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锦连问三句,都问到了钱氏心神不宁的源头所在。弄熙那个鲁莽霸道的性子,可别出去再捅出什么麻烦来。心里如是想着,人面上却是还逞强,对着如锦便道:“能出什么事,我看她八成是跑到大姑妈家去了。使使性子,也要让她吃个教训长个记性!”

如锦轻“哦”一声,并没有纠缠在这个问题上。

看着如锦复又低头,露出一段雪白的秀颈来,双目平静、柔和,一副恬静优雅的模样。钱氏心中就有些别扭,瞧惯了她现在的这种模样,倒是有些忘记从前她那般一惊一乍的场景了。五侄女这次回来,好似从来没有表现过荒唐,或者做出什么有失身份的事情来,果真是被廖氏给教育好了?

从前养成的习惯,看到如锦就会想到弄熙,钱氏正准备开口的时候,马车却突然踉跄往前。钱氏与如锦都没有防备,身子往前一倾,面对面地竟是就互相撞了额头。

如锦皱眉摸着额头,见钱氏也是一副发指眦裂的模样,忙道:“伯母,您没事吧?”

马车瞬间停住,钱氏稳住了身子,没有答如锦的话,反凌厉地看向外面,隔着车帘斥道:“怎么回事?!”

外面的车夫听出了钱氏话中的怒气,可眼前的场景又着实无奈,只好低低地小心回道:“回夫人,前方有人闹事,好像是两家人打了起来,马车过不去。”

钱氏绷着脸,复又问:“是谁?”

“回夫人,有路府的马车,好、好似是表少爷,另一府不太认识。前面还有好几个府的马车挤在一块,谁都过不去。”

钱氏听车夫战战兢兢地答完话,掀起车帘一角,发现已经到了西大街外附近的巷道里。只要穿过去再过一会便能到达自家府邸,往前再一看,密密麻麻地确实是一长条的马车,前方隐隐越越又能听到两个年轻男子的对骂声,什么“月娘”、又什么“怡乐院”。

钱氏皱皱眉,便对外道:“退出去,宁多走些弯路,尽快回府。”

她心中可是十万火急,恨不得立刻就回到薛府,怎么可以在这儿耽搁?

听钱氏虽然已知前方是路柳讯在同人闹事却还是不管不顾,如锦并无波澜,只等着马车掉头。但也就片刻,又听得外面车夫道:“夫人,退不出去,后面又有好几个府的车队,咱们府的马车被挤在中间了。”

钱氏不耐烦地别嘴正欲开口之时,却听得外面传来一个清凉的男子嗓音,对方极为客气地道:“可是武国公府薛家的车队?”

第71章 请柬

入耳的声音有些熟悉,如锦端坐在原位,脑海中想着这语气是何时听到过。只是在她还未想明白的时候,外面的人就又道:“在下是定国公府的唐子默,不知车驾上的可是武国公夫人?”

钱氏在马车里听着表情忿忿,燕京薛家素来是以自己一房当家作主,瞧见是薛家的马车,怎么就能联想到会是二房的车驾呢?!不管在何时,钱氏都讨厌被二房掩去光彩,本来心情不快的她此时怒气直冒,隔着车帘对外面就怪调回道:“原来是唐家二公子,不知此时是有何事?”

外面的人没有立刻回答,如锦只听到车夫低低的声音,“唐公子,车内坐着的是我家大夫人。”

唐子默作揖在薛家马车前的手顿了一下,而后满脸惊讶窘迫地致歉道:“哦?原来是文国公夫人,晚辈眼拙,还请不要见怪。”

唐子默,是那个男子?

如锦心里冷笑,同陈浩宣、秦枫等人是一丘之貉,同路柳讯也关系匪浅?

到底是在外面,钱氏不好当面置唐家的面子不顾,只往对面看了一眼如锦。后者心领神会地就往里坐了坐,撇过头面朝车壁。钱氏伸手掀起帘角,一身紫色长袍的唐子默就出现在阳光下,他面带微笑,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家的车帘,等突然撞上钱氏的眼神时又微微一点头。

钱氏挂上招牌式的笑容,雍容华贵,瞧着唐子默便问道:“可真是巧,在这遇到唐公子,你也是去西大街?”

