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锦就在身后看着他那样离开,一点点远离自己的身边,一步步走出自己的世界。

一个人站了许久,暗暗地在心里道,等下次见面,她再也不会心软,言语上对他的羞辱,远比自己失去生命要轻得多。

若是连这些程度都受不了,那如何能谋划出毒杀自己的一幕?

此时如锦并不想再追究陈浩宁到底是参与了那次的事还是果真不知情,但就冲着在她最后的一刻他没有出现,后来又急急娶了薛弄芸的这两点,自己都原谅不了他。

做了心虚不安的事,就能逃得了良心的谴责?

想忘记?

没那么容易,自己在的一天,就会时刻提醒着他们犯过的错。薛弄芸是这样,陈浩宁是这样,陈家的那些人更是这样。

如锦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转身,刚想抬脚离开,却听到右前方的树枝微微一颤。

薛如锦仔细看过去,正见着树根绿草处露出一碧青色裙角。定在原地看着那边,对方也不敢有动静,薛如锦平生最恨这些偷偷摸摸跟在别人身后的小人,没好气地就道:“出来吧。”

第29章 告诉她

如锦的话落下,可藏在树后的人并没有走出来。如锦没有耐心,却也不想走上前去,原地轻轻继续道:“下次想看热闹,可要记得先把自己给藏好。否则,这么光明正大的看戏,真不好。”

树后的人动了动,似是扯了扯裙子,而后才畏畏缩缩地探出头来,胆怯地瞧了眼薛如锦,站在那低头咬唇手脚慌乱道:“见过五姑娘。”

薛如锦哪里会不认识眼前的丫头,瞬间明白过来,讥笑道:“是二姐姐让你跟着我过来的?”

银花惊恐万状,跪在原地垂头解释道:“不、不是,是奴婢刚好经过,见着大姑爷与、与五姑娘您在谈事。”说完抬头偷瞧了一眼如锦,继而道:“奴婢不敢打扰,所以索性就、就躲了起来。”

如锦听了银花这番张口结舌的言论面色如常,也不顾她话里的真实性,缓缓踱步到她面前,漫不经心道:“这么说,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见如锦越是这般心平气和,银花就更加栗栗危惧、忐忑不安,抬头觑了眼对方才吞吞吐吐道,“奴婢来得晚,没听见几句。”说完紧张地摇头保证道:“姑娘放心,奴婢什么都没瞧见、什么都没听到,奴婢真的什么都不会与别人说的。”

如锦傲笑,反问:“既是什么都没瞧见听见,又去与别人说什么?”

银花脑袋往后一缩。

“你这话分明是听着了也见着了,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要否认?我又不会吃了你,起来说话吧。”

银花被如锦这轻飘飘的话给说的六神无主,怯怯地站起身来,低头站在如锦面前,不敢再说声。

见她这样,如锦仍旧平心静气道:“你也不必否认,我自然是晓得你为何而来。既然二姐姐这么关心我,回去你便将你所看到的听到的如实禀报给她。”

银花本来刚微微放松的身子又忙绷紧,摇头直道:“奴婢不敢。”

“不敢?”如锦睨她一眼,“有什么不敢的?二姐姐是你的主子,主子有令,你一个做奴婢的不遵从,怎么复命?”

“奴婢、奴婢…”

私下偷听主子说话本就是重罪,自己被发现了,如今就是五姑娘找人把自己拉出去给仗毙了都不会有人道一声不该。可现在五姑娘摆明了是没有这个意思的,还让自己回去如实禀报给二姑娘,银花目露闪烁。

方才五姑娘与大姑爷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那些话无论是谁晓得了对五姑娘的名声都不是件好事。

她居然让自己告诉二姑娘,为什么?

如锦收回看着她的眼神,绕着她走了几步沉声道:“回去告诉二姐,我不管她在打什么算盘,亦或是想要做什么,但是请她收回那些冠了关心我的名义所做出的小动作。早前我对她的警告也不是玩笑,姐姐若是做的太过分,我也不是好惹的。告诉她,这是我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否则别说姐妹做不成,就是一个屋檐下,我都不想再见着她!”

