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如锦一副只晓得吃甜瓜,注意力丝毫不放在自己的问题上,弄芸放了心。也笑着对她道:“我倒是就今年夏天才见着几回,平时可是也没瞧过。忘记了是哪个地方进贡来的,上次在母亲屋子里见到过一次,四妹妹喜欢吃,都让她解馋去了。没想到五妹妹这儿,倒是有这么多,满满的一盘。”

“大伯母那肯定还有,姐姐真是同我开玩笑。平时在燕京这么多日子,什么好东西没瞧过?不过是甜瓜,你倒是来忽悠我了。昨日母亲让二姐姐带过来的,说是皇后姑姑赏赐的。”

如锦似是一点没感觉到眼前盘子里瓜果的珍贵与稀少,弄芸看着只是淡淡一笑。

这确实是个新品种,自己还真是没尝过几次。虽然这一个夏天,宫中是赏了好几次过来,但是自己早就嫁了出去,平时回薛府,钱氏虽然也会吩咐人准备,但基本上都是弄熙在食用。

出阁的自己在薛家便只是客人,饶是母亲话中客气,但自己也明白是同做姑娘的时候不同了。

如锦并不想同弄芸谈什么深意的话题,只专注着眼前的吃食,“大姐,难道你不爱吃?”

虽然如锦一副贪嘴的模样,但吃的时候极为讲究,细嚼慢咽,让人看了倒是觉得看她吃也是一种享受。

弄芸依旧不动筷子,只摸了摸小腹,笑着道:“姐姐前日来了月事,这冰镇过的,可不方便吃。”

如锦恍然,只点了点头。

弄芸是想同如锦谈事的,但对方只晓得吃着水果,颇有些无奈地劝道:“妹妹,天气炎热,你这法子吃,虽然解热,但多食对身子可不好。”

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能听到薛弄芸对自己这般关怀备至的话,如锦拿着木筷的手一顿,转而抬头看着她道:“姐姐说的是。”擦拭了下嘴角,便放下了筷子。

既然你有话说,那自己就洗耳恭听。

弄芸心中无疑不是迷茫的,听自己母亲说的话中,是说现在的五妹妹变得聪慧了不少。但方才所见,不还是以前那个只晓得吃喝无脑的妹子?但如锦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性还没摸清楚,弄芸也不敢掉以轻心。

自己虽是觉得偏重于后面的可能性大些,毕竟如锦现在的表现,如果不是因为发自内心,那心计就太过严重了些。弄芸一想到如锦回府与她初见的那日,她对自己的莫名敌意,心中又是一沉。

母亲昨日对自己说了句她至今都没想通的话:提防五妹妹。

这是为何?

现在看五妹妹,怎么都不像是会对自己不利的样子。或许是母亲对二房里的人太过紧张了导致,但母亲既然开口特地说了,防人之心不可无,自己也就要多留个心。

看弄芸不说话,如锦就开口问道:“对了,方才姐姐说你们府上的那位表姑娘回了柳州?”

“是啊,妹妹可是好奇?”

如锦点点头,手枕胳膊一副随意的模样就道:“是啊,柳州不是很远么,怎么好端端地会回去?”

这也是如锦一开始听到弄芸的话好奇想不通的,没想到綝儿最后的结局会被送走。难道陈家就不打算给她一个交代,綝儿这样没了贞洁再回到花家,能不掀起破浪?再者现在的綝儿,不像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

陈老夫人,她也不保綝儿?

亏如锦一直觉得,整个平易王府就她对自己与綝儿两姐妹最宠爱。现在想来,又是自己多想了…对陈府,如锦甚至都已经想不出前世里谁是真心待过自己的人。

“她老家有些事,必须得回去。”

弄芸简单带过,既然婆婆让自己试探的事情已经有了答案,那就不便与如锦多谈这个话题。望着如锦笑笑道:“早前总觉得妹妹有些变了,但没有细细打量过。现在仔细一瞧,妹妹比以前端庄秀气多了,也白了不少。”

如锦拿捏不准弄芸这话是在夸她还是贬她,只讪讪地瞧着她。

这身子的肌肤本来确实是有些偏黑,或许是因为长年住在边关,也或许是因为身子的原主好动,总是到处跑来跑去的原因。可自从自己重生了后,成天呆在屋子里,根本就没怎么出去过,一切习惯改至自己的从前。这半年的时间,怎么也就养白了,至于端庄、秀气,那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出或是改掉的。

所以,就算是弄芸怀疑这个,自己瞎编乱扯找借口搪塞她也不足以让她信服,倒还不如不解释的好。

“母亲让我平时跟着二姐姐多学学,说女孩子大了总要收收心性,不能像以前那样。”

弄芸听后,心中徒然想到了一个事。二婶花半年的时间精心调教了五妹,所求为何?