唐子默挺直腰杆,望着钱氏便答道:“本来是,不过现在在这儿遇上夫人,真是缘分。”说完自怀里取出一描金请柬,递与钱氏,客气道:“三日后乃我母亲寿辰,届时还请薛家二位夫人躬临寒舍。”

钱氏的眼神定神在那描金的两个大字上,目露疑虑。薛家与唐家,何时竟到了寿宴都要相邀彼此的地步?钱氏抬头正欲开口,却听得对方又道:“薛夫人,您我二府上素来有些误会,可那也不过都是陈年旧事。今日子默诚心相邀,希望能借家母寿宴之事,二府冰释前嫌如何?”

唐子默谈笑风生,将过去二府之事轻而易举地就一话而过。

冰释前嫌?

哪有这么容易!唐家若是真欲同自家交好,那将唐梨送进宫中所求为何?对于唐家,钱氏可真是没有一点好感,而眼前的唐子默,瞧见薛家的车队竟然想当然地就以为是二房。

廖氏每年在燕京才呆多少日子?

难道真的是因为有了个皇后胞妹,这整个燕京的人都将她视为薛家主母了?钱氏横眉冷对,回道:“不过是一份请柬,竟是劳二少爷亲自来下,莫要太抬高了薛家。”

“子默为晚辈,这是应该的。相信薛夫人三日后也定会赏脸,来府小聚。唐薛二府本就是世交,还请薛夫人慎重考虑。”

唐子默站在那,言语镇定,对钱氏恭谦,但本身又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高傲。

话中之意,极尽诚恳。

这样的态度,钱氏虽然受用,但并不觉得就该答应。可人家如此热情,钱氏一个眼神示意车夫接过请柬,客气地道:“既然二公子同令堂如此相邀,我也不好拒绝。不过近来府里事多,若是那日偷得闲空,自会前往。”

钱氏的回答并不婉转,唐子默怎么会听不明。不过他并没有再坚持,眼神透过车帘掠过钱氏,定睛在里面的少女身上。她侧对背着自己,鬓角的发丝有些微微懒散,垂在雪白的秀颈中,半张玉容白里透红,欲看得仔细却又不得,颇有几分神秘。

不过几秒,唐子默便收回眼神,不动神色地对钱氏道:“薛夫人细细考虑,晚辈告退。”

钱氏本来是想摆架子、长长脸,听唐子默再说上几句邀请的话,好满足下她的心理。是可是现在听他这般风轻云淡地道告辞,又有些瞧不透眼前的少年了。

唐家到底是诚心相邀还是客套做戏?若只是客套,怎么会让一个少爷亲自登门造访,可若是唐家别有心思,唐子默的态度也太随便了些。

钱氏还在琢磨的时候,唐子默便已经退离了薛家的马车,一路往后面的车驾走去。

紫袍少年,嘴角含笑,自薛家的队伍旁走过,自然而然地引来了不少人的觑看与唏嘘。

薛府队伍的第二辆马车里,如幂蓦地放下车帘,整个脸通红通红,面带娇羞地低下头。

弄玉瞧了,隔着垂下的窗帘便细听外面的声音,侧耳只觉得外面还是一阵嘈杂。好奇地对如幂开口问道:“二姐姐瞧见了什么,怎么突然就不看了?”

如幂此时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同小鹿般乱撞,脑海里停留在方才的那个画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脸,抬头对弄玉回道:“不过是外面的太阳太大,灼了我的肌肤。方才听着外面的议论,似是前方有人在闹事。”

弄玉花容变色,慌张道:“闹事?”说完小心翼翼地望着车帷,面露不安。

“三妹妹不必慌张,等会散了便好。”

