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思冕仰头大笑起来:“你这不是去帮倒忙么,关龙飞这个生意人,岂肯吃这样的亏?”

莫尽言鼓鼓腮帮子:“所以后来我就帮他造船去了。”

俞思冕瞪圆了眼睛,茶也不喝了,赶紧放下:“去年我们在南騀岛上缴获的那三艘船是你造的?”

莫尽言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可惜还没完工,就被你们拖走了。”

俞思冕仰天大笑了三声,抓住莫尽言的手:“小莫,果真是你造的么?你知道当时我看到那船的感觉是什么?这要是小莫也跟着我一起来该多好,这么大的船,他一直也想造的呢。没想到真的是你造的,我的小莫真是太能干了!太好了!”

莫尽言对俞思冕的称呼既赧颜又甜蜜:“那只是我第一次尝试造大船,还有很多不尽完善的地方。”

俞思冕又兴致盎然地追问:“你后来还造了没有?”

莫尽言点点头:“嗯。”

俞思冕突然一拍手:“我知道了,这次你离开了那么久,肯定是去哪处造船去了吧?”

莫尽言呲牙,扯出了一个牵强的笑来:“俞大哥真是料事如神。”他完全没有对俞思冕隐瞒,俞思冕似乎也并没有追究得十分细致。

俞思冕伸手轻拍了一下对面莫尽言的脑袋:“我不管你之前跟着谁、做了什么事,从今往后,你不用跟着别人去杀倭贼了。跟着哥吧,有倭寇杀。”说着还朝莫尽言挤了挤眼。

莫尽言噗嗤一笑,眼泪差点滚了出来,他想过无数种可能,被俞思冕训斥,被他讨厌,甚至大义灭亲,就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风轻云淡地一笑而过。“俞大哥…”

这一声俞大哥,叫得十分婉转,听在俞思冕耳中,跟撒娇也差不多了,俞思冕伸出手,曲起食指刮了一下莫尽言的鼻梁:“怎么,你还想继续去做海盗不成?”

莫尽言连忙摇头,他吸吸鼻子:“当然不,要和你一起杀倭寇。”

“这还差不多。”俞思冕得意地笑起来。

第60章 施救

“俞大哥,那关龙飞怎么办?”莫尽言想到此次来的目的。

俞思冕站起身来,背着手在院子里走了几步:“这个关龙飞,目无王法,私藏海船,私自贸易,甚至还劫掠商船,横行海上近十年,这罪状哪一条都不轻啊。”

莫尽言一听心就凉了,这么多罪状,加起来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俞大哥!”

俞思冕站住了,抬头看他:“怎么了?”

莫尽言有些央求地看着他:“关大哥真是没有救了吗?”

俞思冕伸出手,示意他别着急:“我且问你,这关龙飞手下共有多少人,多少条船?”

莫尽言想了想:“据我所知,他先前有十六艘大船,后来被我毁坏了一艘,还剩余十五艘。每次出海时每条船上都有一名火头(船长),好几十名水手。算起来,他手下人数不少于千人。”

俞思冕听得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关龙飞纠集了这么多人,这绝非他一家之力就能做到的,那么他的周边乡邻必定都是参与其中了。只是这么大规模的私通外夷活动,当地官府竟然会不知道?

俞思冕不知道,关龙飞这种情况,地方官府自然是有耳闻的,但是关龙飞是一方商绅,明面上他安分守己、按时按量交税,还广结善缘,布施穷人,在罗川一带人缘颇好。

关龙飞对官府的各项政令也颇支持:出资修防海堤,建养善堂等等。这让地方官员也颇有点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所以对他的行为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

还有一点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当地地理环境是典型的依山傍海,缺地少田,百姓都靠海吃海,自从朝廷下令海禁之后,连渔民出海打渔都被禁止了。当地百姓几乎家家都要断炊,关龙飞带领众人出海走私,这才使当地百姓有了活路,大家都受惠于关龙飞,几乎敬若神明,对他拥护得很。

官府知道,若是抓捕关龙飞,就是断了当地百姓的活路,这是与民为敌啊,也势必会引起地方上的动乱,于是也就干脆不在这方面有什么作为了。

好在关龙飞除了走私,偶尔在海上劫掠其他商船,并不杀人,也不为难百姓,这才与官府和平共处了下来。

俞思冕不知这其中的隐情,只是自言自语道:“关龙飞的船队牵涉人数如此之多,当地官府难道装聋作瞽?”