“妹妹前阵子进宫,皇后娘娘可有对你说什么?”

怎么一下子跳跃到了后宫里的事?

弄芸猜测如锦的同时,如锦也同样在揣测着她说的任何一句话。在如锦看来,弄芸虽然面上贤惠,但也不会是个简单的人。不说其他,就说她过门不过半年,陆氏对她那般信赖与器重,就不会是面上看着的这般善类。

“姐姐想问什么?皇后姑姑只问了我之前生病的事,无外乎是身体心情之类。”

听到这话,弄芸倒是有几分不信,重复道:“娘娘没说你年纪的事,或者夸妹妹之语?”

如锦不解,想了想就摇头,“没有。”

弄芸轻轻应下,继而道:“我听说圣上要为太子殿下选太子妃,等到九月的时候就要往宫里递交名单。妹妹说,咱们府里会是谁进宫去?”

如锦听后倒是目瞪口呆,敢情儿这位好姐姐问了半天是冲着太子妃的事情来的。

摇摇头,如锦一副不知根底的迷茫道:“选太子妃?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如锦的这话,弄芸倒是怀疑了起来。不依道:“真的没听说,二婶就没与你提过?”

摇头,如锦笑,“是大姐听大伯母说了吗?”

弄芸哑然失笑,忙否认道:“这倒是没有,我就是比较关心妹妹罢了。现在弄熙的亲事已经定了,府中就三位姐妹,三妹妹与二妹妹出身比不得妹妹你,所以姐姐想这人选倒是妹妹才比较合适。”

如锦霍地一下站起身来,惶恐地望着弄芸突口而出道:“难道大伯母定的是我?”

如锦此时是真真实实的心慌,进燕京以来,她虽然总觉得没有只是为庆中秋那么简单,但是也没联想到那太子选妃的大事。弄芸现在的分析不无道理,弄熙的事情与秦家已经达成了共识,自己现在是薛家的唯一嫡出,若是进宫,身份自然显赫。可是…

进宫做什么?

她不愿意,也不想!

上一回,她可是亲耳听到了皇后与太子的谈话。很明显,太子不是个任由别人安排的人。再者,皇后虽然疼爱自己,但是比之与她亲生儿子的未来,孰轻孰重难道会不了解?

自己进宫,那可真是往火坑里跳。她虽然没有聪明绝顶,但是也不愚蠢,很多事情也不是看不懂。

如锦敢指着天说,这太子妃之位绝对不会落到薛家女儿的头上。

一来,薛家已经是太子外戚,根本无需拉拢;二来,就因为薛家如今的地位、如今的权势,在朝堂之上已经让人敬畏,若是后宫依旧掌在薛家人手上,那置天家为何?

所以就算是太子能够一时妥协,但精明如皇后,也断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对薛家来说,权势名声固然重要,但是细水长流不比爬到顶峰再跌下来要好?

二人正沉着脸,钱氏平时身边的大丫头吉祥跑进来就慌张地对弄芸道:“大姑奶奶,您快过去瞧瞧。大夫人带着四姑娘回来了,但是二话没说,就要请家法。”

第80章 惩治

弄芸听完大惊失色,满脸的不可置信,母亲请家法,对四妹妹,这怎么可能?站起身来,望着吉祥就问道:“母亲与四妹妹都回府了?怎么会这么快回来?你给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母亲怎可能对四妹请家法?”

吉祥站在弄芸身旁,见她一脸着急,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回大姑奶奶,奴婢也不清楚,今儿个是如意与崔妈妈跟着大夫人去的靖安侯府。方才刚回到府里,大夫人就带着四姑娘往祠堂那去,且还吩咐徐执事将戒尺取来。”

如锦收起了早前的漫不经心,也不去想那入宫选秀的一事。此时见着面前二人都神色紧张,对弄芸轻声道:“大姐,现在什么都问不出来,倒不如赶紧过去瞧瞧。”

吉祥听完如锦的话看她一眼,后也忙附和着,“是啊,大姑奶奶,您可快些过去。大夫人大发雷霆,您再不去,四姑娘怕是真的要挨罚受打了。”

看了眼如锦,又望了眼吉祥,弄芸才踏出屋子。如锦站在原地犹豫片刻,还是抬脚跟上了弄芸的步伐。

刚出了如锦的屋子,就遇上了也匆匆往外的如幂。听到动静,她停下脚步,望着弄芸与如锦似有一刻迟疑,开口道:“大姐和五妹是去祠堂?”