如幂漫不经心地说完,就不再瞧弄玉,只独自垂眸发呆。她还是头一次见着那样的男子,棱角分明的轮廓,高挺的鼻梁,剑眉高挑,整个人似是因为心情愉悦隐隐地带着一丝笑意。

不单单是他气宇轩昂的超人之姿吸引了自己,更多的是他周身的气质与举手投足间自有的一份优雅与潇洒。阳光下,如幂自己都不知是那一身高贵的紫袍灼伤了她的眼,还是那抹笑意乱了她的心…

前不能进,后不能退,这种处境让钱氏心烦意乱,忙差了小厮过去打探。

薛府的小厮急急地跑过去细细一瞧,人还没挤进去,后背却被什么东西一砸,疼的他满脸痛苦,转过身才瞧见是地上的石子。

小厮一阵后怕,庆幸砸到的不是自己的脑袋,连忙小心地举起双手护着头穿过拥挤着的人群,这下才看清,原来闹事的两方人马竟然有十余人至多。个个凶神恶煞,互相使劲地掐架攻打对方,周围靴子、帽子、木条横飞四散,旁边,是一辆散了架的标着“石”字的华盖马车,其车轮滚地,好不狼狈。

至于对面的一辆马车,标着路府的标志,此时车帷被拉下,情况也不见得多好。有衣衫不整地小厮你追我打,自众人之间跑来跑去,路柳讯的声音响起,先是哈哈大笑三声,而后指着对面的一个虽锦衣但束冠早已丢到不知何处的少年骂道:“哈哈,你个石小子,大家都说你是顽石,你还不承认,你路大爷的女人,岂是你能上的?!”

被路柳讯骂着的少年不羞反恼,反驳道:“呸!你少大言不惭,别以为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就可以目无法纪。我告诉你,怡乐院只要有银子,谁进去都是爷。你以为你是谁,那月娘偏你路柳讯能睡,别人就睡不得?!”

“你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我…,只要你现在跪下来给你路大爷磕头赔罪,我便不跟你计较,否则以后打散的可不就是你们家马车了。本大爷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倔强是出了名的,当初大家都说那家子面馆是用了女人的洗澡水下的面,偏你就是爱吃吗,还吃了那么久。怎么样?那女人的洗澡水好喝不?月娘不过是一个女人,现在只要你给我磕头赔罪,我就姑且不同你…啊!”

路柳讯昂头话说到一半,却蓦地被鞭子抽了一记,身子一抖,刚抬头看去却迎面又是一鞭,鞭尾正中他脑门,疼得路柳讯立即皱眉“嘶”一声。

路柳讯瞧着还欲动手的人,忙往后退一步,躲至家丁身后,但口中却嚷嚷道:“好你个石文,竟然动手打我。给我上,把他们的衣服扒了游大街去!”

这哪是什么名门公子会说出来的话,简直是流氓无赖的言语。旁边的人听着都纷纷皱眉,私下一阵鄙夷。但来不及说话,两方人就有打开了,你一拳我一脚,打的大家可都是鼻青脸肿。小巷子旁边的碎石头、木块在空中乱飞,不少人都受了鱼池之殃。

那小厮瞧着这阵势忙跑回到钱氏马车旁,恭敬地说明原委。

钱氏大斥道:“简直是混帐?!打架都打到这里来了。”说着斜目一狠,“石文,那不是礼部侍郎府的公子吗?也是个没出息的,竟然能为了风花雪月这般大动干戈,与人大打出手。哼,去找人到路府通知大姑太太,让她自己来瞧瞧她儿子的德行!”

钱氏说完,竟是帘子重重一下,闷声一哼。

如锦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她的怒气,但着实好奇她为什么不直接让府人去劝架。车队这样一动不动,进退两难,如锦心里叹一句无奈,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薛府的马车后面,隔着一辆小型的马车,便是唐家的车队。唐子默坐在华丽的马车内,撩起车帘唤来随从布安,皱眉开口道:“想法子让后面的车队给散了,尽快清空巷子。等事完后,通知一声前面的马车,劝他们改道。”

布安凝神听完,瞧着后面的长条车队,欲哭无泪。他的主子每次都只要动动嘴皮子,这可是要折腾死自己了。布安心中微有怨言,但极为恭敬地应下。

唐子默修长的手指放下车帘,目光如鹰般犀利,整个人似是极为有兴致。在密闭的马车内轻轻吟道:“我为薛家女,怎可能嫁唐家儿郎?”