薛如锦横眉冷对地说完,又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抬头正儿八经地道:“对了,你告诉二姐姐,回头我有些东西要给她送过去。”

银花听完前面的话就已经是心惊胆战、望而生畏,她怎么都没想到五姑娘竟然会将话说得这么决绝。她与自家姑娘以前一向要好的很,就算是这半年来关系淡了,可也不至于发这般狠话吧?她不好奇早前五姑娘对二姑娘说了什么警告的话,但见薛如锦现在表现出来的愤怒,都是真真实实的厌恶,这才是让她心颤的地方。

自家姑娘一心想与五姑娘交好,私下里做了不少事,但却适得其反了。在她还没来得及感叹的时候,又听得薛如锦后面的半句话,银花侧目而视,一副欲语还休地瞧着如锦。

“告诉她,那本就是她的东西。”

丢下这句话,如锦就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去。目视前方,她不能再如以前一样心慈手软,做事瞻前顾后。重回燕京,她要做强者,做自己命运的真正掌握人,谁都别想在她身上算计得到一份好处。

尽管全局是对自己无害,但是她也不允许!

槿园的西屋里,银花才方将如锦的话一字不差地重复给如幂听,抬头偷偷瞧了斜坐在紫檀桌前的如幂一眼。见主子一直不出声,就转看向另一旁的银杏,一副为难惊恐的表情。

银杏见银花投来的求救眼神,心中也束手无策,只好朝她摇了摇头。

五姑娘的话说得太过分了,自己姑娘又没做什么伤她害她的事,用得着把话撂这么狠吗?再者事前她自己同大姑爷说得那番话才真是不知羞,如果她不是薛家的小姐,凭着她那种性情,同一无是处的废人有什么不同?比起自己小姐的温婉善良,她根本就是个闯祸精。

银杏对如幂是极为忠诚的,因此听了银花传回来的话对如锦更是不屑。她能这般嚣张,所持的不就是嫡出的身份吗?担忧地瞧了眼如幂,见她垂头敛眉,一副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模样。

说实话,对于银花被发现后自己五妹妹的那番言辞她并不是很意外,早在午后她对自己说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自己与她之间就已经凭空多了条隔阂。虽然之前在边关的时候就知道她不喜欢亲近自己了,但是从出发到燕京的一路上,离燕京越近,她对自己就越发的排斥。

这种排斥不是表面的,而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一路上无论是自己同她开玩笑,还是送她东西示友好,她都很顺从地接受,目的只是为了不想与自己多加言语。

其实,五妹妹也不止是自己,是对什么事都显得越发的不上心。她不知道自己妹子如今突然发的什么疯。

午后被她一番警告之后,自己就跑去与姨娘交谈,把如锦的反常也告知了她。但是姨娘却告诉自己,若是真的不能与如锦做到姐妹情深,也不要去强求,真把五妹妹惹火了反而会得不偿失。换个法子,燕京这里二夫人毕竟不熟悉,一切还要仰仗的还是大夫人。

姨娘还说,自己要想谋一段好婚姻,下半辈子生活得闪耀璀璨,并不是只有从廖氏与如锦那里一条路。

毕竟家族里真正的当家的不是自己这一房。

在姨娘那边做了许久,等回到槿园的时候就觉得院子里静悄悄的。望着东边紧闭的屋子也不想去自讨没趣,于是便在屋子里看了会书。稍有疲倦时,突然就见到五妹妹从对面的屋子里开门而出,她好奇她的去向,便让银花偷偷跟着。

虽然姨娘说并不用再怎么花心思在五妹妹身上,但是自己想要知道她最近的反常来自何处。难道就真的是因为靖安侯府的世子?

早前是真这么认为的,可现在如幂又觉得远不是这一点。

如今的五妹妹果真不容人小觑,银花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发现了,自己与她算是打破天窗说亮话了,但好歹目前有收获。

早就觉得她看大姐夫的眼神不一般,听了银花的话。心底就更好奇五妹妹与大姐夫说的话,如幂抬头望着银花郑重问道:“五妹妹真的同大姐夫说让他休了大姐,娶她为妻的话?”