“二妹既然也过去,便一道吧。”

弄芸粗略地瞟了如幂一眼,脚步便匆匆地就往外。

薛府的祠堂在整个府邸的西北角,虽不偏僻,却也路远。几人匆匆赶到那里的时候,只见祠堂打开,门外守着几个小厮。屋子里,众多牌位前,是弄熙跪在正中央,就那样硬生生地跪在板砖上,视旁边的蒲团为无物。

等走近了,才见着弄熙此刻满脸泪痕,肩膀微颤,她低着头只是低泣却是不敢发出声音。廖氏和弄玉二人也早到了,如锦和如幂走到廖氏身旁行了个礼,廖氏对着如锦摇了摇头,只看跪着的弄熙。

如锦不好多问,转过头,发觉钱氏正自崔妈妈的手里接过线香。她对着祖先拜了拜,复又交予身旁的人,等上了香,紧接着就是跪下,满脸愧疚道:“不孝媳妇薛门钱氏,教女无方,令祖宗蒙羞,特来请罪。”

钱氏说完直直地叩了三个响头,又道:“今日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亲自教管不孝孽女。”

如锦满心疑惑,转头看向弄熙,好奇着到底是什么事情,竟会让钱氏当着薛家祖先的面来处置弄熙,有那么严重吗?

“母亲,女儿晓得错了。”

弄熙抬头,看着钱氏的背影,满脸悔恨,声带颤抖,让人看了都不禁有些怀疑她还是不是早前那个盛气凌人的四小姐薛弄熙。

不巧,钱氏听了弄熙的话,更是怒火中伤,任由崔妈妈扶着站起了身来。转过头对着弄熙冷声道:“你知错?你知错?我看你倒是永远都不会错的,你现在是巴不得早点嫁出去,想尽快离开薛府是不是?好啊,我明日就跟秦家夫人说了,让她大红花轿抬你进门!”

钱氏心中汹涛澎湃,望着弄熙一副咬牙切齿的狠劲,她越说越激动,“什么叫做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我今日算是明白了,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我今日不教训教训你,你就永远不知道什么是规矩,什么是礼义廉耻!”

弄熙听后连忙摇头,直哭道:“我不要,母亲,女儿不要去秦府。”

见弄熙哭成这样,钱氏毫不心软,指着她就道:“不要?现在还是你不要能了得的?你做出…”

声音嘎然而止,钱氏四周瞧了瞧,强忍出突口而出的话语,转而道:“现在当着阖府上下人的面,我告诉你,这次可由不得你使性子。你果真是仗着我的宠,什么规矩都不要了是吧?昨日竟然都敢离家出走、夜不归宿,是谁允许你那样做的?”

弄熙只是哭,边哭边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钱氏讥笑,咧嘴不屑道:“不是?现在还有你说话的份,我们薛家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

钱氏表情愤愤,继而又道:“现在老爷不在府中,我就先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孝女。这些天来,你自作主张、顶撞长辈、出言不逊、任性娇宠,徐执事,请家法。”

没想到钱氏这次居然真的毫不留情,似是铁了心思就要处罚弄熙。弄熙一脸害怕,但人不知怎么,居然连反抗求饶都没有,傻傻地就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徐执事自后面丫鬟手中的盒子里取了戒尺,毕恭毕敬地走到钱氏身旁,转头看了眼弄熙,不确定地唤道:“大夫人~”

钱氏睨她一眼,“还不快去!”

“大嫂,熙儿还小,年轻不懂事,想必这次已经受到了教训,不如就饶了她一回吧?”

廖氏上前为弄熙求情,这做姑娘的当着一屋子奴才丫鬟的面受罚,可是件了不得的事情。再者请了家法,又不是平时的小罚小骂,传到外人耳朵里去,对弄熙的名声不好。且毕竟都是薛家的女儿,牵一发而动全身,于薛家的名声也有害无益。

钱氏面上丝毫不动容,破口就道:“二弟妹,你现在是不晓得情况。这个不孝女,打死了她都不为过!”