唐子默抿嘴含笑。

第72章 对不起

出乎意料的,巷子里后面的马车队伍竟是一下子走得无影无踪。薛家的马车在钱氏的吩咐下便转头调向来时的路,对于前面的那番“热闹”并没有任何想要逗留或者上前制止的意思。

钱氏一如当初,闭眼沉思,似是一点都不受方才的那场闹剧的影响。

小厮的回话如锦也是听见的,是大姑妈薛元音的儿子路柳讯在闹事,但作为亲舅母的钱氏竟然可以置之不理,就这样冷漠地掉头离开?

如锦抬头觑了一眼钱氏,她面上波澜不惊,双眼紧闭,根本就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目光微移,注意到旁边的大红金字请柬。唐家的大胆与魄力,还是头一次见识。既是让一个爷亲自来邀请,想表示重视?但又怎么会是方才的那样,言语客气生疏,一副直接将这请柬落下,你去不去都随你的模样,是在令人匪夷所思。

巷子里的闹剧还不知道要上演到什么时候,钱氏已经派人去通知了路家,但她视若不见难道就不怕薛元音上门来质问?

因为如锦早前对薛家不甚了解,故而也不晓得这薛元音与钱氏之前的关系到底如何。而薛家与唐家之前有什么过节她更不好奇、也不关心,总觉得这些事情同自己无关。她没有那么多精力去了解万事,也没有什么伟大的志向,她所求的、最想要的就是守护自己的一片小小的天空而已。

不过对于钱氏和自己母亲廖氏之间的关系,如锦还比较在意的。可这似乎是无法磨合,她们妯娌之间一向不和睦,这些都不是轻易能改变,或许也永远不会改变的。钱氏与廖氏二人都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可钱氏比自己母亲更加高调,有一种天生的卓越感,自己母亲对她的那份斗志貌似是来自早前受钱氏的闲气,故而一心想要扬眉吐气。

这些种种,在细微处都表现出来。如锦一直没有道明,但都时刻注意着,虽然内心自己是希望二人可以和睦相处,不过也明白机会渺茫。她们二人都有自己的性子,可不是自己几句话就能够劝得了的。

因而,顺其自然,其实是最好不过的发展趋势。

虽然多绕了路,但是回到薛府也没有花多长时间。钱氏余怒未消,下了马车直直地就要回梧桐院去,可才刚走进大门口,就有人禀报,说是靖安侯府的世子秦枫来了府邸。

钱氏边往府里走边对旁边的人问道:“什么时候来的,现在人在哪里?”

后者瞧钱氏沉了一张脸,小心地答道:“回夫人,秦世子大致未时就来了,二夫人招待了许久,现在安置在花园的凉亭里等候。”

钱氏蓦地停住脚步,她本就不想见客,而且又是秦枫,正想着怎么推拒的时候,听人回禀说廖氏已经自作主张将人留了下来,心生怒意。联想到早前唐子默一见薛家马车就一口一个“武国公府”,更加怒道:“找人送他出府,不见!”

这话颇带着几分负气的感觉,让站在钱氏身后的如锦、如幂、弄玉三女都徒然变色。薛家与秦家正在议亲,钱氏怎么对这准女婿的态度这般恶劣?

钱氏的不耐表情落在传话人眼里,也是一滞,就这么过去就回“夫人不见”?

一下子,鸦雀无声,最后还是钱氏自己都察觉到了话中的不妥,于是便又道:“我身子不太舒服,你去给秦世子传个话,说是等我换了身衣裳再见他,请他等个半个时辰后再到大堂。”

听者面上一松,哈着腰就离去。

等到了内院里,钱氏便回了梧桐院。弄芸与如锦、如幂不同路,便早早走了别的道回玉梅园,一下子就只留如锦和如幂二人。

走在路上,如幂瞧了好几眼如锦才道:“大家都在玩纸鸢,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就不见了妹妹你的身影。后来听说有人落水,可把我给吓着了,妹妹迷路,没遇着什么奇怪的事吧?”