莫尽言摇摇头:“其实这些情况,官府也不是不知道的…”便把他所知道的一些情况分析给俞思冕听了。

俞思冕锁紧眉头,这个问题自他刚到闽地的时候便思考过,以他的看法,他认为海禁其实并不是个长久的国策,虽在当时是为了禁止百姓与前朝余党勾结,以及杜绝倭贼对沿海的骚扰,但同时也断绝了海外夷族与本朝的商贸往来。

早在宋时,市舶司每年所获取的税利就达上百万缗,占全国总收入的十之一二,这于国于民都是极有利的好事。

本朝禁了海,断绝了海贸,便失去了一大笔收入。又禁止出海打渔,致使滨海百姓生活困顿,倒迫使私人海贸屡禁不止。

这些商人走私谋取暴利,倒使得朝廷白白失了一个进项。只是当今圣上的多疑武断,未必爱听这些,否则建言重设市舶司,倒不失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而海禁,显然也对倭害并未起到完全杜绝的作用。

“这么说来,这关龙飞倒是一个人物。”俞思冕笑了一声。

莫尽言拿不住俞思冕心里怎么想,只好追问:“俞大哥,那怎么办呢?”

俞思冕道:“莫急。关龙飞说起来还算是我的义妹夫,这个忙自然是要帮的。只是这次他是被水师官兵人赃俱获,按律法来说,少不得要被判刑的。但是事情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不过得容我想想办法。”

莫尽言心急火燎,到底有没有办法救关龙飞呢,还有,若是救了关龙飞,对俞思冕又会不会有影响。

俞思冕看着一脸焦急的莫尽言,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别急,我去翻翻案宗,指不定会有办法的。”

“那我去帮你,俞大哥。”莫尽言急忙站起来。

俞思冕看着他,笑了一下:“好,你也来吧。”

俞思冕带着莫尽言去了书房。许哥自己在外头玩累了,这时正好回来,便落在莫尽言肩上,跟着进了书房。

俞思冕看了一眼莫尽言肩上的许哥,没有说什么。

俞思冕虽是个武官,但是却极爱看书,整个书房满满都是书,经史子集各类都有,数兵书最多。

莫尽言看见满架满架的书,惊叹不已:“俞大哥,这么多数,你都看过了?”

俞思冕笑一笑:“只看过十之七八吧。小莫你以后想看什么书,可以随时来拿。”

莫尽言抓抓脑袋,他这辈子看过的书加起来,估计也不会超过二十本,他一直觉得,自己能读书识字算账已经很不错了,哪里想到还有人看的书是论屋子计算的,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最熟悉的俞思冕。不仅既自豪又有些自卑,旋即忘记自己进来的原因了,随手抓了一本书在手。

俞思冕宠溺地看了他一眼,径自去找书去了。

书房里一派寂静,阳光从木格窗楞间照射进来,光线流动,岁月静好。

莫尽言翻着一本图文并茂的药谱,上面各类中草药的图画得栩栩如生,还有文字介绍每种草药的生长环境、用途。他翻了几页,看得津津有味,突然想起自己从聂大夫家带出来的那两本医书,一直都放在长乐的宅子里,正好芸姐姐来了,要记得拿给她才对。

正这么想着,突然听见一阵响动,转头一看,看见许哥正拍打着翅膀,努力地用爪子抓着书架边框,似乎想要爬到书架顶上去,结果划拉得好几本书都掉下了书架,有一本书皮还给它抓破了。

莫尽言满脸无奈:许哥你是只鸟啊,又不是猫,你可以飞上去的啊。

俞思冕听到动静,也转了过来:“咦,许哥在干吗呢?”

莫尽言呲牙笑了一下:“许哥大概在练爪子。”

说着弯腰去捡地上的书,俞思冕也正好不约而同去捡书,两人的脑袋撞到了一块。莫尽言发出了“哎哟”一声。

俞思冕腾出一只手来揉他的脑袋,关切地问:“疼吗?”

莫尽言摇了摇头,将手里的书准备塞回书架上。

“等一下。”俞思冕及时抓住了他的手,“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莫尽言看看自己刚捡起的书,是一本蓝色封皮的书,书名是草书写就的,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吗?书皮给许哥抓破了。”莫尽言带着歉意地说,他虽然不是读书人,对书本还是非常敬重珍惜的。

“没事,可以糊一下,或者另外做个封面。”俞思冕拿过来看了一下,翻了几页,脸上露出了笑容,“《奇案录》,还不错,可能正是我要找的书,许哥碰下来的吗?它还真是个福星呢。”全然不计较它抓破书皮的事。

莫尽言将信将疑地探过头来看:“真的吗?这书上说了些什么?”