廖氏人往后一退,惊诧钱氏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一向疼爱女儿,居然能放出这种狠话?僵在原地,也不知是该再继续为弄熙说情还是任由她处置。

“母亲,四妹妹犯了什么错,要如此大动干戈,请出了家法?”

弄芸上前扶着钱氏,又开解道:“母亲,四妹妹的性子您又不是不了解,她做事就是欠考虑,但是没有恶意的。或许这次是闯了什么祸,但她也知错了,母亲且饶了她这一次吧。”

“母亲伯母,饶了四妹妹四姐姐吧。”

弄玉、如锦等人也都纷纷为弄熙求情。

钱氏甩开弄芸的搀扶,看也不看众人就道:“你们谁也不要为她求情,这个孽女自食恶果。你们自己问问,她都干了些什么事?如此女儿,不罚不成。”说完看着还犹豫不定观看情形的徐执事就喝道:“还等什么,难道你也年少不懂事?”

钱氏的话中带着种种怒意,徐执事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忙颔首应道:“是,大夫人。”

“嫂子,你…”

廖氏话说一半,就被钱氏打断,“二弟妹,这是我屋子里的事情,教管女儿,这点还不劳你费心。”

一句话使廖氏脸面无存,她屋子里的事,不用自己费心?是将自己当外人了?

廖氏心里受了气,倒是也不再看钱氏,只退了几步旁观。如锦注意到自己母亲情绪失落,走到廖氏旁边,勾了她的胳膊,对她露齿一笑,轻轻低语道:“母亲,这种事,您确实是不用操心的。”说完眨了眨眼。

廖氏听后顿时心花怒放,含笑地拍了拍如锦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点点头。紧跟着在看向那围着弄熙的众人,那一脸盛怒的钱氏,心中不禁骄傲了起来。自己的女儿懂事乖巧,现在都不用自己操心,这一点岂是大房能比得了的?

好在,自家的女儿给自己争了一口气廖氏挺直了身子,目视前方。

如幂余光瞄到这一幕,心中难免还是介意。她们可以正大光明站在这儿交耳对笑,却永远没有自己的份。转瞬想到早前弄芸对自己说的话,心中蓦地升起一丝希望,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在弄芸身上,却不经意看到她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

如幂瞠目结舌,以为自己自己看花了眼。闭了闭眼再睁开,弄芸却已是担忧重重地瞧着弄熙。

自钱氏一开始说要处置弄熙的时候,就早有婆子上前,抓了弄熙的两只白嫩双手摊着。徐执事拿着约莫一尺宽的褐色古纹戒尺走到跪着的弄熙面前,似是还心有顾虑,不是很敢下手。转过头又看了眼钱氏,见得后者怒意满脸的表情,又不敢开口,只好闭了眼轻了力度往弄熙的手上打了一记。

弄熙微微肉嘟的脸皱起,眼睛也闭了起来,手不由自主地就想往自己身前缩回。徐执事瞧着倒是不敢下重手,这四姑娘可是大夫人的掌上明珠,平时疼着爱着是千般呵护万般宠溺。要是真被自己打伤了,秋后算账怎么办?

大夫人同四姑娘毕竟是母女连心,自己只是一个奴才,现在或许夫人生气,对四姑娘动粗,但是事后和解了,凭四姑娘睚眦必报的性子,徐执事担心得很。故而心中想着这些,打在弄熙手上的尺子就一下比一下轻,最后竟是只到了就碰碰手心的地步。

“平时真是白养你们这帮人了,连主子的命令都敢违抗。”

钱氏上前夺过徐执事手中的戒尺就重重打在弄熙手上,随着一声响亮的“啪”,弄熙“哇”地一声大喊出来。手拼命想要缩回,但见到钱氏亲自行刑,抓着弄熙双手的婆子更握紧了些。

就这样,一记又一记,伴着弄熙的哭声,钱氏用力越来越大,狠狠地望着弄熙道:“今日我打死了你这个孽女,省的今后害人害己!”