这阵子,如幂并未像从前一般总是纠缠在自己身边,对于这种现象,如锦很高兴。故而此时如幂问话,倒是也不同往日一般让如锦反感,想着便回道:“让姐姐担心了,没什么特别的事。迷路了,正好遇着大姐家的下人,便引我回了荷香榭。”

如幂似信非信的点头,却不敢再进一步问下去。

那陈家的四姑娘怎么会对五妹妹那么热情?还有,那个陈三少爷,自己都注意到他好多次的目光都在如锦身上。五妹妹除了迷路的那段时间,似是也没有机会同陈家的人私下碰面,那终究是怎么回事?

如幂很是想不通,这是自小养成的习惯,她习惯研究五妹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以前总是用来揣测她的喜好从而投其所好,与其交好。但现在自己的那些小聪明、小手段在她眼中早就成了笑话。自发生了首饰的那件事后,她便担心自己不经意间会说什么让五妹妹不悦的事情,对她是越发的小心翼翼,可却不好再去调查研究。

用曾经那些小计谋的自己,在如今的五妹妹眼中,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本以为如幂又是同以前一样要对自己的事情追根究底,没想到竟然只是这么一问,是纯粹的关心?如锦很满意如幂现在的这种态度,想着便转头笑对她道:“姐姐今日玩得可高兴?”

如幂有些尴尬,闹出了人命,还能说高兴吗?一下子竟是瞧着如锦有些看不透,难道还是往常般的单纯,只顾吃喝玩乐的那个五妹妹?

不、早就不是了。

如幂摇摇头,“出了沈家姑娘的事情,哪还有玩的兴致。”

如锦的手指描绘着衣袖中的那“柳絮飘飘雁南飞”的翠绿荷包,此时它早就干了,里面的香料在指尖摩挲着。面上对如幂露出淡淡一笑,“是啊,出了大事,怎么还能只顾着玩,想必谁都不会有心情了。”

如锦内心好奇着陈家会怎么处理陈浩宣与落綝。

如幂见如锦面无表情,以为她是对自己的回答不满,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只见廖氏身旁的董妈妈走了过来。

董妈妈给二人行了礼,而后看着如锦便道:“五姑娘安好,二夫人正惦记着您和二姑娘呢。晌午的时候,皇后娘娘赏了几个进贡的甜瓜下来,二夫人尝着说甜便道姑娘您一定喜欢。担心姑娘您今日玩累了,便请二姑娘过去一趟,等取了甜瓜再带回锦园。”

见董妈妈目光射向自己,如幂忙颔首,而后对如锦道:“五妹妹先回院子吧,我去趟母亲那便回去。”

如锦点头,看着如幂跟着董妈妈一块儿离开。

一个人走带回锦园的路上,自衣袖中取出早前在陈府带回来的荷包,复又打开,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都转了起来。这种气味,她总觉得以前闻到过,到底是什么呢?

“薛五姑娘。”

如锦正低着头一边闻了荷包中的香料,一边冥思苦想没有答案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抬头一瞧,正是着了一身白袍的秦枫,如锦抬眼望去,她他迎日而立,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为人生得风流韵致,自然是个才子。

怪不得会让四姐姐这般想念,怪不得会让这身子的本尊不顾女儿家的羞涩与名声跑到秦府去。这秦枫生的果真面如冠玉,站在那儿雅致清新,让人不沉迷都难。

走上前几步,如锦盈盈一行礼,平淡地回礼道:“秦公子。”

秦枫望着面前这个安静淡然的女子,目光落在她手中半敞开的荷包上,瞧着那上面的绣样,抬头道:“这荷包绣的真精致。”

如锦一个回神,忙将荷包重新收回袖中。再抬头却觉得人微微一晃,竟是有些站不稳,瞧着秦枫的视线有些模糊。如锦好不容易摇了摇头,这才对着秦枫淡淡笑了道:“不过是个荷包而已。”

见如锦眼神微眯,手不经意总碰着自己额头,秦枫不解道:“你不舒服?”

