,不由得心里堵得难受,特别想流泪。他想开口叫住他:小莫,回来!

然而他只是张了张嘴,哽咽的喉咙没有发出声来。他不断安慰自己:小莫只是暂时离开,他虽然有很多话不肯对自己坦白,那一定是有苦衷的。他相信小莫心里有杆秤,永远也不会做对不起良心的事。小莫,早点回来,哥等你!

“大人,千户大人们在棚屋里等您。”一直站在俞思冕身后的陈良看着莫尽言的身影远去了,开口提醒道。

俞思冕回过神来,摸了一把脸,嘶哑着声音道:“我知道了。”突然又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荷包,“对了,这个拿着,替我追上去给他,就说是——是办年货的银子。让守卫别难为他,让他走。”

“是,大人。”陈良接过去,赶紧转身去追莫尽言去了。陈良的心里纵使有千般的不解,但是也能猜到这个庄言是他家大人的故交,但是有一点比较奇怪,大人一直叫他小莫,而他的名字中并没有任何莫字。

陈良追上去的时候,发现莫尽言果然被一队水师官兵包围在中间,心想:大人果真料事如神,守卫真不让他走。

他正要上去解围,却发现那些水师官兵正跟莫尽言搂肩拍背,有说有笑。这又是什么情况?

“莫兄,你怎么走得那么突然,我一直都想再跟你打一场,看看我们到底是谁更厉害。”说话的是宋祁,他从那次新兵试炼输给莫尽言之后,就一直耿耿于怀,想找机会再比试一场。

莫尽言笑眯眯的,一只手托着许哥,一只手拍在宋祁肩上:“哈哈,好啊,下次有机会咱们再比试一场,看看谁的长进大。”

“还说什么下次,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现在就可以。”宋祁好不容易逮着莫尽言,哪里肯放过机会。

“对啊,就现在吧,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上呢。”旁边几个都是熟悉莫尽言的袍泽,大家一齐起哄。

莫尽言笑笑:“那行,择日不如撞日,来来,我们比试一场。”

陈良走上来:“我给二位做个裁判吧。”

莫尽言看见陈良过来,有些不自在,他先前为了避嫌,只告诉了他自己的化名,现在周围各位都知道他的名字,肯定免不了穿帮的。

有人认出陈良是卫指挥使大人身边的人,觉得由他来做裁判再合适不过了,于是都道妙极。

第46章 重聚

大家都主动让出了一个圈子。莫尽言无奈,只好将许哥放到一边,让它先等着,对着宋祁抱了抱拳:“宋兄,请了。”

“莫兄,有请。”宋祁也抱拳道。

这一次陈良听清了,这个自称庄言的人,应该并不姓庄,而是莫,但是为何又自称姓庄呢?陈良心中疑窦暗生,但他并没有当场提出来,只是道:“既是切磋,那就点到为止。开始!”

宋祁这一年多勤练不辍,武艺自是精进了不少,已经赢过不少水师官兵,但他并不满足,一直都记得输给莫尽言的那一场,所以总想找个机会与他再比一场。今天偶遇,岂会放过机会。

然而宋祁忘了,他在进步,莫尽言也在进步。虽然莫尽言后来将操练重心都放在了弓弩上,但是也并没有疏忽武功的练习,俞思冕给他的那套拳法,他已经练得滚瓜烂熟,尤其他又经历过多场战斗的洗礼,招式更凌厉些。

陈良一看莫尽言的招式就愣住了,这不是跟他家大人一样的武功路数吗?

两人并没有很快决出胜负,莫尽言知道,宋祁练了这么久,如果很快胜过他,肯定会打击到人,反正自己也很久没有跟别人交过手了,不如练练拳脚好了。

两人你一招“秋风落叶”,我一招“醉里挑灯”,一来一往,斗得十分酣畅,看起来似乎并不相上下。

只有宋祁暗暗吃惊,去年跟莫尽言比试的时候,他虽然胜过了自己,但优势并不明显,而今天境况却大不相同了。自己虽然还没败,但输掉是迟早的事,自己的招式已经全都用过一遍了,而他还游刃有余地见招拆招,仿佛是在陪自己练功一样。

又比了十几招,宋祁双手一手,跳出了圈外,抱拳道:“莫兄,一年不见,你的武功进展神速,小弟服输。”

莫尽言也抱拳回礼:“承让了。”

宋祁笑笑:“莫兄,什么时候回梅花所啊?”