“疼,母亲…我错了…真错了…母亲…饶了我吧~~”

第81章 欺负

面对弄熙一声声的求饶,钱氏却依旧无动于衷。

很快,弄熙白嫩纤细的手心就被打得通红,她跪在地上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起初还能大喊着疼痛,大喊着求钱氏饶了她,但等到后来,便是连句完整的话都出不出来,只能不停抽噎着,小小的身子也止不住的打颤着。

面对弄熙立马红肿的手掌,弄玉、如幂等人都不忍心看,立马就别过了脑袋。弄芸站在一旁,看着钱氏毫不怜惜一下下的重打在亲妹手上,面容扭曲、一脸不忍,但却没有上前拉钱氏。

钱氏打了一会,渐渐觉得自己都吃力了,此时心中的气也解了不少,这才拿着戒尺指着早就痛的“呜呜”大哭的弄熙,喘着气极度让自己保持平静。

崔妈妈站到她旁边,瞧瞧钱氏,也看看弄熙,开了口欲说话却又收了回去。

“哭?现在哭还有什么用?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你真是来讨债的,这些年来我为你操了多少心,你现在长大了,人也有骨气了,眼中就没有我这个母亲了是不是?”

顿了顿,钱氏继续道:“我要是连你都管教不了,还怎么管这一大家子?薛弄熙,我告诉你,我能把你生下来养大成人,我就也能打死你这个不孝女…”

钱氏骂着弄熙越来越激动,等到最后竟然指名道姓,还语无伦次。整个祠堂里除了弄熙的抽泣声与偶尔的呜咽,就只剩下钱氏不停地咒骂,旁人连话都不敢上去插一句,至于下人们更是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钱氏说着似是觉得还不够解恨,最后还将戒尺重重又打了一下弄熙肿的跟馒头似的手掌。响亮的拍打声,疼得后者本就汗水、泪水交杂满布的小脸更是扭转了起来。

弄熙眼中含泪,看自己的手视线都是模糊的,因为手被禁锢住,还不好擦拭,只能喃喃道:“母、母亲,我不嫁了,我…不去秦府。”

“晚了!”

钱氏睨她眼说完,一脸“没得商量”的表情,忿忿地将戒尺就半扔办丢地传于徐执事,而后示意那抓了弄熙双手的婆子放开她。

双手一下子得到自由,弄熙身子一个前倾就往钱氏脚下倒去,可手刚碰到地面却因为疼痛立马又想缩回。最后弄熙整个人就趴到了地上,看在众人眼里,好不狼狈。

钱氏依旧不去看她,倒是弄芸不忍心,上前就蹲下身子扶起了弄熙,看着快疼晕过去的她轻声道:“四妹,你可怎样?是不是很疼,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惹得母亲如此生气,啊?”

弄芸说完又双目疼惜地望着弄熙的双手,抬起带着白玉嵌红珊瑚珠手镯的手伸过去,小心翼翼地抓着弄熙的手腕,就怕一个不慎就弄疼了她。

弄熙的手腕洁白如藕,但手掌已经红肿的血块都凝固在了一起,且似是下一刻就能够滴出血来。弄芸望着眼前对比鲜明的双手,轻轻地吹了吹,目光楚楚地望着弄熙,咬唇不语。

这神情、这行为,看在众人眼中,俨然是一副贤惠温柔的长姐。

如锦心里一直在捉摸着弄熙那句“不去秦府”的话,因为早在一开始钱氏说要让秦府用大红花轿将她抬过去的时候,弄熙就摇头说不要。如锦纳闷,弄熙不是一直钟情于秦枫,想要嫁过去做少夫人么?

怎么现在回是满脸的不愿?

难道昨日里在秦家住了一夜,就看清了秦家的目的,看透了秦枫利用她的本质?

如锦心中所想的,也正是在场众多主仆在心里所猜测的。毕竟弄熙对秦枫的深情,早就是沸沸扬扬,到了薛府上下近乎人人皆知的地步。现在她说不去秦府,这话果真是匪夷所思。

钱氏一回到府邸,没有给任何人一个说法,就给弄熙下了这般重刑。要想早前她是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弄熙说的,现在居然能做出这般惊人的举动。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大事,是怎么都让人信服不了的。

至于廖氏,心中纵有百般思绪,却也不上前去开口问,钱氏方才对自己的态度她也是记得的。自己与她是同辈,不是府里的下人任由她打骂,也不是那些晚辈任由她说教,她当着这么多的下人,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让她心中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弄熙对于长姐的一番问话,只闭口不答。除了哭,还是哭,头侧着靠在弄芸身前,就似是条件反射般地呢喃:“我不想去、我不想去~”