银花极为肯定的点下头,但瞧着如幂的眸子依然惶恐。

刚刚出乎意料地在五姑娘那里逃过一劫,但是毕竟是将事情给办砸了,说不定还间接影响了她与五姑娘的关系。这层关系自家主子看的有多重,她不是不晓得,故而越发的觉得心虚。

如幂前思后想、研精覃思,还是无果。想起方才银花提了一句说是五妹妹有东西要送来给自己,开口正想问时,就听到外面传来恭敬的声音,“二姑娘,奴婢白英,我们家姑娘让奴婢送些东西过来给您。”

如幂示意银杏开门,又理了理衣襟,端坐在那。

白英进了屋子,先是行了礼才将手里的镶螺钿黑漆盒子递与如幂,又补充道:“这是姑娘您的东西。”

银花忙上前接过递与如幂,后者将盒子放在紫檀木桌上,纳闷地打开一瞧,入目的竟然是一盒子珠宝首饰。

如幂搁在黑棋盒子盖上的手蓦地一抖,花容变色。

第30章 戳穿

镶螺钿黑漆盒子陈列出来的花簪项链,无一不是昔日如幂熟悉无比的。尤其是盒子底处散着的几颗指甲盖大小的不菲珍珠,通体透明,那是姨娘给自己的。她心中大骇,碰着盒子的手似是被火灼伤了一般,烫的她立即放手就站了起来。

她方寸大乱,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些东西居然会到五妹妹手中。

旁边的银杏与银花见自己主子异常,纷纷伸过脑袋一瞧,不过一眼也均都愣在了原地。

白英望着她们诧异的表情,倒不见有丝毫不适,只欠身平静道:“二姑娘,东西已经送到,奴婢就先回去了。”

如幂转身瞅着白英,心中疑惑想开口问些什么,但最后终究还是只点了点头。

白英恭敬地退出去,等到门边的时候又开口:“对了,二姑娘,五姑娘还让奴婢带了句话给您。”她脸上笑吟吟的,就如真的是突然忆起才开口一般。

“什么话?”

如幂心中百感交集,这种既慌张却又要强装镇定、既是想问个明白却还要表现的若无其事的心境,让她觉得无比压抑。

白英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回道:“我家姑娘说,二姑娘若是缺银子使,尽管跟家里开口,不必私下里做这种事。再者,咱们武国公府,一个姑娘总还是养得起的,二姑娘手头紧,尽管与二夫人说了就是,犯不着去要一个姨娘的体己。”

这一番话已然是带了些教训的意味,更甚的还是薛如锦一点都没有顾忌长幼之序。

白英就如同是复述一般说完,话里并未带一丝感情。继续道:“我家姑娘还说,二姑娘此番做法,让二老爷知道了岂不是要怪二夫人平时亏待了姑娘您,或者流传出去让外人瞧咱们府上的笑话?姑娘与吴姨娘若是真的不顾这些,我家姑娘说她还要顾着二夫人的与薛家的颜面。”

如幂本就阴沉的脸瞬间变得铁黑,至于旁边的银杏与银花二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屋子里一下子静的只剩下白英的呼吸声。

“呵,五妹妹真是神通广大。”

半晌,如幂的声音才响起,其中的褒贬之意大家心知肚明。瞧着对面的东屋,她怒极反笑,对白英牵强地说道:“回去替我谢谢五妹妹,她的意思我明白了。”

白英颔首,脚下的步子却不动。

银杏见自家主子沉吟不决,便率先走到白英身前道:“白英妹妹,我送你出去。”

其实也就是一两步路的问题,银杏这么说只是不想看着自家主子把委屈憋在心里,毕竟五姑娘的人在场,她还得保持一份主子的尊严与风度。然而这番重话,一点都不拐弯抹角,直接就让人把这话传来,五姑娘是真的一点都不顾与自家姑娘的姐妹之情吗?

早就晓得她做事没分寸,却真的可以做到连一点后路、颜面都不给留。

送走了白英,如幂才往后颓坐下,余光瞄了眼桌上的黑漆盒子,开口轻道:“这些首饰都是一路上在各个地方悄悄变卖掉的,怎么会被五妹妹晓得?甚至还如数到了她的手里?”