“我先看看。这书上记载了一些比较奇特的案例,没准有类似关龙飞的情况。”俞思冕放下手里其它的书,开始翻阅。

莫尽言看着自己手里的书,才想起来自己来书房的目的,不由得红了脸,赶紧放下药谱,帮着俞思冕翻起书来。

许哥此时已经爬到书架顶上去了,非常神气地踱来踱去,仿佛一个帝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并且憋不住嗓子,啁啁鸣叫了几声。莫尽言连忙嘘了一声,示意许哥保持安静。许哥果真安静下来,不再叫唤,不过扇动着翅膀,从一个书架顶上飞到另一个书架顶上,扇得书架顶上的积尘四散。

莫尽言叹了口气,捂着口鼻,出声道:“许哥,不许捣乱,再闹我赶你出去。”

俞思冕倒是无所谓,笑道:“原来书房灰尘这么重,看样子厨娘平时打扫也偷工减料啊。”

莫尽言越发窘迫了,这个许哥,调皮捣蛋得将别人都连累了,讷讷地笑道:“书架太高了,不好打扫,也未必就是厨娘的错。”

俞思冕笑笑:“无妨,书卷干净就好了。”

莫尽言见他不再追究这事,连忙转过身去,去书架上找书去了。

俞思冕拿着书卷,斜靠着书架,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找寻自己需要的资料。

莫尽言拿着一本书翻看着,他读书不多,能理解的内容也不多,所以翻了几本,觉得都不如那本药谱浅显易懂。只好放下书,站在一旁偷偷打量俞思冕。

俞思冕的身形颀长,身上的官服已经换了,由于天气渐热,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烟灰色棉布长袍。

那衣服显然是常穿的,已经洗过多回了,布料服帖地贴在他身上,健硕的轮廓都隐隐显现了出来:宽厚的肩,孔武有力的胳膊,修长的腰身,结实的大腿。看得莫尽言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俞思冕从书本上抬起眼来,正好望进莫尽言眼中,回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莫尽言连忙垂下眼帘,耳朵却禁不住红了。

俞思冕的嘴角笑意更甚:“小莫,过来。”

莫尽言心头一跳,慌乱回到:“啊?俞大哥,什么事?”

俞思冕对他勾勾手指头:“你过来一下。”

莫尽言知道自己刚刚偷偷打量他被抓了个现行,这会儿正害羞着呢,只好磨磨蹭蹭地挪过去,还装模作样拿了一本书,翻开来捏在手里。

走到俞思冕跟前,随手指着书上的一个字问道:“俞大哥,这个字念什么?”

俞思冕哈哈大笑起来,挑着眉看他:“‘莫愁前路无知己’——这个字不是个‘莫’字吗?”

莫尽言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指头指着的,可不正是自己那个莫字,不由得满脸绯红:“啊?指错地方了,是这个字。”他指着这句的前一句中“千里黄云白日曛”的“曛”字,那个字倒的确比较生僻,莫尽言还真不认识。

俞思冕笑起来:“小莫很好学嘛,开始学唐诗了,这个字念“曛”,昏暗之意。”

莫尽言闹了个大红脸:“俞大哥你叫我什么事?”

俞思冕看着满脸羞窘的莫尽言,不禁心荡神驰,这个小莫和当年的小莫完全重叠了,让人忍不住想要啃上几口。心到口到,便一手撑在书架上,迅速俯上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动作之快,令莫尽言完全无法设防,他完全羞在那儿了,倒是书架上的许哥,被俞思冕迅速的动作惊得啁啁出声。

俞思冕哈哈笑一声,斜睨了一下许哥:“许哥,你可有什么不满的?”

许哥听不懂他的话,要不然非要冲上来啄一口才对。

莫尽言连红得要滴血,睁大了眼睛瞪着俞思冕:“俞大哥,不要欺负许哥。”

俞思冕看着他带着湿意的眼睛,真恨不得将这人抱在怀里狠狠亲上去,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好,我不欺负它。”我只想欺负你。

莫尽言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到底什么事啊?”

“叫你来看这个。”俞思冕用手指着书上的一段字。

“什么?”莫尽言探了头去看,“说的是什么?”