莫尽言将许哥抱起来,放到自己肩上,准备离去:“有空会回去看大家的,我要走了,再会!”

大家都跟莫尽言道别,目送他离开。

陈良追上去:“庄少侠请留步。”

莫尽言停下来,转身看着他:“请问有什么事。”

陈良道:“我是俞大人的亲随,我叫陈良。”

“原来是陈大哥。”莫尽言对俞思冕抱拳,对于俞思冕身边的人,他很自然地生出一种亲切感来。

陈良看着莫尽言:“你是我家大人的故交,对吧?你应该并不姓庄。”

莫尽言想起这事来,脸上不自在了一下,低下头说:“我本姓莫,叫莫尽言。后来更换名姓,随我师父姓庄。”

莫尽言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抬头,所以没看到陈良张得可以塞进鸡蛋的嘴。

陈良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叫莫尽言?你没有死?”

莫尽言抬起头,惊讶地看着陈良:“啊?”

陈良觉得自己有些失言,连忙说:“那年我家大人派我去江口村找你们,我听说你们都遇害了啊。”

莫尽言苦笑了一下:“原来陈大哥去找过我。那次我受了重伤,被官兵救了,逃过了一劫,乡邻都以为我不在了。”

陈良感慨道:“那还真是福大命大。”又小心地嘀咕了一句,“你居然是男的。”

莫尽言听力好得很,这句话也听得一清二楚,他愣了一下,自己不是男的,难道还是姑娘?哪点像姑娘了?但是也没好意思问陈良。

陈良突然想起自己的目的来,赶紧将荷包拿出来:“莫公子,这是我家大人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提前给你的买年货的银子。”

莫尽言被陈良的改口弄得莫名其妙,自己什么时候又成了公子了,他就是一个乡野小民啊,跟公子有什么关系呢?

“莫公子,你拿着啊,这是我家大人交代的。”陈良见他不接,又叫了一声,还将荷包塞到莫尽言手里。

莫尽言终于反应过来,讪笑道:“我不是什么公子,陈大哥你叫我小莫或者莫尽言都可以。这银子我还是不要了,我自己有。”

陈良说:“你还是拿着吧,也算是我家大人的一点心意,你要是不收,他心里不定有多难受呢。”

莫尽言听闻这话,赶紧将荷包揣到怀里:“那就谢谢俞大哥了。也谢谢你,陈大哥。”

陈良看着他,想问点什么,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大人让你路上小心点。莫公子,有空去看看我家大人吧,他在闽地没什么亲友,怪孤独的。”

莫尽言看着陈良,点了点头:“好的。谢谢你照顾俞大哥。我走了,再会。”

陈良目送莫尽言上了船,见他划着小船,往北面去了,转了个弯,消失在了悬崖后面。

他良久都收不回目光,莫尽言居然是个男的,为什么大人在他的牌位上写着“妻莫氏尽言”呢?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是契兄弟的关系?但如果是那种关系,这莫尽言为何又要急着离开,不跟大人一起回去呢?不对,大人说了,让他回去买年货,难道他们在哪里还有一个家不成?可是怎么又从未听大人提起过。

这中间错综复杂,真是叫人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的,也许只有当事人能够明白了。

陈良怀揣着满肚子的疑问返转,发现俞思冕已经下令所有官兵拔营返回了。南騀岛上留下一个百户的兵力守着,这样不管是倭贼返还,还是海盗返转,也应当足够应对了。

这次的收获颇丰,出来一趟,不仅击退了前来偷袭的倭贼,也缴获了三艘大船,对镇东卫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鼓舞。

而对俞思冕来说,这一次巡防,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收获,否则他不知道莫尽言还活在这世上,与他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他明明活着,自己却在悼念他。现在不一样了,他们相会了,而且很快就会再相见。

俞思冕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哪回像现在这样急切盼望着过年。这比幼时盼望母亲亲手做的新衣服、得到祖父和父亲手里的压岁钱都急切,他想见小莫。他还想找个机会同他表明心迹,好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思。

到了腊月中旬,俞思冕便开始准备过年事宜。他让绣娘按照比自己略小一点的尺寸,给莫尽言做了几身衣裳,从中衣到外袍到披风都有。又让陈良去准备各式用品、吃食。

陈良一声不响地一一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