虽说是问话,口气却是肯定。接着也不等如锦回答,就指着旁边的凉亭道:“要不要进去歇一歇?”

如锦重重摇了摇头,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对上秦枫一双含有担心的双眸,婉拒道:“不用了,我回院子去休息下便好。”

见如锦已经抬脚往前,那模样似是一刻都不愿与自己多呆。秦枫转过身子对着如锦的背影张口就道:“对不起!”

如锦停住脚步,转过头迷惘地望着秦枫,似是没有想明白原因,便歪头问道:“怎么了?”

秦枫乍见如锦这样,倒是有些尴尬,不过话已出口,怎么都得有个解释。上前几步便道:“上回让你乘了秦家马车绕了大半个燕京城,着实对不起!”说到后来声音都越来越轻,瞧着如锦的目光也越发的闪烁。

如锦如梦初醒,心道原来是那件事啊。面上笑笑无所谓地回道:“没关系。”

秦枫又补充,“那不是我的意思。”瞧着如锦的目光复杂,愧疚中似是加了些别的。

如锦“哦”一声,并不与他对视,只淡淡地说:“都过去了,都不要放在心上了。”

如锦的这种冷淡,出乎秦枫的意料。此时他心里不知为何竟是有分不甘,继续着道:“你可以骂我。”

如锦闻言,“噗嗤”一声,似是听了个笑话一般,莞尔又有些无奈般的口吻反问道:“我为什么要骂你?我早说了不记得,你又何必在总念着这事呢?”

发觉如锦望着自己的双眸目光清澈,不带丝毫别的情绪。秦枫心里反有些不舒服,而且是极其的不舒服,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失落地道:“你以前望着我的眼神不是这样的。”

第73章 你变了

如锦表情一滞,漫不经心地回道:“秦公子都说是以前了,此一时彼一时,自然就不一样的。”

听出如锦口气中的随意,秦枫怅然若失,郁闷地喃喃自语道:“是啊,不一样了。”

“想必秦公子稍后就要去见大伯母,小女子先行告辞。”

如锦此时觉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浑身犯着一阵倦意,思维也渐渐有些不灵活。她想尽快回到锦园,一刻都不想多逗留,故而等话说完,如锦对着秦枫一点头就转过身。可还不等她跨出步子,突然眼前一黑,如锦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一个侧身就要往地上倒去。

出乎意料的,一只温热的大手扶住自己的胳膊,紧接着便是一个高挺的身子倚在自己身旁,如锦只听得他道:“薛姑娘,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出什么事了?”

秦枫望着半靠着自己腰际的如锦,见她脸色有些苍白,目光呆滞,问话也不晓得回答,心中蓦地一阵担心。她这是怎么了?来不及考虑什么男女之防,几乎是本能的,秦枫就半拖半扶着如锦往旁边的凉亭里走去。

不远处,有端着茶水的小丫头侧头细细一看,面露惊讶,脑袋一怂,端着红漆托盘就慢慢后退。

如锦触碰到有些微凉的石凳,伸出右手揉了揉太阳穴,勉强打起了精神,见秦枫还扶着自己的左臂,忙将手收回来。有气无力地看着他道:“多谢。”

秦枫的面色并未放松,只紧张地盯着如锦,似是在观察着她些什么。半晌,见如锦脸色似乎比方才好了一些才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刚刚瞧你的样子都快晕倒了,这是怎么回事?”

如锦琢磨了一会,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对着秦枫摇摇头就回道:“或许是天太热了吧。”转头将目光射向亭外。

薛府的花园里,开了大片的盛菊,嫩黄的、大紫的,灿烂夺目。如锦的身子似是真的极为疲倦,头不知不觉地低下去,双臂枕在石桌上,趴着竟然很想入睡。

瞧如锦一脸疲倦,没精打采的神色,秦枫始终以为是自己的原因,她心中还在为当初的那件事生气。因为难受,所以面上才痛苦。毕竟,任何一个女孩子,被人指指点点说那样难听的话,谁能做到心里一点都不在意?