低头,一副自言自语的模样,实在是觉得太过匪夷所思。

银杏也苦恼着,听了主子的话以为她是在问自己,不解地回道:“奴婢怕太过张扬,每次都是将首饰分批当在不同的当铺,怎么会都在一起?难不成是五姑娘早就…”说到这里,惊恐地望着如幂。

如幂抬头,心知婢女的意思。看来五妹妹是早就在注意着自己,自己的甚至是一举一动都尽在她掌握之中,只是她到底是如何发现的呢?

若不是那张熟悉的面容,她真的就觉得现在的五妹妹不是她自小一起长大的那个说话不经大脑、反应迟钝的妹子。

如幂倏然震住,五妹妹知晓,那么母亲可是也知道了?一下子失了分寸,瞧了瞧银杏,又看了看银花,如幂举足无措。

自己该怎么办呢?她甚至等会都不敢去面对母亲。

若是母亲知晓了自己一直都是表面温顺,私下里却动着其他的心思,不止是自己,就是姨娘今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其实她本来是没想着动这个主意的,还是因为出发前有一次去给母亲请安的时候,偷偷听到廖氏与董妈妈私下里在谈论,说是这次回燕京八成会将自己与五妹妹的亲事都给定下。故而她与姨娘一商量,都认为等到了燕京必须努力抓住机会。

燕京是何种地方?天子脚下!她想要有所谋划,处处都需要银子。

姨娘将她半辈子的私藏都给了自己,自己本来是不想要的,可她一心说不给自己她留着也无用,又说盼了半辈子无非也是希望自己有个好归宿。

自己知道姨娘的好,只好收下。何况姨娘说的也有理,等到了燕京,各府来往,银两什么都少不了要到处打点。自己一个庶女,除了月银,就真的没有钱其他收入。而以往攒下来的银子,也早就花在讨好五妹妹与孝顺母亲身上了,所剩的真的不多。

边关那里都是熟人,她一个国公府小姐身边的丫头自然不好去出入当铺等地,至于燕京就更不是个安全的地。所以一路上每到一处落脚点,自己都让银杏拿了几件首饰偷偷去当掉。

只是没想到自己这般小心翼翼,依旧免不了被人发现。如今送到自己面前,是五妹妹对自己重重的警告。

这才是来燕京的第一天,便收到她几番警告。这一刻,如幂突然觉得五妹妹有些深沉地可怕。

见自家主子的脸色变幻不定,银花上前一步,机灵地对她安慰道:“主子不必太过担心,若是五姑娘要将这事情告诉二夫人,二夫人早就该对姑娘您和姨娘治罪了。依奴婢看,五姑娘还是在给姑娘面子,如今将首饰送回来,或许、或许只是想要警告一下姑娘您。”

心下摇摆着,银花也不确定自己说的对不对,只好观察着如幂的脸色。

另一侧的银杏听了不禁觉得有理,“是啊,姑娘莫要心慌。五姑娘若是想要告诉二夫人,直接就将这盒子首饰送到二夫人与二老爷面前,而不是私下让白英送过来了。”

听两个丫头这么一说,如幂如梦初醒,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真是被五妹妹最近的表现给吓傻了。

自边关至燕京,有那么多的机会,她都不动声色,如今命人将首饰送回来。方才银花说的警告之意估计含有,但或许…自己也该往好的方面去想想。

第31章 好人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变得漆黑,到处都燃了明晃晃地红灯笼,将整个国公府照的灯影重重,温馨无比。

槿园东屋内,烛光摇曳下。如锦刚在白芍的服侍下换了身衣裳,上身是锦绣双蝶钿花衫,配了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站在镜前转了个圈,望着镜中的自己雅致玉颜,又略微施了粉黛,虽不至于明艳动人,却也清丽脱俗。

满意地坐在镜妆台前,任由白芍站在身后为自己解了白日的百合髻。如锦望着镜中的自己越看越满意,早在前世她就知道如何将一个人的优点以最合适的方式表现给外人,让人无论在什么样的场景中都成为众人无法忽视的焦点。