俞思冕用指尖在微微泛黄的竹纸书上点了点:“这里记载了一段案例,说的是前朝曾经有一个绿林大盗,武功高强,经常打家劫舍,深为富绅痛恨,但此人却颇任侠豪勇,劫了财物救济贫民。后来他被官府俘获,发现他并没有滥杀无辜,许多百姓为他请愿求情。官府只没收了他所有家资,罚役三年,只是需要每岁按时向官府报备行踪。”

莫尽言仿佛看到了希望:“真有这么好?那是不是关大哥也可以免去责罚?”

俞思冕沉吟道:“这是前朝的旧案宗,本朝并无先例,不过既然有例可循,也不是说不过去。这个事情需要慢慢计划,想一个完全之策才行。当然,当务之急,是得将人从长乐提至福清来。”

莫尽言心下狂喜,无意识地抓紧俞思冕的胳膊:“俞大哥,真的有办法可以救关大哥?那太好了,我就可以跟芸姐姐交代了。”

俞思冕任由他抓着,并不觉得疼痛,反而很享受莫尽言这种全然下意识的动作,这表示他正高兴着,信任着自己,这不正是自己求之不得的,何乐而不为?

第61章 誓言

莫尽言得知俞思冕有办法救关龙飞了,便忍不住想要赶回去告诉聂芸这个好消息。

被俞思冕制止了:“先不回去,我让陈良跑一趟,去长乐提审关龙飞,顺便让他去你家捎个信,将他们都接过来吧。我也想见见芸姑娘,说起来还是我义妹呢。”

“那我呢?”莫尽言问道。

“陈良去办公务,我身边少了个办事的亲信,你愿意帮我吗?”俞思冕含笑问道。帮忙是假,绑在自己身边才是真。

莫尽言看着他灼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好,不过我很多事都不知道如何做。”

俞思冕宠溺地揉揉他的脑袋:“不怕,有哥呢,我教你。”

于是莫尽言就这么在俞思冕府上住了下来,俞思冕也不让人给他收拾客房,就让他跟自己住一起。

莫尽言初始觉得有些难为情,生怕陈良和府上的厨娘看出什么异样来。

然而陈良几乎是目不斜视,就当没看见一般。

厨娘则完全把莫尽言当成了她家大人的弟弟,兄弟关系好,同住一起,也并不奇怪,对他照顾有加。厨娘不知道,兄弟倒是兄弟,只是此兄弟非彼兄弟而已。

俞思冕每天上衙的时候,都领着莫尽言,其实并没有什么事非要让他去办,只是人在自己眼前,看着就觉得安心。

莫尽言看着头戴乌纱帽、身着素金团领衫、腰缠蟒带、足蹬皂靴的俞思冕,便忍不住面红心跳,一身官服的俞思冕看起来玉树临风,潇洒逼人。

俞思冕办公时的模样十分严肃认真,神情是不怒而威的。这让莫尽言颇感新奇,他记忆中,只有刚认识俞思冕的时候,他待人接物十分冷淡,但后来对自己一直和颜悦色,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宠溺的。此刻见到他一脸的严肃,便觉得新奇有趣。

莫尽言甚至想象俞思冕也这么严肃对自己说话,但是他一转过脸来面对自己的时候,立即如变脸一般,严肃的面具一下子消失无踪,只剩下一团和气,这让莫尽言颇有些遗憾。

莫尽言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可做,许多公务他都不熟悉,太复杂的他还办不了,所以每天就只能帮俞思冕收收公文,磨个墨,泡个茶,找个公文之类的,俨然就是一个小厮了。

俞思冕心里有些愧疚,不止一次笑着对莫尽言说:“叫小莫给我做书童小厮做的事,简直是大材小用了。”

莫尽言不以为然,什么事都是需要人去做的,也都是有值得学习的地方,这些衙门里的公差,有些看起来极其琐碎,却是不可或缺的。便笑道:“俞大哥说笑了,我哪里是什么大材,就是一个乡野小民,没什么用途的。”

俞思冕摇摇头:“小莫不需妄自菲薄,你一身本领,熟悉水中作业,又会造船,又会打仗,天生就是个将才,去做个千户都是绰绰有余的。”

“俞大哥太抬举我了,我哪里能做千户!”莫尽言没把俞思冕的话当回事,将才什么的他从没想过,打倭贼倒是还能够出点力。

俞思冕宠溺地笑笑,真是个傻小莫,怀揣着金子而不自知,不过还好,不是还有自己这个伯乐在吗。

等下午俞思冕散衙之后,两人会结伴出门闲逛。有时候信步逛街,走一路看一路,看福清的风物人情,吃点风味小食;有时候会骑马去城外,一直往海边去,看潮起潮落,听涛声鸟鸣;有时候还会去镇东卫的营所,看官兵操练;莫尽言手痒的时候,会去射箭场射上几箭。

许哥最近极忙,除了早晚,很少见它的身影,俞思冕有些担忧地问:“最近许哥怎么了?”