钱氏背过身子,不去看弄熙的模样。紧紧闭上了双眼,最后才开口道:“将四姑娘送回海棠院关起来,从此不准她跨出房门一步!”说完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让人时刻跟在四姑娘身边,若她有个好歹,惟你们是问。”

“是。”

这种命令,等同是将弄熙给禁足起来,算是处罚,徐执事上前让丫头们扶着弄熙,准备离开祠堂。等众人走了几步,钱氏复又开口,“去请个大夫,给她瞧瞧。”

“是。”

外面的小厮应下,就急急跑出去。

这般吩咐,徐执事就更加不敢怠慢弄熙。虽然是大夫人亲自下了这毒手,将四姑娘打成这样,但转身又立马吩咐人请大夫医治,摆明了心中还是疼爱四姑娘的。徐执事紧张慎重地一直吩咐着两个丫头好好搀扶弄熙,慢慢往海棠院去。

钱氏等脚步声远去了,这才看了四周,见着满屋子的人,一脸疲倦。崔妈妈适时地上前扶了钱氏,钱氏转头看着薛家列祖列宗的灵位,心中百感交集。轻轻道:“都别聚在这里,散了吧。”说完朝众人挥了挥手。

众人闻言竟都还站着不动,最后还是廖氏上前,让弄玉、如锦等人先回去。弄芸本来是想要留在这里,却也被廖氏打发了走。

到底是薛家祠堂,严肃庄重,廖氏也不敢叫性子,与钱氏板脸。收回了心中的不适,看得出对着灵位的钱氏心有郁结,便唤了声“嫂子。”

见钱氏转头,但目光却仍是没精打采的模样,开口道:“不如到旁边的小间里休息一下,我明白大嫂心里对四侄女有气。但沈大姑娘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您今日就是打死了四侄女,沈家也不会因此而罢休。”

钱氏听廖氏说的与心中所忧的事牛头不对马嘴,只摇头道:“根本不是你想的这事。”

廖氏心里知道肯定不是因为昨日陈家沈女落水溺死的事情,因为那件事情根本不足以钱氏如此大发雷霆,且也不会等到今日才对弄熙发作。再者,早前廖氏口口声声都说弄熙没有礼义廉耻,又三番两次牵扯到了秦家,当然知道这其中没这么简单。

“那大嫂给说说,到底是个什么事情?让您不惜当着祖先的面责罚弄熙。我也是当娘的,对女儿哪有说心里不疼的,大嫂的为人我也了解,不会是乱责罚孩子的人。我与你同位薛家媳妇,大嫂可千万别将我当成外人看。我们妯娌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廖氏说的极为诚恳,钱氏或许是也意识到了方才自己对她的态度有点过分,此时倒也不显不耐。再者那事情毕竟是件大事,想瞒也瞒不住,等自家老爷回来了,还不晓得会怎么样呢。

想到这个,心中便又是一阵担心,希望老爷看在自己已经重罚了熙儿的份上,对她手下留情。否则以老爷的那种性子,要真处置起来,自己一个人怕是拦也拦不住。

于是钱氏上前几步,与廖氏一起去了隔壁的次间。崔妈妈上了两盏茶进来,想立在一旁,却被钱氏给打发了。

钱氏看着屋外站着的人,对走到门口的崔妈妈道:“都下去吧,我与二夫人有要事商量,你们不必在跟前伺候着。”

崔妈妈狐疑着应下,走到门外又带上了门,而后就将祠堂周围的人都散了去。可看了看那紧闭着的屋子,她自己却不愿离开,只在走廊下冒着步子,凑到次间西窗下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钱氏同廖氏相对而坐,磨蹭了好一会才道:“这事情可真是难以启齿,二弟妹,弄熙那孩子,唉~”才说了几个字就又低下了头。

廖氏拍了拍钱氏搁在茶盏旁边的胳膊,不解问道:“四侄女怎么了?”

钱氏抬头,瘪了瘪嘴,又看了几眼廖氏才道:“怕是要嫁给秦林那混小子了。”闭了闭眼,微微摇头。

廖氏面色一滞,似是还没给反应过来,“秦林?”

深知廖氏对燕京中的人并不是很熟悉,钱氏睁开眼便解释道:“弟妹可还记得,靖安侯府还有位二少爷,就是世子秦枫的胞弟?”