秦枫自认为看穿了如锦,她不过是刻意对自己漠视,刻意地装作不在乎,其实心里一直都很介意,而眼前的坚强也都是如锦伪装出来的。

这么一想,秦枫就更是内疚了。方才见她的时候她还神采奕奕、满脸红润,但是面对自己不过一会,脸上气色全无,竟是连直视自己都做不到。她心里要有多么难受,才能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她要有多伤痛,才能从往日那个无忧无虑、总是笑口常开的女孩转变成如此忧伤沉默的人?

眼前趴着的少女,容貌依旧,但她望着自己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灼灼,她的视线可以落在任何一个点上,但就是不在自己身上。没由来的,秦枫伸手晃了晃如锦的左臂,开口道:“你变了。”

在如锦的脑海中,靖安侯府的世子秦枫性子极清冷,不喜人多,不爱说话。可此时,眼前人的举动颠反了她心里的形象,而且对方总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什么“对不起”、“你变了”。这都是哪辈子的事情了,自己又不是原主,总说着先前的那些事,他想做什么?

难道,秦家世子与原主之前的关系并不如传闻的那样,或许、不单单是原主一厢情愿?

想到这儿,如锦马上就抬起了头,可观察着秦枫又不知该说什么。自己不是原主,如果早前他们有过什么“儿女私情”,自己可继续不下去。转念一想,就道:“你是四姐姐的未婚夫,同姐夫说话,不该是这样吗?”

秦枫听了,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如锦还同以前一样在意自己,现在不过是因为自己要娶弄熙,所以才故作清冷。忧的是,自己要娶别人,今后眼前的少女与自己再无关联。

这一刻,秦枫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喜欢见如锦那种时刻停留在自己身上的专注目光,也喜欢见她一直缠绕在自己身旁的时候的撒娇、热情。

只是,现在意识到,却是晚了。秦枫黯然神伤,低下了头。

如锦对秦枫的印象并不好,初次在客栈与他相遇,他就是带着目的接近陈浩宣与陈浩安两兄弟,后来盗马,同薛家定亲。这些事情不是顺其自然,而是居心叵测,自己明白,秦家是有目的的。

如锦站起身来,如果早前原主同秦枫真的有些什么纠葛,自己就更不能淌着种浑水。注意到自己与他相隔太近,且这又是人来人往的花园,如锦一下子脑子都清醒了不少,懊恼着怎么会同他坐下来。

离开石凳,如锦垂眉颔首,“不打扰秦公子了。”

正转身想要离去,如锦的手却被一只大手抓住。如锦心中惊恐,用力想甩开却不能如愿,脚下往后退上一步,转过头对着秦枫双目警惕,怒道:“秦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秦枫没有想到如锦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见她双目含怒,自己好像洪水猛兽一般,让她立马逃离。刚刚的一瞬,见着她要离开,自己也不晓得为何心慌,他只是不想她走,所以才会情不自禁地想要拉住她。

此时望着怒瞪着自己的如锦,秦枫并未放开如锦的手,只上前一步,问道:“你讨厌我?”

如锦盯着自己被他抓住的手,晃了晃挣扎着想要脱离,但见他依旧不肯放开。瞟了他一眼,扬起嘴角,毫不客气地回道:“鸡鸣狗盗之徒,难道不该讨厌吗?”

她是真的怒了,本就不想同他有什么瓜葛,他还偏这样,瓜田李下的道理他难道不懂吗?现在的情形,让外人看着还以为自己同他不清不白有些什么呢~

上辈子就是被人污蔑说是与男子私通,真是可笑,自己竟是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她们口中的“奸夫”是谁。那般是无中生有,让如锦深刻了解到谣言的可怕。

故而即使猜不透秦枫同原主的关系如何,也要直接做个了断。反正他们秦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同他更是没什么好说的。

秦枫怔怔地望着如锦的表情,见她态度那般强势,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

收回了自己的手,又往后退了两个步子,眼前的男人喜怒无常,如锦深知不同他放狠话是不可能有个干脆的。否则,如果见一次他这样纠缠一次,那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所以不如一次性说清楚,也省的今后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