只是前世里,她的身份、她的处境不允许,因而她从来没有好好的表现过自己,事实上,她也觉得那些华丽的外表并不重要,因为她有宁哥哥。

不过那都是曾经的想法,最终的结局只证明了自己是愚蠢的。因而,现在的她,虽然心知这番妆容有些高调,但是她就是要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不管是以前唯唯诺诺、自卑的花落槿,还是早前这本尊树立下的平庸、刁蛮形象,都不是自己所要的。

如锦秀眉挑起,心中暗暗道,不久的将来,她会让整个燕京的人都知晓,国公府的五姑娘不是个草包千金,不仅有貌,而且有才。

这一生,她定要如天上的明月一般闪耀,踏锦绣、披华裳,活出自己的精彩!

白芍极为细心地为如锦妆扮好,简单却又不失庄重的流苏髻上插着白玉响铃簪,而后髻处又缀了烧蓝镶金花钿,随着她的动作,簪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如锦玩心大起,将手上的金镶玉手镯褪下,在面前琳琅满目的首饰中挑了只琉璃透明带金铃的玉镯。

看着皓腕上的闪耀的玉镯,娇笑地转头对着白芍道:“好看么?”

说完晃了晃手,手上响起的铃声配着头上的翠环,清亮煞是好听。

如锦前阵子对周围的人和事一直很冷漠,平时与她们下人的话也不多,乍听到这问话,白芍有些受宠若惊。抬头瞧了瞧笑得极为灿烂的如锦,忙点头道:“好、好看。”

看白芍笑得倒是有些憨,如锦心情愈加的愉悦了,自顾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伸手在头上摆弄着珠钗。

白芍有一瞬的愣神,现在的姑娘显然开心多了,比以前也平易近人了很多。她这样的举动才像是个十四岁无忧无虑的闺秀嘛,心里慰然,人也跟着自然多了。

如锦照了照,而后瞧了瞧外面才道:“白英还没回来吗?”

白芍朝着外面极其安静的院子看了看,见还是没动静,也纳闷地摇了摇头,“或许是二夫人有事吩咐她,将她留下了吧。姑娘若是惦记,奴婢便去瞧瞧?”

白英是傍晚自如幂的屋子出去后,人才前脚刚踏进如锦的屋子,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就被廖氏派来的人唤走了。

如锦摇头,其实并不是很担心,只不过是随口一问。白英毕竟是在自己母亲那里,她也不怕母亲会为难她的丫头。只是被唤去了那么久,就突然觉得不在身边,有些别扭罢了。

毕竟,习惯早在无声无息中养成。

白芍却是眉开眼笑,主子平时虽然对她们冷淡淡的,但心里还是很关心自己与白英的。不说其他,就说上次二夫人想要处罚自己二人,还是姑娘求的情。这么一想,真是怎么想薛如锦怎么觉得她好,嗤嗤地望着她的背影,就差拍着如锦的肩直接夸赞了。

想到之前主子的举动,一路上让自己偷偷将二姑娘当掉的首饰赎回来,本是以为自家姑娘想要为难二姑娘的,却没想到今天只是让白英将首饰送回去。虽然说了一通狠话,但并没什么实质的举动,一时觉得其实自家主子不过也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

回到燕京,如锦才真正从心底相信了自己重生。再听那些熟悉的事,见熟悉的人,身份立场都变了。

她真的已不是过去的她了…就是自别人口中听到关于自己前世的事情,觉得真的都是好远的事了。

这不是恍如隔世,而就是隔世。这种激动中带了点兴奋的感觉在今天尤为浓烈,如锦嘴角微微勾起。注意到身后的白芍也沉思似是发着呆,好奇道:“在想什么呢,你若是担心白英,想出去瞧瞧就去吧。”

既然要重新开始,她真的应该敞开心扉接纳身边的人,融入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这个重新的人生。如锦心里想道。

姑娘的声音和蔼温柔,与平时给她的感觉都不一样,白芍人也跟着放松了,便回道:“不是的,奴婢不过是有些好奇姑娘为什么这样对二姑娘。”