莫尽言摆摆手:“没事,我之前也担心它出什么事了,有一天它带着一只鹰雕出现过,估计去找伴去了。”

俞思冕笑起来:“原来许哥也会找媳妇了。”说完又感叹一声,“鸟犹如此,人何以堪!”

“啊?”莫尽言对俞思冕的拽文有些理解不能,不知道什么意思。

俞思冕对莫尽言眨了眨眼睛:“我最近想到具体的法子了,可以救关龙飞。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莫尽言连忙跳过来抓住俞思冕的胳膊:“真的吗?俞大哥。”关龙飞一直是莫尽言心里的一个疙瘩,解开了,自己才能够全然释怀。

俞思冕弯起嘴角,勾出一抹蛊惑人的笑容:“过几天是端阳节了,芸姑娘应该也应该到了,我想,我们俩的事也该办一办了。”

“我们什么事?”莫尽言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俞思冕促狭地眨眼睛:“还能有什么事,咱俩的事呗,结契兄弟的事。”

“啊?哦。”莫尽言闹了个大红脸,心里却禁不住怦怦狂跳起来。本地人结契兄弟都是被家人亲朋认可的,所以一般都会有个仪式,虽然不及拜堂成亲那么隆重,但是也是要宴请宾客,请亲朋好友见证的。

“小莫,咱们初五那天办,你说怎么样?”俞思冕用手臂撞了撞莫尽言的后背。

“这么快啊?”莫尽言脸红得跟个灯笼似的,“可是,我们还没跟芸姐姐说呢。”

俞思冕伸出胳膊,从身后抱住了莫尽言,将头枕在他肩上,脸贴着他的脸,轻轻蹭了蹭:“也是啊,是有点仓促,吉服都还没准备呢,请帖也没发。一会儿我们就去找绣娘,让她为我们量身定做两身衣服。还得去卜一卦,挑个好日子。”

莫尽言享受着俞思冕的亲昵,心里软得化成了一滩水,便想张口应承下来,突然又想起一些事来:“俞大哥,…”

“嗯?怎么了?”俞思冕凉凉的鼻尖在他的颈侧处蹭着。

莫尽言缩了一下脖子:“就是那个,就是我以前听人说起结契兄弟,都是一方年纪比较小,两人才在一起。”

俞思冕笑起来:“小莫是比我小啊,小了七岁呢。”

莫尽言结结巴巴道:“不是这种小,是说做弟弟的一般都是未成年,不到成亲的年纪,两人才在一起的。等双方都到了成亲的年纪,就会分开,各自成亲。”

俞思冕的心脏不由得缩成了一团:“小莫你想成亲?”

“啊?没、没有啊。”莫尽言连忙否认,心里急得要死,到底要怎么才能把自己的想法表达清楚呢。

俞思冕大松了一口气:“我明白小莫的意思了,你是说,我们年龄都大了,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小莫是不是担心我会和你分开,去娶妻生子?”

莫尽言窝在俞思冕怀里,不说话,表示默认。

俞思冕用力抱紧了莫尽言,似在发誓似的说:“小莫,你听着:这世上,能将我俞思冕和莫尽言分离的,除了死亡,就再也不会有其他!”

莫尽言内心大震,突然想哭,又想开心地大笑,结果表情变得十分古怪。他转过身来,伸手圈住俞思冕的脖子,将头紧紧埋在他的颈侧,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

这一天,他等了多久?等得这个世界物换星移、沧海桑田、面目全非,俞大哥走了,聂世翁和芸姐姐走了,许哥和师父来了,小雕许哥来了,许哥和师父又都走了,俞大哥又来了,芸姐姐也回来了…

兜兜转转,聚散离合,这个过程太漫长了,从不见尽头的寒冬终于等到春暖花开,从无边的长夜等到晨曦初现,仿佛,过了一百年那么久。这一天,曾经是他不可想往的云端,此刻却如此的真实,他居然真的踏上来了。

俞思冕抱紧他,一个劲地抚摸他的肩背:“傻孩子,别哭,以后哥照顾你,再也不让你孤单一个人,再也不让任何人欺负你,天涯海角,哥都陪着你。”自己却也忍不住酸了鼻头,他何尝不能理解他喜极而泣的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