等说完话竟是觉得自己是闪了舌头,主子表现得这般,真让她自己都忘记了身份,竟然问出了这种问题。

如锦却是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淡淡笑了笑道:“二姐要银子,自然有她的原因,但瞧那一盒子的首饰,其中不少是她平时随带之物,一下子都当了岂不是惹人生疑?我现在给她警告,也只是想告诉她,其实她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但事实上并不可能真正瞒了众人。这次是我发现,下次若不是我,对她的影响可不好。”

白英恍然大悟,为一开始以为自家主子留下那些首饰是故意想抓了二姑娘的软处的想法感到愧疚。低了低头,脸却涨红了,缓缓道:“姑娘真是个好人,二姑娘若是知道你这一片心肯定感动。”

说完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垂下头,轻轻地叹了声气。

如锦抿嘴道:“她对我是何想法,我并不关心。”

那些是她的事,只要不牵扯自己就好。再说,她相信以如幂的聪慧,定是想得通的。

“姑娘真好,这般无私地为二姑娘着想。明明是做了好事,却办了恶人的角色。”

白英似是为如锦有些不平,若是二姑娘误解了自家姑娘可怎么办?

如锦听后“扑哧”一声,自镜中见到身后少女的疑惑眼神,笑笑就回道:“好人吗?我自己可不觉得。”

白英摆弄了下如锦身后披着的几缕长发,温笑着肯定道:“姑娘这还不是好人,那普天之下就没有好人了。”

如锦笑,也不辩解,自己可真不是好人,她从来都是自私的。

如锦脸上的笑容是少见的明媚,白英看的蓦然呆住。晚风自半掩的窗户溜进,让她身子一震,回过神就低头轻问道:“姑娘,时辰该是差不多了。”

第32章 姑太太

如锦点头,站起身侧着,瞧了眼案台上滴着烛泪的半支红烛,轻轻“嗯”了一声。

燕京的人用晚膳不比边关之户,很重视家庭礼仪,看重的是合家团圆,共进膳食。

其实现在早就过了正常的晚膳时间,如锦之所以还留在槿园,不是她任性故意晚去。而是因为早前钱氏派了人来通知,说是晚膳延后。

原因无他,只是文国公,也就是自己的大伯还没有回来。

今日是他们抵达燕京的第一天,自己父亲下午也朝见回来了,而作为亲兄长,竟然至现在还未露面。如锦不得不在心底多想,自己的大伯可真是朝事繁忙,分身乏术。

慢慢走到外间,隐隐瞧见对面大门紧闭的屋子里烛光将人的身影照的老长。如锦低头想了下,终是带着白芍就往外面去。

等二人离开了槿园,西边的屋子才缓缓被打开,穿了身藤青曳罗靡子长裙的如幂跨出门口,望着院子的大门悠悠叹了口气,也紧跟而上。

晚膳还是摆在了大堂里,如锦到的时候不算是早,屋内已经来了不少人,远比她之前想的热闹。大家或聚在一起互相说笑打趣,或坐在一旁话着家常。

如锦才刚跨进屋子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一个女人拉长了声音道:“哟,我们的五姑娘总算是来了。快,来让姑妈我瞧瞧,可想死我了。”

如锦只觉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手就被别人握在了手心,随带着入鼻的是一阵浓浓的胭脂香味。

入目的是戴了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戒指的白胖手指,这双大手的热量传到如锦的手上,让她莫名地带了点微颤。抬头只见一个四十岁模样的圆脸妇人正一脸笑意地望着自己,她穿了大红色的福字大裳,整个人打扮的花团锦簇,脸上的粉也扑得极厚,如锦下意识地将脑袋微微往后一缩。

见侄女不出声,妇人又抓了抓她的手道:“锦儿,半年不见,真是变得越来越漂亮了。”

如锦讪讪,下意识地反应过来,将手不动神色地自她手中抽出,退后一步便福身道:“见过姑妈。”

该妇人似是受了天大的好处一般,笑得合不容嘴,举着拿了帕子的手转头瞧着众人道:“瞧,我这侄女多乖巧。”

那旁钱氏站起身来,边走过去边道:“可不是,五侄女不止出落地这么精致,就是这周身的气质,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培养出来的。”说完斜了眼也跟着自己走过来的廖氏夸道:“二弟妹真是好福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